李家要来赔礼道歉,程曼是从工友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

    毕竟红白机可是一贵重物品,李家将其用来作为赔礼,李婶当然要大肆宣扬。

    她这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干,就搬着凳子拿着红白机坐在家属院门口。

    一但有人问她怀里那是什么,她就扯着嗓门道:“你说这个啊,这个是红白机,要五百多呢,我们两口子这不是得罪了程家吗?王副厂长让我们两口子向程家道歉,这红白机就是我们两口子特地花大钱买来给程家赔礼道歉用的,怎么样?我们够诚意了吧?”

    五百块的价格,相当于普通工人三四个月的工资了。

    大家伙都极为震惊,这事很快就成了家属院的一大谈资。

    这着实让李婶大出了一番风头,毕竟有不少人都说她出手阔绰呢!

    她李春凤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被人说阔绰!

    一想到此处,李婶的嘴就咧的老大,合都合不上。

    世上从来不缺的便是爱挑事的人群。

    气流纺车间一共有八个小组,程新华只是其中一组的组长,与他同职位的还有七位,最近气流纺车间的车间主任就要退下来了,大家伙都在竞争这个岗位,总少不了一些冷嘲热讽。

    程新华在厂里几十年,对待工友们一直都很和善,下属们调侃几句,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子女,只要不太过分,他基本上都是乐呵一笑就过去了。

    因此三组组长才敢跑到程新华面前学嘴。

    当时的程新华正在厕所门口抽烟,等着闺女一块去食堂吃饭。

    三组组长一下子就蹿到了程新华面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叽里呱啦的一通说,话里话外的讥讽程新华收了工人礼物就不配当车间主任。

    完了后,还不忘问一句:“程组长,这红白机可得不少钱呢!你们家真要收李大满一家那么贵重的物品,那我可就看不起你了!你这好歹也算是个车间组长,你不至于穷成这样吧?不是我说话难听,我觉得吧,人活着就是个硬气!”

    “那你独自死去硬呗!”程曼抱着胸站在三组组长的身后。

    三组组长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程曼!你这姑娘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别人说你最近大变样了,我还不信,现在看了,合着人家还真没说错什么。就你这样的,难怪路林健会选择苏嘉文不选择你呢,你就该学学苏嘉文,人家说话就没你那么粗俗。”

    程曼用力的挥了挥手上的水珠:“粗不粗俗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定义的,有些人嘴上大道理一堆,可她就是说不出人话来,爸你说她这算不算粗俗?”

    程曼明显就是意有所指,在场的人全都听明白了。

    程新华被女儿护着,心里说不上的满足,他重重点头:“当然算了。”

    三组组长做的事情本就是没道理的事,她挑中程新华,就是因为对方好说话,现在来了个不好说话的程曼,顾忌到程曼之前在厂食堂大战叶琳等人的战力,她当场便选择了退缩:“算了,这都饭点了,我还得赶去食堂打饭,就懒得跟你一小丫头计较了。”

    “打什么饭啊,来都来了,干脆就在这吃得了呗。”程曼将手擦干。

    三组组长黑着脸看向程新华:“程组长,你都不管管你家闺女吗?”

    “管,当然管。”程新华轻咳一声:“曼曼,你都冲了,这请客也没多诚心啊,要不然咱改天再请?”

    程曼到嘴的话瞬间就吞了回去。

    还好,差点就误伤了友军。

    一旁三组长的脸色都垮了,丢下一句“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后,便跑走了。

    “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程曼阴阳怪气的学着对方的话。

    与此同时,她的左侧也有人做着同样的举动:“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

    程曼转过头去,挑眉:“哟,您老人家还会帮自家人呢?”

    她这是在气程新华之前充当老好人让家人受委屈的事。

    “曼曼啊.......”程新华收敛笑容。

    “嗯?”程曼抬眼看他。

    “没事。”程新华揉了揉女儿的脑顶:“爸以前忙工作,忽视了家人的感受,以后爸会改的,你可以帮着你刘姨一块监督我,好不好?”

    父亲一词给程曼的印象很糟糕,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是不会倾听儿女感受的,他们是自大且自以为是的。

    她还记得父母刚刚跑路时,那会儿她才读高三,身上仅有几百块钱的压岁钱傍身。

    高三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她早已山穷水尽,亲戚们也不想再继续补贴她这个无底洞,逼不得已之下程曼只好开口求爷爷奶奶帮忙联系父亲。

    几番周折之后,她总算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哀求他给予一千五百块的学费。

    父亲告诉她:“我没钱,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长大后,她回国参加了工作,父亲却不请自来,打电话要求她养老。

    她告诉父亲自己没钱,刚刚参加工作十分困难。

    父亲告诉她:“那你就去借,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程曼的心渐渐的冷了,她用信用卡套出了十几万,直接结清了两人的父女缘分。

    自此以后,他们父女便再也没有过交流。

    正是因为父亲带给她的伤害,所以她对父亲的角色十分排斥,纵然她知道程新华是个好父亲,但她也总会忍不住想去挑剔对方的错误。

    她在试图证明,天下乌鸦一般黑,父亲亦是如此。

    当程新华开口后,程曼才知道自己错了。

    对方语气十分的诚恳,他是真心悔改的。

    程曼这才意识到,原来父亲和父亲之间是有区别的,在一霎那,程新华的形象一点一滴的吞噬了掉了她心中原有的父亲形象。

    吞噬速度虽然缓慢,但终有一天水滴石穿,十七岁受的伤害,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得到补偿。

    程家这群温暖的人,或许会治愈她曾经被家人伤害的某一处。

    程曼鼓足勇气,伸出手拉住程新华的衣角:“爸,你能不能快点,中午我想吃食堂的红烧大排,去晚了又该没了。”

    程新华看了看手表,赶紧带着程曼迈开步子往食堂冲,一边冲一边还不忘说程曼:“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说,早知道我就让咱们组的工友帮你打了。”

    说着说着,他又怕程曼觉得自己太过唠叨,挠了挠头,从兜里掏出几颗糖:“这糖你收着。”

    “哪来的啊?”程曼看了一眼手里的糖。

    槟椥牌的可可特浓椰子糖,这可是多少人童年时期的回忆,程曼小的时候就很喜欢吃这糖,马路边边的小卖部五毛钱四颗,每次她都会特地省下早餐钱去买。

    不过因为它是国外进口的糖果,松镇这个小县城现在还没有地方有的卖。

    “咱们车间主任送的,他家儿子昨儿刚蜜月旅行回来,带回了不少的特产,早上开会时他给我塞了十二颗这糖。”

    程新华顿了顿,又想到“程曼”的性子,从兜里掏出剩下的糖解释了一番:“真的一共就给了十二颗,给了你四颗,剩下的你刘姨还有芝芝浩浩和姜悦每人两颗。”

    他没有偏心任何的人,只是把自己的份给了程曼。

    “我知道了。”程曼分出两颗糖给他:“爸,我们一家子都吃。”

    “你吃就行,我一个大老爷们不爱吃甜的。”程新华钻进食堂排队队伍,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前边的队伍长度:“曼曼,你还想吃什么菜告诉爸,爸在这排着,你先去找个地方坐着等。”

    不爱吃甜的?

    程曼分明看到他今早喝粥的时候特地往碗里加了两大勺的白砂糖。

    程曼清楚程新华这话都是推脱,目的就是为了把好吃的留给自己,她速度飞快的剥下糖纸,直接将两块糖果并在一块怼进程新华的嘴里,语速飞快的报好菜名后,便撤退了。

    程新华一边的腮帮子整个鼓了起来:“这孩子,都快吃饭了,还给我吃糖!”

    后边有人调侃:“程组长,你姑娘这是给你喂了什么好东西啊?”

    “可可椰子糖!”程新华回答的格外响亮:“你说这孩子也真是的,她总共就那么四颗,还闹着要分我一半。我这把年纪了,哪好意思跟孩子抢吃的啊,她就直接给我塞嘴里去了!”

    “曼曼这是长大了懂事了啊,不像我家那个........一天到晚不争气,我给他找了个冰棍厂的工作,他倒好,不好好工作,非要骑着自行车顶着大太阳的卖冰棍。”

    因为程曼的原因,程新华现在对个体户也不再抱有什么偏见,他劝说对方:“卖冰棍也不错啊,我听说现在卖冰棍可不少赚,一天就能抵咱们在厂里干一礼拜的。”

    “赚那几个钱有什么用?”对方对个体户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说来说去还不是不务正业,咱们松镇才多大点地啊!他走街串巷的卖冰棍,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现在亲朋好友都知道我家出了个倒爷。”

    程新华看着对方那态度,就忍不住联想到日后要是被人知道曼曼也下海做个体户后的态度。

    一想到自己宝贝的闺女可能会因为做买卖被人非议,他心里就难受的很,忍不住顶了一句:“凭本事挣钱有什么好丢人的?那些说丢人的,那都是吃着葡萄说葡萄酸。”

    “不对劲啊,老程。”前边排队康组长闻声转了过来:“你不是最讨厌年轻人不务正业去练摊的吗?怎么现在还帮着那些倒爷说话了?”

    “我这不是帮,我是站在客观的角度思考问题。”程新华这些年的新闻可不是白看的:“你们可别看不起那些个体户,现在国家都在支持做买卖,鼓励一部分人和地区通过诚实劳动和合法经营先富起来,从而带动经济,逐步实现共同富裕。个体户的崛起,那是必然的,也是未来的趋势!”

    “你们可别再一口一个倒爷的叫那些个体户了,人家是带动经济实现共同富裕的领航人,未来经济发展还得看他们的。时代在变化,咱们这些工人阶级老大哥的思想那都是老一套了,我们要与时俱进!要我说,只要孩子们没犯法,合法经营诚实劳动,那就行了。”

    “这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康组长若有所思:“我家阿康最近也闹着想要下海创业,说是不想过这种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底的日子,我当时就寻思着咱们老一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怎么现在的年轻人就不行了呢?”

    程新华感慨的一句:“时代不同啊,咱们能做的只能是顺应时代发展的潮流,争取不被时代所抛弃!再说了,你家阿康不是还没工作吗?实在不行你就让他下海试试,这么大个小伙子了,你让他在家待着伸手问爹妈要钱,他这心里也不舒服啊。”

    “说的也是,回去我就跟我媳妇还有阿康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靠谱点的赚钱法子。”

    “那你得尽快考虑了,不然赚钱的行业都被人占满了,阿康再进去也只能吃些别人剩下的了。”程新华中肯的说道。

    “是是是。”康组长附和道:“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康组长和程新华关系本就不错,两人一旦聊上就什么都不顾了,到最后康组长干脆脱离队伍跑到后边来跟程新华一块排队,两个人就这下海的话题聊了个不停。

    看到两人这样,缀在后边派对的三组组长就有话说了,她戳了戳家里儿子卖冰棍的那位工友:“老王啊,你可别听程新华的,我刚刚听他家隔壁的李大满说了,程新华他媳妇最近在做倒爷卖夹子,他们家一天到晚缝纫机响个不停。程新华这是管不住自己家媳妇,所以见不得你们好。”

    那位王姓工友听完后,反而更加坚定了让自己儿子继续做买卖的想法。

    比起三组组长来说,王姓工友更加信任程新华,当他听说程新华的媳妇也下海做买卖后,他更是心中大定。

    就连程新华的媳妇都下海做买卖了,那看来做倒爷这条路肯定是行得通了!

    当晚,他回到家后就掏出了一部分积蓄鼓励自家儿子继续创业。

    站在时代的风口处,他的儿子大赚特赚,若干年以后,这位王姓工友住在三层别墅里边,过着三组组长羡慕的老太爷生活。

    而三组组长,早在国棉厂即将破产之际动用了关系调到了别的厂子。虽然晚了十几年遭遇下岗,但那时候她已经步入中年,她的学历不高,与青年劳动力相比并没有任何优势,想要创业,又因为来势汹汹的金融危机,最终将所有的买断费赔个精光,只能顶着儿子儿媳嫌弃的目光在家里讨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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