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笑能够跟沈衿怀有所接触,还得力于徐老太。

    在灾难发生后,徐笑因为父母妹妹离世,每天都在以泪洗面。

    那段时间,徐老太每天都交给她无数任务,试图让她从悲伤中走出来。

    徐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也需要安慰,却还意外的听她的话。

    而她给徐笑的其中一个任务就是去帮助一个有自杀倾向的少年。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沈衿怀。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沈衿怀虽然头发到了眼睛上面,每天都叼着根烟躺在救灾中心附近的一棵树下,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但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有自杀倾向的人。偏偏,徐笑信了徐老太的鬼话。特别是看到少年有些苍白的面孔,和手挽上的绷带后,更是确信无疑。

    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在同一场灾难中的两个人,很容易生出一种灾难性依赖。徐笑想,她当时对于沈衿怀大概就是生出了这种想法。毕竟他们看起来年纪相仿,同样经历了那场灾难,也同样十分悲伤。

    徐笑当下就笃定了一个想法,她必须拯救他,像是拯救她自己。

    她开始跟踪沈衿怀。

    她以为自己跟踪的很机警,其实人家一开始就发现了她,只是懒得搭理她而已。

    几天跟踪下来,徐笑发现沈衿怀这个人除了吃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躺在那里睡觉。

    有时候她坐在附近看得累了,还能自己睡上一觉,醒来后他依旧在那里。

    他几乎不跟任何人交流,脸色也始终冷冷的。这让徐笑确定他心里肯定有问题。

    在徐笑连续跟踪了他一周后,他终于忍不住了。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他依旧躺在树边睡觉,徐笑盯着他发了会呆,也不知不觉趴在旁边的一颗石头上睡着了。

    徐笑是被鼻子上的一阵瘙痒吵醒的。

    她打了个喷嚏,擦着鼻子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细碎的黑发下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

    少年的沈衿怀顶着一片苍蓝色的天空弯腰看着她,手上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意气风发。

    看她醒了,他说:“你睡的还真死。”那语气,多多少少带了点嘲笑。

    那是徐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沈衿怀的脸,以前在文城,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一时没说话。他随手将那根狗尾巴草往旁边一丢,语气变得很冷:“别跟着我了。”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

    徐笑也没顾上他说的话,连忙跟上。

    他见状,回头对她说:“听不懂人话?”

    徐笑抿着唇,不发一言看着他。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说:“是那个老太婆让你来看着我的?”

    徐笑这才开口说:“什么老太婆,叫奶奶。”

    他呲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很难想象吧,那时候的沈衿怀比现在欠多了,简直满身的刺。

    徐笑气囊囊地瞪他一眼,说:“我才不是哑巴。”

    他一脸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一副谁在意的表情看她一眼。

    他摆了摆那只包着绷带的手,说:“这完全是个误会,你,还有那老太太别多管闲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徐笑又要跟上去,他双手抄着口袋,后背透着股冷硬,说:“我让你别跟上来,再过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啊。”

    那语气懒洋洋的,却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偏偏,徐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她继续跟上去。

    他回头看她一眼,皱了皱眉,说:“你是鼻涕虫吗?”

    她一言不发看着他。

    他捏起拳头就往她脸上打来,她没想到这个人如此恐怖,吓得忙闭上眼睛。

    片刻后,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面前却早不见人影。

    这个狡猾的人!

    徐笑气得跑过去找徐老太告状,徐老太却跟我说:“有时候越是受过伤越是怕被伤害的人才会满身是刺。”

    就这一句话,让徐笑突然对沈衿怀多了丝好奇。

    不知谁说过,当你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那感情就发生了。

    幼年的徐笑全然没有意识到这点。

    从那之后,徐笑继续跟着沈衿怀。

    他除了那天让她不要跟着他,这之后再也没有搭理过她。

    但是这家伙的行为却逐渐离谱起来。

    比如徐笑跟着他去食堂吃饭。徐笑刚坐下,他就囫囵吃完端着盘子走了。徐笑怕他出事,只能疯狂塞几口赶紧跟上,结果她刚把餐盘洗干净,他又拿着自己的餐盘去续了一碗……

    比如徐笑跟着他走在救援中心,走着走着,他突然就不见了,等她再找到他,他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个女生,在那里跟人家风花雪月,过一会,那些女孩子竟然伸手摸他的腹肌,他也不拒绝,反而那女生看到不远处的徐笑,还会娇羞地让他换个地方,这狗东西不仅不换地方,还堂而皇之将衣摆拉起来一点,露出一点腰腹,接着用徐笑也能听到的声音对那女生说:“没关系,她爱看。”

    谁爱看啊,不要脸!臭流氓!

    最混账的是有好几次徐笑跟他走在野外。雨停后的旷野之上,虽然到处是残垣断壁,但夕阳每一次都烧的格外的红艳,有一种残酷的美。那种风景,总是让人忍不住落泪,这个煞风景的,每每这个时候,就会突然就开始解裤腰带,他绝对是故意的,徐笑打赌他不敢真的解,却又忍不住大叫:“你干什么?”

    他站在那里,一脸的平静,就是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尿尿,怎么,你要看啊?”

    说完,他就真的开始解裤带,一点都不含糊!啊啊啊啊,不要脸!徐笑脸皮再厚,那会儿也还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高中生,自然是立刻闭上眼睛,等她再睁开眼睛,这家伙跑得人影子都没了。

    果然是故意的!可是这种不要脸的手段谁能对付!

    有一次徐笑直接被气哭了,跑到徐老太那里哭诉。徐老太拿出自己的手机,说:“好东西要一起分享,他下次再解裤腰带,你就给我拍下来!”

    老不正经的。徐笑哪里肯答应。

    徐老太却说:“像你这样就只能被他欺负。你信不信,你拿手机对着他,他就不敢了!”

    真的吗?

    徐笑觉得人应该多少是有点羞耻心的,她要是真拿出手机,沈衿怀肯定会像徐老太说的那样就不敢脱了。

    她还是低估了沈少年的脸皮。

    那天,他们又一次走在旷野下,这位不要脸的又开始解裤带,徐笑本来都要躲开了,想起徐老太的话,不甘心,硬着头皮拿出了手机。沈衿怀看到她拿出手机,愣了一下。

    果然,他还是有点儿羞耻心的,徐笑心里一喜,可这喜悦还没完全晕开,他就哗啦一下把运动裤扯下来了,扯下来了,真的扯下来了……

    徐笑举着手机,人都吓傻了!

    下一秒,她就特别没出息的哭了起来。

    啊啊啊,她不干净了。

    她哭的声音可大了。起初哭还是因为感觉自己关心沈衿怀,这个人却不知好人心,还反过来欺负她,让人委屈,后来哭,全是因为那段时间压抑的伤心。

    那种灾难过后的茫然不知所措,亲人离开后的痛苦,以后再也没有回去的地方的绝望……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冲了上来,将她直接冲得崩溃,嚎啕大哭。

    她不管了。她自己都这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管别人的死活啊。

    沈衿怀在不远处看着对面的女孩哭。

    起初,他是真的觉得那女生很烦人,但是一段时间下来,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对方都契而不舍的,反而让他从这里面琢出了一点乐趣。

    这个救灾中心充满了绝望和悲伤的气氛,在这样的环境里,逗弄对方好像成为了一种小小的乐趣。

    他只觉得自己是在这里憋的太无聊了,并没有多想。看到对方突然哭了,他一阵无语。他其实只是扯了下外面的裤子,里面还穿着内裤呢,又没看到什么。

    他不想管。他可以选择像以前那样一走了之,而且他有种直觉,这一次走了,这个女孩应该就不会再烦着他了。

    但莫名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想置之不顾。

    毛病吧你,干什么多管闲事!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最后却还是在听到那好像不能停下来的哭声后,叹了口气,迈不开步子走了过去。

    徐笑感觉眼前一暗,知道是沈衿怀走到了她面前。但是现在她不想再管他,他要作弄她就给他作弄吧,以后她再也不管他会不会自杀了。

    她大哭着,脸上突然一紧,这家伙竟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脸。

    他的语气透着股隐忍的烦闷:“别哭了。”

    他这是在安慰她?哪有这样安慰人的,还不如说威胁呢!

    但诡异的是,徐笑心里那浓厚的悲伤,在看到他那副无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后,莫名就没那么深了。

    就好像有那么一个人,他明明不会安慰人,却还在用力试着让你不要哭。那一刻,徐笑好像感受到了一点儿面前这个少年别扭性格下的温柔。

    但她没有止住哭声,反而越哭越凶,一边哭,一边让他滚开。

    沈衿怀哪里面对过这种场景,人都傻了,好一会才说:“不是,你看了还拍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谁看了,谁拍了?她摄像机都没打开好吧!

    徐笑这辈子最怕被人冤枉,忙叫着:“我才没看,也没拍!谁要看你啊,你以为自己多好看!”

    一顾着吵架,眼泪都少了。

    沈衿怀对自己的长相要说没认知,那是真的装逼了。不过他这个人对于皮囊没有多在乎是真的。从小就跟着当模特的妈妈耳濡目染,在那个圈子里,好多顶级的模特并不是长得最好看的,但却一定是有别样的美。要说他妈妈这一生对他最大的贡献,除了生下他,大概就是教导他要从不一样的角度去欣赏美。

    当然,此时正值高中阶段的他,还是跟同龄人一样,有那么一丁点臭美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不好看呢!这种事情也没有证明的必要,但是他就是听不得面前这个女孩子语气里那点儿鄙夷。

    就,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要在意,反正看到那副看起来明明很好捏的的脸上写满了鄙视看着他,他就抓耳挠腮的!

    不爽!极度不爽!!

    他微微咬着牙说:“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在宿舍的照片,我室友可是卖了两千多一张。”

    说完后他就后悔了。太他妈的幼稚了,一点也不像他,要是被他的朋友听到了,肯定要笑掉大牙。

    让他意外的是,面前的少女顿了一下,接着拿那对沾满泪珠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奇迹般的,哭声止住了,然而下一秒,少女的眼底闪过一丝比刚从还要浓厚的鄙夷。她说:“我以为你多值钱呢,原来这么便宜啊。”

    他气笑了。

    行,真行!这嘴巴,成功把他堵住了。

    让他觉得无语的是,他竟然从那副泪光闪烁,红着鼻头却又带着明显鄙视的神色里,觉出了一丝可爱。

    沈衿怀啊,你下贱。他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却不可控地,第一次在脑海里琢磨了一下面前这个女孩子的名字:许萧。

    光听名字就好悲观,却是个明明自己怕的要死,还会拿小手拉着他的衣摆,小心翼翼地对第一次见面的他说上一句:“你能不能好好活着啊。”的女孩。

    就,有一丁点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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