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走到连殳的身前,站定后鞋尖不自觉地在石砖上摩擦了两下。

    连殳知道这是他感到不舒服时的小动作。

    德拉科成保护姿态将她的身形挡住大半部分,俯身对着她的耳朵轻语了几句。随后撤退一步去看连殳的表情。

    连殳抿唇做出一个完美符合礼仪标准的微笑,视线越过他的肩膀。

    远旅也回应了一个微笑,“怎么了?”

    连殳挽住德拉科伸出的手,

    “没事。”

    女伴的手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袖口处,德拉科转身时脸上又带上了轻佻的笑,开口为刚才的动作解释,“第一次见到外祖父有些紧张,让大家见笑了。”

    大祭司不置可否,走在侍从之后,缓步进了这扇漆黑的大门。

    连殳手挽男伴,远旅自然地扮起了引路的角色。

    “殳,坐我旁边吧。马尔福先生,请自便。”

    德拉科点了头,就坐到连殳另一侧的座位上。

    桌上摆的是中餐具,众人落座后,侍女走上前开始用刀划分起桌中央的烤全羊。

    割开头颈,挑出眼、嘴、不适合食用的器官,轻巧地将头盖骨掀开,将完整的脑花送上大祭司的餐盘。

    整个过程优雅而富有美感,刀刀精准顺着肌肉的纹理切割。

    一叠纤薄的肉片落入餐盘,德拉科有些磕绊地握起筷子,夹肉片的样子倒也有模有样。连殳平时爱吃中餐,顺带着他也经常用筷子进餐。

    连殳侧过头问他,“要添副刀叉吗?”

    德拉科提起一片肉夹到嘴里,“不用,我想我已经学会了。”

    他分出一点视线去小心打量主座上的人。

    烛光落在大祭司的脸上影影绰绰,房间内没有其他光源,看不清他的脸,但上面应该是没什么表情。

    草草吃过后对方就离开了,剩下几人自行安排就寝的事宜。

    远旅索性就要留连殳一起睡,而德拉科被安排在侧卧。虽说是侧卧,但两屋之间也隔着百米远的回廊。

    在弗罗斯特家,两人的卧房也仅有上下层之隔。而两人孤身在这座愈发诡异的古殿,却要相隔如此之远。

    德拉科越想越放不下心,随口扯了个借口就将连殳带到旁边没人的角落。

    “我不放心,我感觉他们对你有所企图。”

    连殳捏了捏他的手,“没事的。”

    “你不感觉这里很奇怪吗?更别说那个大祭司了,我感觉他看你的眼神根本不像看见从未谋面的外孙女时应该有的样子。”

    “但起码我跟远旅待在一起没事吧。”

    德拉科看了一眼远处静站着的金发卷发的女孩。双生子,但两人除了那颗一模一样的紫眸以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相似之处。也或许是因为在德拉科的眼里,自己的女友的每一处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损失了任何一处的后果他都不敢想象。

    德拉科的视线就这样不肯放过她。

    连殳知道他这是不赞同的意思,“德拉科,我想探究这里的真相。这件事情必须由我去做,好吗?”

    “但你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安全的,你放心。”

    连殳把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无名指上,让他触到那枚蛇戒。

    德拉科小声叹了口气,“我晚上会注意的,发生了什么事第一时间叫我。”

    连殳点了点头,两人就此分开。

    ***

    室内熏的是传统的炉香,靠近床铺的位置香味随着烟雾沉下、最浓重。

    远旅沐浴过,坐在床沿用毛巾擦拭着头发,“闻得出是什么味道吗?”

    “薄荷和胡椒树脂的味道,很好的组合,还有点淡淡的月桂叶、白鼠尾草和雪松味。”

    远旅用毛巾包住还有些潮湿的头发卷到头顶固定,“花园里只种了紫鼠尾草,会不会是闻错了。”

    连殳躺着看天花板,过了半晌才开口,“嗯,可能吧。”

    白鼠尾草又称白圣草,更类似灌木,草茎直立、植株呈灌木丛生状。古称其制作成的香熏为白圣香,香气淳厚而不腻。

    “远旅,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其实我不想瞒着你。”

    远旅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用手指抚上她左眼旁的肌肤,“你还是发现了,你的聪明远超我的想象。”

    属于她的力量通过指尖触到连殳,连殳感觉自己紫色的眼眸开始震颤起来。连殳看向她的眼睛,对方的眼睛同样震颤着,有金色的光晕从瞳孔出扩散开来。

    连殳自己的视线也被光晕模糊,不适地想要脱离她的手掌,“你要干什么。”

    远旅眨了下眼,共鸣之力消散,“我知道了突破世界法则桎梏的方法。

    但要使用出我全部的力量,需要你将眼睛还给我。”

    “怎么还?挖下来给你吗。”连殳的视线还有点模糊得不舒服。

    “哈哈,当然不需要,这只是一个笑话。”远旅自顾自地笑起来,像是为了证明她太过缺乏幽默感,“只需要借用一下你的力量,不会伤害到你的。明晚你就会知道了,我们会一起举行仪式。”

    之前闻着舒心的熏香也变得刺鼻起来,白鼠尾草的茴香味太过突出,连殳听得头大,“什么仪式?”

    “你明天会知道的。”

    连殳的眉头轻微皱起,尝试在头脑里将一团糟线索的毛线团整理整齐。

    “好了,现在就不要想未来的事了。好好睡一觉。”

    远旅为她掖好被角,连殳已经睡着了、眉头还蹙着。

    她抬腿下床,走到将香炉前,用剪刀将燃烧的香熏头端剪断,

    “确实是白鼠尾草。”

    ***

    连殳睡得不安稳,更何况是要作为主角登场生日宴会。

    她睁眼,仆人已经将衣架拉到了梳妆台前的位置。

    一条水粉色的单层长裙,有些朴素地过头了。

    连殳走到它的面前,精致的手缝花纹在晨光的照耀下逐渐浮现。面料也过关,可以看出制作工序的繁复。

    这样穿着也方便,连殳没对穿着的安排感到过多的烦恼。她进浴室快速地洗漱了、将妆化好。

    她换好裙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好像一切都这么熟悉,脑海中浮现一个金发的身影。推开门,四周的视野被白茫茫的光所遮盖,所幸的是等待的侍者就站在门口的正中间。

    脚踏下每一步,身边的场景似乎都有微微的变化。

    明明是一个陌生的场景,但花草和画像的样子却又像在哪见过,是自己喜欢的摆放方式。

    待她认真想要去看清墙壁挂画的内容时,脚步却无法停下,然后那些原本组合在一起的色彩化成了四散的兔群跳离她的脑海。

    脑袋似乎断片了一瞬,她再次睁眼时自己已经在舞池中央,脚不自觉地跟着音乐跳着华尔兹。

    握着自己的大手温厚粗糙,是一双常握重剑的手。

    连殳尝试去看清他的脸,但只能看见过分耀眼的吊灯和棱角分明的下颚。

    “你——”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情绪在酝酿,有个名字在酸涩满涨地摇摇欲坠。

    “怎么了,大小姐。”

    对方声音带笑,永远都是这样饱含意气,像将北国热烈的风雪融进了他的嗓音中。

    那两个字还未出口,远方传来几声尖锐的炮响。

    呼啸着砸在了宫殿的顶端,琉璃吊灯摇晃着下坠,然后天花板像砸碎的玻璃一般分散着坠落。

    连殳的心跳骤然加速,想要抱头蹲下。

    她猛然睁开眼,对上的却是空白的天花板。

    原来一切都是梦。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远旅给她递来一杯水。

    心跳还没缓下去,口中干涩,喝点水后倒好多了,“没事。”

    “看上去你的状态不太好。”

    “不影响,哪有主角缺席自己的宴会的。”

    “那我让下人进来服侍。”

    连殳又泯了一口水,点点头。

    远旅摇了两下床头柜上的铃铛,穿着清一色长袍的女仆手端托盘从大门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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