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殿下有何事？”
“本王怀疑，郑公子生前曾对本王的表妹有过不轨之心。”
郑国公大怒：“我孙儿都已死了，惠王难道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萧祁钰毫不退让：“是不是脏水，郑大人自有定夺，郑国公不必激动，郑公子已然身死，自是可以逃过一劫，但该说的话，该背的罪名，还是不要缺的为好。”
郑百首道：“惠王殿下可有证据？”
“证据有四，其一，郑公子在宴会开始之前就曾对本王的表妹无礼，满口污言秽语，被本王喝止之后才作罢，此事目击者众多；其二，齐成作为郑公子的贴身小厮，在郑公子离开宴席之后，并未跟去近身照顾，反而逗留正厅之中，期间还将羲言的衣裳打湿；其三，齐成事先并不知道羲言的身份，却能在案发之后指名道姓认为她是凶手；其四，平南侯府的下人在郑公子与羲言出门之后，仍旧见到齐成于正厅之中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似乎是在看着什么人，好前去报信。”
萧祁钰说罢，转头看向郑国公：“本王从不冤枉无辜之人，只是此四件事郑国公如何作解？”
郑国公目眦欲裂，却无可奈何，只道一声：“老夫要带孙儿回家。”
羲言自上堂后一直紧握的拳头，也随之慢慢松开。
惠王府内，天色渐暗，羲言正在抄写《道德经》最后的部分：“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这本是静心凝神之佳作，可惜她从前总是静不下心来，往往一年也抄不完一遍，今年都快要入冬了，今年的一遍还剩好些，直到前日自平南侯府回来，她无措之下，随意下了决心给它收尾，才发现抄写之妙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渐渐离她而去，心境仿佛也跟着平和起来。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吹一吹未干的墨迹，十分满意这三日的作品，书法似乎也跟着精进了。
羲言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看到融雪拿着一支明烛进来，将室内所有的灯盏依次点亮。
羲言忽然想起什么：“如今府中事并不多，下月初三那日，院中许多姐姐都告了假出去逛逛，你为何不去呢？”
“奴婢进府不久，姑娘那一日又要进宫，奴婢想着万一姑娘有什么事情，奴婢也好照应着。”
羲言想劝她宽心，却忽地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既如此，下月初进宫，你陪我去吧，素盈与莹秋自小跟着我，从前因着我的身份，不能随便出府去，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出去了，却还是得整日围着我转，她们虽不说，我却知道莹秋的性子，正好让她们一起出去逛逛。”
融雪犹豫着：“奴婢从未参与过这样的场合，怕......”
羲言明白她的顾虑：“虽然我也未曾去过宫宴，但那一日，长安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携家眷前去，再加上皇亲国戚，后宫妃嫔，到处都是乌泱泱的人头，我料想必没人会管你我，再加上哪是为北境一行人设的宫宴，两国邦交之际，又有谁敢挑事呢？”
融雪听了，凝重的表情稍稍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身负重任的坚决：“奴婢必不会给姑娘丢脸。”
羲言笑道：“怕什么，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融雪告退时，想起昨日陪羲言去大理寺时的一件事：“姑娘，奴婢有一事不明，郑兆已死，齐成仍在，殿下为何不让那齐成也在公堂上直接伏法？”
羲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闻言抬头：“就算我们不动手，凭郑兆之死，郑国公也不会放过他，哥哥只是在警告郑国公不要再起歪心思罢了。”
九月初三，宫宴当日，自清晨起来，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到午时，雨幕渐密，竟看不清院中景致。
羲言以为，深秋的雨与床榻最是搭配。
可惜午睡不到一刻，便被素盈从床上拽起来，按在梳妆镜前，羲言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实在是不想动作，只由着人折腾。
今日的着装都是前几日便决定好的，衣裳是一袭鹅黄色的长裙，袖口以淡紫色的丝线勾勒出一朵紫薇花，身上则是以金线绣大朵的牡丹自腰际延申至裙摆的褶皱处，不会过于隆重，也不会失了礼数；首饰则是一支莲花步摇，上缀一颗璀璨夺目的南海夜明珠，下摆的珠玉串成的流苏；一支镶着整颗红宝石的发簪，簪头刻着一对彩凤；还有一对晶莹剔透的和田玉莲花耳坠。
素盈手巧，发髻时常有新式样，今日却为求稳妥，只为羲言梳一灵蛇髻，发髻既成，羲言只待上妆，等了半日，却不见素盈动作。
羲言转身，却见素盈还在对着妆奁里的几根时新的钗子拿不定主意。
羲言无奈：“素盈姐姐，我只是去赴宴，并非去比美，我倒是也想将妆奁里的那些尽数堆到我头上，只怕是脖子都要压断了。”
素盈不理羲言：“姑娘不知道，奴婢早已找侯夫人问过了，这样的宫宴，每个人打扮都是极尽华丽，姑娘虽不在意这些，总不能让别人看了咱们惠王府的笑话。”
羲言挑眉：她打扮得正常些竟然就成了惠王府的笑话了，也不知是谁素日里总夸她就是身披麻袋都胜过别的女子百倍，如今看来，怕都是骗她的。
素盈挑挑拣拣，好歹又往羲言头上插了几根轻巧的簪子，这才开始为她上妆。
两个多时辰之后，羲言昏昏欲睡之时，素盈终于将她叫醒，羲言朦朦胧胧睁眼，盯着镜中的自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素盈倒是满意得很：“姑娘的样貌，浓妆淡抹，无论何种打扮都不会出错。”
莹秋也赞道：“姑娘今夜一定能够艳压群芳，奴婢可听说了，不少人都从闲月阁中打探姑娘的穿着，还好那铺子是咱们府上的，李管事嘴巴也严。”
莹秋自前次陈嬷嬷训过之后，便改了口自称奴婢，羲言本觉得她拘束了许多，十分不习惯，听了这话就知道，她其实压根就没变。
只是羲言此时完全没有开心的力气，这一顿折腾下来，她腹中早已饿了，只是素盈担心她吃起来没个节制，半点不许她用膳。
羲言只好巴望着姨母的马车快点来接她。
今日朝中事多，萧祁钰自天不亮就进了宫，至今未见一面。
待到羲言等到沈蕴的马车准备出门之时，却发现雨早已停了，天色也不知何时转晴，云开雾散，霞光照水，府中澄湖波光粼粼，将夕阳在湖水中扯成大片大片的通红，园中各种奇珍异草上的雨水顺着枝叶流下来，雀鸟欢快地叫着。
在屋中闷了一日，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羲言只觉得身心舒畅，这几日积累在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就连看着湖中游鱼都觉得它们游得比前几日更欢快了，经过那只名叫八哥的鹦鹉时，小东西站在长桥的栏杆上对着她一直重复：“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羲言拍一拍它的脑袋：“我是要出门，你得看好雪球，若是再叫它像上次那样溜出去，但是你不出声的话，我就叫人重新把你关回笼子里去。”
羲言往前走去，满意地听见八哥在身后重复：“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上了马车，不出意外地瞧见沈蕴一身大红色的曳地裙，从肩膀往上看，更是云鬓花颜金步摇【1】，雍容夺目不可直视。
沈蕴则是嫌弃地瞧着她：“怎的这般素净？也就惠岸的这块玉佩有点看头。”
羲言不可置信瞧她：“姨母，我这一身都是按照你教素盈姐姐的来打扮的，素盈今日恨不得将整个妆奁盒子都戴在我头上，若是真如姨母一般，今日怕是沉到张不开嘴用膳了。”
“我算什么庄重，你去了就知道了。”
羲言挑眉，暗暗腹诽，凭谁多能耐，总不会有比姨母更庄重的出现。
今日进宫的人格外多，再加上跟着服侍的人，西华门热闹得像是八月十五那日，她与萧祁钰一同看灯节时的长安街一般，羲言惆怅地盯着进度缓慢的马车队伍，放下帘子，终是打消了在宫门外找宁宛宁的想法。
沈蕴看羲言失望的样子：“这算什么，多的是午膳都舍不得用，清早起来便打扮的姑娘，就等着见一眼......”
羲言眼睛猛地睁大，等着下半句话，沈蕴却不往下说了，她急急追问：“见谁？”
沈蕴卖关子：“你猜？”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羲言却执拗地非要听沈蕴亲口说出来：“姨母，你就告诉我嘛。”
“自然是不常见之人。”
羲言没有接话，沈蕴倒是满意地扯起了嘴角。
今日人多，元熙帝将宴请定在了室内更为开阔的太极殿上。
进太极殿大门时，羲言最后抬头看一眼夜空，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只不过新月弯弯，宛如弓箭，潮气逼近，羲言紧了紧衣裳，跟着沈蕴进了殿内。
“本王怀疑，郑公子生前曾对本王的表妹有过不轨之心。”
郑国公大怒：“我孙儿都已死了，惠王难道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萧祁钰毫不退让：“是不是脏水，郑大人自有定夺，郑国公不必激动，郑公子已然身死，自是可以逃过一劫，但该说的话，该背的罪名，还是不要缺的为好。”
郑百首道：“惠王殿下可有证据？”
“证据有四，其一，郑公子在宴会开始之前就曾对本王的表妹无礼，满口污言秽语，被本王喝止之后才作罢，此事目击者众多；其二，齐成作为郑公子的贴身小厮，在郑公子离开宴席之后，并未跟去近身照顾，反而逗留正厅之中，期间还将羲言的衣裳打湿；其三，齐成事先并不知道羲言的身份，却能在案发之后指名道姓认为她是凶手；其四，平南侯府的下人在郑公子与羲言出门之后，仍旧见到齐成于正厅之中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似乎是在看着什么人，好前去报信。”
萧祁钰说罢，转头看向郑国公：“本王从不冤枉无辜之人，只是此四件事郑国公如何作解？”
郑国公目眦欲裂，却无可奈何，只道一声：“老夫要带孙儿回家。”
羲言自上堂后一直紧握的拳头，也随之慢慢松开。
惠王府内，天色渐暗，羲言正在抄写《道德经》最后的部分：“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这本是静心凝神之佳作，可惜她从前总是静不下心来，往往一年也抄不完一遍，今年都快要入冬了，今年的一遍还剩好些，直到前日自平南侯府回来，她无措之下，随意下了决心给它收尾，才发现抄写之妙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渐渐离她而去，心境仿佛也跟着平和起来。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吹一吹未干的墨迹，十分满意这三日的作品，书法似乎也跟着精进了。
羲言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看到融雪拿着一支明烛进来，将室内所有的灯盏依次点亮。
羲言忽然想起什么：“如今府中事并不多，下月初三那日，院中许多姐姐都告了假出去逛逛，你为何不去呢？”
“奴婢进府不久，姑娘那一日又要进宫，奴婢想着万一姑娘有什么事情，奴婢也好照应着。”
羲言想劝她宽心，却忽地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既如此，下月初进宫，你陪我去吧，素盈与莹秋自小跟着我，从前因着我的身份，不能随便出府去，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出去了，却还是得整日围着我转，她们虽不说，我却知道莹秋的性子，正好让她们一起出去逛逛。”
融雪犹豫着：“奴婢从未参与过这样的场合，怕......”
羲言明白她的顾虑：“虽然我也未曾去过宫宴，但那一日，长安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携家眷前去，再加上皇亲国戚，后宫妃嫔，到处都是乌泱泱的人头，我料想必没人会管你我，再加上哪是为北境一行人设的宫宴，两国邦交之际，又有谁敢挑事呢？”
融雪听了，凝重的表情稍稍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身负重任的坚决：“奴婢必不会给姑娘丢脸。”
羲言笑道：“怕什么，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融雪告退时，想起昨日陪羲言去大理寺时的一件事：“姑娘，奴婢有一事不明，郑兆已死，齐成仍在，殿下为何不让那齐成也在公堂上直接伏法？”
羲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闻言抬头：“就算我们不动手，凭郑兆之死，郑国公也不会放过他，哥哥只是在警告郑国公不要再起歪心思罢了。”
九月初三，宫宴当日，自清晨起来，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到午时，雨幕渐密，竟看不清院中景致。
羲言以为，深秋的雨与床榻最是搭配。
可惜午睡不到一刻，便被素盈从床上拽起来，按在梳妆镜前，羲言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实在是不想动作，只由着人折腾。
今日的着装都是前几日便决定好的，衣裳是一袭鹅黄色的长裙，袖口以淡紫色的丝线勾勒出一朵紫薇花，身上则是以金线绣大朵的牡丹自腰际延申至裙摆的褶皱处，不会过于隆重，也不会失了礼数；首饰则是一支莲花步摇，上缀一颗璀璨夺目的南海夜明珠，下摆的珠玉串成的流苏；一支镶着整颗红宝石的发簪，簪头刻着一对彩凤；还有一对晶莹剔透的和田玉莲花耳坠。
素盈手巧，发髻时常有新式样，今日却为求稳妥，只为羲言梳一灵蛇髻，发髻既成，羲言只待上妆，等了半日，却不见素盈动作。
羲言转身，却见素盈还在对着妆奁里的几根时新的钗子拿不定主意。
羲言无奈：“素盈姐姐，我只是去赴宴，并非去比美，我倒是也想将妆奁里的那些尽数堆到我头上，只怕是脖子都要压断了。”
素盈不理羲言：“姑娘不知道，奴婢早已找侯夫人问过了，这样的宫宴，每个人打扮都是极尽华丽，姑娘虽不在意这些，总不能让别人看了咱们惠王府的笑话。”
羲言挑眉：她打扮得正常些竟然就成了惠王府的笑话了，也不知是谁素日里总夸她就是身披麻袋都胜过别的女子百倍，如今看来，怕都是骗她的。
素盈挑挑拣拣，好歹又往羲言头上插了几根轻巧的簪子，这才开始为她上妆。
两个多时辰之后，羲言昏昏欲睡之时，素盈终于将她叫醒，羲言朦朦胧胧睁眼，盯着镜中的自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素盈倒是满意得很：“姑娘的样貌，浓妆淡抹，无论何种打扮都不会出错。”
莹秋也赞道：“姑娘今夜一定能够艳压群芳，奴婢可听说了，不少人都从闲月阁中打探姑娘的穿着，还好那铺子是咱们府上的，李管事嘴巴也严。”
莹秋自前次陈嬷嬷训过之后，便改了口自称奴婢，羲言本觉得她拘束了许多，十分不习惯，听了这话就知道，她其实压根就没变。
只是羲言此时完全没有开心的力气，这一顿折腾下来，她腹中早已饿了，只是素盈担心她吃起来没个节制，半点不许她用膳。
羲言只好巴望着姨母的马车快点来接她。
今日朝中事多，萧祁钰自天不亮就进了宫，至今未见一面。
待到羲言等到沈蕴的马车准备出门之时，却发现雨早已停了，天色也不知何时转晴，云开雾散，霞光照水，府中澄湖波光粼粼，将夕阳在湖水中扯成大片大片的通红，园中各种奇珍异草上的雨水顺着枝叶流下来，雀鸟欢快地叫着。
在屋中闷了一日，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羲言只觉得身心舒畅，这几日积累在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就连看着湖中游鱼都觉得它们游得比前几日更欢快了，经过那只名叫八哥的鹦鹉时，小东西站在长桥的栏杆上对着她一直重复：“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羲言拍一拍它的脑袋：“我是要出门，你得看好雪球，若是再叫它像上次那样溜出去，但是你不出声的话，我就叫人重新把你关回笼子里去。”
羲言往前走去，满意地听见八哥在身后重复：“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上了马车，不出意外地瞧见沈蕴一身大红色的曳地裙，从肩膀往上看，更是云鬓花颜金步摇【1】，雍容夺目不可直视。
沈蕴则是嫌弃地瞧着她：“怎的这般素净？也就惠岸的这块玉佩有点看头。”
羲言不可置信瞧她：“姨母，我这一身都是按照你教素盈姐姐的来打扮的，素盈今日恨不得将整个妆奁盒子都戴在我头上，若是真如姨母一般，今日怕是沉到张不开嘴用膳了。”
“我算什么庄重，你去了就知道了。”
羲言挑眉，暗暗腹诽，凭谁多能耐，总不会有比姨母更庄重的出现。
今日进宫的人格外多，再加上跟着服侍的人，西华门热闹得像是八月十五那日，她与萧祁钰一同看灯节时的长安街一般，羲言惆怅地盯着进度缓慢的马车队伍，放下帘子，终是打消了在宫门外找宁宛宁的想法。
沈蕴看羲言失望的样子：“这算什么，多的是午膳都舍不得用，清早起来便打扮的姑娘，就等着见一眼......”
羲言眼睛猛地睁大，等着下半句话，沈蕴却不往下说了，她急急追问：“见谁？”
沈蕴卖关子：“你猜？”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羲言却执拗地非要听沈蕴亲口说出来：“姨母，你就告诉我嘛。”
“自然是不常见之人。”
羲言没有接话，沈蕴倒是满意地扯起了嘴角。
今日人多，元熙帝将宴请定在了室内更为开阔的太极殿上。
进太极殿大门时，羲言最后抬头看一眼夜空，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只不过新月弯弯，宛如弓箭，潮气逼近，羲言紧了紧衣裳，跟着沈蕴进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