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半山腰。
此地势奇妙，上半山宛如被钝刀劈过，杂草丛生，陡峭险峻。
下半山的树木却是格外茂盛，高高低低的灌木彼此起伏，上山道中部两边立着两块大石墩，如同两道门户。
在一里外柳如诲就隐隐察觉树林中气息混乱，加快脚程，待到，见以石墩为线，分开各自站立着几十个人，人数颇多，或多或少带些伤。
周遭躺着十几人，有甚者气息若有若无，不知大碍，凑近了，见两边皆是群情激奋，一脸怒容，随时想向对面扑去。
对面为首的那人身形矮胖，身穿鼠皮袍，右臂绑着锁链，手里握着铁钩，上头粹着血，头顶不着寸土，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头涂元飞灰衣黑发，手握长刀，刀口同样浸红，满身戾气抑制不住，目含愠怒站在匪群前方。
仔细瞧这二人，前者肩部一刀口，后者小腿破了个口子，皆不深，堪堪擦破衣物和表皮。
想必方才已交过手。
见柳如诲到来，那光头大喊：“三当家别来无恙啊！”
此人便是漕帮帮主，江湖人称单钩手刘物，为人粗中有细，看似豪迈，实则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笑里藏刀，这帮主之位便是捅了兄弟一刀得来。
柳如诲走到涂元飞身旁，朝着对面喊道：“刘帮主这是做什么？”接着侧头，朝涂元飞使了个眼色。
大哥呢？
共事几年，这般默契还是有，涂元飞怒气稍敛，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方才到了，起了冲突，被对面暗伤，差人抬去六堂口。”
“这么严重？”柳如诲皱眉。
那头又传来刘物的高呼： “三当家来的正好！这涂二当家好不讲道理，话未讲清，一来便直接开打，瞧我这新做的上好灰鼠皮，硬生生被二当家砍成了破衣裳。”
言罢在那儿大呼小叫，心疼地摸着臂膀，似为一件外衣叹息连连。
黑山寨这边有人出声：“漕狗无耻！分明是你们伤人在先！”
涂元飞喝道：“你伤我大哥，莫说这件袍子，便是你这人，下场也如这块灰鼠皮一般。”
这般侮辱言语，刘物也不生气，反倒嘿嘿一笑，“罢了罢了，再好的灰鼠皮也不及咱们两帮多年的交情，方才手下想上山，被值守的拦了，一时情急，起了些冲突，还忘两位寨主莫怪。”
黑山寨这边众匪面色难看。
真是好交情。
出手便连伤十几人的交情。
招呼不打直闯半山腰的交情。
暗箭直冲寨主的交情。
涂元飞冷笑一声，还想开口，柳如诲抢先问道：“不知刘帮主此番闯我山门，究竟所谓何事？”
柳如诲声音温润有礼，不似二寨主夹枪带棒，自带平和之气，让人听着更为舒适。
“也不是什么大事。”刘物声音高扬，神色爽朗，“前些时日帮里两个兄弟出门巡逻，许久未归，不知二位当家是否知晓？”
柳如诲：“不知。”
刘物面色不改，继续道：“可我听闻，有人瞧见我那两兄弟是被贵寨二堂口的人带走，如今已有许多时日，这做客也没有这般久的说法，是时候该让他们回家了吧？”
“是吗？”柳如诲轻咦，侧头问涂元飞，“你见过？”
涂元飞：“从未见过。”
柳如诲朝着漕帮众人面露无奈：“瞧，刘帮主是知道的，我这二哥向来心直口快，不喜诓人，他说没见过，那便是真的没见过，莫不是那两小兄弟嫌帮里寒酸，去投了别处？”
刘物忍了忍，又道：“你们没见过不打紧，你们寨里几百号人，总有见过的。”
他忽然大声囔囔：“匪首呢？不过一道小伤，怎么就躲起来了？莫不是见过心虚，不敢出来对峙？！”
那气势嚣张的，就差没折两根旗子插在自个背上。
提到匪首，涂元飞面色寒气更甚，“你究竟想做什么？”
刘物喊道：“做什么？这不明摆着吗？叫你们的人下来，我要一个一个问！”
说完，眼珠子一转，又假模假样道：“或是带我们上山搜上一搜，若是没有，我们自当赔礼告退。”
漕帮帮众在后面吵吵闹闹，不进山门不罢休。
说搜就搜，把匪寨当什么了？
黑山寨这边众匪面如猪肝。
这要是让人进了，寨里的颜面也便没了。
涂元飞握刀的手一抬，厉声道：“只怕你来了便走不了。”
这一喝，夹杂几分内力，振聋发聩，周边树冠震下层层落叶，周遭人群的声音也小了几分。
几番拒绝，刘物笑容渐收，脸色逐渐染上阴郁，“二位当家莫要欺负刘某老实，你们不分青红就抓了我手下，如今这般凶狠无理，真当我们漕帮好欺负？”
“刘帮主无需着急。”
柳如诲慢悠悠道，“若是那二人真在寨中，自当完璧归赵，只是凡事要讲个证据，黑山寨并非集市闹场，毫无证据，进出自如，也是过于猖狂了。”
他把话说的周全，语气依旧淡然，平白多了一丝凉意。
听到这话，刘物阴笑一声，大手一摆，手下从后头拖出一个麻袋。
“刘某也非不讲道理之辈，证据自然是有的。”
麻袋很大，口子被系得紧紧的，里面好像装有一个人，不断地手脚挥舞着，要挣扎出麻袋的样子。
他们将麻袋直接扔在了地上，然后麻袋打开，将里面人给拖了出来。
众人目光聚集一处。
待看清，涂元飞和柳如诲面色微变。
“孟英？”
从麻袋拖出来一名女子，四十出头的模样，浑身湿漉，眼角微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瘫坐在地，神情有些恍惚。
黑山寨抓来上了年纪的妇人，大多留着寨里操持家务，或是帮着看管新来的女俘，孟英便是如此。
柳如诲眼睛微微一眯，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命大。”
声音虽轻，却让地上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抬头见众人皆齐刷刷盯着自己，孟英顿时紧张起来，一阵瑟缩，颤巍巍瘫坐在地。
涂元飞看了眼孟英，又看了眼柳如诲，疑道：“怎么回事？”
柳如诲低声解释：“此人看管女俘不慎，险些被女俘逃脱，本该受罚，只是当时我正拷问那小女俘田家那事，一时无空，便令五堂口将此人拖去处理，听闻是山下沉了河，没曾想竟被她逃了出去。”
柳如诲声音极轻，孟英却似察觉，倏然面色扭曲，愤怒到极点，她双手撑地，想要站起，试了几回却无法做到，依旧坐在地上。
刘物大声质问：“你可曾见过我那两个手下？”
孟英声音嘶哑：“未曾见过，但有所耳闻。”
众匪面色不好。
劫商船庆功那晚山下抓到的人，是官府还是漕帮，关在哪里，松了口没，种种疑问，寨中早传了个遍。
况且地牢的位置本不是秘密，在寨中待久的老人都知晓。
瞧这孟英的神情，许是对这群匪寇恨到极点，怕是再开口，便是一五一十全说了，给在场人整个透彻。
这种事两边心里都有数，账要是真一笔笔记下来，这些年恐是能装好几个书箱。
平日里双方皆是暗自较劲，你暗地里捅我一刀，我便悄悄剁你块肉，手上都是脏水，鲜有拿在明面上说。
说穿了，大家都不好看。
却不知对方唱的哪出戏，见刘物脸上满是得意，必是已事先知晓，正等着孟英把剩下的话说完，余光忽见柳如诲袖口一动，手中两道银光，惊叫：“不好！”
来不及阻止，两根银针直飞孟英脑后。
命中死穴，瘫坐在地的孟英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两眼一翻，当场毙命。
“混蛋！”
见人没了，刘物铁青脸，一个铁钩飞出，铁钩似闪电一般，疾驰而来，冲向柳如诲的胸口。
锵的一声，涂元飞提刀挡在柳如诲身前，顺着铁链向前砍去，刀刃与链子摩擦，火花四溅，直逼刘物。
两边手下也叫嚣着向对面扑去。
一时间，讥讽声、叱骂声、喊杀声不断响起。
两方积累的恩怨，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
二打一，刘物自然是打不过。
且别说二对一，就是一对一，在陆上，刘物也不是涂元飞的对手。
几招后，刘物被震得几分狼狈，却愈战愈勇，丝毫没有退却的意图。
他大喝一声，继续向涂元飞袭来。
涂元飞提刀相向，利落拆招。
见这头有涂元飞足矣，柳如诲退至一旁，开始寻底下小喽喽解决。
很快，涂柳二人察觉有些不对。
漕帮和黑山寨一个在山头，一个在岸边，擅长打斗各不同，一水一陆，各有所长。
若是黑山寨想对漕帮不利，便会想尽法子将人引至岸边，反之，若是漕帮想对黑山寨不利，十之八九是从水路着手。
刘物虽然嚣张，却并非无脑之人。
黑山寨武功最高的并非匪首，而是二寨主，刘物与涂元飞功夫相差无几，当下地势不占优，上门挑衅，明摆着对他不利，此刻又主动出击，有些奇怪。
铁爪又飞来，涂元飞敏捷躲过，两步向前，长刀举过头顶，朝着刘物的肩部用力下劈。
刘物扯开铁链及时架住，涂元飞趁机一脚踢在刘物腰上空档，这一脚用了七成力，刘物左手捂着腰，右手拎着链条，铁钩耷拉在地，涂元飞借此机会，刀尖朝前，向着对方胸口捅去。
刘物脸色一变，眼见刀刃要落在身上，一道白光堪堪停在了距胸口两分的位置，那头万般用力，这边的刀刃却纹丝不动。
涂元飞手下力道不减，却奈何不了对方，待他看清那物。
“铁尺？”
来人一袭黑衣，黑布遮面，身形瘦小，力道却大，舞着鱼叉般的玩意，柄短，中间的尖刃格外长。
铁尺克制长刀，二人走了几招，涂元飞显然被压制。
见涂元飞被那帮手缠住，刘物眼中精光一闪，正想偷袭，忽感脑后一凉，头一摆，两根银针擦耳而过，没入草中。
刘物猛地一转身，见本在人群后方解决漕帮帮众的柳如诲不知何时又靠了过来。
这人微笑地看着他。
“刘帮主，二对一，不好吧？”
刘物暗骂。
你还好意思说？
方才我和涂二当家打的时候，是谁在一旁不时飞来几根银针？
他转身一铁钩甩向柳如诲。
众人皆知，论打架，黑山寨两个三寨主都不及一个二寨主。
刘物虽从未和柳如诲交过手，但也有所耳闻。
听闻二寨主当年被女人伤了，激愤之下杀了人，藏身荒圃从了匪。
混迹多年，别的武器耍的都一般，就一手飞针抛得还入眼。
不过打着打着，刘物发现这人也是根难啃的骨头。
逼紧了，飞针使不出来，只剩一扇子，握在手中，似一把短剑，却不如短剑利落，只守不攻。
力道不如涂元飞大，招式不如其狠厉，对刘物无甚威胁，但胜在步伐轻快，身法灵动，总能躲过一些致命招式。
二人正难解难分，旁边传来一声闷哼。二人手脚皆是一顿，不约而同目光转到一旁，见那头已分出胜负。
涂元飞一刀划过那黑衣人的右胸口，收招而立，眼神凝重盯着黑衣人，刀刃垂下，鲜血顺着刀锋滑落，缓缓滴下，染红了脚下草。
而那名黑衣蒙面的男子，眼中也是有些惊疑不定，显然被涂元飞所伤，大大出乎了此人的意料。
“既然现身，至少露个脸吧？”涂元飞淡然说道，面色却是有些苍白。
黑衣人看了看涂元飞，忽然眼中精光一闪，抬手放出一口黑色短刃，向着涂元飞激射而出。
紧接着，也不与涂元飞纠缠什么，收起铁尺，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速度极快，身影在打斗的人群之间穿梭，眨眼冲到了最后方。
涂元飞抬手，长刀轻松打飞那柄黑色短刃，他立于争斗中央，看着那人逃跑，一反常态没去追。
瞧着那飞奔的黑点，直至消失，柳如诲转头，同刘物面面相觑，见刘物脸色难看到极点，好心提醒，“人都跑了，不跟上吗？”
刘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扫了眼场上的形势，倒下的大半是漕帮帮众，毕竟是在地面上，这帮水泥鳅，和山大王相较，着实有些难以招架。
“改日上门再作讨教。”
他自知无礼，也不多说，出言却依旧蛮横，随之大喝一声：“我们走！”
说完便想带着剩下的帮众离去。
底下的匪寇想拦，却被二寨主出声阻止，刘物狠狠地看了眼两寨主，转身匆匆离去。
众匪在底下七嘴八舌，颇有不满。
柳如诲快步来到涂元飞身旁，笑道：“二哥刀法真是越发凶横了。”
他将目光也投向漕帮离去的方向，望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也是有些不解，“为何放他们离去？”
擒敌擒王，岂不更好。
柳如诲还想继续说，身旁“噗呲”一声，转头见原本站着的涂元飞忽然捂住胸口，以刀撑地，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柳如诲眼角微微一挑，急忙蹲下，见涂元飞面色痛苦，嘴唇紧抿，额头布满冷汗，吃力地抬起左手。
柳如诲这才发现涂元飞左手手背多了一个小口，里头肉已翻黑，眉心和手腕正中有一缕黑气。
众匪也察觉这边不对，一时消停下来，七七八八围了上来。
“二当家这是……”
“中毒了？”
又开始一人一句，吵得闹心。
柳如诲将人搀扶起身，摆摆手，叫了个身强力壮的匪寇将涂元飞背上，赶忙送至六堂口，虽说动作迅速，但还需绕路，上山路程较远，到六堂口还需一段时间。
漕帮人也是会选路，偏从南面山口上，这儿上半山路难行，上山艰难，大伙都从半山腰拐至东面向上行。
见涂元飞昏昏沉沉，不知轻重，柳如诲看似颇为焦急，走了一段，柳如诲对众匪脚程十分不满，急急忙忙将涂元飞搬至自个背上。
昏迷前涂元飞撑着最后一丝神志，嘱咐道：“去跟大哥详述此事。”
柳如诲道：“好。”
此地势奇妙，上半山宛如被钝刀劈过，杂草丛生，陡峭险峻。
下半山的树木却是格外茂盛，高高低低的灌木彼此起伏，上山道中部两边立着两块大石墩，如同两道门户。
在一里外柳如诲就隐隐察觉树林中气息混乱，加快脚程，待到，见以石墩为线，分开各自站立着几十个人，人数颇多，或多或少带些伤。
周遭躺着十几人，有甚者气息若有若无，不知大碍，凑近了，见两边皆是群情激奋，一脸怒容，随时想向对面扑去。
对面为首的那人身形矮胖，身穿鼠皮袍，右臂绑着锁链，手里握着铁钩，上头粹着血，头顶不着寸土，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头涂元飞灰衣黑发，手握长刀，刀口同样浸红，满身戾气抑制不住，目含愠怒站在匪群前方。
仔细瞧这二人，前者肩部一刀口，后者小腿破了个口子，皆不深，堪堪擦破衣物和表皮。
想必方才已交过手。
见柳如诲到来，那光头大喊：“三当家别来无恙啊！”
此人便是漕帮帮主，江湖人称单钩手刘物，为人粗中有细，看似豪迈，实则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笑里藏刀，这帮主之位便是捅了兄弟一刀得来。
柳如诲走到涂元飞身旁，朝着对面喊道：“刘帮主这是做什么？”接着侧头，朝涂元飞使了个眼色。
大哥呢？
共事几年，这般默契还是有，涂元飞怒气稍敛，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方才到了，起了冲突，被对面暗伤，差人抬去六堂口。”
“这么严重？”柳如诲皱眉。
那头又传来刘物的高呼： “三当家来的正好！这涂二当家好不讲道理，话未讲清，一来便直接开打，瞧我这新做的上好灰鼠皮，硬生生被二当家砍成了破衣裳。”
言罢在那儿大呼小叫，心疼地摸着臂膀，似为一件外衣叹息连连。
黑山寨这边有人出声：“漕狗无耻！分明是你们伤人在先！”
涂元飞喝道：“你伤我大哥，莫说这件袍子，便是你这人，下场也如这块灰鼠皮一般。”
这般侮辱言语，刘物也不生气，反倒嘿嘿一笑，“罢了罢了，再好的灰鼠皮也不及咱们两帮多年的交情，方才手下想上山，被值守的拦了，一时情急，起了些冲突，还忘两位寨主莫怪。”
黑山寨这边众匪面色难看。
真是好交情。
出手便连伤十几人的交情。
招呼不打直闯半山腰的交情。
暗箭直冲寨主的交情。
涂元飞冷笑一声，还想开口，柳如诲抢先问道：“不知刘帮主此番闯我山门，究竟所谓何事？”
柳如诲声音温润有礼，不似二寨主夹枪带棒，自带平和之气，让人听着更为舒适。
“也不是什么大事。”刘物声音高扬，神色爽朗，“前些时日帮里两个兄弟出门巡逻，许久未归，不知二位当家是否知晓？”
柳如诲：“不知。”
刘物面色不改，继续道：“可我听闻，有人瞧见我那两兄弟是被贵寨二堂口的人带走，如今已有许多时日，这做客也没有这般久的说法，是时候该让他们回家了吧？”
“是吗？”柳如诲轻咦，侧头问涂元飞，“你见过？”
涂元飞：“从未见过。”
柳如诲朝着漕帮众人面露无奈：“瞧，刘帮主是知道的，我这二哥向来心直口快，不喜诓人，他说没见过，那便是真的没见过，莫不是那两小兄弟嫌帮里寒酸，去投了别处？”
刘物忍了忍，又道：“你们没见过不打紧，你们寨里几百号人，总有见过的。”
他忽然大声囔囔：“匪首呢？不过一道小伤，怎么就躲起来了？莫不是见过心虚，不敢出来对峙？！”
那气势嚣张的，就差没折两根旗子插在自个背上。
提到匪首，涂元飞面色寒气更甚，“你究竟想做什么？”
刘物喊道：“做什么？这不明摆着吗？叫你们的人下来，我要一个一个问！”
说完，眼珠子一转，又假模假样道：“或是带我们上山搜上一搜，若是没有，我们自当赔礼告退。”
漕帮帮众在后面吵吵闹闹，不进山门不罢休。
说搜就搜，把匪寨当什么了？
黑山寨这边众匪面如猪肝。
这要是让人进了，寨里的颜面也便没了。
涂元飞握刀的手一抬，厉声道：“只怕你来了便走不了。”
这一喝，夹杂几分内力，振聋发聩，周边树冠震下层层落叶，周遭人群的声音也小了几分。
几番拒绝，刘物笑容渐收，脸色逐渐染上阴郁，“二位当家莫要欺负刘某老实，你们不分青红就抓了我手下，如今这般凶狠无理，真当我们漕帮好欺负？”
“刘帮主无需着急。”
柳如诲慢悠悠道，“若是那二人真在寨中，自当完璧归赵，只是凡事要讲个证据，黑山寨并非集市闹场，毫无证据，进出自如，也是过于猖狂了。”
他把话说的周全，语气依旧淡然，平白多了一丝凉意。
听到这话，刘物阴笑一声，大手一摆，手下从后头拖出一个麻袋。
“刘某也非不讲道理之辈，证据自然是有的。”
麻袋很大，口子被系得紧紧的，里面好像装有一个人，不断地手脚挥舞着，要挣扎出麻袋的样子。
他们将麻袋直接扔在了地上，然后麻袋打开，将里面人给拖了出来。
众人目光聚集一处。
待看清，涂元飞和柳如诲面色微变。
“孟英？”
从麻袋拖出来一名女子，四十出头的模样，浑身湿漉，眼角微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瘫坐在地，神情有些恍惚。
黑山寨抓来上了年纪的妇人，大多留着寨里操持家务，或是帮着看管新来的女俘，孟英便是如此。
柳如诲眼睛微微一眯，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命大。”
声音虽轻，却让地上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抬头见众人皆齐刷刷盯着自己，孟英顿时紧张起来，一阵瑟缩，颤巍巍瘫坐在地。
涂元飞看了眼孟英，又看了眼柳如诲，疑道：“怎么回事？”
柳如诲低声解释：“此人看管女俘不慎，险些被女俘逃脱，本该受罚，只是当时我正拷问那小女俘田家那事，一时无空，便令五堂口将此人拖去处理，听闻是山下沉了河，没曾想竟被她逃了出去。”
柳如诲声音极轻，孟英却似察觉，倏然面色扭曲，愤怒到极点，她双手撑地，想要站起，试了几回却无法做到，依旧坐在地上。
刘物大声质问：“你可曾见过我那两个手下？”
孟英声音嘶哑：“未曾见过，但有所耳闻。”
众匪面色不好。
劫商船庆功那晚山下抓到的人，是官府还是漕帮，关在哪里，松了口没，种种疑问，寨中早传了个遍。
况且地牢的位置本不是秘密，在寨中待久的老人都知晓。
瞧这孟英的神情，许是对这群匪寇恨到极点，怕是再开口，便是一五一十全说了，给在场人整个透彻。
这种事两边心里都有数，账要是真一笔笔记下来，这些年恐是能装好几个书箱。
平日里双方皆是暗自较劲，你暗地里捅我一刀，我便悄悄剁你块肉，手上都是脏水，鲜有拿在明面上说。
说穿了，大家都不好看。
却不知对方唱的哪出戏，见刘物脸上满是得意，必是已事先知晓，正等着孟英把剩下的话说完，余光忽见柳如诲袖口一动，手中两道银光，惊叫：“不好！”
来不及阻止，两根银针直飞孟英脑后。
命中死穴，瘫坐在地的孟英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两眼一翻，当场毙命。
“混蛋！”
见人没了，刘物铁青脸，一个铁钩飞出，铁钩似闪电一般，疾驰而来，冲向柳如诲的胸口。
锵的一声，涂元飞提刀挡在柳如诲身前，顺着铁链向前砍去，刀刃与链子摩擦，火花四溅，直逼刘物。
两边手下也叫嚣着向对面扑去。
一时间，讥讽声、叱骂声、喊杀声不断响起。
两方积累的恩怨，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
二打一，刘物自然是打不过。
且别说二对一，就是一对一，在陆上，刘物也不是涂元飞的对手。
几招后，刘物被震得几分狼狈，却愈战愈勇，丝毫没有退却的意图。
他大喝一声，继续向涂元飞袭来。
涂元飞提刀相向，利落拆招。
见这头有涂元飞足矣，柳如诲退至一旁，开始寻底下小喽喽解决。
很快，涂柳二人察觉有些不对。
漕帮和黑山寨一个在山头，一个在岸边，擅长打斗各不同，一水一陆，各有所长。
若是黑山寨想对漕帮不利，便会想尽法子将人引至岸边，反之，若是漕帮想对黑山寨不利，十之八九是从水路着手。
刘物虽然嚣张，却并非无脑之人。
黑山寨武功最高的并非匪首，而是二寨主，刘物与涂元飞功夫相差无几，当下地势不占优，上门挑衅，明摆着对他不利，此刻又主动出击，有些奇怪。
铁爪又飞来，涂元飞敏捷躲过，两步向前，长刀举过头顶，朝着刘物的肩部用力下劈。
刘物扯开铁链及时架住，涂元飞趁机一脚踢在刘物腰上空档，这一脚用了七成力，刘物左手捂着腰，右手拎着链条，铁钩耷拉在地，涂元飞借此机会，刀尖朝前，向着对方胸口捅去。
刘物脸色一变，眼见刀刃要落在身上，一道白光堪堪停在了距胸口两分的位置，那头万般用力，这边的刀刃却纹丝不动。
涂元飞手下力道不减，却奈何不了对方，待他看清那物。
“铁尺？”
来人一袭黑衣，黑布遮面，身形瘦小，力道却大，舞着鱼叉般的玩意，柄短，中间的尖刃格外长。
铁尺克制长刀，二人走了几招，涂元飞显然被压制。
见涂元飞被那帮手缠住，刘物眼中精光一闪，正想偷袭，忽感脑后一凉，头一摆，两根银针擦耳而过，没入草中。
刘物猛地一转身，见本在人群后方解决漕帮帮众的柳如诲不知何时又靠了过来。
这人微笑地看着他。
“刘帮主，二对一，不好吧？”
刘物暗骂。
你还好意思说？
方才我和涂二当家打的时候，是谁在一旁不时飞来几根银针？
他转身一铁钩甩向柳如诲。
众人皆知，论打架，黑山寨两个三寨主都不及一个二寨主。
刘物虽从未和柳如诲交过手，但也有所耳闻。
听闻二寨主当年被女人伤了，激愤之下杀了人，藏身荒圃从了匪。
混迹多年，别的武器耍的都一般，就一手飞针抛得还入眼。
不过打着打着，刘物发现这人也是根难啃的骨头。
逼紧了，飞针使不出来，只剩一扇子，握在手中，似一把短剑，却不如短剑利落，只守不攻。
力道不如涂元飞大，招式不如其狠厉，对刘物无甚威胁，但胜在步伐轻快，身法灵动，总能躲过一些致命招式。
二人正难解难分，旁边传来一声闷哼。二人手脚皆是一顿，不约而同目光转到一旁，见那头已分出胜负。
涂元飞一刀划过那黑衣人的右胸口，收招而立，眼神凝重盯着黑衣人，刀刃垂下，鲜血顺着刀锋滑落，缓缓滴下，染红了脚下草。
而那名黑衣蒙面的男子，眼中也是有些惊疑不定，显然被涂元飞所伤，大大出乎了此人的意料。
“既然现身，至少露个脸吧？”涂元飞淡然说道，面色却是有些苍白。
黑衣人看了看涂元飞，忽然眼中精光一闪，抬手放出一口黑色短刃，向着涂元飞激射而出。
紧接着，也不与涂元飞纠缠什么，收起铁尺，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速度极快，身影在打斗的人群之间穿梭，眨眼冲到了最后方。
涂元飞抬手，长刀轻松打飞那柄黑色短刃，他立于争斗中央，看着那人逃跑，一反常态没去追。
瞧着那飞奔的黑点，直至消失，柳如诲转头，同刘物面面相觑，见刘物脸色难看到极点，好心提醒，“人都跑了，不跟上吗？”
刘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扫了眼场上的形势，倒下的大半是漕帮帮众，毕竟是在地面上，这帮水泥鳅，和山大王相较，着实有些难以招架。
“改日上门再作讨教。”
他自知无礼，也不多说，出言却依旧蛮横，随之大喝一声：“我们走！”
说完便想带着剩下的帮众离去。
底下的匪寇想拦，却被二寨主出声阻止，刘物狠狠地看了眼两寨主，转身匆匆离去。
众匪在底下七嘴八舌，颇有不满。
柳如诲快步来到涂元飞身旁，笑道：“二哥刀法真是越发凶横了。”
他将目光也投向漕帮离去的方向，望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也是有些不解，“为何放他们离去？”
擒敌擒王，岂不更好。
柳如诲还想继续说，身旁“噗呲”一声，转头见原本站着的涂元飞忽然捂住胸口，以刀撑地，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柳如诲眼角微微一挑，急忙蹲下，见涂元飞面色痛苦，嘴唇紧抿，额头布满冷汗，吃力地抬起左手。
柳如诲这才发现涂元飞左手手背多了一个小口，里头肉已翻黑，眉心和手腕正中有一缕黑气。
众匪也察觉这边不对，一时消停下来，七七八八围了上来。
“二当家这是……”
“中毒了？”
又开始一人一句，吵得闹心。
柳如诲将人搀扶起身，摆摆手，叫了个身强力壮的匪寇将涂元飞背上，赶忙送至六堂口，虽说动作迅速，但还需绕路，上山路程较远，到六堂口还需一段时间。
漕帮人也是会选路，偏从南面山口上，这儿上半山路难行，上山艰难，大伙都从半山腰拐至东面向上行。
见涂元飞昏昏沉沉，不知轻重，柳如诲看似颇为焦急，走了一段，柳如诲对众匪脚程十分不满，急急忙忙将涂元飞搬至自个背上。
昏迷前涂元飞撑着最后一丝神志，嘱咐道：“去跟大哥详述此事。”
柳如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