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孟攸宁闹的那一出实在是惹恼了宋燕靖,在他的煽风点火下,劭帝与太子一拍即合,决定把周渝召回宫里职守,做他的本职工作,改换了一个多年不理朝事的小县公正巧在京中求学备考的儿子陪同孟攸宁。

    周渝原先对这个安排不放心,怕他不在孟攸宁又干出什么离谱的事,干脆就此事去问了宋燕绥。

    宋燕绥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向周渝解释说:“韩王口口声声说他手里有人能替我查赵家,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心中的事都向着魏国康家,对劭国大约确实是没打什么主意的,不如趁此看看他到底能查出点什么东西。”宋燕绥这样说,周渝也就不管了,隔日便交了班,原先留在孟攸宁身边的人也撤走了。

    对这个安排,孟攸宁是哭笑不得。周渝不管着他,他能放开手脚做事原是件好事,但劭帝又故意找了位无官无职的人来顶周渝的职,傅敬之知道这个安排后也不知道这位主子究竟是惹上了谁,只觉得是劭帝因为之前他提起求娶劭国公主一事生气了,半夜敲门苦口婆心同孟攸宁讲了大半个时辰。

    周渝自从离了孟攸宁身边,便只想着宋燕绥叮嘱他的事,他平日里同谁都不大说起男女之事,更别说是自己名义上的上级宋燕靖,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却不料母亲清平长公主这日突然给自己搭了个梯子。

    这事儿说起来还与孟攸宁有关。自那日三公主宋燕敏为躲孟攸宁在宫门口拦住周渝后,清平长公主就一直记挂着此事,她是千万不愿周渝娶公主的,早就时时替周渝注意着京中适龄的女郎。她最看重自己的独子周渝,为儿子选妻子时更是挑剔,身旁左右的娘子们竟然是一个也瞧不上,只好找上了曾为赵竺筹办选亲宴的永宁长公主。

    永宁长公主自然乐意让定阳侯府欠自己一份人情,欣然答应,不多时便在京中又凑了一场宴席,打着请京中贵女赏梅的名头把小娘子们都请到了自己府上。周渝原先是不知道这么一回事的,清平长公主也是没想到,这永宁长公主发帖子发到了太傅家中,直接递到了黎妍手里。

    黎妍虽然忙着女学,却也不忘凑这个热闹,转手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把帖子交给了周渝。等到周渝匆匆忙忙赶到永宁长公主府想结束这场闹剧,却正好撞上了迟来的谢家二娘,两人就这么在长公主府门口这么见了一面。

    谢琬瑜是同母亲一起来的,御史大夫的妻子,清河崔氏的女儿哪能不知道永宁长公主相邀的目的,如今在门前相遇,自然主动上前同周渝问好。周渝一一礼貌回过,见谢琬瑜跟在母亲身后一言不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又怕她误会,便说:“渝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母亲在此,如今天寒,母亲前些日子病了,渝不好扰了她的兴致,却也不敢叫母亲吹久了风,这才特意来接母亲回去。”

    崔氏便听懂了他的意思,只回道:“平日里少有机会能见一见两位长公主殿下,今日也是带小女来凑个热闹,听闻永宁长公主殿下府上梅花是开得极好的,小将军若是没有急事,不妨与我一同进去,到正厅去等清平长公主殿下也免得在外头吹风。”

    “也好。”他这样说着,侧身请了崔氏与谢琬瑜先走,谢琬瑜视线一直落在别处,崔氏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女儿。一路走到正厅,三人都没怎么讲话,清平长公主见了周渝,本想同他说说今日见到的几位贵女,见了崔氏与谢琬瑜却反而绷着脸没开口,两人同她问好时她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周渝只好向永宁长公主说明来意,又说:“母亲是爱热闹的人,只是天气不好,实在劳烦殿下为母亲操持这一回了。”

    从前周渝便躲过一回,比起清平长公主,永宁长公主当然更乐意给周渝面子,便回:“哪里的话,从前一群表姐妹如今在京中的少之又少,我与你母亲往日也没什么讲话的机会,逮着这么一次聊天的机会,对我来说能算什么麻烦事。”

    周渝回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说:“殿下还是先招呼谢夫人与谢二娘子吧,殿下府中梅景秀丽别致,也别叫正堂来这一趟误了大家的兴致。”说罢,又再三谢过永宁长公主,带着面上不大乐意的清平长公主走了。

    这一趟没与谢琬瑜说上话,正怕她误会自己有别的心思,清平长公主一路上又念叨起来,周渝一直到了把她送回府上重新回到宫里都觉得头疼,没想到宋燕靖见他这副表情却主动来问:“是什么事能让周正堂这样为难,说来听听?”

    周渝逮到这个机会,便直接开了口,这回都不能说是故作为难:“此事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殿下也是知道的,母亲一直为我的婚事犯愁。”

    宋燕靖点点头:“你与老二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婚事一直也没定下来,愁是应该的。”

    周渝接着说:“所以母亲前两日找上了永宁长公主殿下,今日在长公主府上办了场花宴。”

    “正堂啊——”宋燕靖拍了拍周渝的肩膀,开导他:“你不仅是劭国东府君的少将军,更是定阳侯世子,是清平长公主与定阳侯的独子。你我都一样,婚事不仅仅是自己的私事。何况,就算没有你的身份,古今又多少人能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

    他忽然想起前头周林说过的话,又问:“不过上回姑父说你有心仪的女郎了,怎么不干脆向姑母讲明,叫她找人去人家家里为你说亲?”

    “不怕被殿下笑话,我与她并不相熟,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心中有没有别的郎君,怎敢无端就上门说要娶她?”

    宋燕靖很惊讶,只说:“这京中还能有女郎不愿嫁你周正堂的吗?”忽然想起宋燕绥,宋燕靖无奈笑了笑说:“斐斐没替你出出主意?”

    周渝立马回他:“殿下还不知道斐斐吗?虽然聪慧,对男女之间感情的事却懵懵懂懂。”

    宋燕靖听了只是赞同:“她若是稍微懂些,也不至于拒绝不掉孟攸宁那臭小子,把这事丢到我头上来,叫我烦心。”

    “也是没办法的事,殿下是做兄长的,斐斐身边除了殿下,也没几个定下婚事的人,只能多多麻烦殿下了。”周渝说完又笑道:“就像今日正堂也是如此,这些事同殿下讲了,日后说不定还要多问殿下如何同小娘子讲我的心意,又要如何讨小娘子喜欢。”

    宋燕靖与周渝也算是一同长大的了,周渝比他年轻些,名义上又是他的表兄弟,他便将周渝当自己的亲生兄弟一样对待,如今听周渝说这话,心中不免有了一种兄长的责任感,笑道:“没想到你周正堂还有需要讨小娘子喜欢的时候,倒也稀奇。不过你来我这里,但凡是问了我能答上的事,我必定是对你知无不言。”

    “这些事,还能有答不上的话?”

    周渝不过接着宋燕靖的话随口一问,却不料他叹了口气,竟然说:“这里头门道多着呢。小娘子们都是家中如珠如玉捧着长大的女郎,如今因为一纸姻缘突然与另一群人住到了一起,哪能真正做到真正亲如一家?”

    周渝只听他说,没有接话,宋燕靖看了眼周渝,忽然讲:“我同阿娘原先都希望斐斐嫁你,哪知道你二人都没有这个意思。正堂,你说你有心仪的女郎,不会是瞎编来骗我们,为了帮斐斐就说胡话吧?”

    “殿下,这哪里是能说胡话的事?”周渝无奈,宋燕靖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周渝只能先透底:“我同殿下说了,殿下可不能同我父亲母亲讲。”

    宋燕靖当然答应,周渝便说:“我心仪的女郎,是御史大夫谢公府上的二娘子。”

    宋燕靖大惊,直呼:“竟真叫你说出了个活人。”他这下是对周渝和宋燕绥之间的姻缘真断了念想,却忍不住继续打听:“也难怪你说与她并不相熟,别说我了,就是斐斐怕也不知道你是何时认识的谢二娘子。”

    “是在去年的元宵灯会,那日宫中不是我值守,但也是不巧,我将说好要送斐斐的礼物落在了家里,只好在宫宴后回府一趟,取了东西再进宫来找斐斐。实在赶时间,我便未乘车,只自己骑马赶路,再往宫里来时恰好赶上众官同家眷车驾堵在了修齐坊。”

    宋燕绥确实是不知道,那日黎妍提起,周渝也是花了好一阵功夫同她解释前后经过,如今在宋燕靖这里免不了要再说一次,好在宋燕靖到底不像宋燕绥那样刨根问底,周渝也能将前情简要带过,接着说:“我没多想,往西边绕路想走侧门入宫,没想到正遇上了谢二娘子。当日应是谢大夫府上的马车滞留后方,但谢二娘子赶着去坊中看花神圣灯,竟是爬到了大树上,想从房檐上走,但实在是功夫不到位,差点摔落下来。”

    宋燕靖听到这里已忍不住笑意,打断周渝问他:“然后你便英雄救美,与谢二娘子月下相会?”

    周渝摇摇头说:“我从前便在宫宴上见过谢二娘子,那时她一副文雅闺秀模样,虽有好样貌却实在无趣。我一见她颇为费力地爬上那棵树便停下,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打算,见她险些摔下,干脆也上了房顶,引她去走偏路,没想到谢二娘子当时只问我能不能护她一阵。”

    “谢二娘子叫你护她?”宋燕靖有了疑问,“这如何算是不知道谢二娘子的心意?莫非她并不认得你?”

    “正是因为她认得我——”周渝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仍觉得好笑,“她只是觉得走屋檐上更快些,怕赶不上看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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