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上午。
鹿鸣鸣正盖着草帽，躺在草丛堆里睡大觉，忽然有一群孩子嘻嘻哈哈路过，抢走鹿鸣鸣的草帽，“鱼儿花，八张八，开到南塘老荷家，老荷家，编荷花，花儿落了变成大灯塔，嘻嘻嘻，你来追我呀。”
鹿鸣鸣坐起来，吹声口哨，“把草帽还给我。”
“不给不给，不给你。”
讨人嫌。
鹿鸣鸣骑上车兜圈子，从小皮孩子堆里抢回自己的草帽，盖在头上扬长而去。身后那群小孩屁颠屁颠追着她的车喊，“桥头的鹿老五到处找你呢。”
正好，鹿鸣鸣也有事找他，把车骑到大院外头，“老五，出来。”鹿鸣鸣喊道。
鹿顺国霜打了茄子似的吧嗒走出来，“我娘病了，我得守着她。”
鹿鸣鸣脚掌点地，坦诚道：“她的病会好，但你的病还治不治了？我时间不多了，能透支给你的招数也不多了。”
鹿顺国挑眉：“啥？”
鹿鸣鸣想了想编织个背景，“我认识一哥儿们，他们家做篾匠，手艺活儿，来钱慢，但学好了能一辈子收益，撑不死，饿不死，你学不学？”
鹿顺国拧眉：“我想来钱快的。”
鹿鸣鸣无奈道：“来钱快的前半辈子刀尖儿舔血，后半辈子牢里打地笼。要不想这样，就得把良心卖了，你是个老实人，你娘准不成你丧天德。”
鹿顺国一狠心一点头，“行，我听你的！”
鹿鸣鸣拍手道，“那下午就得跟我走，去哪儿拜师，得明天晚上才能回来，你得跟你娘说清楚。”
鹿顺国也跟着一拍大腿：“行！”
鱼儿花，八张八，开到南塘老荷家，老荷家，编荷花，花儿落了变成大灯塔；青竹片儿，黄叶丝儿，一遍一织真神奇，大风车，摇篮椅，马良神笔没他那巧手好使。
这顺口溜说的就是南塘老荷头，鹿鸣鸣骑车载着交代又再三交代完家务事的鹿顺国，阳光明媚，春光灿烂，清风徐徐拂过她的衣角，疾行出发，行了两个多小时来到南塘老荷院子外，鹿鸣鸣下车来，拍拍忐忑的鹿顺国，“在这儿等我，别乱走。”
鹿顺国猛点头。他看见满院的奇工异作，有他见过，也有他没见过，竹伞，风车，簸箕，摇篮车，还有一些木头玩意儿好不巧妙。
鹿鸣鸣冲安静的堂屋喊道：“老荷叔在家吗？”
一个娃娃跑出来，“你找我爷干啥？”
鹿鸣鸣：“来拜师。”
小孩儿斜着眼睛俏皮瞅着她，“我爷爷有徒弟，不要你了。”
鹿鸣鸣东张西望：“徒弟哪儿呢？”
小孩儿指指自己，“就是我。”
鹿鸣鸣一乐，恭敬作揖道：“哎呀，是小师哥呀。”
小孩儿听这话心里高兴，一高兴就用手捂住嘴巴欢天喜地跑开了。鹿鸣鸣走进堂屋，看见一个小老头被满屋的篾片、匠艺半成品掩住了半截身子，这就是老荷，跟鹿鸣鸣记忆里的没什么差别，奇怪，他一直都这么老吗？？
“你走吧，我不收徒弟。”老荷不高兴道，“没一个干得长久，都是心浮气躁的歪货，我也不喜欢把手艺传承给这些人。所以说我不收徒弟啦。”补充道，“再多钱也不收徒。”
鹿鸣鸣：“我的拜师礼不是钱那么撇脱哦。”
老荷扶扶老花镜，“啥子安？”
半个小时后鹿鸣鸣从堂屋出来，鹿顺国早就等心烦意乱没耐心，鹿鸣鸣看见他那个急躁样子，摇摇头，“这门手艺一坐就是一整天，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你。”
鹿顺国追问：“他答应了？”
鹿鸣鸣昂了昂下巴：“我是谁？我是万事通啊。”
鹿顺国着急道：“多少拜师礼？我没多少钱，这样的手艺我也想学，可学徒不好当啊。”
鹿鸣鸣摇摇头：“不是钱的事儿，你心诚一点儿，老头会收你为徒，哦对了，要三拜九叩端茶给红包。”
鹿顺国瞪大了眼睛：“还要给红包？”
鹿鸣鸣从兜里摸出一沓钱，数了数差不多七十多，一股脑递给他，“喏，够了。”
鹿顺国进去见过老师傅，磕头，递茶，给拜师礼，然后就从最基础的选竹子开始教起。这里没鹿鸣鸣的事儿，她走到花圃的草地上，躺在阳光里，用草帽盖在脸上，呼呼睡大觉起来，一睡就到傍晚，老荷媳妇儿出来喊吃饭，鹿鸣鸣不吃饭，她去树上摘果子解渴，觉得那果子甘甜，索性坐在树上边摘边吃。
没多久鹿顺国就出来坝子里洗碗，鹿鸣鸣想跟他聊聊，谁知道他情绪不高，鹿鸣鸣才看见他满手的刀痕，刮痕，还渗着血丝。
“疼？”
鹿顺国叹口气，无精打采道，“不疼。”然后啥话也不想说。
第六天。
鹿顺国上半天坚持在哪儿刮篾片，下半天，坐了一两个小时，他突然站起来，说，“不行了，我实在不会这个。”
老荷头，“随便你吧，年轻人。”
鹿顺国啥也没说就准备要走。鹿鸣鸣追过去拽住人，“怎么要走？”
鹿顺国面无生气：“我干不来这个。”
鹿鸣鸣着急道：“怎么就干不来？”
鹿顺国：“没那个天资，干不来。”
老荷笑道：“心态浮，气太躁，坐不住。以前我的徒弟最大也是从十二三岁教起，像你这么大的，肯定学不住这门日积月累，熟能生巧的手艺啊。”
鹿顺国也急了：“老师傅，我家穷，用钱着急，确实不行啊。”说完就绕过鹿鸣鸣径直走了。
老荷冲他背影笑笑，对鹿鸣鸣道：“对不起啊小伙子，让你泄露了天机，结果老头我还是没教长久他。”
鹿鸣鸣皱眉摆摆手：“都是个人造化。我先走了，荷叔。”
“等等，你等等。”老荷追起来，还想问鹿鸣鸣将来他儿子怎样，孙子又怎样。
鹿鸣鸣怕说太多会遭反噬，胡乱摆摆手，戴上草帽转身就跑了。她追上鹿顺国，“你真不想学了？慢是慢，可学精了，了不得！”
鹿顺国：“我娘等钱治病，哪儿容我慢慢挣。”
鹿鸣鸣气得摘掉草帽不停扇风，“挣钱这事儿急不来，得像建楼那样，打扎实地基。”
鹿顺国甩开她的手：“我不懂你说的东西，我就是要去挣钱。”
鹿鸣鸣气不过：“好，挣钱，我交给你！”她浑身上下继续摸衣兜裤兜，边往外一沓一沓一沓掏钱，边掏钱边咳血，边咳血还边掏钱，一共……363块！鹿鸣鸣全甩在鹿顺国手里，“我给你本钱，去云滩镇给我租个铺子做生意，只要不碰黄/赌/毒，随便怎么干。”
鹿顺国瞅着鹿鸣鸣不对劲，“喂，你好像在咳血哎？”
鹿鸣鸣一抹嘴：“血太多了，往外吐一吐，哎呀混蛋我没事啊！现在就跟我去找门面！”
鹿顺国望着手里五沓钞票，感动得痛哭流涕，“这些钱比我半年都挣得多，哪儿来？”
“你管呐，有钱拿不就行了。”
鹿顺国哭丧着脸，“我去婆蓝镇上行不行，云滩，来回两三个小时，我娘要我照顾。”
鹿鸣鸣，“婆蓝多大点地方赚不到钱的，还有啊，你老娘能活99岁先别担心这个行吗？？”
鹿顺国：“好！”
二人疯狂踩着二八大杠朝云滩狂奔，在太阳下山前，在天黑以前，在闹市熄火前他们终于赶到云滩正大街，鹿顺国捧着一沓沓钱，挨家挨家店铺问，“铺面转租吗？我租金都带来了。”
“老板生日兴隆，转让店铺吗？”
“这间铺子转让吗？我租门面！”
鹿鸣鸣后背挂着一定草帽，扶额靠着电线桩喘口气，看着鹿顺国捧着钱仓惶迷茫的身影，她扶额，追上去，“这样不行。”
鹿顺国：“是你让我租店面嘞。”
鹿鸣鸣面对鹿顺国这个态度，也是忍了，耐心询问，“想没想好干什么？”
鹿顺国：“没，没想过。”
鹿鸣鸣：“你要是继续跟德山叔学做厨，一两年学一半儿手艺出师，出来开个面店，茶馆，小饭馆，或去大饭店做厨子，不行？你说身体不好，那跟着荷篾匠学一半儿，也够你开个纸盒铺，棺/材铺，秤店。都不行，开个五金店儿总可以吧。”
鹿顺国大喜：“五金店，行！”
第七天。
鹿鸣鸣真在正大街选了间儿不大不小的铺面，租金合同已签，事儿就成了一半，接下来一半进货。鹿鸣鸣大学勤工俭学，有一暑假就跟着一黑心中介干倒爷，赚了不少钱，嗯，那黑中介赚了不少，鹿鸣鸣就赚了个零头。
虽然时代变了，但万变不离其宗，做生意，货源，也就是供货商最最最重要。五金店零件杂，型号多，每样怎么用，得学，学明白才能忽悠价格，那叫技术，有了技术就能上门修东西。卖给人家一块钱的货，修就两块，保修折中一块五。五毛就是技术纯利润。
“懂了吗？”鹿鸣鸣将五金店要进的货整理出一个单子递给鹿顺国。
鹿顺国本来字儿就不认识几个，这一看密密麻麻一大页，是眼睛也直了，脑袋了大了，迷迷糊糊弄得头疼。
鹿鸣鸣：“王熙凤也不认字，熟能生巧也能念句诗。万事开头难，慢慢来，以后就能坐在店里赚钱。”
鹿顺国刚开始还很有耐心，一个上午都在学，鹿鸣鸣教得也认真，她懂的都教完了，不懂，就花钱去后大街的五金店买教训。跟那家老板递烟花钱买东西套近乎，一口气在他店里消费了一二百，买回一堆零件儿拿回自己铺子研究。
鹿顺国：“这能看出啥？”
鹿鸣鸣盘坐在地上，“你看这包装上有BB机号码，这个应该是厂家传真号，返厂用的，这个嘛，八成是个电话号。”
“电话号码？你见过电话？”鹿顺国心里很兴奋，坐在她旁边仔细听着。
鹿鸣鸣，“咱们去邮政局打电话，要货源，试试水。”
鹿顺国：“可我们没，没钱了。”
鹿鸣鸣：“做生意哪儿有不投入成本的。”她继续摸裤兜，从里面源源不断掏出五六沓钞票，数了数，435.6！“走，做买卖去。”鹿鸣鸣觉得体虚眼花，脚下打软，一口血喷出来。
鹿顺国慌张道：“鹿老弟没事儿吧？”
“哈哈，可能大限将至啦，走！快走。”鹿鸣鸣擦擦嘴角的血，完全没当回事，笑嘻嘻爬起来。
二人冲向邮政局，折腾了两三个小时，终于和厂家谈妥进货日期，今天不行，至少得下个月初，见面说细节。
鹿顺国拍拍鹿鸣鸣的肩，“老弟，你就是我命中贵人啊。”
鹿鸣鸣暗暗得劲儿，对鹿顺国道，“回去收拾铺子，等进了货就开张。”
鹿顺国：“有句话，叫撞什么天儿来着，我今儿就把招牌打出来挂上！晚上回去告诉我娘，我鹿顺国要做买卖啦！”
“这日不如撞日，今天黄历好！”鹿鸣鸣笑道。
鹿鸣鸣正盖着草帽，躺在草丛堆里睡大觉，忽然有一群孩子嘻嘻哈哈路过，抢走鹿鸣鸣的草帽，“鱼儿花，八张八，开到南塘老荷家，老荷家，编荷花，花儿落了变成大灯塔，嘻嘻嘻，你来追我呀。”
鹿鸣鸣坐起来，吹声口哨，“把草帽还给我。”
“不给不给，不给你。”
讨人嫌。
鹿鸣鸣骑上车兜圈子，从小皮孩子堆里抢回自己的草帽，盖在头上扬长而去。身后那群小孩屁颠屁颠追着她的车喊，“桥头的鹿老五到处找你呢。”
正好，鹿鸣鸣也有事找他，把车骑到大院外头，“老五，出来。”鹿鸣鸣喊道。
鹿顺国霜打了茄子似的吧嗒走出来，“我娘病了，我得守着她。”
鹿鸣鸣脚掌点地，坦诚道：“她的病会好，但你的病还治不治了？我时间不多了，能透支给你的招数也不多了。”
鹿顺国挑眉：“啥？”
鹿鸣鸣想了想编织个背景，“我认识一哥儿们，他们家做篾匠，手艺活儿，来钱慢，但学好了能一辈子收益，撑不死，饿不死，你学不学？”
鹿顺国拧眉：“我想来钱快的。”
鹿鸣鸣无奈道：“来钱快的前半辈子刀尖儿舔血，后半辈子牢里打地笼。要不想这样，就得把良心卖了，你是个老实人，你娘准不成你丧天德。”
鹿顺国一狠心一点头，“行，我听你的！”
鹿鸣鸣拍手道，“那下午就得跟我走，去哪儿拜师，得明天晚上才能回来，你得跟你娘说清楚。”
鹿顺国也跟着一拍大腿：“行！”
鱼儿花，八张八，开到南塘老荷家，老荷家，编荷花，花儿落了变成大灯塔；青竹片儿，黄叶丝儿，一遍一织真神奇，大风车，摇篮椅，马良神笔没他那巧手好使。
这顺口溜说的就是南塘老荷头，鹿鸣鸣骑车载着交代又再三交代完家务事的鹿顺国，阳光明媚，春光灿烂，清风徐徐拂过她的衣角，疾行出发，行了两个多小时来到南塘老荷院子外，鹿鸣鸣下车来，拍拍忐忑的鹿顺国，“在这儿等我，别乱走。”
鹿顺国猛点头。他看见满院的奇工异作，有他见过，也有他没见过，竹伞，风车，簸箕，摇篮车，还有一些木头玩意儿好不巧妙。
鹿鸣鸣冲安静的堂屋喊道：“老荷叔在家吗？”
一个娃娃跑出来，“你找我爷干啥？”
鹿鸣鸣：“来拜师。”
小孩儿斜着眼睛俏皮瞅着她，“我爷爷有徒弟，不要你了。”
鹿鸣鸣东张西望：“徒弟哪儿呢？”
小孩儿指指自己，“就是我。”
鹿鸣鸣一乐，恭敬作揖道：“哎呀，是小师哥呀。”
小孩儿听这话心里高兴，一高兴就用手捂住嘴巴欢天喜地跑开了。鹿鸣鸣走进堂屋，看见一个小老头被满屋的篾片、匠艺半成品掩住了半截身子，这就是老荷，跟鹿鸣鸣记忆里的没什么差别，奇怪，他一直都这么老吗？？
“你走吧，我不收徒弟。”老荷不高兴道，“没一个干得长久，都是心浮气躁的歪货，我也不喜欢把手艺传承给这些人。所以说我不收徒弟啦。”补充道，“再多钱也不收徒。”
鹿鸣鸣：“我的拜师礼不是钱那么撇脱哦。”
老荷扶扶老花镜，“啥子安？”
半个小时后鹿鸣鸣从堂屋出来，鹿顺国早就等心烦意乱没耐心，鹿鸣鸣看见他那个急躁样子，摇摇头，“这门手艺一坐就是一整天，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你。”
鹿顺国追问：“他答应了？”
鹿鸣鸣昂了昂下巴：“我是谁？我是万事通啊。”
鹿顺国着急道：“多少拜师礼？我没多少钱，这样的手艺我也想学，可学徒不好当啊。”
鹿鸣鸣摇摇头：“不是钱的事儿，你心诚一点儿，老头会收你为徒，哦对了，要三拜九叩端茶给红包。”
鹿顺国瞪大了眼睛：“还要给红包？”
鹿鸣鸣从兜里摸出一沓钱，数了数差不多七十多，一股脑递给他，“喏，够了。”
鹿顺国进去见过老师傅，磕头，递茶，给拜师礼，然后就从最基础的选竹子开始教起。这里没鹿鸣鸣的事儿，她走到花圃的草地上，躺在阳光里，用草帽盖在脸上，呼呼睡大觉起来，一睡就到傍晚，老荷媳妇儿出来喊吃饭，鹿鸣鸣不吃饭，她去树上摘果子解渴，觉得那果子甘甜，索性坐在树上边摘边吃。
没多久鹿顺国就出来坝子里洗碗，鹿鸣鸣想跟他聊聊，谁知道他情绪不高，鹿鸣鸣才看见他满手的刀痕，刮痕，还渗着血丝。
“疼？”
鹿顺国叹口气，无精打采道，“不疼。”然后啥话也不想说。
第六天。
鹿顺国上半天坚持在哪儿刮篾片，下半天，坐了一两个小时，他突然站起来，说，“不行了，我实在不会这个。”
老荷头，“随便你吧，年轻人。”
鹿顺国啥也没说就准备要走。鹿鸣鸣追过去拽住人，“怎么要走？”
鹿顺国面无生气：“我干不来这个。”
鹿鸣鸣着急道：“怎么就干不来？”
鹿顺国：“没那个天资，干不来。”
老荷笑道：“心态浮，气太躁，坐不住。以前我的徒弟最大也是从十二三岁教起，像你这么大的，肯定学不住这门日积月累，熟能生巧的手艺啊。”
鹿顺国也急了：“老师傅，我家穷，用钱着急，确实不行啊。”说完就绕过鹿鸣鸣径直走了。
老荷冲他背影笑笑，对鹿鸣鸣道：“对不起啊小伙子，让你泄露了天机，结果老头我还是没教长久他。”
鹿鸣鸣皱眉摆摆手：“都是个人造化。我先走了，荷叔。”
“等等，你等等。”老荷追起来，还想问鹿鸣鸣将来他儿子怎样，孙子又怎样。
鹿鸣鸣怕说太多会遭反噬，胡乱摆摆手，戴上草帽转身就跑了。她追上鹿顺国，“你真不想学了？慢是慢，可学精了，了不得！”
鹿顺国：“我娘等钱治病，哪儿容我慢慢挣。”
鹿鸣鸣气得摘掉草帽不停扇风，“挣钱这事儿急不来，得像建楼那样，打扎实地基。”
鹿顺国甩开她的手：“我不懂你说的东西，我就是要去挣钱。”
鹿鸣鸣气不过：“好，挣钱，我交给你！”她浑身上下继续摸衣兜裤兜，边往外一沓一沓一沓掏钱，边掏钱边咳血，边咳血还边掏钱，一共……363块！鹿鸣鸣全甩在鹿顺国手里，“我给你本钱，去云滩镇给我租个铺子做生意，只要不碰黄/赌/毒，随便怎么干。”
鹿顺国瞅着鹿鸣鸣不对劲，“喂，你好像在咳血哎？”
鹿鸣鸣一抹嘴：“血太多了，往外吐一吐，哎呀混蛋我没事啊！现在就跟我去找门面！”
鹿顺国望着手里五沓钞票，感动得痛哭流涕，“这些钱比我半年都挣得多，哪儿来？”
“你管呐，有钱拿不就行了。”
鹿顺国哭丧着脸，“我去婆蓝镇上行不行，云滩，来回两三个小时，我娘要我照顾。”
鹿鸣鸣，“婆蓝多大点地方赚不到钱的，还有啊，你老娘能活99岁先别担心这个行吗？？”
鹿顺国：“好！”
二人疯狂踩着二八大杠朝云滩狂奔，在太阳下山前，在天黑以前，在闹市熄火前他们终于赶到云滩正大街，鹿顺国捧着一沓沓钱，挨家挨家店铺问，“铺面转租吗？我租金都带来了。”
“老板生日兴隆，转让店铺吗？”
“这间铺子转让吗？我租门面！”
鹿鸣鸣后背挂着一定草帽，扶额靠着电线桩喘口气，看着鹿顺国捧着钱仓惶迷茫的身影，她扶额，追上去，“这样不行。”
鹿顺国：“是你让我租店面嘞。”
鹿鸣鸣面对鹿顺国这个态度，也是忍了，耐心询问，“想没想好干什么？”
鹿顺国：“没，没想过。”
鹿鸣鸣：“你要是继续跟德山叔学做厨，一两年学一半儿手艺出师，出来开个面店，茶馆，小饭馆，或去大饭店做厨子，不行？你说身体不好，那跟着荷篾匠学一半儿，也够你开个纸盒铺，棺/材铺，秤店。都不行，开个五金店儿总可以吧。”
鹿顺国大喜：“五金店，行！”
第七天。
鹿鸣鸣真在正大街选了间儿不大不小的铺面，租金合同已签，事儿就成了一半，接下来一半进货。鹿鸣鸣大学勤工俭学，有一暑假就跟着一黑心中介干倒爷，赚了不少钱，嗯，那黑中介赚了不少，鹿鸣鸣就赚了个零头。
虽然时代变了，但万变不离其宗，做生意，货源，也就是供货商最最最重要。五金店零件杂，型号多，每样怎么用，得学，学明白才能忽悠价格，那叫技术，有了技术就能上门修东西。卖给人家一块钱的货，修就两块，保修折中一块五。五毛就是技术纯利润。
“懂了吗？”鹿鸣鸣将五金店要进的货整理出一个单子递给鹿顺国。
鹿顺国本来字儿就不认识几个，这一看密密麻麻一大页，是眼睛也直了，脑袋了大了，迷迷糊糊弄得头疼。
鹿鸣鸣：“王熙凤也不认字，熟能生巧也能念句诗。万事开头难，慢慢来，以后就能坐在店里赚钱。”
鹿顺国刚开始还很有耐心，一个上午都在学，鹿鸣鸣教得也认真，她懂的都教完了，不懂，就花钱去后大街的五金店买教训。跟那家老板递烟花钱买东西套近乎，一口气在他店里消费了一二百，买回一堆零件儿拿回自己铺子研究。
鹿顺国：“这能看出啥？”
鹿鸣鸣盘坐在地上，“你看这包装上有BB机号码，这个应该是厂家传真号，返厂用的，这个嘛，八成是个电话号。”
“电话号码？你见过电话？”鹿顺国心里很兴奋，坐在她旁边仔细听着。
鹿鸣鸣，“咱们去邮政局打电话，要货源，试试水。”
鹿顺国：“可我们没，没钱了。”
鹿鸣鸣：“做生意哪儿有不投入成本的。”她继续摸裤兜，从里面源源不断掏出五六沓钞票，数了数，435.6！“走，做买卖去。”鹿鸣鸣觉得体虚眼花，脚下打软，一口血喷出来。
鹿顺国慌张道：“鹿老弟没事儿吧？”
“哈哈，可能大限将至啦，走！快走。”鹿鸣鸣擦擦嘴角的血，完全没当回事，笑嘻嘻爬起来。
二人冲向邮政局，折腾了两三个小时，终于和厂家谈妥进货日期，今天不行，至少得下个月初，见面说细节。
鹿顺国拍拍鹿鸣鸣的肩，“老弟，你就是我命中贵人啊。”
鹿鸣鸣暗暗得劲儿，对鹿顺国道，“回去收拾铺子，等进了货就开张。”
鹿顺国：“有句话，叫撞什么天儿来着，我今儿就把招牌打出来挂上！晚上回去告诉我娘，我鹿顺国要做买卖啦！”
“这日不如撞日，今天黄历好！”鹿鸣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