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红的泪眼挣扎着看向他，漫天雪色里，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哀鸣。
回忆过往种种，我记得他仅有的笑全都给了我，我原以为那笑意是他爱我的最好证明，却不想尽是对我愚蠢如斯的怜悯和同情。
一腔恋慕之意毫无保留地给出去，换来的却是极为惨痛的凌辱和报复。
我怨，我恨，可我注定是个失败者。
因为我所爱之人，将我逼到城头，要让我跳下去，以祭众生。
……
-
我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安阳郡主。
我出生那年，大雪纷飞数日，天寒地冻。但父亲不畏寒冷守在屋外，说这是天降祥瑞，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是家里的福音。
我也当真如父亲所说，自出生起，便被当成家里的小公主对待着，家中姊妹兄长皆宠我，他们凡事皆让着我。我身上穿的，是全都成最好的绫罗绸缎织就的衣服，满身金银首饰晃眼，所有的用度吃食也都是兄弟姐妹中最好的，连我平日里的坐垫，都恨不得绣上金丝银线。
家中若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是送来让我先选，有时候我的风头更盛，我挑剩下的东西，才会被送去父亲母亲那边。
久而久之，我养成了骄纵刁蛮的性子。
夏日里吵着要吃荔枝，冬日里要最厚最漂亮的狐裘暖身，而稍有不顺便要打骂下人。我自认最不能吃痛，上次家中一个婢女给我递汤婆子时不小心烫伤了我的手，我气得罚她在外面的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
而凡此种种，我并不认为有何不妥。
因为母亲从小便告知我：“你爹爹是威名在外的景暄王，你阿娘我是开国功臣之后，背后强大的母族。如此，你若不能随心所欲些，便对不起你出生那年的天降瑞雪，也对不起我跟你爹这些年为你作的支撑。”
此话我听进去了，一连十几年都是随心所欲任性而为，却还能备受宠爱地长大。
就在我十四岁那年，得了一次进宫面圣的机会。
母亲说像我这般的小女儿，圣上不会不喜欢，但不可像家中那般肆意妄为，还是要装的乖巧些，行事规矩些。
仔仔细细梳妆打扮，穿上精挑细选的衣裳后，我坐上了入宫的轿辇。
行在路上的时候，我想起母亲的叮嘱。母亲说我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次入宫圣上八成是为了给我说亲赐婚，也说不准是皇后和嫔妃们想要为她们的儿子相看我。
我问母亲我该作何态度，母亲说这宫中势力错综复杂，我不能牵扯上任何一方，至于我的婚事，家中自有安排。若圣上提及婚事，便能推则推，哪怕贬损自身，也万不可听旁人安排。
一路上，我都在细细想着推拒之辞，原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可是才入宫门不久，迎面便撞见了一位软甲裹身、意气风发的儿郎。
我还从未见过长相如此俊俏的儿郎。
家中的兄长弟弟们无一不是脚步虚浮，一副老实木讷的书呆子样。可眼前的人明显不同，他五官硬朗，眉眼凌厉，步履沉稳且颇有气魄。
为了能看清他，我慌忙下辇，站在车旁远远看着来人。
身旁的宫人见我痴迷，忙开口道：“郡主，这是临邕候府的封小将军。”
我漫不经心接话：“可我听说临邕候府小王爷的双亲皆战死，这莫不是曾经养尊处优的小王爷，上沙场做了将军？”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听了这话，封凌寒似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眸色转沉。但还未等我瞧清，他便与我错身而过。
竟是视我如无物。
我气极，转身朝那身影叫道：“站住！”
他果然顿住脚步，却未曾转过身来看我一眼。
我见他如此，便有心戏弄一二：“果真是双亲不曾教养，这般不知礼数，也不怕本郡主去御前告你一状。”
我自小娇养惯了，若是喜欢什么东西，根本不需费心力，自会有人递到我手上。便就像此刻，我是喜爱他的，却偏毫无顾忌地说这扎人心窝子的蠢话，也不管是否会戳到他的痛处。
原是我从这时起，便欠他的。
眼下，封凌寒显然是动了怒，开口的声音都泛了寒意：“随你。”
说罢，便径直离去，也不曾多看我一眼。
我未料到他当真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心中怒火更盛，竟是不管不顾冲他背影大喊：“性子这么烈，也不怕我在圣上面前求娶你，我看你作何打算！”
我自以为把“嫁”说成了“娶”，自己就好似占了多大便宜一般。
实际上身旁的宫人都被我吓坏了，急忙上前来捂住我的嘴巴：“哎呦呦我的郡主，此话可说不得！”
我看着封凌寒身形微滞，依旧决然走远，这才挣脱了宫人的手，忍不住在原地得意地笑出声。
我自是知晓轻重，临邕候家若不是早在圣上面前失了势，我也断不会公然开这种玩笑话。
临邕候一家我是知道的，说是夫妻双双战死沙场，其实不过是为了掩盖丑闻换了个好听点的说法而已。
封凌寒的爹娘当初守城之时临阵脱逃，举家搬迁，致孤城城灭。后年迈的临邕候畏罪自杀，临邕候夫人下狱，为保全幼子，她在狱中血书一封，绝食而死。
圣上最终还是心软饶恕了封家幼子封凌寒，可是君臣之间终究离了心。圣上不喜封凌寒，宫中人尽皆知。我也委实没有料到圣上还会再给封凌寒重新上战场的机会，难道是不怕当年的悲剧重演？
我虽心里有些瞧不起这人，但他那张俊脸我还是喜欢得紧的，于是当我进宫见了圣上被问及谈婚论嫁事宜时，我说我心中已经有了中意之人。
圣上问我是谁，我仰面笑得开怀，步摇在鬓边轻晃：“封小将军封凌寒！”
我不知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但自我见他第一眼，便已经认定他了，以至于将母亲的叮嘱，全都抛诸脑后。
毕竟，我想要什么东西，管他是什么，都是要牢牢攥在手心里的。
我知道父母定是不喜我这做派，但那又如何呢，大不了，所有的错处，我一力承担便是。
圣上不禁疑惑：“确定就是他了吗？鸢儿不再看看这宫中其他儿郎？”
皇后嫔妃们皆微微侧目，但我佯装不知，笑意也未收敛半分：“不了不了，我等着陛下为臣女赐婚呢！”说罢，便恭恭敬敬磕下头去，平生第一次稳稳当当给人行了礼。
圣上见我答得爽快，当下决定要赐婚，皇后适时发话：“陛下不如且先等等，待问过凌寒本人的意愿之后再行决定也不迟呀。”
我清清楚楚瞧见圣上眼底划过一抹厌恶之色：“何须多问？景暄王独女嫁他，还能委屈了他不成？孤看不如待他出征之后，便行完婚。”
我一听，心中大喜，又是恭恭敬敬谢主隆恩。
如此，旁人便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余下的时间便没我什么事了,左右不过留下来在宴席上随便吃些。可我今日心中欢喜雀跃，胃口比平日好了不少，吃下去许多东西。
等宴席结束我走出殿门，便有人传召说栎阳长公主要见我一面。
长公主见我，八成也是为了我的婚事，虽不知她为什么没有在宴席上同我见面，但我也没有推脱，而是只身一人随着宫人去了。
我不知长公主脾性如何，但母亲说像我这样的小丫头若是装的乖巧些，圣上都会喜欢，更遑论其他人了。圣上今日待我不错，我想我也定能让长公主心生喜爱。
说实话，我从小到大，还没遇见过讨厌我的人。
长公主坐在帷幔后面，我从外只可见她绰绰约约的曼妙身影，待珠帘掀起之时，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我还未曾见过像栎阳长公主这般生得极美的人。
她穿着件绣有暗纹的素衣，斜躺在美人榻上，姣好月容上未施粉黛，鬓发上也只着了一只银色钗环，整个人打扮得素雅又端庄，偏生掩盖不住她身上雍容华贵的气质。
我一时看得呆了：“公主娘娘，您生的真好看，完全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人。”
我那时年纪不大，尚且不知公主是不能用“娘娘”来称呼的，也不知我这话对长公主而言，并非夸奖，实属冒犯。
幸而她未曾同我计较，而是扶着一旁的宫人站起身来：“本宫听闻，你已为自己择好了良婿，如此看来，宏儿是没有机会了。”
宏儿是长公主的儿子，与我差不多年岁。我还听闻长公主原本还有一个大儿子和一个女儿，只是大儿子病死，女儿远嫁途中被山匪所劫，凌辱至死。
我收回思绪，回话道：“世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是天命不凡，说不准就是老天没有看上我这个儿媳妇，才未促成这桩婚事的。”
假的，我知道她那儿子是个不成气候的，若我同他在一起，指不定谁沾了谁的光。
长公主却被我这话取悦了，笑意都染上了眉梢：“你倒是有些小聪明在的。”
“只不过，本宫唤你前来，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宏儿自己不成器，为娘的心里有数。不过是方才我手下的侍女碰巧在宫宴上瞧见了你，忙急匆匆回来告知本宫说你同本宫的女儿七八分相像……本宫这才忍不住，想要唤你前来好生瞧瞧。”
此话说的情真意切，我看向长公主，她眼里的确有怜爱在的，还盈盈泛着水光。
我听闻当年长公主丧女之后，命人把那些山匪凌迟处死，整整三年闭门不出。想到此处，我不免有些同情她，大抵是我一直以来顺风顺水，未曾经历此等苦难，便更替长公主心痛。
心下有所触动，我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握住长公主的手，极力仰面与她对视，许下了我生平第一个承诺：“那公主娘娘大可以把我当成女儿来看待，鸢儿一定尽心竭力陪伴在公主左右，直到公主哪天厌弃了我。”
我这话成功了取悦了栎阳长公主，她笑着将我揽入怀中，一副毫无身份芥蒂的架势，她的面容也最是慈眉善目不过，被她静静注视着的时候，我也会生出备受怜爱的错觉，仿若我真的是她的女儿一般。
这是我第一次与栎阳长公主见面，便收获了许多赏赐，各种金银首饰和宫中新裁的艳丽衣裳，让我看得目不暇接。
长公主说，日后若没什么事，大可以多来宫中瞧她，她自是乐得欢喜。
此话我记在心里，后来好几个月，都隔三差五赖在公主府里。
父亲母亲对我擅自作主自己婚事一事颇为不满，虽不忍责罚我，却还是一连好久没给我好脸色。如此，我便更经常往公主府里跑。
长公主常常提前替我备好我最爱吃的荔枝。荔枝这种东西，在家里是不常吃到的，但在长公主这里，便更能吃得多些。这些进贡来的东西，往往皇子公主们得的多，但长公主总是把她得的那份全给了我。
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告诉我，长公主待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似待我这般好。
这我是知道的，长公主的大女儿从前并不受宠，怕是死后才引得长公主内疚亏欠，如今见了我像极了她的女儿，才更想要将从前的过失在我身上补回来。
我本知晓自己不该靠着一张脸享受此等殊荣，可人性本就是自私的，我巴不得自己所受到的喜爱多些，再多些。
似乎是为了回应我的需求，长公主也日复一日纵着我，她不在乎我擅自坐在她的公主椅上，也不在意我玩闹时摔碎了她最喜爱的玉簪，更不在意我在她的骄纵下对她送我的华美衣裳挑挑拣拣，行事也分毫不知收敛。
我自小在家中养出来的恶脾气渐趋崭露头角，长公主却时常无奈地看着我使小性子乱摔东西，像是在看一只发起脾气来毫无厘头的小兽。
日子就这样过去良久，直到有一日，我听闻封凌寒出征回来了。
回忆过往种种，我记得他仅有的笑全都给了我，我原以为那笑意是他爱我的最好证明，却不想尽是对我愚蠢如斯的怜悯和同情。
一腔恋慕之意毫无保留地给出去，换来的却是极为惨痛的凌辱和报复。
我怨，我恨，可我注定是个失败者。
因为我所爱之人，将我逼到城头，要让我跳下去，以祭众生。
……
-
我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安阳郡主。
我出生那年，大雪纷飞数日，天寒地冻。但父亲不畏寒冷守在屋外，说这是天降祥瑞，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是家里的福音。
我也当真如父亲所说，自出生起，便被当成家里的小公主对待着，家中姊妹兄长皆宠我，他们凡事皆让着我。我身上穿的，是全都成最好的绫罗绸缎织就的衣服，满身金银首饰晃眼，所有的用度吃食也都是兄弟姐妹中最好的，连我平日里的坐垫，都恨不得绣上金丝银线。
家中若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是送来让我先选，有时候我的风头更盛，我挑剩下的东西，才会被送去父亲母亲那边。
久而久之，我养成了骄纵刁蛮的性子。
夏日里吵着要吃荔枝，冬日里要最厚最漂亮的狐裘暖身，而稍有不顺便要打骂下人。我自认最不能吃痛，上次家中一个婢女给我递汤婆子时不小心烫伤了我的手，我气得罚她在外面的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
而凡此种种，我并不认为有何不妥。
因为母亲从小便告知我：“你爹爹是威名在外的景暄王，你阿娘我是开国功臣之后，背后强大的母族。如此，你若不能随心所欲些，便对不起你出生那年的天降瑞雪，也对不起我跟你爹这些年为你作的支撑。”
此话我听进去了，一连十几年都是随心所欲任性而为，却还能备受宠爱地长大。
就在我十四岁那年，得了一次进宫面圣的机会。
母亲说像我这般的小女儿，圣上不会不喜欢，但不可像家中那般肆意妄为，还是要装的乖巧些，行事规矩些。
仔仔细细梳妆打扮，穿上精挑细选的衣裳后，我坐上了入宫的轿辇。
行在路上的时候，我想起母亲的叮嘱。母亲说我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次入宫圣上八成是为了给我说亲赐婚，也说不准是皇后和嫔妃们想要为她们的儿子相看我。
我问母亲我该作何态度，母亲说这宫中势力错综复杂，我不能牵扯上任何一方，至于我的婚事，家中自有安排。若圣上提及婚事，便能推则推，哪怕贬损自身，也万不可听旁人安排。
一路上，我都在细细想着推拒之辞，原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可是才入宫门不久，迎面便撞见了一位软甲裹身、意气风发的儿郎。
我还从未见过长相如此俊俏的儿郎。
家中的兄长弟弟们无一不是脚步虚浮，一副老实木讷的书呆子样。可眼前的人明显不同，他五官硬朗，眉眼凌厉，步履沉稳且颇有气魄。
为了能看清他，我慌忙下辇，站在车旁远远看着来人。
身旁的宫人见我痴迷，忙开口道：“郡主，这是临邕候府的封小将军。”
我漫不经心接话：“可我听说临邕候府小王爷的双亲皆战死，这莫不是曾经养尊处优的小王爷，上沙场做了将军？”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听了这话，封凌寒似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眸色转沉。但还未等我瞧清，他便与我错身而过。
竟是视我如无物。
我气极，转身朝那身影叫道：“站住！”
他果然顿住脚步，却未曾转过身来看我一眼。
我见他如此，便有心戏弄一二：“果真是双亲不曾教养，这般不知礼数，也不怕本郡主去御前告你一状。”
我自小娇养惯了，若是喜欢什么东西，根本不需费心力，自会有人递到我手上。便就像此刻，我是喜爱他的，却偏毫无顾忌地说这扎人心窝子的蠢话，也不管是否会戳到他的痛处。
原是我从这时起，便欠他的。
眼下，封凌寒显然是动了怒，开口的声音都泛了寒意：“随你。”
说罢，便径直离去，也不曾多看我一眼。
我未料到他当真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心中怒火更盛，竟是不管不顾冲他背影大喊：“性子这么烈，也不怕我在圣上面前求娶你，我看你作何打算！”
我自以为把“嫁”说成了“娶”，自己就好似占了多大便宜一般。
实际上身旁的宫人都被我吓坏了，急忙上前来捂住我的嘴巴：“哎呦呦我的郡主，此话可说不得！”
我看着封凌寒身形微滞，依旧决然走远，这才挣脱了宫人的手，忍不住在原地得意地笑出声。
我自是知晓轻重，临邕候家若不是早在圣上面前失了势，我也断不会公然开这种玩笑话。
临邕候一家我是知道的，说是夫妻双双战死沙场，其实不过是为了掩盖丑闻换了个好听点的说法而已。
封凌寒的爹娘当初守城之时临阵脱逃，举家搬迁，致孤城城灭。后年迈的临邕候畏罪自杀，临邕候夫人下狱，为保全幼子，她在狱中血书一封，绝食而死。
圣上最终还是心软饶恕了封家幼子封凌寒，可是君臣之间终究离了心。圣上不喜封凌寒，宫中人尽皆知。我也委实没有料到圣上还会再给封凌寒重新上战场的机会，难道是不怕当年的悲剧重演？
我虽心里有些瞧不起这人，但他那张俊脸我还是喜欢得紧的，于是当我进宫见了圣上被问及谈婚论嫁事宜时，我说我心中已经有了中意之人。
圣上问我是谁，我仰面笑得开怀，步摇在鬓边轻晃：“封小将军封凌寒！”
我不知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但自我见他第一眼，便已经认定他了，以至于将母亲的叮嘱，全都抛诸脑后。
毕竟，我想要什么东西，管他是什么，都是要牢牢攥在手心里的。
我知道父母定是不喜我这做派，但那又如何呢，大不了，所有的错处，我一力承担便是。
圣上不禁疑惑：“确定就是他了吗？鸢儿不再看看这宫中其他儿郎？”
皇后嫔妃们皆微微侧目，但我佯装不知，笑意也未收敛半分：“不了不了，我等着陛下为臣女赐婚呢！”说罢，便恭恭敬敬磕下头去，平生第一次稳稳当当给人行了礼。
圣上见我答得爽快，当下决定要赐婚，皇后适时发话：“陛下不如且先等等，待问过凌寒本人的意愿之后再行决定也不迟呀。”
我清清楚楚瞧见圣上眼底划过一抹厌恶之色：“何须多问？景暄王独女嫁他，还能委屈了他不成？孤看不如待他出征之后，便行完婚。”
我一听，心中大喜，又是恭恭敬敬谢主隆恩。
如此，旁人便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余下的时间便没我什么事了,左右不过留下来在宴席上随便吃些。可我今日心中欢喜雀跃，胃口比平日好了不少，吃下去许多东西。
等宴席结束我走出殿门，便有人传召说栎阳长公主要见我一面。
长公主见我，八成也是为了我的婚事，虽不知她为什么没有在宴席上同我见面，但我也没有推脱，而是只身一人随着宫人去了。
我不知长公主脾性如何，但母亲说像我这样的小丫头若是装的乖巧些，圣上都会喜欢，更遑论其他人了。圣上今日待我不错，我想我也定能让长公主心生喜爱。
说实话，我从小到大，还没遇见过讨厌我的人。
长公主坐在帷幔后面，我从外只可见她绰绰约约的曼妙身影，待珠帘掀起之时，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我还未曾见过像栎阳长公主这般生得极美的人。
她穿着件绣有暗纹的素衣，斜躺在美人榻上，姣好月容上未施粉黛，鬓发上也只着了一只银色钗环，整个人打扮得素雅又端庄，偏生掩盖不住她身上雍容华贵的气质。
我一时看得呆了：“公主娘娘，您生的真好看，完全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人。”
我那时年纪不大，尚且不知公主是不能用“娘娘”来称呼的，也不知我这话对长公主而言，并非夸奖，实属冒犯。
幸而她未曾同我计较，而是扶着一旁的宫人站起身来：“本宫听闻，你已为自己择好了良婿，如此看来，宏儿是没有机会了。”
宏儿是长公主的儿子，与我差不多年岁。我还听闻长公主原本还有一个大儿子和一个女儿，只是大儿子病死，女儿远嫁途中被山匪所劫，凌辱至死。
我收回思绪，回话道：“世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是天命不凡，说不准就是老天没有看上我这个儿媳妇，才未促成这桩婚事的。”
假的，我知道她那儿子是个不成气候的，若我同他在一起，指不定谁沾了谁的光。
长公主却被我这话取悦了，笑意都染上了眉梢：“你倒是有些小聪明在的。”
“只不过，本宫唤你前来，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宏儿自己不成器，为娘的心里有数。不过是方才我手下的侍女碰巧在宫宴上瞧见了你，忙急匆匆回来告知本宫说你同本宫的女儿七八分相像……本宫这才忍不住，想要唤你前来好生瞧瞧。”
此话说的情真意切，我看向长公主，她眼里的确有怜爱在的，还盈盈泛着水光。
我听闻当年长公主丧女之后，命人把那些山匪凌迟处死，整整三年闭门不出。想到此处，我不免有些同情她，大抵是我一直以来顺风顺水，未曾经历此等苦难，便更替长公主心痛。
心下有所触动，我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握住长公主的手，极力仰面与她对视，许下了我生平第一个承诺：“那公主娘娘大可以把我当成女儿来看待，鸢儿一定尽心竭力陪伴在公主左右，直到公主哪天厌弃了我。”
我这话成功了取悦了栎阳长公主，她笑着将我揽入怀中，一副毫无身份芥蒂的架势，她的面容也最是慈眉善目不过，被她静静注视着的时候，我也会生出备受怜爱的错觉，仿若我真的是她的女儿一般。
这是我第一次与栎阳长公主见面，便收获了许多赏赐，各种金银首饰和宫中新裁的艳丽衣裳，让我看得目不暇接。
长公主说，日后若没什么事，大可以多来宫中瞧她，她自是乐得欢喜。
此话我记在心里，后来好几个月，都隔三差五赖在公主府里。
父亲母亲对我擅自作主自己婚事一事颇为不满，虽不忍责罚我，却还是一连好久没给我好脸色。如此，我便更经常往公主府里跑。
长公主常常提前替我备好我最爱吃的荔枝。荔枝这种东西，在家里是不常吃到的，但在长公主这里，便更能吃得多些。这些进贡来的东西，往往皇子公主们得的多，但长公主总是把她得的那份全给了我。
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告诉我，长公主待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似待我这般好。
这我是知道的，长公主的大女儿从前并不受宠，怕是死后才引得长公主内疚亏欠，如今见了我像极了她的女儿，才更想要将从前的过失在我身上补回来。
我本知晓自己不该靠着一张脸享受此等殊荣，可人性本就是自私的，我巴不得自己所受到的喜爱多些，再多些。
似乎是为了回应我的需求，长公主也日复一日纵着我，她不在乎我擅自坐在她的公主椅上，也不在意我玩闹时摔碎了她最喜爱的玉簪，更不在意我在她的骄纵下对她送我的华美衣裳挑挑拣拣，行事也分毫不知收敛。
我自小在家中养出来的恶脾气渐趋崭露头角，长公主却时常无奈地看着我使小性子乱摔东西，像是在看一只发起脾气来毫无厘头的小兽。
日子就这样过去良久，直到有一日，我听闻封凌寒出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