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渠林不只举办了云舟之夜盛典,首届假面夜游节也盛大开幕。

    接近零点,渠林步行街依旧人声鼎沸,每个人都戴着半脸面具。

    步行街的每个入口都有免费赠送的面具,诸多样式可选。

    慕丹予选了张彩绘的猫脸面具,面具两边挂着红流苏和铃铛,走路间不时碰撞出清脆声响。

    她偷瞄眼赵汉卿,他的狼人骷髅头面具黑面獠牙,配上银发皮衣,走在朦胧夜色中,像个游离在次元边界的人。

    赵汉卿微偏过头,勾起一侧嘴角戏谑:“太久不见,想我了?”

    慕丹予立马扭回脸去,拖长尾音:“你想多了。”

    一个衣衫破旧身子佝偻的老奶奶拦住他们,小心翼翼地哀求:“姑娘,买灯笼吗?只剩最后一个,卖完我就回家了。”

    “好……”慕丹予视线下移,下意识感慨,“好大一个。”

    那是个快一米长的水粉色绸缎锦鲤灯笼,路灯下鱼鳍波光粼粼,鱼肚子里暖黄色的灯,映得五彩糖果色鳞片更明艳几分。

    这精致程度,完全可以摆在橱窗里当工艺品。

    老奶奶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等着她的答复,但那样卑微又热切的期盼,让人实在不忍去戳破。

    慕丹予深吸口气:“我要了。”

    “谢谢谢谢您。”老奶奶欣喜至极,连连鞠躬,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付款码。

    慕丹予刚打开包包,赵汉卿抢先一步付了款。

    老奶奶把灯笼递给她,颤颤巍巍地走了。

    慕丹予提过灯笼翻来覆去地看,莫名有种心底里某一隅被填满的满足感。

    她嘴角噙笑:“待会我把钱转给你。”

    赵汉卿没说话,戴着面具,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今天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有时和往常一样不正经,有时又格外的安静,像是藏着心事。

    步行街两侧全是小摊贩,各色小吃的香味争先恐后地扰着鼻尖,零碎的小玩意儿也挺新奇,他也都不感兴趣,只有她好奇凑过去时,他才会跟着停下来。

    人潮汹涌,他只是和她并肩穿梭其中,安安静静地走着。

    眼前闪过赵汉卿今晚出现时,有些颓废清瘦的模样。

    慕丹予犹豫片刻,轻声询问:“你这几天去哪了?”

    赵汉卿脚步顿住,长久地凝着身旁这个戴猫脸面具,一身薄纱宛如精灵的小姑娘。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自这一刻逐渐消散。

    明知道她的善意没有筛选项,但他好像永远都吃这一套。

    夜风吹来都仿佛带着暖意,赵汉卿双眼微眯:“慕丹予,你是在关心我吗?”

    慕丹予连连摇头,猫脸面具两侧的流苏摇晃着:“你想多了,我只是很好奇。”

    恍惚间,眼前的小姑娘仿佛褪去面具,又扎起了中马尾。

    他曾经无意间撞见慕丹予对着开屏的白孔雀许愿。

    小姑娘虔诚地合十双手,闭上眼睛,浓密修长的睫毛和发丝全都盛满阳光,金灿灿的。

    “希望能拥有一个超大号的锦鲤灯笼,给我带来好运。”

    “希望生日当天能看一场盛大的烟花秀。”

    “希望能在天江体育场办一场几万人的演唱会,要有全场大合唱……”

    眼前晃过什么,赵汉卿从回忆里抽回神来:“老毛病犯了,在家躺了几天。”

    慕丹予将信将疑,小声嘀咕:“什么老毛病,连信息都不能回。”

    赵汉卿一侧嘴角微勾,又恢复了不正经模样:“还说不是想我?”

    慕丹予双眼拉成一道笔直的破折号:“不是。”

    人无赖起来还真是天下无敌,不行,得压一压他。

    慕丹予戏精上、身,双臂、交抱,站得笔直:“经过本法官多方调查,现已认定你就是直播谎称追求慕女士一案的主谋,此案件影响极其恶劣,后续你可想好该如何处理?”

    几个小孩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跑来,慕丹予忙着躲开,不小心踩到裙摆拖尾,她双手下意识抓紧赵汉卿小臂,才勉强站稳。

    欸……真·帅不过三秒。

    赵汉卿握住她一双手肘,慢条斯理地把她拉进怀里。他俯身凑近她,熟悉的幽幽茗香混着夜色袭来。黑色骷髅头面具后,他一双漆黑的瞳仁点缀着星点路灯的光,刻意压低的声音充满蛊惑:“报告法官大人,本被告要钱没有,要人,倒是可以赔你一个。”

    “妈妈你快看,美女与野兽!”小女孩指着他们惊呼。

    好巧不巧,他们此时正处在活动动漫区,旁边就是一张硕大的《美女与野兽》相拥跳舞的海报。

    “……”

    步行街的大笨钟恰在此时敲响。

    不远处接连传来几声巨响盖过了敲钟声,数个光点直冲夜空,绽放出的烟花一朵叠着一朵。

    一瞬间,黑夜竟比白昼更明亮。

    他们恰好处在最佳观赏点,人潮很快从四面八方涌来。

    慕丹予想到要收裙摆拖尾时,赵汉卿已经拾起她的裙摆挂上自己的臂弯。

    他像个细心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帮大小姐收好裙摆。然而下一秒,管家越了界,把她圈进怀中。只是这次他让她背对着他,面向烟花绽放。他把她圈在身前,伏在她耳畔轻语。

    “阿予,生日快乐。”

    -

    22岁生日当天,慕丹予终于收获了入圈十二年来,第一个单人热搜第一,热度甚至一度达到了沸。

    #慕丹予精灵落人间#、#慕丹予薄纱精灵造型#、#慕丹予拖尾滑落绝美瞬间#等词条从昨晚就挂在热搜首页,现在热度依然居高不下。

    拖尾滑落绝美瞬间动图取的是侧面角度。

    海风拂起她微卷的长发,肩膀上扬起的飘带,宛如轻轻扇动的精灵翅膀,弯月恰好落在她“翅膀”尖尖上,轻薄拖尾翻着浪从身后滑落。

    热搜词条下,涌现一大批非粉。

    【是非粉也心动的程度】

    【这姐在红毯上鲨疯了!!】

    【姐!是我以前对你说话太大声,你和我们赵总的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当然,也少不了嘲讽和骂声。

    【我只能说修图师真牛,她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也能修成剥了皮的鸡蛋】

    【她粉丝在红毯现场踩我们箐箐,说话难听死了!她在这装什么岁月静好,绿茶婊,呕!】

    【这种只会炒作的烂人居然也能翻红,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对此,慕丹予只想说,感谢死对头简箐硬塞进手里的良机。

    虽然简箐故意踩她裙摆的热搜很快就被压下去,简箐的粉丝还往她身上泼脏水。但对经常能在红毯上拔得头筹的简箐来说,机关算尽,最后却得了个毫无姓名的结果,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最讨厌的人风头无两,已经是非常大的打击。

    她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而现在,慕丹予正在争取吃到红毯头筹的第一波红利。

    酒店包间长桌之上,慕丹予和刁蝉坐在这头,高奢红血品牌Nairi的诸位高层坐在那头。

    2V5,敌方防高血厚,话题从圈里八卦拉到家常,七大姑八大姨全都聊过一遍,酒喝了一桌子,还没聊到重点。

    刁蝉已经醉得坐不住椅子,第N次出击:“尹总,阿予昨晚红毯上G-WEN那套造型刷爆了各大平台……”

    副总尹珊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她点了点腕表:“CICI,我们出来时可说好了,就是单纯吃个饭。现在已经过了我们上班时间,你不会还要求我们加班吧?”

    王总监跟着应和:“下班时间,大家凑一起喝点酒,就是为了高兴。”

    慕丹予视线大致扫过几个高层,显然尹珊是主心骨,最爱喝酒也最能喝。刁蝉已经快不省人室,尹珊却还意犹未尽。

    看来要想嗑下Nairi的代言,就只有一个办法……

    慕丹予端起酒杯:“珊珊姐说的对,我和CICI姐主要也是想和您叙叙旧,好好喝顿酒。”

    刁蝉握住她手腕,酒醉微眯的双眼里透出担忧,小小声:“我都喝不过他们,你能行吗?”

    慕丹予笑着用口型回一个“放心”。

    然而下一秒,敲门声打断了她冲锋的气势,搅局者不请自来。

    简箐带着三个大腹便便,一看就是身经百战而不倒的男工作人员闯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端菜端酒的服务生。

    简箐上来就和尹珊亲昵:“珊珊姐,你们来我爸的店吃饭,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作为东道主,这些招牌菜和酒,我必须亲自带来给大家尝尝。”

    说着,她指挥服务生把酒和菜都摆在Nairi高层那边。

    简箐绕到慕丹予身边,笑得人畜无害:“阿予,珊珊姐难得今天有空,我也想和珊珊姐喝点。你人那么好,应该不介意加几个凳子吧?你放心,今晚我给你免单。”

    王总监笑呵呵地跟着劝:“大家反正也是喝点酒高兴高兴,尹总,箐箐那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都是熟人。”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会聚到慕丹予身上,包括尹珊。

    准确来说,这个尹珊从落座就一直在观察她。

    难怪这个王总监一直在和稀泥,原来是给简箐通风报信,等着“自家孩子”来抢单呢。

    话说到这份上,她再不同意,就会显得她很小气。

    拼演技的时候又到了。

    慕丹予拉过简箐的手,简箐整个人明显一僵,脸上的笑差点摔地上。她全当没看见,继续释放亲昵,宛如和简箐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箐箐,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怎么还说这么外道的话?快坐快坐。”

    简箐抽出手来,安排那几个男人都坐下。

    慕丹予帮简箐斟满酒,端起酒杯:“箐箐,你来得晚,理应罚酒三杯,我陪你。”

    简箐瞬间面如土色:“我……”

    慕丹予温柔提醒:“你说自己想和珊珊姐喝点,我才让你坐下的,忘了?”

    道德绑架她,非要坐下来可以。想要抢代言,也要看她简箐有没有酒桌上的本事。

    简箐被噎得哑口无言:“好,我自罚三杯。”

    五杯啤酒下肚,简箐开始发飘,完全不顾忌现场还有谁,指着她的鼻子高声冷嘲热讽:“慕丹予,你那件破布拼的衣服凭什么火啊?我的礼服事全球首穿!你到底哪里比我强?”

    慕丹予单手撑着额头,食指在额角点了点。

    这比你强。

    人长嘴可不是为了乱说话的。

    Nairi和G-WEN走的路线很像,都是主打轻盈和仙气的品牌。简箐这话听在尹珊耳朵里,骂的可不只是G-WEN。

    简箐已经输了。

    王总监给简箐的男助理递个眼神,助理们赶忙把喝醉的简箐架出去。

    王总监扭脸就没好脸色:“慕小姐恐怕胜之不武吧?明知道简箐不能喝酒,还逼着她喝酒。”

    慕丹予坐得笔直,回以礼貌但疏离的微笑:“我们已经在谈,她突然插、一脚进来,是她破坏规则在先。既然她也想在酒桌上谈生意,我们就各凭本事。不能喝,就不要处处拿喝酒当借口道德绑架别人,容易引人误会,以为她很能喝。”

    王总监气得脸通红:“你……”

    尹珊出面打圆场:“好了,好好喝酒呢,别扫兴。”

    之后的事,慕丹予记不太清,只知道全喝乱套了,很多人已经不省人室。

    慕丹予以为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的,直到她端着酒杯踉踉跄跄走到尹珊面前,尹珊抬眼投来鹰隼般的视线。

    她端起酒杯:“尹总我敬您一杯。”

    尹珊完全没有端杯的意思:“你真以为陪我喝好了,就能拿下Nairi代言人的身份?”

    慕丹予拽过凳子,在尹珊旁边坐下。

    她双手扶着靠背,侧脸枕上去才勉强不会摔倒。她是真醉了,只能勉强维持最基本的逻辑,所以她选择坦诚。

    “不敢想,但是我的形象各方面确实符合Nairi的品牌调性,所以我想争取试试。”

    尹珊不为所动:“很多事不是你努力就可以。”

    “我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嘛。”慕丹予嘿嘿一笑,抬眼迎上尹珊目光,“那也要我尽了这人事,才会甘于听天命。”

    意识模糊之前,慕丹予感觉自己升仙般腾空而起。

    一阵凉意携着熟悉的茗香袭来,时浅时深,驱散了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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