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翻车,但程玄度已经提前体会到了翻车的感觉,甚至还有点心虚。

    “没有。”

    只能硬撑着。

    “很好,”许弭被气笑了,“那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等我,接走你的人是谁,你又在哪?耍我玩,看我为你着急,很开心吗?”

    一系列的问题。

    是关心,可陌生的质问语气,却让程玄度有一种,他很难过的感觉。

    不想,也不能再纠缠下去。她的狼狈迟早要被拆穿,只能用最疏离的语气拉开距离,“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听见了对面传来的重重呼吸声。

    手慢慢攥紧,躺在那张或许他过去也躺过的床上,听着他莫名的火气,心里的委屈并不输他几分,“许弭,你不该这样的。不管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朋友,我的去向,都不需要告诉你。”

    狠狠心,还是说出了重话,又像是借机发泄情绪,“你不是我的谁。充其量,我们只是朋友,你不用管这么多。我的生活很好,你过得也不差,没必要……”

    “说得好,我算你的谁。”许弭自嘲地笑着,几乎是神魂落魄,可还是强撑着,让语气不露破绽,“那寻礼呢?路翡呢?他们又是你的谁?”许懿的名字留在唇齿间,还是没忍心说出去。

    “和你有什么关系?”程玄度的表情一点点僵住,语气更差了。

    怕,怕他再问下去。更怕他一气之下,暴露出她未曾挖掘出来的本性——像那些人一样,轻视她,贬低她,视她为物品,装饰。

    怕失望。

    “是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很轻很轻的一句。

    “早点睡,好好休息。”

    像一罐被剧烈摇晃过的碳酸饮料,还以为打开时,会有泡沫喷涌而出,甚至做好了躲避的姿态。却没想到,里面装得早就不是她以为的饮料。

    甚至空无一物。

    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或者,她早就被他平淡的进攻,轰炸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是她防备过了头。

    还是……他太过聪明,学会了转换手段,以退为进。

    就那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五分钟。

    唤醒她的不是突然理清的思路,而是福年打来的电话。

    不确定对面是谁,但接听的速度却快得惊人,“喂……”声音出去后,才发现竟沙哑到这种程度。

    “是我,”福年顿了顿,“我到陶喜的休息室了,是安全的。”

    握着手机的女人,突然有点泄气,身子后仰,重重把自己砸在了床上。

    “你还好吧?”福年担忧地问,刚才完全是意料之外。

    “我还好。”

    福年:“许弭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刚才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我看了都觉得心头一颤。大只又可怜,你是不是刺激到人家了?”

    福年太清楚好友是怎样的性格,没有人比她更爱她自己,万事永远优先她自己。以至于有时候,会有些冷血,不那么在意别人的感受。

    “没有,”程玄度否认了,“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今天见到了他的家人,有那么一瞬间,我有想过,是不是不该以白芥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福年几乎是惊到了,“那有结论了吗?还是……你就打算以后也这样躲着他?”

    “我看过了,度止珩他们都没来,他应该纯粹就是为了过来找你的,你……”

    福年没有做红娘的爱好,也没有偏向任何一人的打算,只是平静告知着今晚的发现,还有一点点看热闹的意思。

    程玄度无暇顾及,“算了,就这样吧。”

    冷处理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大概,今晚之后,他就看出了她的虚伪,她的冷血,大概也会和那些人一样,选择和她划清界限。

    “好吧。”福年撇撇嘴,正要挂断电话,而刚才还满不在乎的女人,又忍不住再次出声。

    “帮我盯着他。别让他喝多了,最好喊个人过去。”

    “心疼了?”福年来了兴致,手却很配合地给度止珩发了条消息。

    “也不是。”她矢口否认。脑海里回旋的,是许弭发来的那几条消息,以及最后的自嘲。

    S17距离津南区很近,但和南林区距离远。他能出现的那么巧,大概又是一路飙车过去的。

    程玄度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

    有些亏欠和纠缠,似乎一旦出现,就再难说清了。

    “白芥,你在躲着我吗?”

    这不就是,她一开始的计划吗?

    可现在看来,似乎她的计划,早就失控了。

    程玄度属实是多虑了。许弭的情绪意外稳定,福年跟了二十分钟,他没喝酒,点了杯苏打水,坐在角落那个程玄度最喜欢的位置,安静听陶喜唱歌。

    福年看了会儿,就放心地去找新盯上的小哥搭讪,以至于,并没有看到许弭接下来的幼稚行为。

    Dionysus的纪念币被高高抛起,在落下的一瞬间,被狠狠扣在手背上。

    打开,是印着Dionysus字样的那一面。

    许弭捏着那枚纪念币,用了很大的力,像是在逼着自己认清什么,终究还是难以左右情绪。

    “再来一次。”

    这次换了种方式,没有选择那种单一的抛,而是把纪念币旋转了起来。

    加了点力气,像赌气,像宣泄。

    “这次,正面,她讨厌我,背面不讨厌。”

    硬币像个小陀螺一样在桌面转动,在心中默念了需求,抬手,按下去。

    这次,是印着俱乐部logo的那一面。

    正面。

    烦死了。

    纪念币被随手丢到了杯子里,不想再待下去。

    起身,准备离开时。耳边却传来了陶喜清冷的声音。一首不算热门的情歌,慢节奏,虚无缥缈的声音,唱出了无尽的失落和酸。

    倒是应景。

    他站在一边,听完了全曲。直到陶喜唱完一曲,下来休息。

    “这是什么歌?”他忍不住追上去问。

    “喜欢?”陶喜挑挑眉,没直接回答。

    “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借口。”陶喜说完,也不在乎许弭的反应,径直离开。

    一整晚魂不守舍的许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得借口,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可笑啊。

    他有什么资格,和这首歌共情,他甚至,都未曾得到过。

    ……

    确定是冷战了。

    几天没见,就连拍摄也错开了时间。舒一抱怨连连,说男人果然靠不住。福年看着程玄度的脸色,勉强打圆场,“可能是有事太忙了呢。”

    惦记着外婆要出院,处于混乱状态的女人,还是敬业地发去消息,[要我陪你一起吗?]

    心里自然是有了最期待的答案。

    可许弭的回复,却是让人清醒,[不用麻烦]

    简单的几个字,可以解读出各种情绪。有时是体贴,有时是毫不在意。眼下,两重身份逐渐汇合,衍生出了强烈的无力感。

    大概是心情不好时,哪哪都没那么顺利。下午到体验店时,就遇到了点不快,

    照例检查了新品的销售情况,和近期接到的私人订制。正要离开时,听到了几句不和谐的声音。

    “那件太保守,你应该穿这个,勒紧点,像个荡|妇。”

    “这个裙摆也有点长,换这件,要不一会儿我陪你去试衣间试试?”

    后面越来越露骨,几个店员听得面红耳赤。

    程玄度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孩可怜兮兮地被男人扣在怀里,脸上的表情还带着隐隐可见的泪水,似乎很委屈。

    不经意地抬头,视线和程玄度对上,是带着泪光的可怜。

    大脑几乎是“嗡”的一声——

    “你好,需要帮助吗?”她径直上前,目光安抚地看向女孩。

    被突然打断,男人很是不悦,一把推开怀中的女人,狠狠转身,目光在看到她的脸时微收,随即笑得更轻佻,放肆,“帮助,不如你来替她试试?”说着,看也不看地拿了几件样衣丢过去。

    程玄度下意识接过,却触碰到了黏腻触感,几乎是本能的丢掉。

    “先生,请您注意一点。”

    男人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但根本不在乎,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怎么?不能试用吗?我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提起兴致。毕竟是服务我的东西。”说着,手还狠狠在身边女孩的臀上捏了一把,“看来还是不行。”

    程玄度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被污染的几件样衣上,嗤笑一声,“确实不行。你进店不到五分钟,就是这种程度吗?”

    她从不内耗自己,就连羞辱人,也很懂对症下药。

    “看来你确实不适合我们的产品。建议左转,到医院看看,可能有点问题。”

    身后几个被男人恶心到的店员没忍住,笑出声。

    男人更生气了,抬手就要过来,“臭婊|子,你在装什么,不过是个……”

    话没说完,手腕却被狠狠扣住了。

    将近一米八的男人,还有点微胖。男人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就这样被一个瘦弱的女人拦住了。

    程玄度狠狠丢开男人的手腕。目光下移,瞥了眼他松散的皮带,勾唇轻笑,眼底却带着凶险的冷意,“先生,你不仅在公开场合进行骚扰,还损坏了我店内商品。现在,还想动手打人吗?我不介意在送你去医院前,先送你去警察局学习。”

    似乎有点闹大了。

    身边的女孩这才反应过来,匆忙上前,挡在男人面前,“你是不是有病啊,多管闲事。”

    转身,又去安慰男人,“亲爱的,你有没有伤到,什么破店,下次不来了,什么都不懂。”

    比起男人的羞辱,更让程玄度生气的,是女孩的态度。

    不想再牵扯于其中。过去在佛罗伦萨,也曾帮助过一个被骚扰的外籍室友。她自小身手就不错,秉承着路边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气概。那晚,她帮忙狠狠揍了那个骚扰者。后续便是,她一个人受了处分。而那场闹剧,则是小情侣之间的情绪。她只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

    回国前,甚至还收到了女孩的婚礼邀请。

    很讽刺,很现实。

    “Iris,这个要怎么处理?”崔玫拿着刚才两人挑选的几件成衣,已经付过款了,大概是刻意留下膈应人,高调地摆在了台面上。

    程玄度瞥了一眼,好看的眼眸冷意十足,随手拿了张纸巾,用纸巾垫着,借拇指和食指虚虚捏起边角,然后——

    大步走出去。

    “喂,你们的东西。”

    说着,纤细的手腕扬起,一个漂亮的抛物线,那几件被污染的成衣,径直落在了男人的脸上。

    羞辱意味十足。

    并不解气。

    甚至还无辜地弯眸,说着,“抱歉,是我手滑了。”

    男人面色涨红,作势就要冲上来。

    程玄度做足了抵御姿态,而预料中的动作却没有出现。

    一个身着板正西装的男人,背对着她,把那人拦了下来。

    “宋总,有个合作你应该很感兴趣。”西装男说着,顺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过去。

    刚在还嚣张的男人瞬间蔫了。瞪了程玄度一眼,跟着西装男离开。

    林时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和西装男打了个招呼,邀请她上车坐坐。

    程玄度顿时明白,西装男是谁的人。刚才的感激瞬间湮灭,是他的话……那就不是帮忙解围了,总要带点目的。

    上了车,许懿正在看文件。

    林时贴心地关好车门,在外候着。

    “许总怎么会在这儿?”程玄度问得委婉,加入24/7还有层层考核,实在摸不准许懿这时出现的意义。

    许懿似乎心情不错,难得给了回应,随手指了指窗外,“那边要开发新乐园,我刚好来看看。”

    ……万恶的资本家。

    果然是来监工的。

    “刚才,让许总见笑了。”程玄度思索一番,还是决定主动带出,方显诚意。

    “白小姐,平时就是这样的……?”

    许懿的表情管理意外失控。就那样自上而下地睨着她,没有高高在上,没有鄙夷。只有一点不宜察觉的失落和难以置信。

    程玄度更觉得,他似乎是在遗憾。

    下一刻,捕捉到了一句几乎低不可闻的喃喃自语,“真不知道她输在了哪里。”

    她?

    程玄度的大脑高速运转着,在有限的信息里一一筛选,最终得出结论——

    是秋柒吧。

    毕竟那时……

    “白小姐,我想你可能遇到了麻烦。”许懿已经快速调整了状态,继续按着计划走。

    “记得回去保存监控,小心被反咬一口。”

    !!!

    竟然忘了这一点。

    “多谢许总提醒。”

    程玄度是个行动派,也没了继续寒暄的心情,和许懿道别匆匆离开。

    许懿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里面的照片,几乎是清一色的许弭和白芥。

    还不够。

    这颗棋子,还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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