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翌日一早。

    用早膳时,洛怀民提起了昨日被救回来的少年:“欢儿,昨日那人情况怎么样了?”

    洛意欢眨了眨眼,很快道:“还未去看过他的情况,不过昨日大夫也说他身上大多是些皮外伤,淋了雨受了风寒,养养便能好了,应该并无大碍。”

    洛怀民点了点头,又随意开口问道:“欢儿打算如何安置这个少年,是打算把他留在府上吗?”

    看洛怀民的样子,似乎已是派人调查了一番季砚辞的底细。

    但如今还未被程家找到的季砚辞自然也调查不出什么来,不过就是如她之前所说,无家可归无人可依,一个流落在外的可怜人罢了。

    洛意欢回答道:“昨日看他在街角倒地不起,于心不忍便顺道把他救了回来,家中事自是爹爹做主,一切听爹爹的便是。”

    洛怀民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宠溺:“不过是多个下人的事,欢儿若是觉得那孩子可怜,留着有用处,将他留下便是,若是需不着,回头我让人给他在城中寻个能做的活,他有手有脚的,讨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的。”

    洛怀民的反应在洛意欢意料之中,背景干净又身世可怜的少年引不起他的重视,她的父母也不是那样□□蛮横会将一个无辜又可怜的少年直接赶出府邸的恶人。

    想逼一把小狗,或许还得用点别的法子,不过也费不了什么心思,他向来是好骗的。

    饭后,洛怀民公务忙碌,匆匆交代了几句又离了府。

    洛意欢唤来槐夏,在洛夫人未注意到的地方低声吩咐她:“将今晨我与爹娘在饭桌上谈论的事往西厢传些消息去,让下人们知晓,顺带也让那个人知晓一些。”

    槐夏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歪了歪头,道:“何事?老爷让小姐自行决定他去留的事吗?”

    洛意欢唇角勾着笑摇了摇头:“错了,是我爹娘坚决不允他这等来路不明的街头乞儿留下之事。”

    槐夏一愣,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这是为何?老爷明明……”

    洛意欢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就着她这张清灵纯洁的姣好容貌,像一阵无害的微风,又柔又软,不带半分恶意:“傻丫头,我自有我的打算,你照办便是了。”

    洛夫人在另一头向下人吩咐了些事务后,回头便见两人凑着脑袋一副神秘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迎来:“偷偷摸摸的在说什么呢?”

    槐夏做贼心虚地身子一颤,忙转过身来垂头站在了洛意欢身后。

    倒是洛意欢一脸神色淡然,回身朝母亲莞尔一笑,连眼神也没躲闪半分,脸不红心不跳道:“说娘亲今日气色看着好生红润,爹爹回来了,娘亲心情也好了。”

    洛夫人脸上一热,嗔怪地看了眼洛意欢:“说什么呢,你这小丫头,也不知羞人的。”

    洛意欢捂着嘴偷笑,模样俏皮又可爱,像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不过是实话实说,倒显得洛夫人自己心思繁杂想多了去。

    这事就这么揭了过去,母女俩一同从前厅走出,洛夫人随口问了一句:“欢儿待会可要去西厢看看那孩子?”

    洛意欢摇了摇头:“西厢有下人照看着,有什么事自会有人处理,今日我约了时薇去乾灵寺祈福,娘亲可要与我们同路?”

    洛夫人先是愣了一下,眸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很快又消散了去,一切如常:“我就不跟着你们小姑娘家掺和了,山路不好走,多带些人跟着,一路小心便是。”

    洛意欢颔首应下,这便又隐晦地提醒槐夏:“今日你就留在府上替我陪陪娘亲,我先回房收拾一下,待会马车备好了便来唤我。”

    槐夏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又心虚地看了眼洛夫人,忙低下头应:“是,小姐。”

    恭送洛意欢离开后,洛夫人却站在原地迟迟没动。

    槐夏心中慌乱,唯恐自己多待一会就会露出马脚,可主子还未离开,她怎可转身就走,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半晌后,洛夫人似是低喃又似是在询问她似的开了口:“难不成欢儿对那孩子,真只是好心相救罢了?”

    槐夏下意识抬了头,便见洛夫人正疑惑地看着她,显然这话的确是在问她了,她连忙回话:“那天奴婢同小姐一起发现了那人,他当时倒在雨中的模样,看着的确有些可怜,况且小姐向来心善,自不会对其置之不理的。”

    洛夫人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但也只是温笑着摆了摆手:“但那孩子长得实在太漂亮了,欢儿向来对好看的事物没什么抵抗力,我还以为她救他存了些什么私心呢。”

    槐夏一听,顿时瞪大了眼:“夫人?”

    洛夫人也霎时回神,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但洛意欢似乎当真没有什么别样的心思,让她不由得还是觉得有些惋惜。

    程景川那个准女婿她是不太满意的,门不当户不对,看似温和的性子却时常给人一种不舒服的违和感。

    况且据他们所知,十几年前程家没落之时,似是因着犯了什么大事激怒了先帝,如今虽已是新帝登基将那事揭了过去,但到底是一桩叫世代门阀都没落了的大事,叫人实在难以对这个家族放心。

    但耐不住女儿喜欢,甚至不在乎他还有三年孝期也执意要先将婚事订下,他们无话可说,但又觉得既是还有三年,那便也还有反悔的余地。

    洛夫人昨日前去西厢看了一眼那个受伤的少年,本只是想探查一下少年长期流落在外是否习得一身流气不适留在府上,却没曾想刚去就看见洗净了污秽梳着整齐发髻穿着干净衣裳的漂亮少年,一脸温顺地半坐在床榻上。

    像个矜贵自持的病美人,却无半分高架子,很是乖顺地伸出手臂让大夫为其诊脉,末了还会小声道上一声:“谢谢。”

    乖得像是自家初长成的小儿子,让人忍不住肆意宠爱,他却又一点不会恃宠而骄地任性。

    少年注意到她到来时有些讶异,即使不知她的身份,却也很快从她的穿着行头分辨出来人的身份高贵,忍着身体不适也快速起身向她行礼,经旁人提醒,便乖乖唤了声:“见过夫人。”

    这模样,实在很难让人排斥和提防。

    甚至让洛夫人异想天开地生出几分若是女儿遭这少年招人的模样迷了眼,是否能挑剔地发现自己那未婚夫也不过如此,从而清醒些了结这桩婚事的想法来。

    思及此,洛夫人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我随口一说罢了,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槐夏松了口气:“恭送夫人。”待洛夫人离开,这才匆匆朝着西厢而去了。

    洛意欢在屋中收拾了一阵,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乘着马车离了府。

    一路赶到约定的地方,老远就听见了一道熟悉嚣张的嗓音,好似骂骂咧咧地在抱怨着什么。

    她探头想车窗外看去,只见柳荫下,手帕交宋时微一脸烦闷地皱着眉头,而她身旁就是这阵嘈杂声的源头,京华有名的纨绔二世祖宋嘉屹。

    前世洛意欢便有些想不通,宋家这般书香门第,嫡女宋时微才貌双全温婉端庄,家中次子怎会养得这般皮。

    宋嘉屹和季砚辞一般岁数,在洛意欢眼中都是性子未定的邻家弟弟,不过宋嘉屹就比不得季砚辞那般乖巧了,每每相遇同行,都跟个不得半刻停歇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还老是闯祸。

    她还记得,前世宋时微见过季砚辞后,便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羡慕她嫁入夫家后白捡了这么个乖巧的弟弟,不像她,摊上宋嘉屹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洛意欢倒也不觉宋嘉屹有那么差劲,虽落得个纨绔二世祖的名号,但也从不干伤天害理之事,不过是贪玩了些性子活泼懒散了些,平日里待他也还是不错的。

    相比季砚辞的内敛,宋嘉屹嘴就要甜很多,总是一口一个欢欢姐地唤她,有他在的地方也少有安静沉闷的气氛,倒叫人一点也讨厌不起他来。

    这会,本还在和宋时微抱怨着什么的宋嘉屹,抬眸一见洛意欢的马车驶来,脸上神色一变,顿时露出了爽朗的笑,朝她挥手大喊道:“欢欢姐,我们在这!”

    宋时微一副很丢人的模样,忙往旁边移开远离了他几步,直至洛意欢的马车在他们跟前停下。

    “时薇,小屹,久等了,在家有事耽搁了会。”

    宋时微都懒得搭理宋嘉屹,提着裙摆先行上了马车,在马车内一边落座一边轻声和洛意欢解释道:“没等多久,我们也刚到,他昨日又闯祸了,爹娘非得让他今日跟着我一同去乾灵寺忏悔,只得委屈一下咱们了。”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宋时微话音才刚落,宋嘉屹就板着一张脸从马车外挤了进来,不由分说坐在了离她最远的位置,靠近洛意欢幼稚地告状,“欢欢姐,昨日我是去帮她办事才遭了爹娘责罚,她这会翻脸就不认人了,一点江湖道义都没有!”

    宋时微本是个软性子,但总能被自家弟弟气得耐不住火气,怒瞪了他一眼,虽是没什么气势,但已是她最凶的模样了:“事也未办成,反倒和你的狐朋狗友去喝酒玩乐,这事还能怪在我头上?”

    “那不是你让我去办事,我能遇上他们?不还是为了你。”

    自两姐弟上了马车,里头就吵吵嚷嚷像是停不下来了一般。

    洛意欢听着他们的争吵忍不住捂嘴轻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把他们的战火放在心上。

    有了宋嘉屹的同行,这一趟行程倒是多了不少乐子。

    但看着宋时微对自家弟弟又可气又无奈,时不时斗斗嘴,又时不时唠叨叮嘱他的模样,不知怎的,让洛意欢突然想起了季砚辞。

    上一世他们也曾一同出行过,是在程景川以含糊不清的理由爽约后,季砚辞试探着询问她,能否带他一同去,她并未在意什么,自是欣然邀约他一同出行。

    起初季砚辞似乎很高兴,洛意欢觉得他在程家的日子过得有些枯燥,能这么出来放松一番,他自然是高兴的。

    但后来又不知为何,他像只突然情绪低落了的小狗,安静地待在他们之中不吵不闹,让人许久都未感觉到他的存在感,直到洛意欢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次出行已是接近尾声了。

    送他回程府时,洛意欢终是开口问了这个沉默许久的少年:“今日一开始不是挺开心的吗,怎后面一直闷闷不乐的?觉得不好玩?”

    季砚辞犹豫了一下,眸底有一瞬闪过暗色,又很快敛目低头掩去,嗓音闷闷地回答她:“没有闷闷不乐,我只是有些羡慕,宋嘉屹很健谈,也很有趣,能逗得姐姐笑,也能和姐姐更亲近,我好像什么也不会。”

    洛意欢一直以为,像宋嘉屹这样会吵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但那一刻,她不可否认,那时的季砚辞又不吵又不闹,只微红着眼尾隐忍地咬唇,一口一个姐姐地唤着她,她就恨不得把兜里所有的糖都给他。

    如今再想起往事,她突然有些庆幸还好季砚辞只是个心思单纯的乖顺小狗,但凡他有点心计,不知多么会蛊人心神,她怕是都不知能否招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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