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面如冠玉,细腰阔背,两道剑眉下,目光炯炯,俊朗英挺的模样。

    乌禾盯了片刻,细细想来。

    没见过。

    又见其似笑非笑的神情。

    有些眼熟。

    她小心试探:“柳如诲?”

    来人深眸半眯,如深夜里静待的鹞鹰。

    乌禾眼皮一跳,后退两步,暂不计较此人方才轻佻之语,抱拳道:“沈大人,别来无恙。”

    十分客气。

    高大的暗首垂眸看着眨眼离他一丈远的人儿,扬起唇角:“几日不见,都能上树了。”

    少女秀眉轻敛,娇美的面上有些尴尬,有意无意瞥向一旁桂树的树杈。

    对方敏锐捕捉到她的视线,顺着望去,细长的枝桠上,半张明黄符纸分外显眼。

    人影一闪,眨眼功夫,夹在两指间的符纸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大人好身手。”

    口中赞叹不已,乌禾接过,拢进袖中:“大清早的,来天师府可是有事?”

    言罢,等了片刻,未闻来人回话,心生疑惑,抬首见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的沈白桦正看着她。

    眼神对上,对方阴冷退去,目光如流水清风,乌禾不由地呆了呆。

    沈白桦这才开口:“怎么?”

    乌禾回神:“此为本来面目?”

    沈白桦道:“面具。”

    乌禾道:“挺好看的。”

    她又想起从前柳如诲那张脸,小声道:“沈大人的面具似乎都颇为俊俏。”

    沈白桦低声笑。

    乌禾莫名,上下打量他,胆子忽然大了些,略抬下巴:“正好没人,不如摘……”

    话音未落,对方扔来一团纸打断她。

    乌禾双手接住,狐疑地看了一眼,展开,身前传来问话:“天师大人可在府内?”

    原是找师傅,乌禾边看边道:“在丹房。”

    沈白桦道:“炼丹?”

    乌禾道:“正是。”

    沈白桦道:“那便只能找小天师大人了。”

    “究竟何事?”

    一通交谈,乌禾云里雾里,一时忘了起大早的目的。

    沈白桦走近了些,指着乌禾手中,“可识得此物?”

    乌禾细看。

    双掌大小的纸上画着一方块,方块里线条错乱,似字非字,似符非符。

    她略思忖:“似乎是一法印?”

    沈白桦面上未见意外,他又问:“是何法印?”

    徒然这么一问,乌禾有些懵:“我想想……”

    她又看了会,试图分辨上面的图案。

    沈白桦也不催促,如宫中侍卫一般,安静候着。

    片刻,乌禾抬头:“此印或是青玄。”

    沈白桦见她语气坚定,挑了挑眉:“见过?”

    “有些印象,书上见过。”乌禾眉心微蹙,努力回忆,“东极救苦天尊,度三界十方一切苦魂,此印一出,有百宝光明现身。”

    她顿了顿,回忆愈发清晰。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十方化号普度亡魂,亿亿刼中度人无量,是为青玄救苦印。”

    “青玄救苦印......”沈白桦低语,他思索少息,又问,“何人会用?”

    乌禾道:“此印可用于符录之上,道门通用。”

    沈白桦道:“民间道门亦是如此?”

    乌禾道:“有些道门会用符录加持门下弟子,平日绳系于身上或腰间。”

    沈白桦道:“可还记得有哪些?”

    乌禾无奈:“沈大人,我平日少出宫门,消息远不如暗卫来的确切。”

    沈白桦点头:“那倒是。”

    乌禾一噎,挤出一个笑:“还有什么疑问,待师傅炼丹出关,问师傅便是,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见她一脸无语,想要离去,沈白桦笑道:“小天师可知此图从何而来?”

    乌禾扬了扬眉梢,等对方说。

    沈白桦笑容不变:“那日黑山坟地,被我刺死的几个黑衣人腰间皆有此印。”

    乌禾愣住。

    ·

    宫墙上日头正红,有点明艳的意思。

    太医署门口,一高一矮两身影立于中央。

    等了一会,乌禾抬头看了眼时辰,走入院落。

    身后侍卫提步跟上。

    太医署人不少,大多忙着试药观效,倒也没什么人管她。

    不同于别处恭敬有礼,偶尔有医官抬头,见来人银边面具,冷哼一声“怪力乱神”,复而低头继续忙事。

    面具下,乌禾神色未改,早已习惯。

    她张望了一番,没看见土方,倒是见到不远处一个戴毡帽的年轻医官正要出门。

    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近,赶在对方跨出大门前拦下。

    乌禾开口:“毛……”

    对方一瞪,她果断换了个称呼:“杜医官。”

    杜羽冷眼瞧着拦住他的人,宽大道袍下,白嫩的小手左右一张,将他出门的道挡的实在。

    门口不时有人进出,他礼貌道:“小天师大人,何事?”

    乌禾反问:“土方呢?”

    杜羽道:“送药去了。”

    乌禾“唉”了声,再抬眸,面具后目光如丝:“帮个忙。”

    “取药?”杜羽见她便猜到了,能让小天师亲自跑一趟太医署,十有十为了到百草园取药炼丹。

    “君上的丹药可马虎不得。”见对方说中,乌禾认真道,“本是想找土方,既然碰到,那便麻烦杜医官了。”

    “若是无事,我便带你去了。”杜羽目光越过乌禾,落在她身后侍卫身上,“只是现下有一要紧事,你不妨找其他医官帮你取来或是带你前去。”

    乌禾叹气。

    她才不愿叨扰那些医官,一个个冷眼瞧她,何况这药材也没那么着急。

    “怎么?”见挡在身前的人没有走开的意思,杜羽有些不耐,“又或是在此候着,我过会便回。”

    “你去何处?”乌禾扫了眼四周,摸了摸面具,“远吗?不远我同你一起。”

    她也不想在此处干等,与其待这受人白眼,不如跟着杜羽。

    不过这人向来不喜别人烦他,还是想想周遭有什么去处可以歇会。

    出乎意料,她话刚问出口,就见对方点头:“既然要来,那便跟上。”

    ·

    冷宫边上的小青塘旁,摆放着干净的石凳石桌,同周遭杂草横生,石子遍地,一派荒凉的景象格格不入。

    乌禾撑着石桌一阵眩晕,空空的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转脸作呕。

    不远处,围了几个太监宫女,其中一年长的太监正同毡帽少年苦着脸摆手——

    “这位医官,此人发了铜符,要拖到静乐堂的,您看您这......”

    “奉命行事,公公担待。”杜羽从腰间取出一令牌,递了过去。

    太监接过,定睛一看,连连躬身还了回去,他转身同身后几个太监低声嘱咐了几句,目光又落在石桌旁的人,愈发恭敬。

    “医官大人,小天师圣洁,步入此地有些不妥。”

    “如何不妥?”杜羽瞥了眼吐完戴回面具的某人,扬声道,“瞧这情形,邪乎异常,或许是沾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有了天师坐阵,驱邪祟,除晦气,正好还一风清气正之地。”

    太监一怔,好有道理,当即让开,原本被围挡的地方再次显现出来——

    青塘另一端地上躺着一宫女,看不清样貌。

    见其腹部血肉模糊,身下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内脏流了一地,身旁躺着一把沾满血的剪刀和半截肠子,混杂凌乱。

    轻风拂过,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

    闻到腥味,乌禾胃里又是一阵痉挛,撑着石桌,咬牙看向杜羽。

    这家伙,铁定是故意的!

    右臂忽然被人拉住,乌禾颤了颤,借力站直,原本吐得没什么力气,多了个支点,整个人回到站稳的姿态。

    “多谢。”乌禾感激,理了理道袍,恢复成老道常挂嘴边,时刻仙风道骨的模样。

    “无妨。”对方低声道,正气十足的面上神色淡淡。

    “方才我就想问。”

    身旁传来脚步声,毡帽少年走近,抬头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藏青侍卫打扮之人,面上生疑。

    “天师府平日连个宫人都没有,何时起配侍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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