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绥总不能告诉孟攸宁是因为自己上一世曾经见到过那个孩子,人在死后重新活过来本就难以置信,她重活后还回到了十来年之前,更是惊世骇俗,这世间怕是没有几个人能觉得她真经历了这些事,只能随口回他:“就是猜的。”

    孟攸宁觉得另有内情,但宋燕绥不愿说,他也不逼问,还笑着夸她:“贵主聪慧,竟然一猜就中。”宋燕绥神情莫名地撇了他一眼,好像听到了什么怪话。

    孟攸宁猜想她是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只好主动解释:“上回我查到潜去许州的人是赵竺,却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频繁去许州,所以得了消息后便又叫人从赵竺身上查起。其实往后的事与贵主知道的差不多,许州侯夫人每月逢三与赵竺在北郊的庄子里碰面,许州侯夫人从府上出发,到城中铺子里绕一圈再往北走,次日回府,赵竺则是从自己在许州租下的房子往南出城再从城外绕道往北,第三日回城。”

    “但是贵主没查到的是,除了许州侯夫人与赵竺,还有另一人每月逢三会南下,也住在许州侯北郊的庄子里,这人便是赵国公,赵竺住在许州,一是因为许州兵权,二则是替赵国公看顾许州侯夫人与她腹中胎儿。”

    宋燕绥嘴唇紧闭,绷成一条直线,眉头紧锁,脸颊也微微泛红,像是含着极大的怒气。她这副表情让孟攸宁心生困惑,但想到许州侯夫人是独孤皇后的亲姐,许州侯如今又在病中,孟攸宁只当是宋燕绥看不得这些狼狈之事。

    “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攸宁听见宋燕绥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便下意识追问:“什么?”宋燕绥直直地望过来,孟攸宁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按照自己得来的信息回她:“往前看,大约便是三四月时,那时许州侯人正在阳关,有好些日子没回许州。”

    三四月时正是劭魏战中,两国此次在劭国东南交战,许州在北,许州侯便被调南下协同周林驻守阳关。八月中时魏国降拜,许州侯那时才回到许州,九月宋燕绥便听说许州侯病重的消息。宋燕绥忽然瞪大了眼睛,开口便问:“许州侯的病是赵阔——”

    赵阔是赵国公名讳,虽如今查到赵国公不对劲,他却是一品国公,还是永康长公主夫婿,宋燕绥的亲姑父,孟攸宁也没想到宋燕绥会对他直呼其名,可如此也能知道她怕是真的恨上了赵家。

    孟攸宁点点头,直接认了这件事,又道:“这次赵竺携赵许氏在许州待了这么久,也为了许州侯的病,赵许氏是许州侯庶女,谁又能想到她会害自己的父亲。有件事倒是奇怪,许州侯发病不假,只是有人想叫他多活些日子,有人却不想,不想的人自然是赵国公——”

    “蜜水趁热喝。”宋燕绥脑子里想着事,孟攸宁却趁此时凑近了些,还将她放在桌上的那杯蜜水塞回她手中。见宋燕绥乖乖又饮下两口,孟攸宁满意地将茶杯接下放到一旁,又问她:“原来贵主才是想叫许州侯活下来的人?”

    他这样问了,没等宋燕绥回答,孟攸宁自己却又想出些东西,便追问:“许州兵符如今在镇国公手中,许州军务也是镇国公手下的人在管,甚至许州侯世子都由镇国公军中人教导。我原还好奇究竟是谁这样看重许州,原来是贵主。”

    这件事情上宋燕绥没打算瞒着他,也不意外他能想到,干脆反问:“难道韩王不看重许州?”

    如遇劭魏两国在北境交战,许州可谓是必争之地,宋燕绥这样问也是这个原因。却不料孟攸宁只答:“所以赵国公也同样看重许州。”

    孟攸宁伸手去敲了敲宋燕绥面前的桌面,问她:“许州侯重病,赵国公计谋不成,许州反落到了贵主舅父镇国公手里,赵国公心里应该不痛快。贵主既然决定了管许州,不知道有没有法子不叫赵国公知道这是贵主计谋?”

    “没有,话我是直接同阿耶说的。”走这一步时她只想着不叫许州侯夫人入京,却没想到要瞒着谁,劭帝问起她便直接说了,哪里知道会有今天这事。但这主意是她出的,知道的人不过劭帝、独孤皇后,再就是周渝和宋燕靖,宋燕绥不再想自己与宋燕靖上一世关系如何,只叫孟攸宁放心,“知道此事的人自然不会害我。”

    孟攸宁心里有数了,大概是没什么外人知道,如今多了一个自己。孟攸宁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宋燕绥划进了一个小小的圈子里,只是圈子里的人都是她的至亲,只有一个自己,在这圈子里与旁人不同得有些突兀,倒是算得上另一种独一无二。

    宋燕绥没他想得那样多,她心里记挂的还是许州的事,又问:“韩王有法子查许州侯的病?”

    孟攸宁点点头说:“还是阳公。”宋燕绥面露疑惑,孟攸宁赶紧解释:“阳友征,贵主听他姓阳应该能猜到,他算我的长辈,外祖已经过世,我便称他为阳公。阳公回老家替傅七娘子寻药,他认得给许州侯夫人看脉的医工,灌了些酒闲谈时套出来的话。阳公偷换了许州侯用的药,贵主放心,眼下许州侯还能撑些时日。”

    说起替许州侯夫人诊脉的医工,宋燕绥问了句:“这医工是不是姓冯?”

    孟攸宁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阳友征同他说起此事时也没提过这人姓氏,便回:“我替贵主再去问。”

    宋燕绥点点头,又说:“换药撑不了太久,我想自己去趟许州。”

    孟攸宁十分惊讶,自然劝她:“许州离京太远,有赵竺在许州不说,赵国公也时时往许州去。贵主如若还算信得过我,便将许州的事交给我来办,还是不要亲自去了。”

    宋燕绥摇摇头说:“许州,我有必去的理由。”宋燕绥总觉得上一辈子的事都与许州逃不了关系,如今既然晓得连许州侯的死都在赵家的算计之内,宋燕绥更是迫不及待想要亲自去许州看上一看,只是想到赵家,又想到上回孟攸宁说给自己的那点甜头,宋燕绥猛得转过身去。

    孟攸宁听了宋燕绥要去许州便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离宋燕绥的距离不算远,身下又只坐一张矮凳,免不得将手臂分别搭在桌沿和宋燕绥的椅子上,身子也是微微前倾,宋燕绥这一转身,虽然隔了一条扶手,却好像是她被自己环在怀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愣,宋燕绥又原样子转回来,竟然忘了自己原先是要和他说什么才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孟攸宁在面前女郎转回身后便回过神来,胸口也是砰砰直跳,面上却要装作一片平静,还要主动开口问:“贵主想到什么了?”

    宋燕绥本来今天从头到尾声音便不大,如今开口更是细若蚊蝇,好歹孟攸宁离得近才听清她说的是:“韩王上回说我姑母永康长公主如今久居佛寺,如今一切,不知道姑母是否知晓。”

    孟攸宁还真把永康长公主忘了,只好说:“抱歉贵主,永康长公主的事,你再多给我两天时间。”

    多等两天倒是没什么,再说他的动作本来就比周渝还快些,宋燕绥自觉又麻烦了他,更不好意思催促。好在此时有人敲门,孟攸宁喊了声”进“,过了一会儿能虑和能安提着几个饭盒进了书房,孟攸宁此时已经起身站在一旁,看了一眼桌面,又看了一眼宋燕绥,孟攸宁俯身去问她:“贵主,我的私宅简陋,没有专设用膳的屋子,平日里我与能安能虑要不在正屋,要不就在这书房,贵主今天委屈一下,就在书房用膳吧。”

    他这书桌也还算大,宋燕绥来也是一时兴起,也没多计较,只对能安说:“劳烦你告知日初,今日就不用她进来伺候了。”

    能安应了声,孟攸宁也说:“你们自己留几个菜一同去正屋。”能安从一个食盒中抱出几副空碗筷,从中拿出两副递给孟攸宁,把宋燕绥要的菜依次放好,加上另外添的,不多不少是两荤两素带一个汤。两个主子都吩咐了,这两人就也不多待,又拿着东西走了。

    宋燕绥在外用膳时说话少,况且此时也是真饿了,吃东西也比平日快一点。孟攸宁便吃边看着她,忽然问她:“贵主打算什么时候去许州?”宋燕绥没答他,孟攸宁把碗筷放下,又说:“马上要过年了,许州侯的身子能撑到正月,贵主考虑考虑,过完年再去吧。”

    宋燕绥动作停了下,没看他,却说:“我阿耶说姨夫撑不到年关的。”

    孟攸宁知道她着急,只能劝她:“我向贵主保证,许州侯能活过明年二月,贵主过完年再去。”他说完怕宋燕绥不答应,又说:“许州有险,贵主怕是不便带上周小将军。我是想说,贵主等我过完年从魏国回来,到时我陪贵主一起去。”

    宋燕绥听他这样说,只能转头去看向他,还忍不住感叹:“你胆子可真是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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