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茫然的看着几乎敲碎她一身傲骨的恶魔,疼痛让她的思维不再清晰,只是直觉这人要说出些残忍的消息。

    似乎只是为了看清孟良脸上的神情,恶魔在她面前蹲下,轻轻将铁棍放在地上,砰一声闷响惊了孟良一下:“您不学无术是远近闻名,所以在我讲故事之前还是先确认一下才放心——听说过儺丹吗?”

    孟良:“挪什么?”

    “儺丹。”那人极有耐心的用手指在两人中间的地上一笔一划慢吞吞的划了个字,解释道,“‘儺’是民间的一种风俗,迎神以驱逐疫鬼,儺丹就是一种能迅速提升修为的丹药,不像其他同类型的丹药,儺丹没有副作用……知道为什么它这么灵你却没听说过吗?”

    孟良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却不真切。

    “因为炼儺丹需要许多珍贵的药材才能炼成,其中一味引子更是难得。”

    孟良冷嗤:“有话直说。”

    面具人:“需得活人作引子。”

    孟良没大听懂,喏喏重复道:“活人作引……”

    “那些村庄里失踪的人口并没有如人们想象的那样逃过一劫,而是被活捉去,用了特殊的法子,在炼丹炉下真火中烧七七四十九天才烧化在炉火中,精气作引,炼成了儺丹。”

    看着孟良慢慢瞪大了眼睛,面具人砸吧着嘴道:“要是我,我倒是宁愿被屠在村中,也好过活受罪。”

    孟良被这平淡的三言两语下掩藏的血腥吓住了,却同时又痛恨凶手,矛盾的不知说什么好,终究还是恨多于惧:“可查出来是何人行此伤天害命之事?”

    面具人打碎她支撑着上身抬起来的脊椎骨,钻心的痛让孟良摔下去的同时目光涣散,耳中嗡鸣一片,面具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在下不才……捉拿大小姐替天行道……幸不辱命。”

    孟良半天视线不聚焦,等到再度被一盆冷水泼醒时,孟良不明白,凡人在经历了这样的折磨之后怎么可能还活着。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是吗?”

    原来孟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面具人冷笑道:“因为死亡对于你来说太容易了,先把欠的罪还清吧。”

    孟良冷汗直流,不确定自己身上还有几块完整的骨头,同时意识到这人恐怕用了什么续命的法子吊着她一口气,或是干脆给她疗过伤,铁了心要她活受罪。

    此后几天,孟良几乎尝遍了这囚室里石壁上挂着的刑具。

    面具人总是边折磨她边细数着她的一桩桩罪行。

    那些罪行虚虚实实,有些孟良确实做过,有些孟良闻所未闻,还有一些算是误会。

    最开始孟良还会解释、辩驳或者大大方方的承认,后来就没力气说话了,昏昏沉沉听着面具人用一成不变的强调像念经一样逼供。

    而且在漫无天日的折磨中,孟良渐渐丧失了时间观念,她开始不知昼夜晨昏,不知日月寒暑,只是模糊的根据她再次醒来时身上伤口的溃烂程度判断这一次又昏迷了多久。

    孟良觉得过去了好几个月了,可是又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痛苦的度日如年才感觉挨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本来孟良可以根据吃饭来判断时间,但是她后来发现饭点并不固定。

    有时候是面具人想起来这茬,大发慈悲赏她口饭吃,有时候是面具人又有了新的糟践她的法子,在饭食里做手脚,有时候仅仅是为了防止她饿死,给她一口吃的续命。

    不过不管送来的是什么,孟良一定会吃,而且是全吃。

    长毛的馒头、馊了的汤、酸了的米饭、带着臭味的菜……

    孟良一定会吃。

    她要活下去。

    也许正是抓住了这一点,面具人变本加厉的折磨孟良,他笃定了孟良强烈的求生欲,他笃定孟良不会轻生。

    孟良会不计一切代价,竭尽全力的活下去。

    面具人更加不屑:“果然是个贪生怕死的东西,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

    孟良当时发着高烧,听见这话,嗓子都烧的火辣辣的疼,哑着声音也要回答道:“死是最容易的,你有本事就把老子整死,不然咱们走着瞧。”

    起初孟良确实还有力气在暗无天日的折磨中肢体上或是口头上反抗一二,后来随着身体的消损,意志上似乎也有所衰减。

    加上面具人不停的讲述着血腥的惨案,孟良醒着时还好,一旦昏迷了,梦里全是血色。

    她的神智也一天天的衰弱下来。

    大师兄再次见到她时,被这人惨状吓了一跳。

    来时那身鲜红的衣袍,已经因为浸透了血又干涸,成了褐红色。原本贴身的裁剪,此刻穿在孟良身上空落落的像是麻袋套着竹竿,本就细瘦的手腕,此刻更是只剩骨头的样子,看起来脆的一折就断。孟良的头发乱蓬蓬的散在地上,大片头发因为浸过血或是污水一绺一绺纠结在一块,之前那张嚣张的脸此时更小了,简直是皮包骨头,脸上的脏污让人看不清她的眉目。而脸已经是孟良身上最干净的地方了,因为每次孟良昏过去了,都是泼冷水浇醒的,所以相当于她洗脸还蛮频繁的。就这,孟良的脸也脏污不堪,难以想象这些日子孟良是怎么撑下来的。

    大师兄强压下心悸,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此时心软。

    囚室里此时没有别人,是孟良少有的清闲时间。

    因此尽管孟良早已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也懒得做出反应,只是继续闭目假寐。

    孟良的五感这些日子里因为损坏而有所下降,不似曾经敏锐,因此,直到大师兄走到离她只有咫尺之遥时,她才恍然猜出来人身份。

    大师兄垂眸看着仰面躺在地上气息奄奄、死气沉沉的人,挥手给孟良施了一个治疗术。

    剑修是除了体修之外最辛苦的,一年四季与剑为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根本没时间杂修,零散会三招两式已是不得了了。

    所以,剑修的治疗术不能说一点用没有吧,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孟良感受着身上几处溃烂的伤口被清凉的灵力笼罩,知道也许伤势没有好转,不过确实减轻了几分痛楚。

    可是这几分微薄的痛楚,与前些天的酷刑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说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那这棒子也得是金箍棒才够格,这甜枣充其量勉强算是供桌上摆的祭品。

    孟良是毫不领情。

    不过大师兄似乎感动了自己,他用一种低沉的嗓音,含着浓浓的怜惜说道:“师妹,你受苦了……”

    孟良懒洋洋把手臂伸展,递到大师兄眼皮子底下。

    大师兄悚然一惊,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戒备的盯着孟良。

    孟良眼睛都没睁,嗤笑一声,拖着嗓子道:“少废话,真心疼老子给老子解开。”

    大师兄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重新恢复了淡然:“师兄又何尝不心疼你,只是……”

    孟良:“你在装什么啊?你不会真不知道锁灵环怎么解开吧?”

    大师兄掩饰自己的尴尬:“不……”

    孟良不想多费力气,懒得坐起来,还是平躺着道:“那老子勉为其难教教你,手上附着点灵气,”说到这里,她忽然睁开眼,似笑非笑的自下而上看了大师兄一眼,不无讽刺的问,“这个你总会吧?”

    大师兄被那双澄明的眸子惊了一下,没说出来话。

    孟良被关着折磨了这么久,整个人狼狈的不成人形,活像被碾进了尘埃里,唯有一双眼睛清明依旧,甚至更加傲气,从仰视的角度看人也有浓浓的瞧不起意味。

    真是怪事。

    孟良垂眼看着手腕上的铁环,自顾自继续道:“手上附着点灵气,把手搭在锁灵环上,轻轻捏一下。”

    她重新看向大师兄,弹了下舌:“嘎嘣一下就开了。”

    大师兄忌惮的看着被束缚在地上的少女,本来已经消减的恐惧不知不觉再次从心底悄悄发芽,不可遏制的疯长。

    少女明明完全被限制住了行动,可是她的神态不见半分颓唐萎靡,反而极端平静,不像没了爪牙的恶狗,而像懒洋洋伸着懒腰伺机而动的狮子。

    一旦跟她对视,就会有一种难以遏制的恐惧感,像是被盯上了,被什么穷凶极恶的东西当成了势在必得的猎物。

    孟良神色间全是戏谑:“不是来放我出去的,那大师兄怎么想起来我了?总不能是您那块金贵的腕骨还没好全,又来找我撒气吧?我全身的骨头断的比你晚几天,如今也好全了,您拿不稳剑可不能老赖我啊,这多多少少有点不讲理吧。”

    大师兄心有余悸的揉了揉手腕,经孟良提醒,他忽然想起来,是的,他的手腕至今仍然没有好全。

    不知道为什么,孟良的剑法跟邪门了似的,她随手一击,竟然让他整块腕骨碎成粉末,就算后来用上好的丹药治疗、充沛的灵力温养,却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了。他至今拿不稳自己的佩剑。

    大师兄:“师妹你的碎骨可好些了?”

    孟良看着他分明又怕又恨,却虚情假意的关心自己,压下心底的恶心道:“劳您挂念了,早好全了。”

    孟良撒谎了。

    大师兄只碎了一块腕骨,享有上好的医疗资源尚且有后遗症,孟良碎了一身骨头,自生自灭在阴暗的地牢里,又怎么可能好的更快更全?

    孟良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躺在地上,而不是一跃而起,给大师兄脸上来一拳,正是因为她的几个关节处的骨头正疼得厉害,一阵一阵阴冷渗进骨头缝里。

    那时骨碎之痛不过是短暂的苦楚,一阵一阵渗进骨缝里的阴冷才是长久的折磨。

    大师兄奇怪孟良眼神的清明,其实正是这不间断的疼痛时时刻刻警醒着孟良,正如勾践卧薪尝胆一样,孟良如何麻木?

    孟良扬唇笑了笑:“大师兄怎么只过问碎骨,师妹我呀,近来可是吃了不少苦呢。”

    大师兄:“师妹若不想继续受苦,大可以将功赎罪,我……”

    孟良:“求我办事?有什么事是你们解决不了的?你们都没办法,我一个凡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大师兄:“这事只有你能办成。”

    ……

    孟良撑着地坐起来,惊诧道:“万剑冢的剑造反了?”

    大师兄:“起初只是剑鸣不止,守万剑冢的弟子报上来之后没有引起掌门重视,长老们都只是以为剑宗要出奇才,天降瑞象罢了,后来有剑从剑冢里自己拔了出来……”

    孟良:“少开玩笑了,多少修士使劲浑身解数都拔不出来,哪把剑多大能耐还能把自己拔出来?”

    大师兄表情凝重,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不是一把剑——现在万剑冢已经空了大半了,几千把剑在剑冢里自由移动、对打……”

    孟良:“打就打呗,它们被关了这么多年,无聊了呗。”

    大师兄无奈:“你以为能入剑冢的剑哪一把是省油的灯?无一不是大能留下的宝剑,会的剑法也都是难缠……若是它们只是对打也就罢了,不少生出灵智的剑在攻击结界。”

    孟良瞠目结舌:“剑灵?”

    大师兄苦笑:“剑灵还算好对付,就怕那些有剑意的剑灵……万剑冢的结界撑不了几天了,一旦结界破了,万剑蜂拥而出,许多剑空有杀气没有神智,下凡大杀四方,天下就要乱了。”

    孟良:“那你们加固结界呗,长老啊、师尊师伯啊、掌门啊,那么多人,你找我干嘛?”

    大师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仅仅是几千把剑结界就已经摇摇欲坠了,那结界可是当年几位师祖练手设下的,威力不可小觑,也撑不住多久了;更别说剩下的剑不是出不来,只是需要时间。一旦万剑同时攻向结界,要什么样的加固结界才能撑住。”

    孟良莫名其妙:“那你更不应该找我了,你抓紧时间逃命啊,你不是拿不稳剑吗。”

    大师兄被她噎住了:“师妹别赌气了,为了天下苍生……”

    孟良抬手制止他:“先别喊口号,你先说清楚,到底要老子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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