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二人每日饭不在一起吃,觉也不在一起睡,陆元祁日日早出晚归,从来没见他这么勤勉,一回来就待在书房里,摆明了是在躲林靖鸢。

    老太太听说后,自然是要过问的,林靖鸢只说是吵了几句嘴,老太太劝她,说两个人之间,不管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越僵着隔阂越多,时间久了,心都冷了。

    林靖鸢不是爱端着的人,让她拉下脸来去求和,不是不行,可是她也委屈着呢,那日陆元祁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捅破窗户纸,她哪里能受得了?

    再看这几天的情形,难道她不应他,他就要这么耍脾气吗?

    林靖鸢觉得他好不讲理,现在主动去找他,等于直接把自己送出去了,她犹犹豫豫地下不了决心,扒着窗户缝看见陆元祁又冷脸走进书房去,莫名的来气,索性不去理他了。

    这日,她如约往郡主那里去。忙活这么些天,那扇屏风已然大功告成,李妙仪甚是满意,说多亏了有林靖鸢相助,特意将宫里的御厨请来做了一桌席面,款待林靖鸢。

    饭后,二人到水榭里乘凉闲聊。

    “今年不是整寿,母亲说不要大办,只请几个相熟的亲友来吃顿饭便罢了,到时候我同母亲讲,一定也要请你来。”李妙仪一边吃着酥山,一边说。

    林靖鸢婉拒道:“既然只请熟悉的亲友,我就不便到场了。”

    “你也是我朋友,怎么不能来?”李妙仪笑着说,“难得咱们俩投缘,日后多来往才好。”

    林靖鸢面露犹疑,她从没见过长公主,“只怕到长公主面前要露怯。”

    “怎么会,你这样大方得体的人,我母亲见了一定会喜欢你的。”

    林靖鸢不忍拒绝她的好意,先应下了。

    二人又聊了一会天,李妙仪外冷内热,性子其实挺活泼,也很健谈,她说话生动有趣,林靖鸢很喜欢听她讲她以前的事。

    她们说说笑笑,不知时间过得飞快。

    眼见天边飞起赤色云霞,林靖鸢不得不告辞,李妙仪亲自送她。

    正走着,一个老嬷嬷来寻李妙仪,说是长公主请她过去一趟。

    李妙仪便让丫鬟送林靖鸢走,自己则跟着嬷嬷往长公主处去。

    那老嬷嬷瞧着林靖鸢走远的背影,眯起了浑浊的老眼,“郡主,那是谁家的姑娘?”

    “那是英国公府宋二郎的娘子,苏娘子。”

    老嬷嬷揣着手,边走边琢磨着说:“瞧着像是在哪儿见过呢。”

    “嬷嬷估计是看错了。”李妙仪笑道:“那苏娘子从小长在江南,才嫁来京城不久呢。”

    老嬷嬷“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黄昏时分,林靖鸢回到府里,刚坐下,白芷就进来说:“二奶奶,您在醉仙居定的饭食已经送来了,那还要厨房预备您的晚膳吗?“

    林靖鸢愣了一下,“哦,不用了。”

    她并没有去醉仙居定过什么饭食,难道是丹秋找她有事?

    见天还没有黑,时辰不算太晚,她便出了门。

    到了醉仙居,丹秋赶紧拉着她上楼。

    进屋后,林靖鸢还乐呵呵地说:“我就猜到是你找我有事。”

    丹秋却眼神复杂地瞅着她,半晌后叹一口气。

    “怎么了?”林靖鸢在她身边坐下,挽住她的胳膊。

    丹秋看着她:“今日我看见你弟弟了。”

    林靖鸢面色一怔,“以安?你没看错?”

    “怎么会有错?他和几个朋友来我们这吃饭,说店小二招待得不好,起了点争执,差点打起来,我过去时,他正拎着个凳子要往人身上抡呢。”

    丹秋说着蹙起眉头。

    “我瞧见他吓了一跳,心想他怎么会在京城呢?他倒是亲热得很,还没等我问,自己就兴冲冲地交代了,说他现在在京中的白鹭书院读书。我想着你以前怎的没跟我提起过,觉得不对劲儿,就没提你,试着套他的话。他说去年时,他和妹妹跟着母亲改嫁,嫁到了一户姓陈的人家,那陈老爷是个小官,今年升任调到京城,他们母子三人便也跟着来了。”

    见林靖鸢表情不太好,丹秋问:“这些你都不知道?”

    林靖鸢没说话。

    “我问他,那你大姐呢,他说当初他们走的时候,把你撇在扬州了。”丹秋握住林靖鸢的手,“你怎么没跟我说呀。”

    林靖鸢嘴角翘了一下,“都过去了,没什么意思,就没跟你提。”

    丹秋看着她,轻轻摇头,又担心地说:“我没告诉他你在京城,我是怕他们知道了,要来缠你。”

    林靖鸢哂笑,神色有些落寞,“当初他们一走了之,连一句话都没给我留,现在又来缠我作甚?”

    “你现在不是富贵了嘛。”丹秋一本正经,”别的不说,就你那个弟弟,向来贪慕虚荣,你是清楚的,若是让他知道你攀上高枝了,他不得抢着来分一杯羹?到时候那可不好打发,万一你替嫁的事再被泄露出去呢?”

    这话正说中林靖鸢的心事,与他们碰上面,替嫁的事情就藏不住了。

    若是真眼馋钱财,她不会吝啬,可万一让他们知道了陆元祁……

    林靖鸢满腹心事地走了,回到国公府,天已经黑透,她整个人怏怏的,下马车时,一不留神竟然踩空,扭伤了脚踝。

    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自己一个人窝在床上胡思乱想。

    准备睡觉时,她听见书房的门响了,是陆元祁回来了,他又忙到这么晚。

    犹豫了一会儿,林靖鸢还是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到窗户那儿,轻轻推开一条缝。

    书房的灯亮着,陆元祁的影子在窗户纸上一动一动,林靖鸢呆呆地盯着那一团黑影,不禁思索他在做什么。

    半个月了,陆元祁已经半个月没跟她说话了,他不会是打算一辈子都不理她了吧?哪儿来这么大气性。

    要不要去找他呢?林靖鸢不知道是多少次在心里默念。

    正踟蹰时,书房里的灯灭了。

    林靖鸢有些郁闷,麻利地关好窗户,兀自爬床上睡觉。

    陆元祁这几日虽然有故意躲着林靖鸢的意思,但也是真忙。

    自打那日在归云寺遇上了曾家人,他心中就很是不安,毕竟现在他替他兄长背上了一条人命,万一那日曾家人发现儿子身死真相,伺机报复,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为了弄清当年的事情,他最近一直在暗中探查。

    午后日斜,金灿灿的光刺得陆元祁眼睛疼,他低下头,背靠着廊柱等了片刻,终于看见纪丘平走过来。

    “查到了。”纪丘平递给陆元祁一个纸条。

    陆元祁不急着看,瞟了眼四周,将那纸条揣进怀里,“谢了。”

    前些日子,纪丘平经陆元祁引荐进了内卫府,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差事,刚好能帮上陆元祁的忙。

    毕竟是同宋元礼相交多年的好友,值得信任,算是真正的自己人,陆元祁要查那么重要的事,便只有找他相助了。

    纪丘平实在仗义,利索地把事办妥了,但又忍不住好奇,拉着陆元祁低声问:“你查这陈年旧事做什么?”

    陆元祁只是神情严肃地交代他不得泄露。

    纪丘平见他煞有介事的模样,也不敢多问,又掏出了一个小瓶子,“这是宝琛给你家娘子寻的药油。”

    陆元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么药油?”

    “宝琛昨日去看你家娘子,知道她崴了脚,便特意寻了上好的药油,让我今日交给你带回去,这个药油治跌打损伤有奇效……”

    陆元祁微愣。

    这些日子他故意不见林靖鸢,就是想晾着她,谁知那小没良心的这么坐得住,一直不来找他,竟然连脚崴了,都不知会他一声。

    他将那瓶药油收好,对纪丘平道谢,离开内卫府。

    已近日暮,街市上行人络绎不绝,陆元祁站在街角,望着“益元堂”的门匾,将手里的纸条捏成团。

    身后传来异响,他偏了下头,冷声道:“出来吧。”

    一人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

    陆元祁臭着脸,无言看着眼前的人。

    贺一鸣无视陆元祁不善的目光,指着前头那药堂,若有所思道:“益元堂,当年曾家次子在接亲路上突发急病,就近送入这家医馆,奈何命不好,没救过来。”

    他嘴角噙着笑,打量陆元祁:“你为什么突然查起这事了?”

    陆元祁平静道:“我表妹是曾北辰未过门的妻子,自曾北辰死后,她整日郁郁寡欢,甚至疑神疑鬼地认为曾北辰死得蹊跷,便让我帮忙查探。”

    贺一鸣眼神探究。

    陆元祁面无表情,反问:“倒是你,跟着我作甚?”

    “偶遇罢了。”

    “是么,这么巧?”

    “巧得很,那我干脆也来凑个热闹好了。”

    贺一鸣搭着陆元祁的肩膀,同他一起进入益元堂。

    二人顺利地见到当年接诊曾北辰的周大夫,但一听说他们是来打听那件事的,周大夫便吞吞吐吐起来。

    察觉到果真有猫腻,二人一番恐吓,最终周大夫被贺一鸣刀架在脖子上,哆哆嗦嗦地吐出实情:“那曾公子突发厥脱,心脉运行失畅,送过来时,已经断气了。由此看,他的确是发了急症而亡,可是……我发现他还有服用砒霜的症状。”

    陆元祁听到这儿,微微蹙眉,“你确定?”

    周大夫肯定地点头:“砒霜是很常见的毒药,我行医多年,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贺一鸣又提出疑惑:“既如此,曾家人为何认下曾北辰是病死的?”

    周大夫擦了把额上冷汗,“说起这个我也奇怪,当时我心想那曾公子八成是被人下毒,事情重大,不敢隐瞒,便据实以告了,可曾家人听后并没有声张,还要我瞒下此事……”

    从益元堂出来后,陆元祁细细琢磨着周大夫的话,心中纳罕。

    之前秦筝对他说,宋元礼所用之毒是内卫府秘制的毒药,中毒之后,人从表面上看就是突发急症,可曾北辰为何还会有中了砒霜的症状?

    他可以确定的是,宋元礼当初一定下毒了,不然不会交代老太太多关照姜令娴,至于砒霜,难道除了宋元礼,还有其他人下了毒?

    贺一鸣不知内情,只当是窥探到曾家的一桩秘辛,佯叹道:“那曾北辰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知怎的,走了狗屎运,跟着太子在边境立了军功,一鸣惊人,回来便加官进爵,要我说,指不定是用了什么歪路子,得罪了谁。”

    陆元祁没接他的话,街市上华灯初上,一阵喧闹中,又听贺一鸣道:“曾家人多半是心中有所猜测,而背后之人又是他们动不得的,所以才引而不发。宋兄,你觉得呢?”

    陆元祁说:“有道理。”

    行至分叉口,贺一鸣轻笑一声,“我看这事有意思得很,反正最近我闲得慌,就帮宋兄你好好查一查。”

    “你还真是热心。”陆元祁不咸不淡地说。

    他站在原地,直到望着贺一鸣的身影淹没在浓重的夜色里,才转身离去。

    今日他一离开内卫府便察觉到贺一鸣在跟着他,但他并没有甩掉他。

    二人自打开始接触,便一直对着干,贺一鸣总是盯着他,他想与其避开贺一鸣畏手畏脚地行事,倒不如直接让贺一鸣掺和进来,毕竟这人根基深,有手段,颇有用处。他初来乍到,谁都不敢完全相信,但是谁都可以利用。

    回到家中,已是人定时分。

    静安院的主屋已经熄了灯,陆元祁站在檐下,观望一会儿,拿着白日纪丘平给他的药油,轻手轻脚地进屋。

章节目录

冒牌夫妇在京城苟命的日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琉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琉玉并收藏冒牌夫妇在京城苟命的日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