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尼岛气候宜人，冬暖夏凉，资源丰厚；首领尤利西斯守着家族的祖业，成了帕特尼岛的地头蛇。
玉澄坐在甲板的长椅上，翘着二郎腿，在有关尤利西斯的资料上圈圈涂涂。
“陛下，你已经坐这工作很久了。”身材娇小的女骑士，背后的松鼠尾巴随她的步伐摇晃，“不注意休息，对身体也不好哦。”
“我没事，佩妮。”玉澄瞟了身边的女骑士一眼。佩妮的种族是松鼠，两个小小的尖耳朵不时动两下，脸蛋圆圆胖胖，即便早已成年，外表却像小女孩般；在伊芙的案件里，佩妮因和弗雷德是同窗，提供了一定的情报。扎着双马尾的骑士兴许从弗雷德那听过玉澄的信息，笑眯眯地弯着腰说：“听说陛下喜欢吃零食，要是饿了，可以试试我亲自炒的葵花籽！”
新贵族的制度颁布，玉澄没有对外宣布弗雷德也被选为新贵族；弗雷德也适时消失，去尤利西斯那做间谍。玉澄对外没透露任何信息，反使谣言往自己期望的走向发展——大家都说，弗雷德因不满玉澄拒绝给他加封新贵族，面临离职的可能。
这样的流言对弗雷德开展他的工作，有利无害。玉澄抬头——他已经能看到尤利西斯掌管下的那片陆地了。尤利西斯邀请玉澄来参观他的军备，并且希望玉澄能对卡拉玛之海的治安提出意见；理由给得如此苍白，摆明了是一场鸿门宴。
可目前玉澄烦躁的原因无法和他人说——弗雷德已经一个礼拜都没和他联系了。
弗雷德失联期间，尤利西斯的邀请函就到了玉澄手里；兔子思虑再三，怕弗雷德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便答应前来。
“陛下，不要皱眉！等下是要见客人的，开心点嘛。”佩妮的话让玉澄从负面情绪中惊醒。
“抱歉，我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玉澄拍了拍佩妮的肩膀。即便这女孩是元老院的骑士，她对玉澄的关心，也并非虚情假意。
“陛下，以后你要是不开心，可以把坚果都塞嘴里，塞到装不下为止。我每次这样做，都会觉得幸福感满满，其他的事也就不是事了。”佩妮的话把玉澄逗笑了：“好，我下次试试。”
玉澄在船舶靠岸后走下甲板，任尤利西斯向他行礼、对他寒暄。刚被安排落座，坐他身侧的佩妮就被杰奎琳挤到一旁。杰奎琳穿着件典雅的长裙，戴着宽沿礼帽，随侍玉澄身侧；玉澄一边在心里迷惑不已，一边对热情的杰奎琳报以营业性笑容。
“你们的欢迎模式还挺特别。”玉澄喝完酒后就有点晕，只能不停往嘴里塞葵花籽提神。
“陛下，卡拉玛盛产美女。如果你需要，你身边的杰奎琳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利西斯笑眯眯地说。
“她很漂亮。”玉澄说着，发现自己渐渐口齿不清，“但我还没有娶妻的……打算。”
年轻的国王没想到一参宴他就能中招。他以为要等吃完饭尤利西斯才会出幺蛾子，没想到他饭都没吃几口，就被酒里下的药弄得神情恍惚。尤利西斯边笑陛下是一杯倒，边让杰奎琳扶玉澄去休息。佩妮本想陪同玉澄，却被尤利西斯一句“你得留下来替陛下喝几杯”给劝住了。
玉澄边心疼自己没吃完的海鲜炒面，边被杰奎琳扶进了宴会厅后面的房间。他坐在床上，隐约看见杰奎琳边说要给陛下醒酒，边又从抽屉内拿出了个小瓶子。意识到里面的东西可能致命，兔子当机立断，咬烂了自己的手指。
“……啊！”正在准备药物的杰奎琳被血色的荆棘缠住脖子。没过多久荆棘散去，杰奎琳倒在地上，脖子上印着窒息的痕迹。玉澄因疼痛清醒了不少，便从床上起来，拉开杰奎琳礼服上的拉链。
不出五分钟，一位戴着礼帽的“姑娘”便溜出房间。他一路寻到尤利西斯宅邸的门口，还没想好理由，就被门卫们自圆其说了：“是尤利西斯大人新纳的小妾？出去玩可以，但别太晚回来。”
玉澄一时好气又好笑，只微微点了下头，便提着裙摆，往集市方向走。他吊着嗓子向周围人打听弗雷德，不出一个小时就从酒馆老板那得知，弗雷德被尤利西斯调去西海岸剿灭海怪了。
知道弗雷德的下落后，玉澄没想太多便往西海方向跑。没过一会他见街上增了不少巡逻的士兵，知道自己逃出来的事已被尤利西斯察觉。穿着长裙的国王干脆往民居里绕路，想一路逃到码头，以便查到弗雷德的船号和停泊到港的时间。
兔子的闪避技巧是天生的。纵使卫兵们开始在民居里搜寻，玉澄也能通过爬墙、躲进巷口里等方式避开他们。他一路躲闪，却在进入码头港口大厅的前一步，被后方的人扯住手臂。
“你是……”戴着眼镜的男子攥着玉澄的手腕，眼睛瞪圆，“玉澄！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是你杀了夕睦大哥！”
“啧。”玉澄咋舌。
荼礼忙转身呼喊卫兵，但玉澄抬起脚，就对方的后脑勺来了记上勾腿。把荼礼击晕后，玉澄发觉自己成了焦点，明白事情不妙，转往码头跑。他瞅见艘即将远航的商船，脑子一时发热便直接跳上船身，手抓着甲板的缘侧。船离岸时，玉澄本想直接爬上船，但还没爬一会手臂就因先前的药效，酸得打颤；不出一会，体力跟不上思路的他便意识模糊，掉入海里。
玉澄想游上水面，无奈渗水的裙子太重，大裙摆硬把他往下拽；兔子气急败坏地捏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想挤出更多血自救，但他好不容易在咸腥的海里凑出条不到一米的血荆棘时，就发现新的危机。
兔子的下方，正对上一只巨大的、黑色的眼球。
玉澄没来及意识到这是什么，就见那颗眼珠周围伸出黑色的触手，一把将他缠紧，往海底拽。玉澄将血荆棘缠上触手，不出一会就将对方触手的尖端切除。那颗海底的“眼睛”感受到疼痛，瞳仁放大，把玉澄往海上甩。
“尤利西斯要我猎捕的海怪，会把猎物击晕后再吃掉。”与此同时，弗雷德坐在甲板上，读着和海怪相关的资料，“在击晕猎物过程中，海怪会浮上水面，此时正是猎杀它的好时机。”
可惜，在海上漂了近两个礼拜，弗雷德还没抓到海怪的影子。他们尝试了各种诱饵，但狡猾的海怪就不上钩。
尤利西斯为讨伐海怪而给弗雷德配备的这艘船，设备齐全，船员优秀。弗雷德明白尤利西斯给了他一项重要的考验，如果他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后续就无法在尤利西斯那立足。
但熊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他的新部下到他面前，问是先回港口补充物资，还是继续再搜索一会。
“食物还有很多，不够了再补充。”弗雷德抬头，“再巡逻一遍，看看情况。”
熊下令还没过半小时，部下就来报告，说看到海怪缠着个人漂在海面上。
玉澄此时只觉天昏地暗。
他被海怪反复地提上水面、按入海里；与此同时，那触手还分泌出酸液，把他的衣服溶解，并刺得他浑身发麻。玉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看不清四周，四肢使不上劲，还呛了不少海水。
他会死在这。
脑海里闪过这个概念的国王，意识随之断线。
正在此刻，弗雷德的船只对准海怪的眼睛，投射了数枚水弹；怪物顿时血沫横飞，哀嚎一声就坠入海底。弗雷德命人用渔网营救落难者，却在把人捞上甲板后，差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她的耳朵怎么这么长？”站弗雷德身旁的副官还没絮叨完，就被弗雷德的狠瞪吓得噤声。熊先用披风把昏迷中的玉澄裹住，再抱他进了自己的房间。部下们还没来及窃窃私语，弗雷德就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他的剑。
“尤利西斯设计侮辱并害死联邦的国王。你们如果有不想卷进这事的，坐救生艇走。”弗雷德眯起眼睛，将剑尖对准他的部下们，“现在开始，全听我的指令。事情结束后，陛下和我不会亏待你们。”
“可是，老大，你不就因为国王不重用你，才……”船员们面面相觑。
“这个联邦如果没有国王，你们自己用脑袋想想会成什么样？”弗雷德每上前一步，他的部下就后退一步。被熊的怒火所震慑的船员，开始纷纷往救生艇的方向跑。
“留船上的，如果还对尤利西斯念念不忘——”弗雷德眼神晦暗，“就别怪我出剑快。”
玉澄睁开眼，看见木制的天花板和松软的床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兔子环顾四周，发现他的老熟人正坐房门那闭目养神。弗雷德不再穿以往的骑士装，换上了正统的海盗服，还不修边幅地将衬衣领口敞到胸口；除了手中握着剑，他的大腿上还捆着数把匕首。熊的衣服和武器上都沾着斑斑血迹，看上去像刚经历过一场冲突。
“你怎么了？”玉澄一问，熊立马睁眼。弗雷德三步并做两步来到玉澄床前，关切地问玉澄还有哪不舒服——结合他的这身打扮，违和感极重。
“你好像流了很多血。”玉澄说。
“哦没事陛下，这是别人的血——有些不听话的部下，被我送去大海了。”弗雷德轻描淡写地挠挠头，“陛下你呢，能坐起来吗？”
“不……比起这个身上好痒。”玉澄说完，熊就皱眉掀开被子。玉澄腰部和四肢都被刻上触手的勒痕，旁边还出现斑斑点点的红疹，大抵是被海怪的酸液弄过敏了。
“……陛下，起来好好洗个澡吧。”弗雷德说。
“我手没力气，抬不起来。”玉澄答完，就被熊一把抱起。
“那我帮你洗吧！要是嫌我力道大，你就提醒我。”弗雷德嘴上在笑，却眼神阴鹜，导致他整张脸看上去像要把人生吞活剥。
“你生气了？”玉澄的耳朵往后贴着脑门，耳尖一抖一抖的。
“是生气，但不是针对你。”熊一脚踹开浴室的门，“我在气没能意识到尤利西斯企图的我自己。”
“你救了我，这就行了。”玉澄任由弗雷德把他的衣服解开。
“但我没想到尤利西斯会把我支开，再策划杀你。”弗雷德把玉澄放进浴缸，“我还是太嫩。”
“他没那么容易信任你的……嘶，疼。”头上的淋浴器刚开，玉澄就露出痛苦的神色。熊叹了口气，坐在浴缸的边缘，把兔子抱起，让后者坐他腿上——玉澄的身体使不上一点劲，弗雷德只能把热毛巾敷上兔子的眼睛，问他感觉好点没。
“我本不该答应尤利西斯的邀请。”玉澄仰着头说，“可之前你好久没回复我，我有点慌，就想来看看怎么回事。”
“我被尤利西斯派去讨伐海怪，所以和你断了联系。陛下，你可是一国之君，下次绝不能因我乱了阵脚。”弗雷德凑到玉澄耳边，“当然我也要向你道歉。我之前只想着好好表现后就能博取尤利西斯的信任，没想太多。”
“还好，阴差阳错地重逢了。”玉澄抬手掐住弗雷德的脸；兔子的手在热水里泡了好一阵，终于恢复了知觉，“没白想你。”
“彼此彼此。”弗雷德把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
没过多久熊抱着兔子从浴室出来，把自己衣柜里的外套递给玉澄。玉澄接过衣服后问弗雷德，有没有抓到尤利西斯谋反的证据。
“这个嘛，我和外面的部下说了，你就是陛下，尤利西斯侮辱你还想杀了你。这算证据吗？”弗雷德的话让玉澄皱眉。
“也就是说你没找到我想要的证据。”玉澄叹气，“也罢，关于尤利西斯的情报，我们慢慢聊。今天我精神和身体状态都还没恢复，先睡觉吧。”
“哦，那我睡地上……”
“你睡这。”玉澄把自己挪到靠墙的位置，再拍拍身旁的空位，“我怕冷，船也晃得我难受。更何况你不在我旁边睡，要是有人来偷袭我该怎么办？”
“陛下你该不会被海怪给吓到……”
“弗雷德里克？”玉澄歪头，笑得亲切极了。
“……能睡在陛下身边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弗雷德立马改了口。
熊把自己塞进被窝后，玉澄还主动往弗雷德怀里拱。熊本想调侃，但发现兔子抓他衣袖的手在微微颤抖后，便不说话了。
玉澄在害怕；他要不是碰巧被弗雷德所救，现在已是海底的一具尸骨。
弗雷德边轻拍玉澄的后背，边在内心做自我检讨——如果他当时没好大喜功，接受尤利西斯的升职诱惑，就不会让陛下受这般折磨。
“好冷啊。”玉澄把头埋低，不让弗雷德看他的脸。
“你这次来，没带其他的护卫吗？”弗雷德用双臂环住玉澄。
“元老院安排了佩妮陪我，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玉澄说。
“她吗？她军校时就是个傻白甜。希望尤利西斯别太为难她。”弗雷德扬眉。
“我没想到尤利西斯下手这么快。”玉澄叹了口气，“我被下药后就逃了，可能会造成新混乱。”
“陛下，你的意思是？”
“他们故意想看我对你的态度。我这么着急地来帕特尼岛，他们可能已经识破了我和你的关系。”玉澄抬头，和弗雷德四目相对，“如果你回到帕特尼岛，他们就会杀了你。”
“听着好像私奔，有点刺激。”弗雷德揉了把玉澄的头，“看来只能调整计划了。”
熊还没睡一会，就听到外面细碎的动静。弗雷德立马坐起整理装束，告诉玉澄不许离开房间。熊刚踏上甲板，就见不远处挂着尤利西斯家徽的船。
“尽量避开炮弹，往前冲。”弗雷德对船员们下令，“船员没一个佩戴武器，周围也没有其他船只，应该只是尤利西斯为了确认情况，先派来的侦察兵。”
“往前冲之后呢？”船员问。熊船上还活着的部下暂还没有反抗弗雷德的胆量，弗雷德看在眼里，心想必须把这些人利用到极致：“把他们船上的物资全抢来。”
躺房里的玉澄迷迷糊糊睡了会，就被猛烈的冲击声震醒。玉澄从窗帘缝往外偷看，见弗雷德带他的船员冲上另一艘船的甲板。弗雷德的手下按熊的指示，刚上船就在敌方船头放了把火；弗雷德走在火海中，将离他最近的敌方船员用剑挑起，把人悬空挂火苗上，问他粮食和钱藏哪了。
敌方惊恐之下供出了信息。弗雷德向他的手下比了眼色，就将那位可怜的船员甩下船。弗雷德的手下往存放物资的地方跑，再将物资一堆接一堆地搬回自己船上；熊则坐在甲板的木桶上，和余下的敌人们互瞪。
“没人敢问我什么吗？”背对火光的熊露出狞笑，“那么就轮到我来问你们了。尤利西斯打算怎么陷害陛下？把你们知道的，都抖出来。”
佩妮被尤利西斯身边的人灌了一堆酒，撑不住，只能到尤利西斯给她安排的客房睡了一晚。她醒来后才意识到因为昨晚喝太多，和玉澄分开了。焦虑不已的她找到荼礼问玉澄在哪，却收到匪夷所思的回复。
“你说……陛下跳海了？”佩妮问面前的荼礼，“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清楚。”荼礼闪烁其词，让佩妮迷惑不已，“我们接下来要去搜寻陛下的下落。你也要跟着来吗？”
“在那之前，请你们给我点时间，让我去我的船上修整下武器。”佩妮说。
“不用见外，你想要什么样的武器，我们这里都有。”荼礼笑着攥住佩妮的手，“我们实在担心陛下的安危，所以请你直接和我们一起去吧。”
即便第六感忽然敲响了警钟，佩妮依旧想着，要是不找到玉澄，自己的前途就没了。看着面前人友善的笑容，女骑士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微微点头。
兔子做了个很久之前的梦。
那时候兔族大屠杀刚尘埃落定，他和幸存者们被起义组织运去了避难所。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兔子们，吃住睡都在同一个大厅内，压抑的气氛像浓雾般包覆着难民营。幸存者中充斥着哭泣和愤怒，每个人的精神都像在黑泥中挣扎。
玉澄每天听着同胞自杀或发疯的负面消息，只能和他的两个朋友抱团取暖，避免被绝望征服。奕铭和诗绪给了他很多安慰，他打算等战争结束后，就和他们一起开展新生活；可他的念想，如今也全断了。
被送进医院后他遇上了阿道夫，和那头狼聊了会，知道还有同盟军和元老院的存在；但他没想到，他一住院，竟和兔族成了诀别——难民间的内讧愈发严重，避难所被夕睦的军队炸毁。他再没了同胞。
那段时间阿道夫帮了他很多，给他尽可能好的生活环境，也派人给他做心理辅导。可玉澄还是想不通：兔族为什么会招致这种结局?
突然，玉澄被撞门声惊醒——有人在门外斗殴。兔子顿时警觉，翻出枕头下的匕首。没过多久门被砸开，一位陌生的船员，面容呆滞，头顶喷出大量鲜血，直挺挺摔在地上，抽搐两下后再没动静；弗雷德站在这具新鲜的尸体后，啧了一声。
“有人想趁我们抢物资时，偷偷把你带走交给尤利西斯。我就知道，这帮船员，怎么可能是自己人。”弗雷德甩掉剑柄上的黑血，“陛下，来我身边。”
“……”玉澄手中的武器并没放下。弗雷德往兔子那走近一步，后者就退一步。
“怎么了？过来。”弗雷德扬眉。
“我知道你刚刚救了我，我很感激。”玉澄说，“但你这个样子有点吓人。”
“你又不是没上过战场，怎么现在才觉得我吓人？”弗雷德见玉澄不愿靠近自己，也不纠缠，转身往门外走。玉澄见弗雷德离开，捂着头坐回床上。
刚刚的弗雷德，让他觉得陌生。他能察觉到熊的异样——弗雷德把自己的精神全绷紧了来保护他，导致他看上去和以往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他当时轻率地答应参加尤利西斯的宴会，弗雷德就不会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玉澄一边懊恼，一边劝说自己不要纠结在已发生的事实上。半小时后他走出房间，见甲板上只有弗雷德站在船头，而尤利西斯的侦查船早不见踪影。
“这帮船员没一个想效忠我。有些人我没来得及杀，逃上侦查船走了。看来，我在尤利西斯的部下这，名声很坏啊。”弗雷德坐木箱上，揉了揉头。
“现在这个点，该吃早饭了。”玉澄说罢，蹲下在身旁的箱子里翻找，“这有面包，要吃吗?”
“你就打算坐在尸体旁吃面包？”弗雷德接过兔子丢来的面包，“我还以为你会不忍心。严格来说，他们都是你的国民。”
“他们是反贼。”玉澄抬头，神情严肃，“联邦的国王，绝不会怜悯叛徒。”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弗雷德哈哈大笑，“刚刚你那不争气的样子，害我以为你彻底变软弱了。还好，你只会在我面前闹点任性。”
吃完干粮后弗雷德又回房间睡了两个小时，继而走到驾驶室，开始往陌生的地方航行。玉澄问弗雷德要去哪，后者说他打算开往卡拉玛之海的海盗聚集处——即便尤利西斯军队齐备，也不可能挑衅海盗。
“尤利西斯接下来估计会穷追猛打。”玉澄在驾驶室里洗着染血的拖把。整艘船上目前就剩他和弗雷德，再无第三个活人。
“他目前还没追上我们。我抢的物资管够，路上不用担心被饿死。”弗雷德看向窗外，“陛下，今晚会下暴风雨，有空能不能把卧室门修一下？”
“你在说什么，这不是大晴天吗……”玉澄看向窗外，一脸不可思议。
“上半夜很平静，但我估计下半夜就折腾了。”弗雷德说。
当晚，弗雷德测完目的地后就回了卧室。玉澄看着窗外繁星点点，自言自语：“我不信今晚会来暴风雨。”
“陛下，卡拉玛的天气可不如你所想。你看到天上那颗红色星星了吗？卡拉玛把它叫海神之眼。只要那颗星星在，必定会起暴风雨。”弗雷德钻进被窝的同时，也将玉澄按倒在床，“时间不早啦，抓紧时间休息吧。”
“弗雷德，我担心他们会派军队来追我们两个，到时……”玉澄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惊雷吓得一个哆嗦——海上的暴风雨来得毫无预兆，强风烈雨瞬间就将星空抹杀。没见过这阵仗的兔子下意识往熊怀里凑，却获来后者不解风情的大笑。
“陛下，你真是在陆地上长大的孩子。”弗雷德拍了拍玉澄的后背，“该睡了。”
“船太晃了，我怎么睡得着？你说这船会不会翻？”玉澄抓紧弗雷德的手臂。
“这个等级的暴风雨还不至于。嗯，你要是睡不着，我给你讲个熊族童话故事？”弗雷德说，“很久很久以前，第一只小熊漂到了卡拉玛之海的一座岛上……”
“我可不是讲故事就能哄睡的小孩！”玉澄的抗议没得到理会。
“小熊试着在卡拉玛生活，每晚都向黑夜祷告，盼望能和自己失散的兄弟重逢。几年后，小熊成了大熊，变得精明能干，和一位公主坠入爱河；国王反对他们的爱情，强令公主嫁给一位贵族。熊为了公主，和贵族一对一决斗，贵族却派出多名杀手想把熊围攻至死。决斗当天，被暗算的熊奄奄一息，是公主的呼唤让熊觉醒，反败为胜。之后熊对贵族坦白，他是古神之子，神的愤怒就是他的愤怒，神让他感受不到疼痛和怯懦。国王大为震撼，便同意将公主嫁给他。但熊还是想找到自己失散的兄弟，便带新婚的公主一起，向星辰大海踏上旅途。”弗雷德说完，见玉澄早忘了害怕。
“这就是你们族会发狂的原因？”玉澄问，“男主角最后找到他的兄弟没？”
“我当时也问过我爹，但是我爹说，他既然有了老婆，找不找到兄弟已不重要了。”弗雷德一脸无奈。
“啊这。”玉澄说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老妈则一直主张我们的熊族祖先可能中了某种诅咒类魔法，导致后代被遗传了狂战士的特性。总之，熊族发起狂来，的确能触发自身潜能，忘记痛感。”弗雷德揉揉玉澄的头，“晚安。”
玉澄乖乖闭上眼。弗雷德见兔子已睡，便偷偷捏了两把玉澄的圆尾巴，确认手感良好后，才随他进梦乡。
玉澄坐在甲板的长椅上，翘着二郎腿，在有关尤利西斯的资料上圈圈涂涂。
“陛下，你已经坐这工作很久了。”身材娇小的女骑士，背后的松鼠尾巴随她的步伐摇晃，“不注意休息，对身体也不好哦。”
“我没事，佩妮。”玉澄瞟了身边的女骑士一眼。佩妮的种族是松鼠，两个小小的尖耳朵不时动两下，脸蛋圆圆胖胖，即便早已成年，外表却像小女孩般；在伊芙的案件里，佩妮因和弗雷德是同窗，提供了一定的情报。扎着双马尾的骑士兴许从弗雷德那听过玉澄的信息，笑眯眯地弯着腰说：“听说陛下喜欢吃零食，要是饿了，可以试试我亲自炒的葵花籽！”
新贵族的制度颁布，玉澄没有对外宣布弗雷德也被选为新贵族；弗雷德也适时消失，去尤利西斯那做间谍。玉澄对外没透露任何信息，反使谣言往自己期望的走向发展——大家都说，弗雷德因不满玉澄拒绝给他加封新贵族，面临离职的可能。
这样的流言对弗雷德开展他的工作，有利无害。玉澄抬头——他已经能看到尤利西斯掌管下的那片陆地了。尤利西斯邀请玉澄来参观他的军备，并且希望玉澄能对卡拉玛之海的治安提出意见；理由给得如此苍白，摆明了是一场鸿门宴。
可目前玉澄烦躁的原因无法和他人说——弗雷德已经一个礼拜都没和他联系了。
弗雷德失联期间，尤利西斯的邀请函就到了玉澄手里；兔子思虑再三，怕弗雷德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便答应前来。
“陛下，不要皱眉！等下是要见客人的，开心点嘛。”佩妮的话让玉澄从负面情绪中惊醒。
“抱歉，我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玉澄拍了拍佩妮的肩膀。即便这女孩是元老院的骑士，她对玉澄的关心，也并非虚情假意。
“陛下，以后你要是不开心，可以把坚果都塞嘴里，塞到装不下为止。我每次这样做，都会觉得幸福感满满，其他的事也就不是事了。”佩妮的话把玉澄逗笑了：“好，我下次试试。”
玉澄在船舶靠岸后走下甲板，任尤利西斯向他行礼、对他寒暄。刚被安排落座，坐他身侧的佩妮就被杰奎琳挤到一旁。杰奎琳穿着件典雅的长裙，戴着宽沿礼帽，随侍玉澄身侧；玉澄一边在心里迷惑不已，一边对热情的杰奎琳报以营业性笑容。
“你们的欢迎模式还挺特别。”玉澄喝完酒后就有点晕，只能不停往嘴里塞葵花籽提神。
“陛下，卡拉玛盛产美女。如果你需要，你身边的杰奎琳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利西斯笑眯眯地说。
“她很漂亮。”玉澄说着，发现自己渐渐口齿不清，“但我还没有娶妻的……打算。”
年轻的国王没想到一参宴他就能中招。他以为要等吃完饭尤利西斯才会出幺蛾子，没想到他饭都没吃几口，就被酒里下的药弄得神情恍惚。尤利西斯边笑陛下是一杯倒，边让杰奎琳扶玉澄去休息。佩妮本想陪同玉澄，却被尤利西斯一句“你得留下来替陛下喝几杯”给劝住了。
玉澄边心疼自己没吃完的海鲜炒面，边被杰奎琳扶进了宴会厅后面的房间。他坐在床上，隐约看见杰奎琳边说要给陛下醒酒，边又从抽屉内拿出了个小瓶子。意识到里面的东西可能致命，兔子当机立断，咬烂了自己的手指。
“……啊！”正在准备药物的杰奎琳被血色的荆棘缠住脖子。没过多久荆棘散去，杰奎琳倒在地上，脖子上印着窒息的痕迹。玉澄因疼痛清醒了不少，便从床上起来，拉开杰奎琳礼服上的拉链。
不出五分钟，一位戴着礼帽的“姑娘”便溜出房间。他一路寻到尤利西斯宅邸的门口，还没想好理由，就被门卫们自圆其说了：“是尤利西斯大人新纳的小妾？出去玩可以，但别太晚回来。”
玉澄一时好气又好笑，只微微点了下头，便提着裙摆，往集市方向走。他吊着嗓子向周围人打听弗雷德，不出一个小时就从酒馆老板那得知，弗雷德被尤利西斯调去西海岸剿灭海怪了。
知道弗雷德的下落后，玉澄没想太多便往西海方向跑。没过一会他见街上增了不少巡逻的士兵，知道自己逃出来的事已被尤利西斯察觉。穿着长裙的国王干脆往民居里绕路，想一路逃到码头，以便查到弗雷德的船号和停泊到港的时间。
兔子的闪避技巧是天生的。纵使卫兵们开始在民居里搜寻，玉澄也能通过爬墙、躲进巷口里等方式避开他们。他一路躲闪，却在进入码头港口大厅的前一步，被后方的人扯住手臂。
“你是……”戴着眼镜的男子攥着玉澄的手腕，眼睛瞪圆，“玉澄！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是你杀了夕睦大哥！”
“啧。”玉澄咋舌。
荼礼忙转身呼喊卫兵，但玉澄抬起脚，就对方的后脑勺来了记上勾腿。把荼礼击晕后，玉澄发觉自己成了焦点，明白事情不妙，转往码头跑。他瞅见艘即将远航的商船，脑子一时发热便直接跳上船身，手抓着甲板的缘侧。船离岸时，玉澄本想直接爬上船，但还没爬一会手臂就因先前的药效，酸得打颤；不出一会，体力跟不上思路的他便意识模糊，掉入海里。
玉澄想游上水面，无奈渗水的裙子太重，大裙摆硬把他往下拽；兔子气急败坏地捏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想挤出更多血自救，但他好不容易在咸腥的海里凑出条不到一米的血荆棘时，就发现新的危机。
兔子的下方，正对上一只巨大的、黑色的眼球。
玉澄没来及意识到这是什么，就见那颗眼珠周围伸出黑色的触手，一把将他缠紧，往海底拽。玉澄将血荆棘缠上触手，不出一会就将对方触手的尖端切除。那颗海底的“眼睛”感受到疼痛，瞳仁放大，把玉澄往海上甩。
“尤利西斯要我猎捕的海怪，会把猎物击晕后再吃掉。”与此同时，弗雷德坐在甲板上，读着和海怪相关的资料，“在击晕猎物过程中，海怪会浮上水面，此时正是猎杀它的好时机。”
可惜，在海上漂了近两个礼拜，弗雷德还没抓到海怪的影子。他们尝试了各种诱饵，但狡猾的海怪就不上钩。
尤利西斯为讨伐海怪而给弗雷德配备的这艘船，设备齐全，船员优秀。弗雷德明白尤利西斯给了他一项重要的考验，如果他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后续就无法在尤利西斯那立足。
但熊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他的新部下到他面前，问是先回港口补充物资，还是继续再搜索一会。
“食物还有很多，不够了再补充。”弗雷德抬头，“再巡逻一遍，看看情况。”
熊下令还没过半小时，部下就来报告，说看到海怪缠着个人漂在海面上。
玉澄此时只觉天昏地暗。
他被海怪反复地提上水面、按入海里；与此同时，那触手还分泌出酸液，把他的衣服溶解，并刺得他浑身发麻。玉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看不清四周，四肢使不上劲，还呛了不少海水。
他会死在这。
脑海里闪过这个概念的国王，意识随之断线。
正在此刻，弗雷德的船只对准海怪的眼睛，投射了数枚水弹；怪物顿时血沫横飞，哀嚎一声就坠入海底。弗雷德命人用渔网营救落难者，却在把人捞上甲板后，差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她的耳朵怎么这么长？”站弗雷德身旁的副官还没絮叨完，就被弗雷德的狠瞪吓得噤声。熊先用披风把昏迷中的玉澄裹住，再抱他进了自己的房间。部下们还没来及窃窃私语，弗雷德就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他的剑。
“尤利西斯设计侮辱并害死联邦的国王。你们如果有不想卷进这事的，坐救生艇走。”弗雷德眯起眼睛，将剑尖对准他的部下们，“现在开始，全听我的指令。事情结束后，陛下和我不会亏待你们。”
“可是，老大，你不就因为国王不重用你，才……”船员们面面相觑。
“这个联邦如果没有国王，你们自己用脑袋想想会成什么样？”弗雷德每上前一步，他的部下就后退一步。被熊的怒火所震慑的船员，开始纷纷往救生艇的方向跑。
“留船上的，如果还对尤利西斯念念不忘——”弗雷德眼神晦暗，“就别怪我出剑快。”
玉澄睁开眼，看见木制的天花板和松软的床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兔子环顾四周，发现他的老熟人正坐房门那闭目养神。弗雷德不再穿以往的骑士装，换上了正统的海盗服，还不修边幅地将衬衣领口敞到胸口；除了手中握着剑，他的大腿上还捆着数把匕首。熊的衣服和武器上都沾着斑斑血迹，看上去像刚经历过一场冲突。
“你怎么了？”玉澄一问，熊立马睁眼。弗雷德三步并做两步来到玉澄床前，关切地问玉澄还有哪不舒服——结合他的这身打扮，违和感极重。
“你好像流了很多血。”玉澄说。
“哦没事陛下，这是别人的血——有些不听话的部下，被我送去大海了。”弗雷德轻描淡写地挠挠头，“陛下你呢，能坐起来吗？”
“不……比起这个身上好痒。”玉澄说完，熊就皱眉掀开被子。玉澄腰部和四肢都被刻上触手的勒痕，旁边还出现斑斑点点的红疹，大抵是被海怪的酸液弄过敏了。
“……陛下，起来好好洗个澡吧。”弗雷德说。
“我手没力气，抬不起来。”玉澄答完，就被熊一把抱起。
“那我帮你洗吧！要是嫌我力道大，你就提醒我。”弗雷德嘴上在笑，却眼神阴鹜，导致他整张脸看上去像要把人生吞活剥。
“你生气了？”玉澄的耳朵往后贴着脑门，耳尖一抖一抖的。
“是生气，但不是针对你。”熊一脚踹开浴室的门，“我在气没能意识到尤利西斯企图的我自己。”
“你救了我，这就行了。”玉澄任由弗雷德把他的衣服解开。
“但我没想到尤利西斯会把我支开，再策划杀你。”弗雷德把玉澄放进浴缸，“我还是太嫩。”
“他没那么容易信任你的……嘶，疼。”头上的淋浴器刚开，玉澄就露出痛苦的神色。熊叹了口气，坐在浴缸的边缘，把兔子抱起，让后者坐他腿上——玉澄的身体使不上一点劲，弗雷德只能把热毛巾敷上兔子的眼睛，问他感觉好点没。
“我本不该答应尤利西斯的邀请。”玉澄仰着头说，“可之前你好久没回复我，我有点慌，就想来看看怎么回事。”
“我被尤利西斯派去讨伐海怪，所以和你断了联系。陛下，你可是一国之君，下次绝不能因我乱了阵脚。”弗雷德凑到玉澄耳边，“当然我也要向你道歉。我之前只想着好好表现后就能博取尤利西斯的信任，没想太多。”
“还好，阴差阳错地重逢了。”玉澄抬手掐住弗雷德的脸；兔子的手在热水里泡了好一阵，终于恢复了知觉，“没白想你。”
“彼此彼此。”弗雷德把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
没过多久熊抱着兔子从浴室出来，把自己衣柜里的外套递给玉澄。玉澄接过衣服后问弗雷德，有没有抓到尤利西斯谋反的证据。
“这个嘛，我和外面的部下说了，你就是陛下，尤利西斯侮辱你还想杀了你。这算证据吗？”弗雷德的话让玉澄皱眉。
“也就是说你没找到我想要的证据。”玉澄叹气，“也罢，关于尤利西斯的情报，我们慢慢聊。今天我精神和身体状态都还没恢复，先睡觉吧。”
“哦，那我睡地上……”
“你睡这。”玉澄把自己挪到靠墙的位置，再拍拍身旁的空位，“我怕冷，船也晃得我难受。更何况你不在我旁边睡，要是有人来偷袭我该怎么办？”
“陛下你该不会被海怪给吓到……”
“弗雷德里克？”玉澄歪头，笑得亲切极了。
“……能睡在陛下身边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弗雷德立马改了口。
熊把自己塞进被窝后，玉澄还主动往弗雷德怀里拱。熊本想调侃，但发现兔子抓他衣袖的手在微微颤抖后，便不说话了。
玉澄在害怕；他要不是碰巧被弗雷德所救，现在已是海底的一具尸骨。
弗雷德边轻拍玉澄的后背，边在内心做自我检讨——如果他当时没好大喜功，接受尤利西斯的升职诱惑，就不会让陛下受这般折磨。
“好冷啊。”玉澄把头埋低，不让弗雷德看他的脸。
“你这次来，没带其他的护卫吗？”弗雷德用双臂环住玉澄。
“元老院安排了佩妮陪我，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玉澄说。
“她吗？她军校时就是个傻白甜。希望尤利西斯别太为难她。”弗雷德扬眉。
“我没想到尤利西斯下手这么快。”玉澄叹了口气，“我被下药后就逃了，可能会造成新混乱。”
“陛下，你的意思是？”
“他们故意想看我对你的态度。我这么着急地来帕特尼岛，他们可能已经识破了我和你的关系。”玉澄抬头，和弗雷德四目相对，“如果你回到帕特尼岛，他们就会杀了你。”
“听着好像私奔，有点刺激。”弗雷德揉了把玉澄的头，“看来只能调整计划了。”
熊还没睡一会，就听到外面细碎的动静。弗雷德立马坐起整理装束，告诉玉澄不许离开房间。熊刚踏上甲板，就见不远处挂着尤利西斯家徽的船。
“尽量避开炮弹，往前冲。”弗雷德对船员们下令，“船员没一个佩戴武器，周围也没有其他船只，应该只是尤利西斯为了确认情况，先派来的侦察兵。”
“往前冲之后呢？”船员问。熊船上还活着的部下暂还没有反抗弗雷德的胆量，弗雷德看在眼里，心想必须把这些人利用到极致：“把他们船上的物资全抢来。”
躺房里的玉澄迷迷糊糊睡了会，就被猛烈的冲击声震醒。玉澄从窗帘缝往外偷看，见弗雷德带他的船员冲上另一艘船的甲板。弗雷德的手下按熊的指示，刚上船就在敌方船头放了把火；弗雷德走在火海中，将离他最近的敌方船员用剑挑起，把人悬空挂火苗上，问他粮食和钱藏哪了。
敌方惊恐之下供出了信息。弗雷德向他的手下比了眼色，就将那位可怜的船员甩下船。弗雷德的手下往存放物资的地方跑，再将物资一堆接一堆地搬回自己船上；熊则坐在甲板的木桶上，和余下的敌人们互瞪。
“没人敢问我什么吗？”背对火光的熊露出狞笑，“那么就轮到我来问你们了。尤利西斯打算怎么陷害陛下？把你们知道的，都抖出来。”
佩妮被尤利西斯身边的人灌了一堆酒，撑不住，只能到尤利西斯给她安排的客房睡了一晚。她醒来后才意识到因为昨晚喝太多，和玉澄分开了。焦虑不已的她找到荼礼问玉澄在哪，却收到匪夷所思的回复。
“你说……陛下跳海了？”佩妮问面前的荼礼，“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清楚。”荼礼闪烁其词，让佩妮迷惑不已，“我们接下来要去搜寻陛下的下落。你也要跟着来吗？”
“在那之前，请你们给我点时间，让我去我的船上修整下武器。”佩妮说。
“不用见外，你想要什么样的武器，我们这里都有。”荼礼笑着攥住佩妮的手，“我们实在担心陛下的安危，所以请你直接和我们一起去吧。”
即便第六感忽然敲响了警钟，佩妮依旧想着，要是不找到玉澄，自己的前途就没了。看着面前人友善的笑容，女骑士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微微点头。
兔子做了个很久之前的梦。
那时候兔族大屠杀刚尘埃落定，他和幸存者们被起义组织运去了避难所。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兔子们，吃住睡都在同一个大厅内，压抑的气氛像浓雾般包覆着难民营。幸存者中充斥着哭泣和愤怒，每个人的精神都像在黑泥中挣扎。
玉澄每天听着同胞自杀或发疯的负面消息，只能和他的两个朋友抱团取暖，避免被绝望征服。奕铭和诗绪给了他很多安慰，他打算等战争结束后，就和他们一起开展新生活；可他的念想，如今也全断了。
被送进医院后他遇上了阿道夫，和那头狼聊了会，知道还有同盟军和元老院的存在；但他没想到，他一住院，竟和兔族成了诀别——难民间的内讧愈发严重，避难所被夕睦的军队炸毁。他再没了同胞。
那段时间阿道夫帮了他很多，给他尽可能好的生活环境，也派人给他做心理辅导。可玉澄还是想不通：兔族为什么会招致这种结局?
突然，玉澄被撞门声惊醒——有人在门外斗殴。兔子顿时警觉，翻出枕头下的匕首。没过多久门被砸开，一位陌生的船员，面容呆滞，头顶喷出大量鲜血，直挺挺摔在地上，抽搐两下后再没动静；弗雷德站在这具新鲜的尸体后，啧了一声。
“有人想趁我们抢物资时，偷偷把你带走交给尤利西斯。我就知道，这帮船员，怎么可能是自己人。”弗雷德甩掉剑柄上的黑血，“陛下，来我身边。”
“……”玉澄手中的武器并没放下。弗雷德往兔子那走近一步，后者就退一步。
“怎么了？过来。”弗雷德扬眉。
“我知道你刚刚救了我，我很感激。”玉澄说，“但你这个样子有点吓人。”
“你又不是没上过战场，怎么现在才觉得我吓人？”弗雷德见玉澄不愿靠近自己，也不纠缠，转身往门外走。玉澄见弗雷德离开，捂着头坐回床上。
刚刚的弗雷德，让他觉得陌生。他能察觉到熊的异样——弗雷德把自己的精神全绷紧了来保护他，导致他看上去和以往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他当时轻率地答应参加尤利西斯的宴会，弗雷德就不会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玉澄一边懊恼，一边劝说自己不要纠结在已发生的事实上。半小时后他走出房间，见甲板上只有弗雷德站在船头，而尤利西斯的侦查船早不见踪影。
“这帮船员没一个想效忠我。有些人我没来得及杀，逃上侦查船走了。看来，我在尤利西斯的部下这，名声很坏啊。”弗雷德坐木箱上，揉了揉头。
“现在这个点，该吃早饭了。”玉澄说罢，蹲下在身旁的箱子里翻找，“这有面包，要吃吗?”
“你就打算坐在尸体旁吃面包？”弗雷德接过兔子丢来的面包，“我还以为你会不忍心。严格来说，他们都是你的国民。”
“他们是反贼。”玉澄抬头，神情严肃，“联邦的国王，绝不会怜悯叛徒。”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弗雷德哈哈大笑，“刚刚你那不争气的样子，害我以为你彻底变软弱了。还好，你只会在我面前闹点任性。”
吃完干粮后弗雷德又回房间睡了两个小时，继而走到驾驶室，开始往陌生的地方航行。玉澄问弗雷德要去哪，后者说他打算开往卡拉玛之海的海盗聚集处——即便尤利西斯军队齐备，也不可能挑衅海盗。
“尤利西斯接下来估计会穷追猛打。”玉澄在驾驶室里洗着染血的拖把。整艘船上目前就剩他和弗雷德，再无第三个活人。
“他目前还没追上我们。我抢的物资管够，路上不用担心被饿死。”弗雷德看向窗外，“陛下，今晚会下暴风雨，有空能不能把卧室门修一下？”
“你在说什么，这不是大晴天吗……”玉澄看向窗外，一脸不可思议。
“上半夜很平静，但我估计下半夜就折腾了。”弗雷德说。
当晚，弗雷德测完目的地后就回了卧室。玉澄看着窗外繁星点点，自言自语：“我不信今晚会来暴风雨。”
“陛下，卡拉玛的天气可不如你所想。你看到天上那颗红色星星了吗？卡拉玛把它叫海神之眼。只要那颗星星在，必定会起暴风雨。”弗雷德钻进被窝的同时，也将玉澄按倒在床，“时间不早啦，抓紧时间休息吧。”
“弗雷德，我担心他们会派军队来追我们两个，到时……”玉澄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惊雷吓得一个哆嗦——海上的暴风雨来得毫无预兆，强风烈雨瞬间就将星空抹杀。没见过这阵仗的兔子下意识往熊怀里凑，却获来后者不解风情的大笑。
“陛下，你真是在陆地上长大的孩子。”弗雷德拍了拍玉澄的后背，“该睡了。”
“船太晃了，我怎么睡得着？你说这船会不会翻？”玉澄抓紧弗雷德的手臂。
“这个等级的暴风雨还不至于。嗯，你要是睡不着，我给你讲个熊族童话故事？”弗雷德说，“很久很久以前，第一只小熊漂到了卡拉玛之海的一座岛上……”
“我可不是讲故事就能哄睡的小孩！”玉澄的抗议没得到理会。
“小熊试着在卡拉玛生活，每晚都向黑夜祷告，盼望能和自己失散的兄弟重逢。几年后，小熊成了大熊，变得精明能干，和一位公主坠入爱河；国王反对他们的爱情，强令公主嫁给一位贵族。熊为了公主，和贵族一对一决斗，贵族却派出多名杀手想把熊围攻至死。决斗当天，被暗算的熊奄奄一息，是公主的呼唤让熊觉醒，反败为胜。之后熊对贵族坦白，他是古神之子，神的愤怒就是他的愤怒，神让他感受不到疼痛和怯懦。国王大为震撼，便同意将公主嫁给他。但熊还是想找到自己失散的兄弟，便带新婚的公主一起，向星辰大海踏上旅途。”弗雷德说完，见玉澄早忘了害怕。
“这就是你们族会发狂的原因？”玉澄问，“男主角最后找到他的兄弟没？”
“我当时也问过我爹，但是我爹说，他既然有了老婆，找不找到兄弟已不重要了。”弗雷德一脸无奈。
“啊这。”玉澄说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老妈则一直主张我们的熊族祖先可能中了某种诅咒类魔法，导致后代被遗传了狂战士的特性。总之，熊族发起狂来，的确能触发自身潜能，忘记痛感。”弗雷德揉揉玉澄的头，“晚安。”
玉澄乖乖闭上眼。弗雷德见兔子已睡，便偷偷捏了两把玉澄的圆尾巴，确认手感良好后，才随他进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