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最近的气氛祥和得过分。

    恩斯特批完文件后,在一旁的西比尔适时为他递上一杯茶。

    “你今天怎么来陪我了?”恩斯特抬头见到西比尔,眉头即刻舒展。

    “家庭教师说我在的话,汉娜老着想找我撒娇,没法专心学习。”西比尔叹了口气,“我今天也不想逛街,就来这看你工作了。”

    “如果你没带那些东西来的话。”恩斯特看向西比尔身后的卡牌和水晶球。前阵子西比尔不知为何迷上了占卜,开始自个钻研探听天命的门道。恩斯特本不置可否,但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下来,西比尔还真能算出些什么了——比如汉娜遗失的发夹在哪,鹰族内部派系会如何刁难恩斯特。只能说他的妻子学什么都够快,数理和哲学都涉猎完后,竟开始向玄学进军了。

    “要我帮你算算运势吗?”西比尔笑眯眯地问,拿出了她的牌。

    “行,你就帮我算算接下来我还有没有工作。”恩斯特手托下巴,“没有的话,我们就早点回家。”

    “等下有个客人来访。”西比尔说,“那个客人离开后,你就能休息了。”

    “哦?我倒挺好奇,什么样的客人我必须得见完才能下班……”

    “怎么,西比尔也来了?”玉澄打开恩斯特办公室的门,见到西比尔,一脸惊讶。

    “陛下,你有什么事?”恩斯特立马摆正坐姿。

    “你们听过尤利西斯这个名字吗?卡拉玛的大财阀,连当地海盗都要怕他三分。”玉澄的话让恩斯特扬起眉毛。

    “陛下,你是想说卡拉玛之海附近税收项目不均衡的事?”恩斯特说,“军火销售的税额增长得有点不正常,这我清楚。”

    “元老院和阿道夫对这事有什么看法?”玉澄问。

    “他们还没找到更直接的证据,所以都在观望。”

    “等他们观望完,尤利西斯的军队估计就到王城了。”玉澄说完就扬长而去。

    “陛下还真是来去如风。”恩斯特叹了口气。西比尔却又趁此机会抽了张牌,皱紧眉头:“最近有人会溺水。是说我们?还是……”

    “这么说来,我们家的排水管道是该修修了。”恩斯特站起,拍拍西比尔的后背,“回家吧,今天下午就修,来得及。”

    “啊?你说尤利西斯想造反?”

    在玉澄房间吃着爆米花的弗雷德一脸懵,“就凭他昨天给你寄的花瓶?那不是向你示好吗?”

    “他送我的花瓶材质不一般,这东西本是由鱼族专门的武器练就。我又去查了下尤利西斯最近的动态。从他们那上缴的税务收入里,武器税、服装税在他那占了一大部分,并且逐年上涨。我从阿道夫那打听了一下,得知他最近有招兵买马的动作,还研究起了王都的地理环境。”玉澄说,“更关键的是,他最近重用了一位副官。那个副官叫荼礼,和夕睦是亲戚。”

    弗雷德哑然失笑。夕睦的势力被粉碎后,他的手下逃至马格纳联邦的各地,但元老院和同盟军只针对主要参与大屠杀的直接凶手进行了惩罚,没证据、没直接参与屠杀的,都既往不咎。玉澄对他们的处理没有发表意见,但弗雷德知道玉澄对此并不满意。

    “那陛下你打算怎么做?”弗雷德问。

    “你猜。”玉澄眨眨眼。

    十天后。

    卡拉玛之海经历了维度融合,海洋面积巨减。尤利西斯家族坐拥的财产却足以让他在卡拉玛之海的“帕特尼岛”继续稳坐掌权人之位。帕特尼岛是卡拉玛地域的海洋贸易枢纽,无论海盗、海军还是普通的商贸船只,都需要向尤利西斯的家族缴纳数量可观的“港口维护费”。近年来,他运用财富大量招募新兵,企图不明。

    尤利西斯每到周五便会检阅他自己的兵士。但在今天的检阅仪式上,几个站在角落的新兵衣衫褴褛,包着绷带、拄着拐杖,像刚从战场下来。尤利西斯经询问才知道,他们和新来的一个海盗起了冲突,十人揍不过一个,只能挂彩而归。

    “连一个海盗都揍不来,你们能做什么?”尤利西斯斥责道。年轻的领主外貌和玉澄相似,留着长发,面容精致;但他眉眼间戾气更重,看上去远不如玉澄柔和。

    “首领,他好像以前当过兵。”部下的反馈让尤利西斯扬眉。三十分钟后这位卡拉玛之海的大财阀就带着他的部下,来到港口的酒吧。

    刚进入酒吧,尤利西斯便见到吧台旁的弗雷德。熊穿着简谱的白衣麻裤,胡子未削,右眼带着黑色的眼罩,一脸颓丧地喝着啤酒。

    “我认得他,他是弗雷德里克。之前他是玉澄的爱将。”尤利西斯身边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发话了,“但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荼礼,你的话当真?”尤利西斯愣了一会,继而挠头,“不妨我直接去问。”

    “首领,你就不怕他是来打探情报的?”荼礼眯起眼睛,收起手中的折扇。

    “他要是问到不对的地方,你赶紧给我打圆场就是。”尤利西斯笑嘻嘻地用手肘碰了下荼礼,便大摇大摆往弗雷德的方向走。

    “这个天气只穿一件单衣,未免磕碜了些。”尤利西斯凑到弗雷德身边,“本该在王城的人,怎么来这喝闷酒了?”

    “你谁?”一脸阴郁的熊抬头,瞪着尤利西斯。

    “你今天连揍的十个士兵,都是我的手下。”尤利西斯在弗雷德旁边上座,“我叫尤利西斯,是这座岛的主人。”

    “所以你是来给部下讨公道的?真是个好上司。”弗雷德哼了一声。

    “弗雷德里克先生,虽然大战后鲜少有你的消息,但战时你忠心耿耿,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利西斯侃侃而谈,站他身后的荼礼则用吃了柠檬的表情瞅尤利西斯。

    “忘了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弗雷德扬眉,将一块金币拍在桌上,“弄伤你的部下,我很抱歉。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弗雷德离开后,尤利西斯问荼礼怎么看这事。

    “他像条丧家犬,我初步判断他和玉澄决裂了。”荼礼抬了下眼镜,“但,还是要小心。”

    一周后,玉澄创建新贵族制的消息传遍了联邦。第一批被选上的新贵族有三人,分别是夏佐、烛夜和多萝西,以表彰他们对夕睦一战中作出的贡献。同时,玉澄也宣布,后续对联邦有杰出贡献的人,也有权成为新贵族,具体的选拔规则将在之后公布。

    新贵族里包含了平民、异邦人的事实,让联邦为之津津乐道。荼礼收到消息后,便马上向尤利西斯反馈,问是不是弗雷德的出走是因为他没被选为新贵族。

    “如果猜测属实,弗雷德就可以用起来。”荼礼的话让尤利西斯信心大增,便又到酒吧找弗雷德。熊依旧每天坐在酒吧的固定位子喝酒,尤利西斯总能轻易找到他。

    “骑士团里应该没那么多酒给你喝?”尤利西斯端着杯葡萄酒,极其自然地坐在弗雷德身边。

    “你来做什么,嘲笑我?”弗雷德挑眉。

    “并非如此。我只是好奇。”尤利西斯笑眯眯地说。

    “那只兔子是个老奸巨猾的主。”弗雷德耸肩,“我和属下的关系混得好,他也要管,觉得我在结党营私。我话说直了点,他也管,说有碍礼仪。我本是海盗出身,往哪谈礼仪?平常的冲突攒多了,他就一声不吭把除我之外的人都提拔了。”

    “他想让你自己走。”尤利西斯和弗雷德碰杯。

    “我只想赚钱干活,搞不来他的市井习性。”弗雷德耸肩,“思前想后还是走了算了。至于他的新骑士,让阿道夫再指定吧。希望这次他能找个文明人。”

    “我认为可以把他招进来,为我们提供王城的信息,增添战力。”

    半个小时后,尤利西斯在自家宅院里,和荼礼说明了情况,“他有能力,缺乏野心,讲话也很诚实,按理说不是会算计我们的性格。”

    “可以倒可以。”荼礼耸肩,“但你得把持好,不能让他太快知道我们想做什么。”

    一周后,玉澄坐在办公室里,皱着眉头。

    “玉澄哥哥,该吃晚饭了……你在看什么?”卡洛斯一只手拿着木剑,另一只手抱住玉澄的腰。

    “我在看你弗雷德哥哥的信。他字太丑,你以后别和他学。”玉澄揉揉小狮子的头。

    “即使他字丑,你不还是很认真地看他的信吗?”卡洛斯问得玉澄不知该怎么回复;小朋友察觉到玉澄的尴尬,晃了晃狮子尾巴,开始下一个话题,“那上面写的什么?”

    “那边一切顺利,也和我料想的差不多。接下来就是找到证据了。”玉澄说罢,看了眼懵懂的小狮子,意识到自己可能和小孩子讲得过于晦涩。

    “你的意思是……弗雷德哥哥在那边一切都好,是吗?”卡洛斯轻轻用手掌按了几下玉澄的大腿。小狮子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但他和玉澄呆在一起时,总会下意识用双手轮流按玉澄几下。

    “是的,你真聪明。”玉澄说罢将信件放烛台上烧毁,再抱起卡洛斯,“我们该去吃饭了。”

    弗雷德加入尤利西斯的队伍后,混得风生水起。起初弗雷德的工作是在港口督促海盗或商船斡缴纳保证金,少有面见尤利西斯的机会。每隔两礼拜他都会收到一封带着香水和唇印的信,寄信人署名为玛丽安,据弗雷德所述是他还在王城的恋人。荼礼怀疑这女人的身份,特地中途拦截看信的内容,但见着里面奔放的描述,比如“想念我们共度的夜晚”“心和身体都为你敞开”后,又觉得辣眼睛。尤利西斯知道这事后,问弗雷德什么时候把他的玛丽安接来,弗雷德也只是笑笑,说正在劝对方。

    情书不过是幌子。弗雷德回到自己房间,将信纸放在烛火上不出五分钟,原本的字迹便逐渐褪去,玉澄真正的指示从纸上显现。弗雷德读完后旋即将信烧毁,并感慨还是“玛丽安”更可爱些。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了三个月,尤利西斯召见了弗雷德,问他在这的生活感想。

    “在这工作舒服多了,不像以前那般,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弗雷德耸肩。

    “你之前的日子真是水深火热。”尤利西斯哈哈大笑,“玉澄不会用人,但我们不会亏待你。”

    这次面见后,弗雷德努力在尤利西斯的队伍中表现,除了经常向尤利西斯打他下属的小报告外,经常有事没事就在尤利西斯面前刷存在感,提出些假大空的建议。一个月下来尤利西斯对他的好感明显提升,甚至准许弗雷德不卸武器即可面见。

    某个晚宴上,弗雷德边在心里夸了精明的自己一通,边给尤利西斯和荼礼倒酒。尤利西斯已和他称兄道弟,荼礼却还没对弗雷德卸下心防,弗雷德倒的酒都不愿喝。

    “弗雷德,你最近帮我做了这么多事,我都知道。”尤利西斯半躺在榻上,睡眼惺忪,“我得给你奖励才是。谈加薪太俗,我赏你这个。”

    尤利西斯打了个响指,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便从帷帐后走出。她金橘色的头发恍如波浪,一路散至光滑白皙的腰肢处;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嘴角微微上翘,衬得她整个人潋滟又妩媚。弗雷德看着那美人好一阵,不由感慨,鱼族果然盛产美女。

    “这是我家女仆长的女儿,杰奎琳。她仰慕你很久了,老想找机会和你认识。你一个单身汉在这无依无靠,有个女性给你做做家务也不错。”尤利西斯半眯着眼睛,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首领,我……”

    “我知道,你还有玛丽安。”尤利西斯打断了弗雷德,“你就当帮这个单相思的可怜女孩一个忙,如何?杰奎琳的事,你和玛丽安说一下也好,你们通信这么久,她还不愿过来,正好也让她有些危机感。”

    尤利西斯居然想用美色与骑士套近乎。弗雷德还没吱声,杰奎琳就主动坐他身边,挽他手臂,眼里泛着满满的无辜。熊心里明白这女人约莫是尤利西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探子,但因为好久没碰过女人,导致骑士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

    参加完宴会后杰奎琳跟着弗雷德回到了他的房间,直接躺他的床上。弗雷德扬眉,还没想好该怎么反应,杰奎琳就朝他伸了个懒腰:“我好渴,能帮我倒杯水吗?”

    信鸽的叫声适时响起。弗雷德如释重负,走到窗前撕开信笺,打算看玛丽安的肉麻情话转移注意力,却发现这次的字迹没带造作:

    “今天是云栢乡的祭月节,可惜今年你有任务在身,我们只能分开过。即便我们天各一方,我也知晓,你正为我们共同的理想奔劳。我在这一切都好,唯独身边少了个人,心里空荡荡的。信和月亮若能把我的思念稍微传达一点给你,我便心满意足了。祭月节快乐,我的骑士。”

    弗雷德把这封信放蜡烛上烤了下,确定没有其他内容后,就把信塞进贴身的内衬口袋里。

    熊虽想吐槽今晚的玉澄怎么突然被激发了感性细胞,胸腔内却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填充。过了一会,弗雷德从容地回到卧房,嘴角挂着让杰奎琳大惑不解的微笑。

    “抱歉,你渴了就去厨房喝点水吧,我今晚睡沙发。当然,以后如果你愿意做家务,我会很感谢你,并付你工资。”弗雷德对杰奎琳说,“我不想对不起玛丽安。”

    杰奎琳在弗雷德家做了一周的女仆,完全没能套出情报。荼礼不满意,便随便编了个理由,把杰奎琳召回。尤利西斯对这种结果还挺高兴,觉得弗雷德对恋人专一,忍耐力强,便也开始重用弗雷德,带他巡视自己的士兵,和他喝酒打诨比试剑法。荼礼一直抓不到弗雷德的小辫子,便只能在碰面时极尽揶揄。弗雷德不在意荼礼的刁难,依旧以礼相待,使得尤利西斯对他更赏识了。

    “弗雷德,我今天给你分配个大任务。”尤利西斯某天喝得醉醺醺,把手搭在熊的肩头,“最近咱们海域不太平,有海怪在周围游荡。那个海怪会抓西边海岸的人食用,每年都会产生事故,但因为这玩意神出鬼没,我们都对他束手无措。我思前想后,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海盗出身的你。听说你在船上出生,随你父亲漂泊了很久,小时候应该见过不少海怪吧?”

    “我的确见过。你是想让我清剿它们?”弗雷德问。

    “没错。毕竟我们也得为这里的居民做些实事。”尤利西斯说,“我会给你配备一艘船。等你干完这单……我会让你和荼礼平起平坐。时间紧迫,给你二十分钟收拾行李,我等会就带你去你的船那。”

    弗雷德的眼神亮起来,而荼礼则瞪了尤利西斯一眼。弗雷德告辞后,荼礼用折扇敲了下尤利西斯的后脑勺:“你真想给他升官?”

    “你别吃醋嘛。”尤利西斯耸肩,“海怪没半个月是抓不住行踪的。我们趁机把玉澄邀请过来,绑只兔子吃不好吗?”

    “……我还以为你完全相信他了。”荼礼愣愣地说。

    “我的确挺欣赏弗雷德,但谨慎一点不是坏事。”尤利西斯瞥了荼礼一眼,“你脑筋动得很快,却喜怒形于色。我还没完全信任弗雷德,尤其和他通信的那个玛丽安,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不陪他来这,都不得而知。这次把他支开,也免得他阻碍我们的计划。但是如果我们干完活,他回来之后继续配合我们,这人才值得我们重用。”

    “你说得对,我没跟错领导。”荼礼说完,被尤利西斯笑眯眯地弹了下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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