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京行礼,元熙帝久久未叫起,他跪在地上,猜测定是哪个封号哪里出了问题,可亲自负责此事的尚书大人因家中有事,方才就回家了,这烫手山芋只能给了他。

    元熙帝将写着封号的纸甩在他面前:“韩卿,你瞧瞧,看哪里有问题?”

    韩京一一看过去,生怕漏掉一个字:魏、蜀、燕,都是以战国时期诸侯国的国名来定,看起来并无不妥。

    韩京视线继续下移,待看清最后一个封号“惠”字的时候,他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惠:是助益或是温和聪慧,其中之意见仁见智,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只是用在一个皇子的封号上,未免有些失于厚重了。

    他就说怎么沈尚书今日死活要他当值,敢情在这等着呢?

    “韩卿,瞧出来什么没有?”元熙帝再度发问。

    韩京额头开始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不是蔡升,暂且还做不到揭自己上司的短也能泰然自若:“陛下,此事尚书大人十分重视,故亲自督办,臣才疏学浅,并不敢参与,恕臣愚钝,实在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朕瞧你可不愚钝!”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想着将自己摘干净。

    韩京见糊弄不过去,装模作样又仔细看了一遍纸上的封号,这才抬头,试探道:“六殿下这封号,似乎有些过于简单了。”

    “那你们礼部是如何办事的?”

    韩京苦着脸:“臣虽未参与,但听说各位殿下的封号都是与生辰八字相合的,大概六殿下的也是如此。”

    元熙帝还要再问,栗忠来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元熙帝有些奇怪,皇后近日身子愈发欠佳,这个时候来乾清宫做什么?

    “叫皇后进来吧。”

    沈皇后进了殿中:“陛下可是在责问韩大人关于惠岸的封号之事?”

    “不错。”

    沈皇后转身对着韩京道:“韩大人先回去吧,本宫与陛下有话要说。”

    韩京走后,沈皇后跪在地上:“请陛下治臣妾的罪。”

    元熙帝起身去扶她:“你身子不好,这是做什么?”

    沈皇后执意不起:“惠岸封号一事,是臣妾授意伯父去做的。”

    沈尚书是沈皇后的伯父,也就是明国公沈长卿的哥哥,元熙帝十分清楚,可封号一事又是为什么?

    “陛下可还记得玄觉大师的预言。”

    元熙帝坐回榻上,回忆渐渐浮现,萧祁钰百日之时,恰逢玄觉大师云游归来,沈皇后便请他为此子取表字。

    玄觉大师并未急着定下,而是告诉沈皇后:“两位皇子均乃人中龙凤,只可惜二位命运相连,此消则彼长,须得小心平衡。”

    这话相当于告诉皇后,两个儿子都是帝王之相,但皇帝永远只能有一个,须得尽早做出取舍。

    沈皇后自然是选了萧祁宣,长幼有序,若让幼子越过长子去,届时兄弟阋墙,他人得利,则沈家一门的前程危矣,而幼子年纪尚轻,打一开始就不做那个领头之人,再加以教化,让其适应也容易得多。

    玄觉大师最终为萧祁钰取了表字“惠岸”。

    元熙帝渐渐从回忆中抽身。

    沈皇后跪在地上:“陛下,子晔已经是太子了,沈家的荣耀也够多了,父亲年老,心中常常惶恐未能为朝廷一统北境,言荣耀富贵受之有愧,还请陛下不要再偏向沈家。”

    元熙帝长叹一口气:“那你让惠岸怎么想朕?”

    “惠岸不会在意这些的。”

    元熙帝无奈,何止是不会在意,简直是什么都不在意,连他赏给他的石眼端砚都任由那个小姑娘随手送了人,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吃上这个儿子的喜酒了,没想到还是空欢喜一场。

    “罢了,就依皇后吧。”

    册封礼即日便举行,事出紧急,一切从简,故而各府看起来与从前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各家府门上的那块牌匾。

    羲言出门一趟,回来盯了那块写着“惠王府”三个字的牌匾瞧了一会儿:“哥哥喜欢这个封号吗?”

    萧祁钰没答,反问道:“那阿言喜欢吗?”

    羲言指着那块牌匾上的“惠”字:“喜欢,这个字应该是从哥哥的表字里摘出来的,惠就是聪慧,说的就是哥哥。”

    萧祁钰也跟着看过去:“阿言喜欢,那我也喜欢。”

    二人进府,羲言今日是自上次去赵府后头次出门,虽已是秋日,长安却依旧不缺热闹,她如今不用戴幂篱,自然是看哪里都高兴,亢奋之心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将要在倚影院门口分开时,她突然记起七日后便是沈蕴的儿子萧元佑的七岁生辰宴,她还未备下生辰礼,而且按照姨母的性子,必得大办,如今她是逃不开光明正大去平南侯府了。

    她问萧祁钰:“你说,元佑的生辰,我准备什么礼物好?”

    萧祁钰听这话,心中知晓她这是已经开始紧张:“我们准备一份就可以了。”

    羲言挑眉,这样也行?这样一来,他们俩岂不是算一家人了?

    “一家人”?好像,也不错。

    萧祁钰提醒羲言:“下月北境来朝贡,宫宴你也得去。”

    羲言听了,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那她到底是算平南侯府的,还是惠王府上的?而后一拍脑袋,真是犯蠢地厉害,就算她是萧祁钰的亲妹妹,也得坐在女眷一侧。

    七日之后,羲言起了个大早梳妆。

    素盈打开首饰盒子:“姑娘瞧瞧,想戴什么,奴婢为您簪上。”

    羲言挑中了一只珍珠步摇,这是姨母送的,上面缀着四颗不大不小的粉色珍珠,光滑而圆润,她一直很喜欢:“其他的你看着来吧。”

    素盈另选了几支簪子并一对小巧的银色耳钉。

    莹秋要将其余首饰拿走时,羲言看见旁边有个红色的小盒子:“那是什么?”

    莹秋拿出来递给羲言:“应当是前次皇后娘娘传召时殿下给姑娘的玉佩。”

    羲言顺手打开来看,没想到盒子是倒过来放的,甫一打开,里头的东西径直掉了下去,她心叫不好,这可是元熙帝送给萧祁钰兄弟二人的,就这样摔下去,就算不碎成两半也会碰个缺口出来。

    屋中一群人见了都赶紧去捞,最后却没听见玉佩掉落的声音,懒洋洋趴了一早上的雪球从羲言脚边抬起头来,嘴里叼着的不是别的,正是玉佩。

    羲言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真是养狗千日,用狗一时,她伸手,雪球就将玉佩轻轻吐在了她手里。

    莹秋道:“姑娘快洗洗吧。”

    羲言正要起身,却突然想到什么,顾不上口水,赶紧查看玉佩有没有被雪球的尖牙剐蹭到,玉佩虽然贵重,雪球的狗命一样珍贵,要是吞下去什么可就不好了。

    羲言将玉佩仔仔细细摸了个来回,玉佩完好无损,羲言发觉自己本末倒置,赶紧掰开雪球的嘴巴查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她这才记起雪球压根儿连牙都还没长全,还是个不到三个月的幼犬呢。

    玉佩洗好之后,莹秋顺手就挂在了羲言身上:“姑娘别怕麻烦,带着总有用处。”

    平南侯府门口,羲言还没下马车,就听到了外面吵闹喧天的声音。

    她也不知怎的,上次自己一人面对毫无顾忌,今日有人在侧倒是无措起来。

    羲言被融雪扶着下了马车后,萧祁钰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不留痕迹的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在,不用紧张。”

    羲言看着眼前跟自己几乎整个身体相贴的萧祁钰,还有两人指尖相触的地方,觉得脑海中好像有根弦要绷断了,正不知该作何反应,余光却看到马车底下掉下来一只白色的动物,在二人面前打了个滚之后,跑到羲言面前使劲儿摇尾巴。

    羲言放开萧祁钰的手,抱起那小东西哭笑不得:“雪球,你是壁虎吗?怎么能扒着车底过来呢?

    没办法,都到这里了,只能将它带进去。

    萧祁钰看一眼毫无征兆就空下来的手,突然就觉得那圆滚滚的东西不怎么顺眼了,他不留痕迹拉开距离,吩咐应风:“回去送个信,别让她们找急了。”

    还没进正厅,沈蕴就带着元佑迎了出来:“怎么来得这样迟?”

    “还不是这个家伙,硬要跟着来,在府中折腾了许久,最后它自己悄悄扒着车底跟过来了。”

    元佑生得虎头虎脑,上来就抱住羲言的胳膊:“羲言姐姐,它叫什么名字?”

    羲言将他抱起来掂了掂:“我们元佑又长高了,它叫雪球,比你还小一些。”

    沈蕴想将儿子拨下来:“他如今每顿能吃满满一大碗,可重了,你快些放下来。”

    萧祁钰跟在羲言旁边,很自然地将孩子接过来:“表哥试试元佑重不重。”

    沈蕴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刚要说话,平南侯萧鸣翎走近:“阿蕴,郑国公来了。”

    沈蕴于是道:“开席还有些时候,你们自己找地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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