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夜。
宁静的夜色繁星密布，月光温柔抚过大地，好似在安抚昨夜被暴风雨所席卷过的伤痕。
西厢的客房内，值夜的丫鬟最后来屋中查看了一次季砚辞的情况，发现他已经阖眼安睡，便退出房中，和外面候着的几人交代道：“都回去休息吧，一会换班的时候我再来唤你。”
零散的脚步声渐远，静躺在榻上的少年蓦地睁开了眼，眸底清明一片，显然是未曾入睡过。
他动作轻柔地起身，没有发出半点动静，利落的动作不见半分白日里虚弱伤重的模样，好似那些实打实落在他身上的伤痕都不曾存在一般。
站起身时，他下意识将手往胸前的位置摸了一下，却仅触及到干爽柔软的衣料，内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季砚辞动作一顿，暗色中的眼眸微颤了一瞬，而后眸底有几分惋惜闪过，停留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落下了手掌。
这一回，他没能收到一张棉帕，是因为他未将脸弄得更脏一些，还是因为他那时该让她再多往前靠近一些。
季砚辞没找到缘由，指骨在袖口下难耐地蜷缩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静默片刻，才彻底敛去了面上隐忍又挣扎的神色，转而迅速转身，从窗户的位置翻身而下，在转眼间消失在了小道的尽头。
坐落在一片竹林深处的府邸灯火通明，前院的大道上身姿挺拔的少年大步走入。
下属千盛看见来人后，困意顿时一扫而空，连怀中虚抱着的佩剑都来不及戴好，忙朝着他跑了过去：“公子，您终于回来了，这几日……公子，您身上这些伤怎么回事，您……”
季砚辞淡冷地抬手止了千盛滔滔不绝的话语声，面露不悦，沉声道：“说正事。”
千盛喉间关怀的话一噎，即使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每每都会被这个年仅十六的少年冷厉的眼神呵得心头一颤，也不知他年纪轻轻怎会有这般魄力的眼神。
他无辜地撇了撇嘴，还是赶紧道：“皇上派人来找了您好几日了，您不在府上，属下也不知您究竟在何处，也不知您去忙何事了，根本无从向皇上交代，皇上似是有什么要紧事，昨日又派人来了一次，属下实在没办法，才在城中留了信号告知您，还好您看到了，您终于回来了，您……”
“我待会就走。”季砚辞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显然完全没有被千盛惶恐焦急的情绪所影响。
千盛顿时更慌了，瞪大了眼惊呼道：“那皇上那边怎么办，您这是要属下掉脑袋啊，皇上他……”
季砚辞烦闷地皱了皱眉，千盛是他前世少有能够信得过的得力下属，今世重生回来，他为尽快聚集势力，比前世更早地找到了他，可没曾想这会的他比后来的他还要更啰嗦话更多，时常都烦得他想把他的嘴封起来。
季砚辞再次冷声打断他：“我会给皇上回信，今日回来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办。”
千盛闻言顿了一瞬，这才松了口气顺了顺胸口：“公子要办何事？属下定会尽全力将事情办妥，您看这几日您不在府上的时候，府上的下人还有您之前交代的事情，我都……”
季砚辞显然没耐心在此听千盛汇报自己这几日的功劳，一记冰冷的眼刀射去，顿时就止了他的话，转而道：“如果我三日后未回来，就把我在京华的消息透给程家，隐晦一些，除了程家暂时别让其余太多人知晓。”
千盛张了张嘴，作为季砚辞的心腹，自然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程家多年前走失的次子。
可他也知道，那似乎是季砚辞的一个心结，其中更还隐藏着什么沉重又阴暗的过去，季砚辞本是没打算要再回那个已经没落了的程家的，那这会为何又要给程家放消息。
千盛很好奇，但实在没胆问，欲言又止了好一会，也只得眼巴巴应了下来，没敢多言什么。
季砚辞走到桌前提笔快速在信纸上写下了给皇上的回信，信很快写好，他抬手递给千盛：“还有别的事吗？”
“倒是没……”
千盛话未说完，已是被季砚辞无情打断：“那我走了，没重要的事不要在城里发信号，别再为这种小事找我回来。”
再次被令人胆颤的冷眼射中，千盛身子一颤，简直要被吓坏了。
还不待他可怜巴巴地表示自己一定谨记在心，季砚辞已快步略过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府邸。
直到空无一人的府邸大门被下人关上，千盛才愣愣地回过神来，也不知季砚辞这是怎么了，那着急的模样像是要赶着去办什么天大的事一般，一刻也耽搁不了，一刻也等不了。
三年前他被年仅十三的季砚辞找到，起初他是压根不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信口开河要带他闯出一片怎样的事业来，甚至都不想搭理他。
可没曾想，短短三年间，他从迫于无奈跟着季砚辞，到后来彻底被他超出年纪的睿智果决的手段所折服。
更是多次见证他游刃有余地将诸多朝中老臣都难以处理的棘手问题解决掉，再到如今十六岁就在朝中达到了许多人花上数年甚至一生也难以达到的高度。
简直就像是有如神助一般，好像天下之事尽在他的掌控中。
但从未见过什么事能让他这么急切又在意过，除了这一次。
深夜的洛府静谧无声，打盹的守卫没注意到墙角暗处身姿利落翻身进来的黑影，待他一个点头将自己惊醒时，那道身影已是悄然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季砚辞快步朝着西厢走去，淡冷的面色显而易见透着几分不悦。
分明是张好看得过分俊脸，可绷紧的下颌线又带着冷冽的锐气，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深沉，更无半分此前的乖驯温顺可言。
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他不敢想象更不敢去赌任何一点的失败和错过，会给他带来怎样万劫不复的后果。
他已是彻彻底底失败过一次，用错误的方式，可悲到极致地失去过她一次。
他没法再承受一次，更早已无法按捺心中越发滋生扭曲的执念。
上天给予他重生的恩赐，他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机会。
最初知她早已不记得他们前世所相处的一切，他也仍旧执拗地想要靠近她身边，不分昼夜地为能够攀至够得到她的高度而努力。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让自己或许能以一个门当户对并偶然与她相识的陌生人重新让她认识自己。
却在终能赶往京华时，仍是得到了她已与程景川订婚的噩耗，他来晚了一步。
但就在他失魂落魄之时，竟又有天降横福将他从绝望中捞出。
她明显与前世不同的做法，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她回来了，带着所有她曾记得的一切回来了，有怨有恨，他或许也占据了一个不算狭小的角落。
她有复仇的心思，他便有了接近她的机会。
他知她所受的那一切的不甘和委屈，他也难逃其咎，他本该做得更好，本该将她护好的。
他发了疯似的想留在她身边，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久到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心底肆意蔓延的折磨。
就像沙漠中干渴枯荒的人，只能凭着眼前幻化出的海市蜃楼吊着最后一口气，但他仍在奢望着饮到一口真正的清泉，做梦都在想。
眼下他只需要尽快回到客房中，不被任何人发现他离开过，就不会……
“你……大半夜在这干什么？”
身后熟悉嗓音骤然传来，季砚辞脚下步子一顿，只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洛意欢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的背影，又走近了几步才完全确定半夜在小道上晃悠的黑影还真是季砚辞。
诸多疑惑在心头涌现，但洛意欢走到他身后发现自己竟是比他矮大半个头时，其余的疑惑都暂且先被压了下去。
眼前的背影明显僵硬绷紧得像是被吓到了，她上下来回看了看，甚是怀疑自己眼前看到的，又有点怀疑自己印象中那个瘦小的模样是错觉。
难道他本来就是比自己高的吗？
季砚辞沉默了一瞬才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略带慌乱的神情真实得几乎用不着伪装，但眸底在敛目之时才攀上了一抹内敛的乖巧，微垂了头低声道：“我出来透透气。”
看着季砚辞拘谨的模样，洛意欢只觉他像极了前世他初到程家时那样。
陌生的环境不同于此前流落时的落魄，还有周围所有生疏的人，以及不安和防备的情绪。
洛意欢在这一刻默默接受了季砚辞好像的确比她高一些的事实，不疑有他，只淡声道：“你身上带着伤，高热刚退还很虚弱，睡不着也回去躺着，不要到处乱跑了。”
她像是在训刚带回家不安分的幼犬似的，脸上表情很淡，几乎也算不上温和。
说完这话，她又忽然想起季砚辞有些敏感的性格，再一抬眼，果然见他一下变得有些无措，无意识地用整齐的牙齿咬住了下唇，挤压出一片凹陷的弧度，让人不可避免地就注意到了那双变得湿润发红的唇，甚至觉得有些柔软得过分。
季砚辞乖乖地点了下头，松开了嘴唇才轻轻“嗯”了一声，那双唇就好像在视线中变得更红润好欺了一些。
洛意欢顿时没由来地产生几分负罪感，像是她刚才多么严厉且不近人情地批评了一个只犯了一点小错的乖巧小孩。
她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实在记不清前世她最初见到季砚辞时，他是否也是这么个模样。
最后也只能放弃回忆过去，摆了摆手打发他：“那就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为避免自己再莫名其妙地被那张好看异常的脸影响了思绪，洛意欢说完这话，转身就有要迈步的动作。
她刚一出脚，忽的感觉到身后一阵轻微的异动，动作不大，但还是叫她一下就感觉到了，顺势就回了头，腰间已然多了一只肤色冷白的手，紧张地蜷成拳，微微探出两根指节拉住了她的衣角。
季砚辞像是被烫到般又忽的就收了手，甚至自觉地退后了半步，微低着头不自然道：“可以给我指一下路吗，夜里太黑了。”
他的小动作让洛意欢有些哭笑不得，有胆子拉她，却没胆子开口叫住她，他那点力道要是没拉住她，她也没感觉到，难不成就打算在这站一晚上？
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在陌生府邸乱逛，这会找不到回去的路，想让她怎么指？
左转右转直走又右转？
洛意欢抿了抿唇，完全转过身来又迈开了步子：“跟上，我送你。”
身后几乎没有停顿地就跟上了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很软的低声：“谢谢。”
这一刻，洛意欢突然很想回头主动问他，想不想在洛府留下。
但也仅是一瞬的想法，很快就消散在了晚风中。
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开口和他说话，两人一路无言穿过了几条小道后到了西厢客房外。
脚步停下时，洛意欢注意到季砚辞才是那个欲言又止的人，好像憋了一路的话，却怎么也没敢说出口。
或许是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实在太青涩单纯，她仅是和他对视了一眼，似乎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洛意欢唇角一勾，有些满意。
但她没给他酝酿后开口的机会，径直开口断了他开口的念头，只道：“到了，我走了。”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无家可归的小狗想找个安稳的家，得先让他明白，主人并不是一定要养一条狗的，而他却不能没有这个主人。
入夜。
宁静的夜色繁星密布，月光温柔抚过大地，好似在安抚昨夜被暴风雨所席卷过的伤痕。
西厢的客房内，值夜的丫鬟最后来屋中查看了一次季砚辞的情况，发现他已经阖眼安睡，便退出房中，和外面候着的几人交代道：“都回去休息吧，一会换班的时候我再来唤你。”
零散的脚步声渐远，静躺在榻上的少年蓦地睁开了眼，眸底清明一片，显然是未曾入睡过。
他动作轻柔地起身，没有发出半点动静，利落的动作不见半分白日里虚弱伤重的模样，好似那些实打实落在他身上的伤痕都不曾存在一般。
站起身时，他下意识将手往胸前的位置摸了一下，却仅触及到干爽柔软的衣料，内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季砚辞动作一顿，暗色中的眼眸微颤了一瞬，而后眸底有几分惋惜闪过，停留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落下了手掌。
这一回，他没能收到一张棉帕，是因为他未将脸弄得更脏一些，还是因为他那时该让她再多往前靠近一些。
季砚辞没找到缘由，指骨在袖口下难耐地蜷缩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静默片刻，才彻底敛去了面上隐忍又挣扎的神色，转而迅速转身，从窗户的位置翻身而下，在转眼间消失在了小道的尽头。
坐落在一片竹林深处的府邸灯火通明，前院的大道上身姿挺拔的少年大步走入。
下属千盛看见来人后，困意顿时一扫而空，连怀中虚抱着的佩剑都来不及戴好，忙朝着他跑了过去：“公子，您终于回来了，这几日……公子，您身上这些伤怎么回事，您……”
季砚辞淡冷地抬手止了千盛滔滔不绝的话语声，面露不悦，沉声道：“说正事。”
千盛喉间关怀的话一噎，即使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每每都会被这个年仅十六的少年冷厉的眼神呵得心头一颤，也不知他年纪轻轻怎会有这般魄力的眼神。
他无辜地撇了撇嘴，还是赶紧道：“皇上派人来找了您好几日了，您不在府上，属下也不知您究竟在何处，也不知您去忙何事了，根本无从向皇上交代，皇上似是有什么要紧事，昨日又派人来了一次，属下实在没办法，才在城中留了信号告知您，还好您看到了，您终于回来了，您……”
“我待会就走。”季砚辞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显然完全没有被千盛惶恐焦急的情绪所影响。
千盛顿时更慌了，瞪大了眼惊呼道：“那皇上那边怎么办，您这是要属下掉脑袋啊，皇上他……”
季砚辞烦闷地皱了皱眉，千盛是他前世少有能够信得过的得力下属，今世重生回来，他为尽快聚集势力，比前世更早地找到了他，可没曾想这会的他比后来的他还要更啰嗦话更多，时常都烦得他想把他的嘴封起来。
季砚辞再次冷声打断他：“我会给皇上回信，今日回来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办。”
千盛闻言顿了一瞬，这才松了口气顺了顺胸口：“公子要办何事？属下定会尽全力将事情办妥，您看这几日您不在府上的时候，府上的下人还有您之前交代的事情，我都……”
季砚辞显然没耐心在此听千盛汇报自己这几日的功劳，一记冰冷的眼刀射去，顿时就止了他的话，转而道：“如果我三日后未回来，就把我在京华的消息透给程家，隐晦一些，除了程家暂时别让其余太多人知晓。”
千盛张了张嘴，作为季砚辞的心腹，自然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程家多年前走失的次子。
可他也知道，那似乎是季砚辞的一个心结，其中更还隐藏着什么沉重又阴暗的过去，季砚辞本是没打算要再回那个已经没落了的程家的，那这会为何又要给程家放消息。
千盛很好奇，但实在没胆问，欲言又止了好一会，也只得眼巴巴应了下来，没敢多言什么。
季砚辞走到桌前提笔快速在信纸上写下了给皇上的回信，信很快写好，他抬手递给千盛：“还有别的事吗？”
“倒是没……”
千盛话未说完，已是被季砚辞无情打断：“那我走了，没重要的事不要在城里发信号，别再为这种小事找我回来。”
再次被令人胆颤的冷眼射中，千盛身子一颤，简直要被吓坏了。
还不待他可怜巴巴地表示自己一定谨记在心，季砚辞已快步略过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府邸。
直到空无一人的府邸大门被下人关上，千盛才愣愣地回过神来，也不知季砚辞这是怎么了，那着急的模样像是要赶着去办什么天大的事一般，一刻也耽搁不了，一刻也等不了。
三年前他被年仅十三的季砚辞找到，起初他是压根不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信口开河要带他闯出一片怎样的事业来，甚至都不想搭理他。
可没曾想，短短三年间，他从迫于无奈跟着季砚辞，到后来彻底被他超出年纪的睿智果决的手段所折服。
更是多次见证他游刃有余地将诸多朝中老臣都难以处理的棘手问题解决掉，再到如今十六岁就在朝中达到了许多人花上数年甚至一生也难以达到的高度。
简直就像是有如神助一般，好像天下之事尽在他的掌控中。
但从未见过什么事能让他这么急切又在意过，除了这一次。
深夜的洛府静谧无声，打盹的守卫没注意到墙角暗处身姿利落翻身进来的黑影，待他一个点头将自己惊醒时，那道身影已是悄然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季砚辞快步朝着西厢走去，淡冷的面色显而易见透着几分不悦。
分明是张好看得过分俊脸，可绷紧的下颌线又带着冷冽的锐气，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深沉，更无半分此前的乖驯温顺可言。
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他不敢想象更不敢去赌任何一点的失败和错过，会给他带来怎样万劫不复的后果。
他已是彻彻底底失败过一次，用错误的方式，可悲到极致地失去过她一次。
他没法再承受一次，更早已无法按捺心中越发滋生扭曲的执念。
上天给予他重生的恩赐，他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机会。
最初知她早已不记得他们前世所相处的一切，他也仍旧执拗地想要靠近她身边，不分昼夜地为能够攀至够得到她的高度而努力。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让自己或许能以一个门当户对并偶然与她相识的陌生人重新让她认识自己。
却在终能赶往京华时，仍是得到了她已与程景川订婚的噩耗，他来晚了一步。
但就在他失魂落魄之时，竟又有天降横福将他从绝望中捞出。
她明显与前世不同的做法，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她回来了，带着所有她曾记得的一切回来了，有怨有恨，他或许也占据了一个不算狭小的角落。
她有复仇的心思，他便有了接近她的机会。
他知她所受的那一切的不甘和委屈，他也难逃其咎，他本该做得更好，本该将她护好的。
他发了疯似的想留在她身边，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久到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心底肆意蔓延的折磨。
就像沙漠中干渴枯荒的人，只能凭着眼前幻化出的海市蜃楼吊着最后一口气，但他仍在奢望着饮到一口真正的清泉，做梦都在想。
眼下他只需要尽快回到客房中，不被任何人发现他离开过，就不会……
“你……大半夜在这干什么？”
身后熟悉嗓音骤然传来，季砚辞脚下步子一顿，只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洛意欢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的背影，又走近了几步才完全确定半夜在小道上晃悠的黑影还真是季砚辞。
诸多疑惑在心头涌现，但洛意欢走到他身后发现自己竟是比他矮大半个头时，其余的疑惑都暂且先被压了下去。
眼前的背影明显僵硬绷紧得像是被吓到了，她上下来回看了看，甚是怀疑自己眼前看到的，又有点怀疑自己印象中那个瘦小的模样是错觉。
难道他本来就是比自己高的吗？
季砚辞沉默了一瞬才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略带慌乱的神情真实得几乎用不着伪装，但眸底在敛目之时才攀上了一抹内敛的乖巧，微垂了头低声道：“我出来透透气。”
看着季砚辞拘谨的模样，洛意欢只觉他像极了前世他初到程家时那样。
陌生的环境不同于此前流落时的落魄，还有周围所有生疏的人，以及不安和防备的情绪。
洛意欢在这一刻默默接受了季砚辞好像的确比她高一些的事实，不疑有他，只淡声道：“你身上带着伤，高热刚退还很虚弱，睡不着也回去躺着，不要到处乱跑了。”
她像是在训刚带回家不安分的幼犬似的，脸上表情很淡，几乎也算不上温和。
说完这话，她又忽然想起季砚辞有些敏感的性格，再一抬眼，果然见他一下变得有些无措，无意识地用整齐的牙齿咬住了下唇，挤压出一片凹陷的弧度，让人不可避免地就注意到了那双变得湿润发红的唇，甚至觉得有些柔软得过分。
季砚辞乖乖地点了下头，松开了嘴唇才轻轻“嗯”了一声，那双唇就好像在视线中变得更红润好欺了一些。
洛意欢顿时没由来地产生几分负罪感，像是她刚才多么严厉且不近人情地批评了一个只犯了一点小错的乖巧小孩。
她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实在记不清前世她最初见到季砚辞时，他是否也是这么个模样。
最后也只能放弃回忆过去，摆了摆手打发他：“那就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为避免自己再莫名其妙地被那张好看异常的脸影响了思绪，洛意欢说完这话，转身就有要迈步的动作。
她刚一出脚，忽的感觉到身后一阵轻微的异动，动作不大，但还是叫她一下就感觉到了，顺势就回了头，腰间已然多了一只肤色冷白的手，紧张地蜷成拳，微微探出两根指节拉住了她的衣角。
季砚辞像是被烫到般又忽的就收了手，甚至自觉地退后了半步，微低着头不自然道：“可以给我指一下路吗，夜里太黑了。”
他的小动作让洛意欢有些哭笑不得，有胆子拉她，却没胆子开口叫住她，他那点力道要是没拉住她，她也没感觉到，难不成就打算在这站一晚上？
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在陌生府邸乱逛，这会找不到回去的路，想让她怎么指？
左转右转直走又右转？
洛意欢抿了抿唇，完全转过身来又迈开了步子：“跟上，我送你。”
身后几乎没有停顿地就跟上了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很软的低声：“谢谢。”
这一刻，洛意欢突然很想回头主动问他，想不想在洛府留下。
但也仅是一瞬的想法，很快就消散在了晚风中。
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开口和他说话，两人一路无言穿过了几条小道后到了西厢客房外。
脚步停下时，洛意欢注意到季砚辞才是那个欲言又止的人，好像憋了一路的话，却怎么也没敢说出口。
或许是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实在太青涩单纯，她仅是和他对视了一眼，似乎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洛意欢唇角一勾，有些满意。
但她没给他酝酿后开口的机会，径直开口断了他开口的念头，只道：“到了，我走了。”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无家可归的小狗想找个安稳的家，得先让他明白，主人并不是一定要养一条狗的，而他却不能没有这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