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澄失踪五个小时后,威尔带领的元老院士兵已经把蛇族的山头翻了个底朝天。士兵们精疲力尽喊着要休息,威尔便不再理他们,一个人继续在山下的森林搜寻。

    “我真佩服威尔大人,没吃没喝,还不嫌累。”士兵们刚议论完,阿希莉就从后方走来:“回去吧,元老院的搜查先暂停。我们得商量下该怎么跟大人物汇报。”

    “可是,威尔大人他……”

    “别管他。”阿希莉说罢,率领骑士们先行撤退。

    明月高垂,威尔独自坐在树下,点燃了一根烟。

    自杰奎琳嫁去炎瑠国后,他少了种消遣,便重新捡起抽烟的习惯。威尔喜欢杰奎琳,但他的喜欢并没达到杰奎琳所期望的地步;因此,杰奎琳选择离开,双方好聚好散。这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他没想到,这件事竟让玉澄对他观感下降了许多。

    玉澄和他都是男人,明明应该更理解他的想法,为什么反和杰奎琳站同一阵营去了。威尔百思不得其解,左思右想,只能得出结论——肯定是弗雷德趁机煽风点火,让玉澄对他印象变差了。犀牛想找个时间和玉澄解释,但没想到,玉澄在这期间又出了意外。

    威尔闭上眼,理了下思路。把玉澄的马车撞下山的是恩斯特的亲信,而这场会议是海伦娜安排的。这俩贵族,都尚未加入杰里米的党派。

    是不顺从杰里米的元老院成员陷害玉澄的吗?威尔皱眉,他们即便有动机,也没有足以弑君的权势和胆量。恩斯特主管财务,海伦娜更是个没有实权的蛇族首领,谋取王位对他们意义不大。

    ——是杰里米想借此事,除掉元老院内部不服从他的贵族。如果真是这样,杰里米自然会希望玉澄越惨越好;玉澄若为此丧命,他便有了争权的名号。

    威尔知道杰里米有野心,不然怎么会安排阿希莉和他成婚,攀上长老的关系;但如果他的野心不仅限于元老院内部,事情就难办了。威尔将烟头掐灭,望向愈发阴冷的森林——兔子也许身上带了伤,再加上夜深露重,若是今晚之前找不到,那不会体术的小国王可就真遭罪了。

    一袭白衣的骑士想起了往事。小时候玉澄不高兴时,总会突然跑没影。而他每次都能在后山山洞、岩洞或衣柜里发现蜷成一团的委屈兔子。

    玉澄总会躲进阴暗又狭窄的地方,像极了受惊后的猫。威尔嘴上露出笑意,手上动作却没停,忙不迭搜寻森林的树洞和山洞。果然,他在第七个树洞洞口搜到了脚印;犀牛走进洞内,终于在最深处见到了躺地上的兔子——和小时候一样蜷成一团,脆弱却讨人怜爱。

    “是谁?”察觉到有人前来的玉澄猛地惊醒。威尔靠近受惊的兔子,安抚道:“陛下,别怕,是我。”

    “淮辛?”玉澄坐起来后,威尔才发现,兔子的左脚踝看上去不太对——那儿应该是骨折了。

    “淮辛,有人要杀了我。”玉澄抓住威尔的衣袖,“别把我交给其他任何人。”

    “陛下,你的伤需要治。有我在,元老院不会伤你分毫。”威尔抱起玉澄,“我先带你出去。”

    “是谁把我撞下马车的?我的车夫怎样了?”玉澄追问道,“其他人,也都走了吗?”

    “放心,大家都活着。你说的其他人……又是什么人?”

    “和你穿着一样军服的人。在我掉下来之后,来这附近找过我,手里带着武器。”玉澄说,“我不敢接近他们,就爬进了这。”

    威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说不上来;犀牛像小时候那般拍了拍兔子的头,问:“他们肯定是来确认你安危的,你为什么不敢接近他们?”

    “我怕他们要杀了我,毕竟他们是杰里米的人。”玉澄说。

    “元老院和同盟军相互钳制,元老院要想杀你,阿道夫就不会放过他们。”威尔劝道。

    “如果,阿道夫也放弃我了呢?”玉澄问,“阿道夫把弗雷德和夏佐都从我身边调走,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威尔呼吸一滞——他对杰里米的心思有所感应,但至今没有实证,便也放松了警惕。玉澄见威尔无言以对,苦笑道:“你总会在自己的前途上费尽心思。说是把我当家人,实际上却对我的处境一头雾水。”

    “没那回事!我、我还以为你和同盟军关系一直很好……”威尔还没说完,玉澄就示意他闭嘴。

    “我该依靠谁呢,威尔。盼我活着的人不多。”玉澄的双眼里写满了无助,“杰里米或阿道夫,谁都能当王,而我的价值,早在联邦建成后就结束了。”

    “这不是你的价值……你的价值在于好好地、安全地活着。仅此而已。”威尔的话暴露了他真实的期望——他只希望玉澄能安全,却对玉澄的理想和目标全无兴趣。玉澄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也没必要把我当金丝雀看。”

    “陛下,对我而言,能好好地生活,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威尔把玉澄放到草坪上,拿几条树枝绑在玉澄的脚踝边,简易固定了骨折的部位,“而我希望你能一直拥有这份奢侈。”

    但威尔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了一股杀意。犀牛转身,打掉迎面飞来的短剑;身着元老院骑士服的男子蒙着面,悄悄往后退。

    元老院真有人想杀了玉澄——若不挡下那把刀,玉澄就会被刺中脑门。认识到现状的威尔寒毛直竖。他先前觉得不可能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谁派你来的?”威尔刚问完,那名士兵便隐入森林。威尔本想追过去一探究竟,却被玉澄阻止道:“你不该把我单独丢在这。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埋伏?”

    “可要是放他跑了,也太便宜他了!”威尔皱紧眉头。

    “我还以为你对这种状况,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兔子说罢,犀牛就不作声了。他把玉澄背起,沉默一会后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哪都不安全。”玉澄打了个哈欠,趴在威尔肩膀上就闭了眼。后者看着地面好一会,才抬头和玉澄轻轻说道:“我记得,小时候也背过你回家。”

    “嗯,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玉澄喃喃道。

    威尔的身子僵了一瞬。犀牛转头看向背上的玉澄,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他自从被收养后,就以成为能效忠元老院的骑士而努力。他为此挺过了不少苦难,用自虐的心态付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才能成为长老的骑士。如今他还被选为长老的继承人,如无意外,将为元老院贡献出一辈子。

    但背上玉澄的温度又是如此真实——兔子带给他的温暖,从小到大都没变过。若是这份温度离他远去,他即便拥有再多的荣耀和财富,又有什么意义?

    威尔盯着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仿佛能由此看到自己的真心。

    他必须做出决定,是选择玉澄,还是选择他原本谋划好的人生。

    “威尔,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你唯一的家人。”兔子的声音适时在他耳边响起,“我也一样。除了淮辛,我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存在了。”

    玉澄是他唯一的家人,是他活下去的稻草,也是他能对世界报以希望的来源。

    犀牛加快脚步,往月光照耀之处奔跑。此刻的兔子为他所有;玉澄的体温和呼吸此刻离他如此之近,给了他源源不绝的动力。威尔抬头看向那轮满月,竟觉得这晚的月色,也比往日看起来更温柔。

    辛西娅此刻正在闹脾气——悠月刚到家,没和她说几句就又出了门。年轻夫妻能相聚的时间不多,悠月好不容易回家,却把行李放下就走,也太冷淡了。

    “咱们家可不是你的行李寄存处。”当悠月提着包裹再次回家时,辛西娅便靠在门口,一脸不悦。

    “当然不是。明天开始我有一个礼拜的休假,可以好好陪你。我听说你前阵子在恩斯特家住了一阵,是为了避开狼族那些混混?”独角的羚羊把包裹一路拿到后院,“我买了点红薯回来,一起烤着吃吧。”

    “狼族大部分都很好,但总有人很难缠。在恩斯特家,我避免了和那些人接触,也从西比尔那学了不少育儿知识。”辛西娅说罢才发现自己忘了生气,“就知道你回来要烤红薯,我早把烤架在院子里搭好了。”

    “谢谢。我这次带了些额外的燃料。”悠月把包裹里的衣服取出——元老院的军服和面罩掉在地上,不知悠月从哪拿到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该不会偷偷投奔元老院了?”辛西娅扬眉。

    “伪装成元老院的骑士,是奉陛下的命令。”悠月将衣服丢进柴火中,“原因我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夜幕低垂,多萝西实验室的灯依旧开着。威尔笑眯眯地叩开多萝西的实验室门:“还在加班吗?”

    “诶……!”小雪貂吓得一个激灵,“请问,有什么事吗?”

    元老院的威尔当初根本不记得同学中还有多萝西这号人,弗雷德介绍他俩见面时闹了点乌龙;多萝西并没在意,可他为了赔不是,还特地送她项链——只是,那项链被夏佐收走了。威尔是弗雷德的好友,还是玉澄的义兄;多萝西本觉得军校首席高不可攀,但他从不摆架子,说话态度也很诚恳,便对他放低了戒备。

    “我有件事想求求你。”威尔面露担忧,“阿希莉这几日失眠症状很严重,白天忙工作,晚上又睡不着,吃了不少安眠药都没有用,我很担心她。你这有没有能促进安眠的魔药?最好没什么副作用。”

    “只要是药,都多少有些副作用。大部分药物都会伤肝脏,只是看程度。”多萝西一听威尔是为了妻子求药,神色便轻松下来,“我爸爸有阵子长期失眠,我就自己研制出了一种副作用相对小的安眠魔药,现在自己偶尔也会用。这药虽然对肝脏的损伤较小,却会有身体麻痹的副作用,需要和另一种解药配着吃,避免麻痹症状。”

    “太好了。我真的很担心阿希莉,实在不得已,才想着麻烦你。没想到,我这次算找对人了。”威尔瞟了眼多萝西的实验室,说,“我记得你之前提交的新魔药器材的申请,相关部门一直没批下来?我明天亲自把申请单送过去吧。”

    “这……这太感谢了!”多萝西急着申购新的魔药研究套组,便于她进一步开展疫苗研发;但最近元老院明显有刁难新贵族的倾向,导致申请石沉大海,小雪貂催了一个月都不见进展。多萝西将安眠魔药和解药一并交给威尔,再三叮嘱威尔用法用量。犀牛连连答应,可他走出实验室后,就将解药丢进垃圾桶。

    玉澄知道威尔对他真心实意,更知道威尔想走元老院那条待遇优渥、前途光明的路。他心向玉澄,但不会为玉澄放弃他的价值观和资源。

    既然如此,逼他放弃就是。将不同的病灶累积起来,就足以形成致命伤。先从阿希莉那瓦解她对威尔的信任,再找那拥有白骑士情节的犀牛卖可怜,让后者意识到自己没他不行,笼络就已完成了十之八九。

    威尔和弗雷德,都在为人和办事上颇有自己的一套门路,也正因此,不能用一般的方式获得他们的认可。之前玉澄为笼络熊花了不少努力,害得自己也深陷其中;如今对威尔,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完美又从容地摆出一副亲近的态度,无论心情。他之前嘲笑弗雷德讲究个先来后到,后面的信息和人永远都只是后面的;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即便已被威尔所救,他心里还只把弗雷德当成他的骑士。

    这样想来,也许自己早就被弗雷德算计了——如果熊真想让他和威尔早日团聚、好好相处,应该在他们刚相遇那会,就向兔子坦白威尔的存在;可他一直装憨,等威尔主动接触玉澄后,才说明自己和威尔是旧友的事实。

    弗雷德真是诡计多端。不过兔子皇恩浩荡,大可宽恕这类小心思。

    兔子从浅眠中清醒,却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房屋内。

    这个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个小小的通气口挂在墙面最上方;屋内设施相对精良,床铺松软舒适,床边的花瓶里还插着几朵香槟玫瑰,给灰墙石地的屋子添了生气;玉澄的脚已被打上石膏,身上也换了一套全新的睡衣。

    “醒了?”墙上先是出现了魔法阵,再显现一道暗门。威尔从门后走出,手里拿着一束香槟玫瑰,将其插入床边的花瓶,“你饿了吗?需要吃点什么?”

    “……这是哪?”玉澄坐起身。

    “早期元老院和魔女们合作时,萝丝和长老达成了协议,将魔石嵌在建筑里,建出一般人发现不了的安全屋。”威尔坐到床边,揉了揉玉澄的头,“长老造出安全屋,是为防不测。”

    “你把我带到这,又是什么意思?”玉澄说罢,就见威尔笑了。

    “墙壁里全部嵌了魔石,外面的人如果不懂魔法,是看不到这个屋子的。”威尔说,“长老把这屋子的使用权交给了我,也正因此,我才能把你藏在这儿。”

    “你就不怕我被长老发现?”玉澄的耳朵往后压。

    “他一般不会想起来这的。”威尔拍了拍玉澄的头,嘴巴咧着,眼里却没有笑意,“外面太危险了。这屋里什么都有,你就呆在这吧。”

    “你不打算放我出去?”玉澄竖直了耳朵。他万没想到威尔不仅没倒戈,反把他变相囚禁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谁都不要在意,只要好好活着就行。”威尔站起,“我会处理掉那些企图伤害你的人。”

    威尔走后,玉澄躺回床上,长叹一口气。

    玉澄原本认为如果他挑拨成功,威尔会代班弗雷德的职位,而不是采用这般偏执的手段。但事已至此,玉澄自己也只能咽下哑巴亏。

    赋闲在家的恩斯特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客人。威尔站在他家门口,带着礼物,笑容满面。

    “我没想到,长老的骑士会造访。”恩斯特走出宅邸,却没有迎威尔进屋的意思。

    “我和长老都知道,你和陛下一向私交甚笃。”威尔歪头,“但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指示罗兰害陛下?”

    “事到如今,没人信我。”恩斯特叹了口气,“罗兰跟我说过,他的马在参加海伦娜宴会时被下了药,导致发狂,袭击了陛下。可他说的话都没有切实的佐证,罗兰的车夫也背叛了他,导致我也被置于不利境地。”

    “你为什么不在审判庭上辩驳?”威尔问,“你是在质疑长老的判断能力吗?”

    “我怎么敢呢,威尔大人。”恩斯特一时怒火攻心——他的隐忍,在威尔这竟成了心怀鬼胎,“我的女儿差点被某人毒死,这人竟还有胆往我家放监听的魔石!你是长老的骑士,体会不到我的处境,怎么能懂我的心情!”

    老鹰发完火后才猛地回神,低头不再出声。威尔瞟了眼窗边正在偷看的汉娜,转向恩斯特:“你所说的,句句属实?”

    “我不擅长说谎。”恩斯特说。

    “元老院还有不少人没发现这点。”威尔笑了笑,“你的意思是,你被冤枉了,真正想害陛下的,应该是杰里米?”

    “我现在被夺职,没有收入,不想把话说太明白,免得把命也赔上。”恩斯特皱眉,“我知道你和陛下曾经是家人。你应该不是奉长老之令来拜访的吧?”

    “你说得对。陛下已经失踪了这么久,就算是我,也有点急了。”威尔说罢,将袖子里带血的匕首抽出,再将其收入腰间鞘中,“你比罗兰说话有条理。”

    恩斯特倒抽一口凉气;他回头用眼神示意汉娜离开窗边后,再转回威尔:“罗兰被你怎么样了?”

    “一点皮肉伤。他比较慌,也不信任我,说话云里雾里的,所以我用了点手段。”威尔和往常一般,语气温润有礼,却让恩斯特不由后退半步,“感谢你的坦诚。令千金很可爱,我实在不想让她流血落疤。”

    “你打算做什么?”恩斯特握紧拳头,背后的翅膀也跟着绷直。

    “我已经认证了你的清白,接下来我还会来找你的。”威尔眯起眼睛,“下次,我会给你带来好消息。趁这段时间,给你的士兵们安排些好吃的吧。”

    “你除了我和罗兰,还去拜访了谁?”恩斯特收起身后的翅膀,但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松开。

    “我去拜访了海伦娜。毕竟我和她的骑士达里尔,也是老同学。”威尔的笑脸让恩斯特想起坏掉的木偶,“放心,我脑子很好,能看出蹊跷。”

    目送威尔离开后,恩斯特打开家门,瘫坐在沙发上发呆。汉娜凑到他身边问:“爸爸,外面的那个哥哥是谁?”

    “是一个危险的人。汉娜,以后你见到他,最好绕道走。”恩斯特揉揉汉娜的头。

    威尔此前一直在犹豫。

    他与阿希莉的婚姻、他长期在元老院积攒下来的人脉以及他养父母那边的势力,都已经和杰里米绑得紧紧的。如果他公开与他拥有的这一切作对,就相当于否定了他这么多年的努力。

    他忍受过父亲的暴力、母亲的严格控制、同学和朋友的虚与委蛇。他拥有放浪形骸的私生活、神经质的学习习惯,以及对权力的渴望。他也遇到过值得认真对待的人:阿希莉即便和他没有爱情,也是能互相关照的朋友;弗雷德对他的友谊不带势利,能让他把心里话都交托出去;路德维希是他的贵人,能给他带来财富和荣耀。

    但这些都不如当年那块嵌入他手心的碎玉,来得刻骨铭心。

    他当时的确以为自己要被养父打死了,脑海里已出现了走马灯;是那块玉,扎进他的手心,用疼痛提醒他,必须吊着这口气——只要活下去,就肯定能和玉澄再见面。

    秉持这种执念,就仿佛在地狱里抓到一片天使的羽毛。亲生父母抛弃他,养父母虐待他;岫禾与柔茵待他不薄,可他们早已仙逝。他经历过这么多家庭,如今只有玉澄,还把他当做家人,还算是他的家人。

    想到这,威尔吻上之前玉澄送他的玉佩。玉澄送他的第一块玉已代他而碎,这第二块玉,是玉澄依旧在乎他的证明。

    “如果你在兔族大屠杀时就死去,我只会成为行尸走肉。”威尔回到关押玉澄的房间,跪下给兔子检查脚腕,“我该怎么样,才能保护好你呢?”

    “你先放我出去。”玉澄睁开眼说。威尔给兔子的所有餐点和饮水里都掺了药,害得兔子浑身脱力,昏昏欲睡;这狡猾的骑士并非在每餐、每杯水里都放药,玉澄想过绝食,但饥饿不仅更损健康,也同样会导致他失去力气。犀牛知道该怎么主打一个出其不意,保证兔子能在他离开之前睡着——有时候他会在离开前点燃掺着药的熏香,玉澄即便吃了顿不加安眠药的安稳饭,照样会困顿不已;而兔子至今还没发现,熏香也能致眠。

    “我自被元老院士兵袭击时就弄明白了。外面总有人,想要你的命。”威尔说,“这段时间,只能委屈你陪陪我了。”

    “威尔,我不是物品,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玉澄知道自己在挑拨离间上用力过猛,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他还没来及思考劝诫威尔的措辞,眼皮又开始打架,“弗雷德就……不会像你这样……”

    “提他做什么?”威尔见玉澄又重新睡着,眼神冰冷,“他现在不可能跑回来保护你。”

    与此同时,弗雷德正顶着暴雨,牵马在泥地里艰难行路。

    自己长期呆在王城,小看了各地天气的变幻。担心自己再这么走下去会被雨淋出病,熊便将马拖到岩洞内打算临时避一避。

    他这一路上都没有超过两小时的休息时间;要不是暴雨给了喘息机会,他的马估计会过劳而死。弗雷德面带愧疚地看着侧躺在地、呼呼大睡的马,给它放好干粮和食物后,就用洞穴内的石头和枯木打了个火,先把衣服烤干。

    他听说玉澄失踪后就急着往王城跑,没想半路会被恶劣天气耽搁;脱掉外衣时他才发现从口袋里滑落的一封信——应该是烛夜提前帮他塞进去的。

    “这帮人,都算好时间才告诉我的吧。”弗雷德看着信,自言自语。那封密信写了玉澄失踪的经过——他参加海伦娜的聚会后,被恩斯特亲信的马车撞下山崖,不知所踪。

    真能让人操心。弗雷德叹了口气,将衣服铺平。虽然他和玉澄分别前,就知道玉澄肯定要搞事;但听到玉澄失踪,他还是慌到乱了阵脚。

    他有时觉得玉澄恶习颇多,天天就知道窝房间里做饭、吃零食或看书,心眼多得像鱼的鳞片,数不清也刮不净。要怪就怪兔子在棋盘前和他讲白国王和黑皇后的故事时,自己没能控制贪欲,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合作。从那时起,他们的命运就牢牢地纠缠在一起。

    元老院和同盟军的当道者们,总将自己能力的局限,归咎于没有足量的权力。可被权力所青睐的玉澄,在弗雷德看来,像一份献给历史的活祭。

    如果获得他的信任、缓解他的孤独、保护他的安全,是不是就能得到他的全部?弗雷德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看向洞外的瓢泼大雨。他自己也想不通,对兔子的心思怎么变得越来越魔怔——玉澄像引潮的满月,只挂在天边亮着,就能让弗雷德为他溢出执著。

    弗雷德打算回王城后,先联系威尔,观察他的反应。熊本着对自己老朋友的了解,看了看身旁已经睁开眼的马,又打了点水在后者碗里:“等雨停,咱们就继续上路吧。”

    玉澄每次醒来都能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不同的衣服。威尔不定期回来查看玉澄的情况,还会给昏睡中的兔子换衣服。玉澄对他老相识的怪癖不置可否,但这次醒来,竟在自己衣服上发现了些许血渍。

    “你今天醒的还挺快。”墙壁上的门打开,威尔提着一袋食材走来,看着并没受伤。结合毫发未损的自己,玉澄知道犀牛肯定在外面让别人见了血。

    “我一直觉得你做菜放太多醋了。”玉澄坐起,“饭给我做,你打下手。”

    可兔子刚从床上下来,就觉一阵腿软——这几天他连续服用来历不明的药物,即便脑子能从清醒和迷糊中切换,身体却依旧存留影响。威尔及时扶住了他:“要不陛下你来指导我,我来做饭?”

    “……你身上血腥味好重。”玉澄抬头瞪着威尔。

    “可能是去买肉时沾上的吧。”威尔笑道。

    “骗谁呢?”玉澄抓住威尔的领带,“你把谁杀了?”

    “陛下,我杀谁不重要。毕竟,到现在还没人发现。”威尔一只手拍拍玉澄的头,另一只手把食指放在嘴前,“给马提供兴奋药的男爵,前年才被提拔上来。元老院等级森严,大人物永远光明正大,派系下的小喽啰往往最懂该怎么把最脏的活干妥当,所以我把他们都清理了。房间里要先杀了小虫子,壁虎就会挨饿,抓起来也会更轻松。”

    威尔从杰里米派系那的基层先下手了。玉澄叹了口气:“你以前没这么暴力的。”

    “现在没人信我了,陛下。杰里米和阿希莉找长老开会,都瞒着我进行。”威尔说,“他们在我采取行动前就孤立我,更让我确定,他们想置你于死地——而我,也没有退路了。”

    威尔把玉澄扶到厨房,见兔子靠着灶台才能勉强站立,勉强露出些许怜惜:“等我们挺过这阵子,陛下,我们就逃到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吧。”

    花大量时间在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上刻苦求学,承受了不少来自养父母和其他卡拉玛贵族施加给他的委屈,获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成绩,如今不但没能获得周围人一丝信任,反将自己最重视的人送入险境。威尔将土豆切成细丁,心里正有什么在渐渐崩塌。兔子静静地看着他,没否认也没同意,只是打了一碗水,将其浇到威尔头上。

    “血腥味太重,臭死我了。”兔子对满头湿透的犀牛说,“你去洗个澡冷静一下。我可不想吃煞气重的饭。”

    威尔愣愣地看着玉澄,见后者顶着副嫌弃模样,反觉心里舒坦不少,便笑着回答:“好,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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