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搜查会议,先由平良和灰川汇报从基地了解到的触电事故的调查结果。

    “虽说是软禁,但最初可不像现在这样。”平良指了指会议室的屏幕上从基地共享过来的监控视频,接着说:“最初只是让他们三人各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别出来,还派了一个平时跟他们关系很好的叫......”

    “Ivan Wagga”灰川在一旁补充说。

    “对,派了这个Ivan去做看守。反正他们四人都是得到了临时假期一样的心情,突然不用去执勤不用去训练了。”

    听着他汇报的其他人都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事发当晚,Ivan和另外两人在房间里玩牌。游泳池就在他们房间外面,Brain平时没事就喜欢去游两圈。虽说在软禁中本来不让出房间,但担任看守的Ivan玩牌玩得正起劲呢。不会玩牌的Brain说闷得慌出去游两圈就回来。从他们玩牌的房间窗户能清楚地看到整个游泳池,Ivan就只是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别跑远了,不然我们四个都得受罚’,就由得他去了。”

    “关于‘从房间窗户能清楚地看到整个游泳池’这一点,你们有去实地确认过吗?”听着平良汇报的降谷零突然发问。

    “当然去了!”平良一副“你当我是什么人”的不满的表情,说:“确实是能清楚地看到!事实上,案发时是Ivan第一个注意到了异常。他说,他看到外面的灯光闪烁了几下,然后稍微变暗了。出去一看,发现Brain的尸体已经浮在水面上了。原本悬挂在游泳池上方的吊灯掉落水中。”

    灰川按了按鼠标,屏幕上显示出他们在基地现场拍摄的照片。

    也是跟当年的米花大学一样的露天泳池,一样在泳池上空悬着几根与地面平行的缆绳,缆绳上挂着吊灯。只是米花大学那次事故是泳池边上的大灯倒下压到了缆绳,才导致电线掉落在游泳池中。而基地这次是中间的一条缆绳断了,并不是被别的东西压到。

    “NCIS有没有解释为什么缆绳会断?”降谷零问。

    “他们说几年前吊灯也曾掉下来过,但当时只掉了一小段电线,其余的部分仍然挂在缆绳上,吊灯没有落到水里只是悬挂在半空,所以没有发生事故。当时只是用胶带将吊灯粘了回去,并没有更换任何零件。而这一次,由于连接部位老化,加上多年的胶带松弛,吊灯掉落时,连同连接部位一起断裂,带着一整段电线掉到游泳池里。”

    会议室里有人小声议论:“这么说,这真的只是一起触电事故啊?”

    “现场有监控吗?”降谷零问。

    “没有!他们美国佬注重隐私,不让在生活区装监控。”平良说。

    要制造这样的意外,首先得让胶带松脱,其次要让电线与缆绳的连接部位断裂......这似乎只有住在基地里,对游泳池附近环境非常熟悉的人才能做到。

    而且听上去Brain会去游泳只是临时起意,不像当年米花大学的的场广吉那样每周固定时间去的。所以就算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些布置让吊灯掉落,Brain没有临时去游泳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难道真的就是单纯的意外吗?

    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头绪,所以就先放一边吧......

    “我记得,今天就是受害者家属栗花夫妇,前往基地面见剩下那两名美军的日子吧?”他问风见。

    “是啊,按您之前所说那样,每次新西兰大使馆让我们给出调查报告,我们也是直接把NCIS的报告转交给他们。一旦家属表示不接受这个结果,我们就会将他们的反馈转达给NCIS,并持续向基地施压。最终基地才同意让家属与剩下的两名美军会面。”

    “对啊,声称这次事件是防卫过当的是NCIS。既然家属不接受这个结论,那么自然应该由NCIS自己去说服家属......之前的国际部都在做什么?竟然同意基地的要求,让我们日本警察出面,去帮基地应对这些压力......”会议室里又响起了不满的声音。

    “但自从管理官介入后,国际部总算开始干活了呢。现在基地得自己处理这个烂摊子了~”说着这话的玉城警官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次会面依然是拒绝县警陪同,对吗?”他没有理会玉城,继续问风见。

    “是啊,本来还想趁着这次机会去看看嫌疑人的情况......”风见无奈地说。

    “但是,因为触电事故还有需要调查的地方,所以平良警官和灰川警官还是可以继续进入基地的吧?”他说着扫了两人一眼。

    灰川紧张地点头:“是的!”平良则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今天就跟栗花夫妇一起前往基地吧,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假装顺路送他们去。到时候尽量在里面多打探一些与会面相关的情报。”

    “明白!”灰川回答。

    “在宫野一带调查的小组有什么要汇报的吗?”他示意继续进行下一个议题。

    “啊啊,有的。”比嘉举手说:“我们发现死者在半个月前跟本地的暴力团体有过联系,有人见过她跟羽村组的老大一起喝酒。”

    “......暴力团体吗......”他小声复述着。事情又变得更复杂了......

    “是的,羽村组的老大羽村恭平据说很少跟与暴力团体无关的人来往,但却被目击到跟一个初到冲绳还不到一个月的外国人一起喝酒,听说还不止一次......”

    基地和外国人加起来就已经够麻烦了......还要再加一个暴力团体啊......

    “比嘉警官是想说死者的身份不简单?”他问。

    “......也不是没可能吧?这么快就能跟暴力团体的老大搭上关系,说不定本来就是带着某种特殊目的来到冲绳的。”比嘉回答。

    “呵呵,那是不是应该让组织犯罪对策组去探探风声?羽村组可是对策组的老对手了。”清泽本部长插嘴说。

    这是自降谷零主持搜查以来,清泽首次提出建议。他之前都只是按照降谷零的指示行动,几乎从不插嘴。

    “好,那就拜托本部长帮忙跟进了。”他直接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清泽。

    据他了解,清泽在晋升为本部长之前,一直在组织犯罪对策组工作,那里的成员都是他的老部下。

    希望这次他是真心想帮忙,而不是又在想着玩什么花招吧。

    “另外,也让对策组提供与这个暴力团体相关的所有资料给我们。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提前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他补充说。

    “......明白了。”清泽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或许是因为他们多年来辛苦收集的情报这么轻易就要被分享出去,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他花了一个下午去看羽村组的资料。

    虽然清泽说对策组跟羽村组是老对手,但他们提供的资料里,关于羽村组的核心人物羽村恭平的情报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其他成员的。

    这个最应成为调查焦点的关键人物,警察掌握到的情报却是最少的......要么是因为这个人物极为谨慎,多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确保自己的行踪和信息不被外界所知。要么,就是警察内部有人故意隐瞒了他的情报,或者有意将调查的焦点从他身上转移开,以保护他不受干扰......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足以证明,羽村恭平是个很难对付的厉害角色。

    然而那样的角色,居然被人目击到多次与初到冲绳不到一个月的死者喝酒......

    他不禁开始赞同比嘉的推论:死者的身份可能不一般,或许真的是带着某种特殊目的来到冲绳的。例如,可能是为了执行一些针对基地的间谍活动.....

    而基地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故意安排人把她殴打致死,事后又以防卫过当为由,竭力保护打死她的凶手......

    但若真是这样,那么说是为了调查她的死才来到冲绳的雨宫,又在这个事件中充当什么角色?曾经那样拼命逃离日本的她,难道真的会为了调查一个外国间谍的死而重新回来?

    他打开app查看雨宫的位置,她今天好像一直都呆在MOAI。

    “不好了!管理官!”这时风见脸色苍白,猛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刚刚收到消息,早些时候栗花夫妇在与那两名美军会面时,突然联手攻击了其中一人,那人......叫Larry Olson的,当场死亡了......”

    “什么?!”降谷零震惊地站起身来,追问道:“等等,基地是怎么安排这次会面的?他们就没预料到,家属可能会情绪失控袭击那两名美军吗?”

    “据说是安排在同一个房间......但双方隔开了有四五米的距离,分别坐在房间的两边。现场也有基地的人员在负责应对突发状况。而且,家属进入基地时也通过了安检,身上没有任何武器......”风见看着警察手账,显然是刚才已经了解过大体情况了。

    “那为什么还会......?”基地的安排看上去也不算是太草率。

    “他们说栗花夫妇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起那两名美军。说自己的女儿平时就容易情绪激动,打起来不知轻重的,让那两名美军背负起杀人的罪名,他们感到非常抱歉......”

    “哈???”明明家属对于防卫过当这个结果一直表示不接受的态度,这次会面最初也是他们夫妇提出的要求,但实际见到把自己的女儿殴打致死的人时,却又表示理解了?

    “是的......虽然这态度的反转非常令人费解,但他们表现得实在诚恳,当他们准备离开,伸出手做出想要跟那两名美军握手的样子时,大家都没太警惕.....结果,栗花太太突然从衣袖中抽出了一支笔举到Larry的太阳穴旁边。栗花先生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行动。他用力一推,那支笔就那么插进了Larry的太阳穴......”

    降谷零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说:“......那对夫妇据说都是柔道高手,对吧?”

    风见说:“是的,他们夫妇俩在新西兰本地经营着柔道馆。据说当时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应该是为了今天的会面,特地演练过了吧......”

    “然而基地却是这样应对的?居然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目前栗花夫妇被扣留在基地里,想必是不会轻易被放出来了......”风见看上去也很无奈。

    降谷零看向屏幕,基地共享过来的监控画面中的两个房间都是空的。曾经在里面的两个人一人已经死了,另外一人想必已经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严加保护了吧。

    毕竟三个人中的两人都已经......

    “跟栗花夫妇一起去往基地的新西兰大使倒是获准离开基地,他要先跟大使馆汇报。稍后就会到县警这边来。”风见继续说。

    “好,他一到马上通知我。”降谷零皱紧了眉头。

    死者的家属变成了杀人的凶手......简直是最坏的情况啊......

    降谷零跟东京汇报完最新进度后,新西兰大使就到了。

    他连线了国际部,一起听大使讲述当时的情况。大体就跟风见说的差不多,大使对于栗花夫妇态度的转变也表示很惊讶,但在他的立场上也不好当场表达自己的疑惑,所以会面时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看来,他们就是故意表现出诚恳的态度,目的是为了在最后时刻能接近那名美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然后实施他们的复仇......”大使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

    “我听说大使您是自他们夫妇在新西兰时就一直跟进这件事的,那么在他们抵达冲绳之前,是否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我的意思是,他们是否从一开始就计划了这次复仇?我记得,最开始提出要跟那两名美军见面,现场听取他们陈述的,就是栗花夫妇吧?”降谷零问。

    “是的,确实是他们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们才与贵部一起跟基地沟通,促成此事......他们在国内时,虽然悲痛,但确实只是失去了独生女的可怜父母那样的状态......到达冲绳后,他们一直不接受防卫过当这个说法,没多久后就提出了要听事件当事人的陈述......”

    这么说来,或许他们是到了冲绳后才有了要复仇的计划,并提出要会面?

    “那在会面之前,那对夫妇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吗?”降谷零问。一般人如果计划要实施杀人,无论怎样掩饰,总会在某些细节上显露出紧张才对。

    大使回忆了一下,说:“对了!栗花太太在去往基地之前,好像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降谷零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

    “对,当时栗花太太站在窗边接了个电话,但她似乎只是听对方说,自己并没有回应什么......然后她示意栗花先生接过电话......栗花先生也是,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便一直沉默地听着对方说话......大约三四分钟后,他挂断了电话,两人在窗边站了许久......”

    “栗花太太的手机现在在她自己身上的,对吗?”有没有可能调查一下通话记录呢?他想。

    大使说:“是的,但现在恐怕已经被基地没收了。”

    “那请告知电话号码吧。”他示意风见做记录。

    “好、好的......”在这种状况下,大使也只能配合了。毕竟县警并未参与现场的会面,而这次会面是由大使馆和县警共同与基地协商促成的,大使馆无法将责任推卸给县警。

    他马上让玉城等科搜研全员过来,要求他们根据电话号码调查分析栗花太太的通话记录。

    “这个电话号码是.......”看着玉城展示在大屏上的通话记录,最近的一通电话是冲绳本地的号码。

    “抱歉,这是一个预付费号码,我们无法追踪到机主的身份。”玉城耸了耸肩。

    “管理官,请看看这些往来邮件!”负责检查栗花太太邮箱的警员突然举手,声音中带着急迫。所有人立刻围到他的电脑前,都等不及他将屏幕内容投影共享了。

    那是一封英文的匿名邮件,看发信日期,是栗花夫妇到达冲绳的第三天发过来的,内容是:

    “你女儿的死不是因为对方防卫过当。她是被蓄意谋杀的。是那三个人装成了防卫过当的样子,实际他们就是想要杀了她。栗花小姐在追查一件侵犯事件,发现了那三人手里握有重要的线索,还发现了他们是KITY的卖家。她威胁说要公开他们卖家的身份,除非他们提供线索。就因为这样,栗花小姐就被他们打死了。”

    栗花太太回复了一封邮件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对方回复说:“我是栗花乙葵的朋友,也是与她一同调查这起侵犯事件的人。”

    “真的假的.....这事居然还牵涉到‘KITY’......”就连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玉城都露出了大事不妙的神情。

    “那是什么?”降谷零问。

    “是一种最近在冲绳的酒吧和夜店流通的新型毒品,据说跟大麻有点类似,特点是有很浓的芒果的气味。”玉城说。

    “我听说,基地里面的人有途径让美国的家属寄违禁品给自己......”风见在一旁补充说。

    “等等,这不就解释了为什么基地一直阻止我们接触那三名嫌疑人了吗......”玉城的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这或许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案件。

    他接着说:“因为基地也知道了是他们三人把从美国寄来的KITY卖给冲绳当地人。基地不能让这件事被外界知晓......所以才一直将嫌疑人关在基地内不让警察调查,就是怕警察查出他们的卖家身份吗......”

    “国际部的各位都听清楚了吗?”降谷零转向视频连线中的另一端说:“基地这种行为显然已经违反了地域协定,能否立刻安排交涉呢?”

    “明、明白了......我们会先向外务省报告,并严肃处理此事......”国际部显然也没预料到会是这么严重的事件,都立刻打起了电话。

    但其实降谷零更在意的是,那封匿名邮件中提到的“我是栗花乙葵的朋友”这几个字。

    因为不久前,他才从雨宫口中听到过这句话......

    而且,像这样煽动亲属报复的手段,正是她所擅长的......

    “你根本不会相信我。”

    他想起那天雨宫对他说过的话。

    确实......

    不论是那起触电事故,还是今天栗花夫妇报复的事件,他首先想到的都是......

    可是,如果你愿意明确告诉我,说这些都不是你做的,我就一定会深信不疑......

    不对,我真的能做到吗?

    真的能对那样的雨宫......

    此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两年前她还是Calvados时的样子。

    利用小仓结岁陷害西园寺公亲后,她那像是刚刚完成一场出色的表演,得意洋洋地对他炫耀时的样子。

    在公交车上,跟他说起自己的工作方式时,那像是展示橱窗里的蛋糕一样的神情。

    我真的能相信那样的雨宫吗?

    所以,我是对她说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吗?

    “你根本不会相信我。”

    她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他苦恼地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

    她说得没错。

    他根本做不到相信她。

    “呵......”他自嘲地一笑。

    她还是跟两年前一样,比他还更了解他自己。

    “降谷管理官。”国际部官员的声音透过视频连线传来。

    “......说。”他抬眼,努力将自己的思绪从对雨宫的纠结中抽离,重新聚焦到案件上来。

    “我们跟外务省报告过这件事了,他们的意思是,目前最重要的是要确认这封匿名邮件中的内容的真实性......如果贸然拿着这种来历不明的邮件去跟基地交涉的话,恐怕......”

    “也对,我明白外务省的意思。”他揉了揉眉心。

    如果仅凭这封充满煽动性的匿名邮件,就断定那三名美军是KITY的卖家,基地很可能会立即驳回这种指控。

    “管理官......”玉城轻声说:“其实,在社交媒体上流传着一种说法,就是KITY只有羽村组在售卖,而且普遍认为羽村组的货源来自基地......”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向羽村组求证卖家的身份?”他说。

    “嗯嗯......还有就是,早上的搜查会议上,比嘉警官说死者有跟羽村组接触过......”玉城接着说。

    “是啊,所以那三人是KITY的卖家这件事,很可能是羽村组透露给死者的。”他帮玉城把话说完。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但羽村组又为什么要对一个初到冲绳没多久的人,说这么隐秘的事情呢......”玉城补充了一句。

    “确实,那位羽村恭平可不像是会随便泄露那种重要秘密的人。他肯定也不想让人知道卖家的身份。一旦卖家的身份泄露,基地首先就会出来断了他跟那三个卖家的交易渠道。那他就无法再赚KITY这份钱了。”他再次帮玉城把话说完。

    “没错,所以我想我们是不是还要调查一下,羽村老大这么做的目的?”这位平时总是不太正经的科搜研警官,关键时刻却是意外地头脑敏捷。

    降谷零想起对策组提供的资料,关于羽村恭平的部分却是少之又少。

    显然靠对策组去调查羽村是不行的。

    “你能透过市区的监控,定位羽村恭平现在在哪里吗?”他问玉城。

    “可以是可以,但得花点时间。”玉城回答。

    “那快去吧,找到他后告诉我。我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他说。

    “诶?等等......?管理官,要亲自去吗?诶?”玉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快去。”降谷零没好气地催促道。

    那些匿名邮件是经由海外服务器发出的,科搜研目前也无法锁定发件人。他让风见留守在搜查本部跟踪进度,他自己则换了一身休闲的装束,前往玉城说的,羽村恭平现在的所在地,Bar Tender.

    结果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稍微乔装打扮过,但刚才走进Bar Tender的无疑就是雨宫千昭。

    她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

    Bar Tender里面人头涌动,雨宫似乎在警惕着什么,一直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本来还想跟踪她看看,但这里是羽村的地盘,说不定自己这个生面孔也正在被谁监视着。

    权衡过后,他决定放弃跟踪,直接上前跟她打招呼。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雨宫就急匆匆地拉着他朝后门的方向快步走去,她的声音紧张而坚决:“你得立刻、马上离开这里!”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然而,在他们刚刚走出后门没几步时,就遭到了羽村和他的手下的夹击。

    他迅速估算了一下对方人数。还好,这对他来说,还不是不可应对的局面。

    而且,他注意到雨宫背着她的随身小包。

    她应该是有备而来的吧?

    在跟她确认过后,他就彻底放下心来了。想必她一定已经计划好了逃生路线。

    从雨宫和羽村之间的紧张气氛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并不和谐,起码不像是合作的关系。

    羽村提出想要“聊聊”......他此行的目的也是要跟羽村聊聊,但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大概是没法好好说话的。

    突然两声清脆的枪响在他耳边炸开,他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是身后的雨宫开枪了。

    他知道雨宫有枪,但他一直以为她的枪只是用来吓唬人的,从没想过她真的会扣动扳机......

    当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雨宫拉着,跟着一个翻滚的垃圾桶,突破了羽村手下的包围。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走,但雨宫肯定知道。于是他就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雨宫的动作敏捷而果断,她带领着他在迷宫般的街道中穿梭,仿佛她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个急转弯之后,那些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们似乎已经成功地甩掉了追兵,但雨宫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就在这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来不及反应,直接撞到了她的身上。

    她头发的香味就这么钻进他的鼻腔,淡淡的,却异常清晰。

    那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她初到冲绳的那个夜晚,那种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柔软的感觉。

    在那种氛围之下,在他全身的细胞都在渴望着触碰她的时刻,他对她说出了“不再对你说谎”这种话,还说什么“我会相信你的。”

    然而,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做不到那种事......

    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就已经看穿他的雨宫,早就知道他根本做不到的雨宫,会是怎样的心情......

    雨宫好像打算暂时挤进酒吧的人群中,确认是不是已经成功甩掉了追兵。

    他也跟着她挤进人群,觉得也许换掉身上的装束,免得再被人认出来比较好,就随手摸了一顶帽子给她戴上。

    雨宫不但没有拒绝,还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迅速地将头发扎起,脱掉了身上的罩衫,露出了里面的吊带背心,酒吧的灯光打在了她裸露的双肩上。

    这可不行。就算是为了变装也不可以。

    他马上薅来一件外套给她披上。

    她嘲笑他身为警察却对于顺手牵羊这种事过分熟练。

    是那种久违的恶作剧成功的笑脸。

    他回想起两年前,他就是因为想要看到她一直这样笑着,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

    那时因为他深知两人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一线,所以也只是失控过那么一次......

    但是现在,意识到可以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现在,他好像变得贪心了起来。

    不对,是贪心得多。

    听到别人叫她“昭酱”就觉得受不了,看到她对别人装出可爱乖巧的样子也觉得受不了。甚至渐渐觉得,那是只有他才能使用的称呼,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那一面。

    一边这样贪婪地渴望着她,一边又对她说着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也难怪她总想逃离自己这样的混蛋......

    他就这样跟着雨宫一起坐上那辆出租车,两人坐在后座上大笑了起来。看着这样的雨宫,令他觉得刚刚那样危险的状况似乎都只是一场游戏,而他们顺利胜出了。

    没错,最初就是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快乐的,明明是这样希望着的。

    但或许因为两年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又或许是因为太过急切想要抓紧她,以至于对她承诺了那些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甚至一度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已经势在必得了......

    雨宫给他递来消毒湿巾,他没有接过,示意她帮忙。

    而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自然而然地拆开包装,帮他处理伤口。

    其实,现在才刚刚开始啊。

    “真是的!不是说了,不可以再打架了吗!”

    看着仔细帮他消毒的雨宫,他又想起了那个20多年前曾经短暂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的女人。

    他总想着一定要为她做点什么,以回报她当年那样无条件地包容他的任性。结果却发现原来早已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你......闭上眼!”

    听到她这么说,他顺从地闭上了眼。

    可不能再让那样的遗憾发生了。

    就在他这么想着时,雨宫却是停下来了。

    他睁开眼,看到她笑得一脸狡黠,用拇指和食指比作枪的形状,说:“怎么真的就闭上眼了呢?你就不怕我趁现在......”她边说边用食指轻触他的额头,做出开枪的动作。

    “哈哈,你会吗?”他也笑了。

    你想杀我的表情,你以为我见过多少次了?但现在你的脸上,可不是那种表情呢。

    “嗯......”她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几秒,说:“有点想......?”

    “但现在我们同乘一辆出租车,还有司机先生这位证人在场,我要是死了,你可就是头号嫌疑人哦。按你的画风,应该不会让自己落到那种境地才对?除非......你打算连司机先生也一起解决掉?”

    他说着瞥了一眼前排的司机,只见司机身体微微颤抖,显然被他们的对话吓到了。

    前一秒他们还在一起大笑,还像关系亲密的人一样帮忙处理伤口,下一秒就这样讨论起了要杀了对方的事。

    哈哈哈。他一定觉得我们都是疯子。

    “那说不定我宁愿成为嫌疑人呢?”雨宫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撕开了一张创可贴,仔细地帮他贴上。

    “是吗?为了取我的性命,值得你这么做?”他问,伸手摸了摸贴在脸上的创可贴。

    没想到居然会有雨宫帮他处理伤口的一天。

    “当然值得!毕竟是警视大人!”她一边说着一边收拾好包装纸,还是不依不挠地继续着这个话题。

    “也对呢,我确实说过‘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如果你想要的,真的是我的命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出租车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司机急忙按下开门键,几乎是在催促他们下车。

    两人走下出租车,面前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这里好像是MOAI附近。

    “如果你想要我的命......抱歉,这可不能给你。”他说:“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要是就这么死了,可是会很麻烦的。”

    他还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

    “好吧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雨宫摆了摆手随口说着,头也没回地走向便利店,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也跟了上去,说:“其实我还真有要跟你道歉的事。”

    雨宫看了他一眼,神情也稍微认真了起来,似乎对他突然的严肃感到不解。

    “就是.......之前对你说过的‘我会相信你’的事......抱歉,目前果然还是做不到呢。”

    听到他这么说,雨宫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却是突然想躲避她的眼神,变得不敢看她了。但还是想要对她认真说清楚:“对不起,我对你承诺了自己做不到的事。不过请你相信,我是真的想这么做。包括‘不再对你说谎’这件事也是,我......我一定会努力做到的。”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不善表达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结巴了起来。

    明明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但因为这样的表现,他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反而像是在狡辩......

    看来说真话真的很难。现在的心情,与那天晚上向她坦白自己名字时的感觉有些相似,都有一种好不容易终于做到了某件重要事情的释然。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又不会因为你不相信我而生气......”雨宫小声嘀咕了一句,也移开了视线。

    在路灯的照射下,她的脸好像有点红。

    “是吗?”他松了一口气,说:“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在感到抱歉。”

    “嗯嗯。那就罚你请我吃饭团吧。”她迈步走进了便利店。

    “诶?饭团就可以了吗?”他也跟着进去,无奈地说。

    看来雨宫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显得对这件事在意得不得了的他像个傻瓜一样。

    “这里也没有其他好吃的。”她认真地说着,好像真的想惩罚他那样,拿起一个购物篮,从货架上抓了一堆饭团丢进去。

    “那我也试试这里的饭团吧。”他也抓了一堆饭团丢进购物篮,说:“但是,你确定你吃得完这么多?”

    “不知道呢,今天还没吃晚饭,说不定可以哦?”她说着把购物篮往收银台一放,店员也被里面的一大堆饭团吓到了。

    “这么晚才吃晚饭吗?三餐不定时对身体可不好哦。”他说。

    雨宫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说:“请问你有资格说我吗?”

    他苦笑了一声,说:“也对,你赢了。”说着掏出钱包付了钱。

    雨宫大笑了起来,比起他的道歉,他认输这件事似乎还更让她感到开心。

    两人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玻璃前吃起了饭团。

    “你还在继续调查栗花乙葵的事吗?”他问。

    “嗯。”捧着饭团大口吃着的雨宫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对了,姑且先说一句!基地发生的触电事故不是我做的!我到现在都还想不到办法接近那个基地呢!”

    雨宫嘴里塞满了米饭,两边脸颊鼓了起来,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地说了这么一段话。看上去特别像某种正在进食的小动物。

    不过,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认真地否认呢,像是为了让他放下心来那样。

    “嗯,那我也姑且先把你从嫌疑人名单上剔除。”他也拆开一个饭团咬了一口,确实味道不错。

    “诶?不是说不相信我吗?”她挑衅似地抬眼看他。

    “如果是你做的,你都会直接承认的吧?你从前也是这样。”他笑着说。

    “是吗?对波本的话确实会直接承认,对降谷零可不一定哦~”她又继续专注地吃了起来。

    “那你今天去Bar Tender也是为了调查?”看她这可爱的样子,他追问道。

    “嗯。”她点了点头,说:“羽村恭平说他曾经给乙葵提供过什么线索,我是为了搞清楚这个才去的。”

    “线索吗......”他想起那封匿名邮件,说:“其实今天,栗花夫妇去了基地跟剩下的两名美军会面。就在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夫妇一起,联手杀了其中一人......”

    空气突然从轻松变得沉重,像是突然有人把背景颜色从暖黄“啪”的一声换成了暗黑。

    “......诶?”她手里的饭团掉落到桌面上,眼神中先是露出了震惊,随后转为迷茫,最后化作了悲痛。

    “你、你是说,他们现在成了......杀人犯?”她仿佛没听懂一样,跟他确认了一遍。

    “......是的。”他这时才开始后悔自己跟大使馆一起促成了会面这件事。其实在这件事上他有别的目的,他是想利用这次会面让县警可以接触到剩下的那两名嫌疑人,至少能透过家属或者大使馆等,得到更多关于他们的信息。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便利店外,雨开始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雨宫露出了不解又无助的神情,看着桌上吃剩下的饭团小声地说:“可以告诉我具体情况吗?”

    于是,他就把会面的事和匿名邮件的事都详细跟她说了。他知道她需要更多的真相。

    “是与她一同调查这起侵犯事件的人......”不知从何时起默默掉下了眼泪的雨宫,目光依旧停留在桌上的饭团上,喃喃地复述了邮件中的这句话。

    “你知道这指的是什么人吗?”听完他的描述,她首先注意到的居然是这一点。

    “等等......”她用手擦着脸上的眼泪,虽然还带着哭腔但大概已经冷静下来了,说:“你们警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知道乙葵是跟一个记者小姐一起调查的?”

    “你是说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他在脑海里快速回顾了一遍至今为止的所有调查报告,确实哪里都没提到,栗花乙葵是跟别人一起行动的。

    但现在雨宫却说栗花是跟一个记者小姐一起调查的,还因为警察不知道这个情报而感到惊讶。

    雨宫给他看栗花生前发给她的信息,上面确实提到,栗花在跟记者小姐一起调查。

    她补充说:“乙葵最开始就是从这个记者小姐那里听说了侵犯事件。我跟城间小姐和MOAI附近的人确认过,说是确实看到乙葵有好几次都跟这个记者小姐一起行动。这些情报都不难获得,我以为警察早就知道了......”

    然而,这个把死者卷入事件的关键人物,居然从没在调查报告上出现过。

    “所以很可能是有人篡改了调查报告,把与这个‘记者小姐’相关的部分隐藏掉了......?”他说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的同僚的脸。

    是谁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来是县警吗?”雨宫抬眼看向外面下着雨的夜空,墨黑的瞳孔因为哭过而显得格外明亮。

    她继续说着自己的结论:“城间小姐说她最开始是去派出所报警的,县警也去MOAI找她问过话。而那位记者小姐又总是戴着很厚的眼镜和口罩,甚至刻意避开城间小姐不跟她说话。我还以为是哪个她的熟人在秘密帮她调查。所以,原来是县警吗?她是怕去过派出所的城间小姐认出她来......但县警要调查事件,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还要拉上乙葵这样的外来人一起?城间小姐一开始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拒绝警察调查啊?”

    听着雨宫的描述,他虽然已经大概有了怀疑的目标,但也猜不透那个人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而且,该如何证实呢?

    “对了,你们警察有画像师吧?”雨宫问。

    “有。”他立刻给本部的画像师大城勇辉打了个电话。

    雨宫跟城间小姐联络过后,带着他和大城去到了MOAI。因为担心城间小姐会拒绝警方的调查,雨宫向城间小姐介绍大城时,说大城是她认识的一位写生高手。但介绍他时就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他叫降谷。”

    于是,大城就开始一边询问一边根据城间小姐的回答画起了那位记者小姐的画像。

    外面还下着绵绵细雨,在这个普通的家庭民宿的客厅里,一时只剩下大城和城间小姐对话的声音,和大城的笔落在画纸上的沙沙声。但客厅里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一个高中生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们。

    他知道那是偶尔会离家出走,住到MOAI来的青岚浅海。

    青岚的目光在他和雨宫之间游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答案。

    终于,她鼓起勇气问:“那个......降谷先生是雨宫小姐的什么人?”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大概是在心中酝酿了许久。

    “是恋人哦~”他笑着说。

    正在专注画像中的大城被这个回答呛到了,咳嗽了起来。

    “才不是!”坐在他身旁的雨宫说着一脸黑线地扭过头去。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明确地在别人面前否认这件事,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难过或者郁闷,反而觉得有点好笑。

    他耸了耸肩,苦笑着说:“如你们所见,就是这样的关系呢。”

    然后城间小姐和青岚都大笑了起来。

    看着开心的两人,雨宫却是露出了苦涩的神情。

    很快,大城就画出了那位总是戴着厚眼镜和口罩的女人的画像。他将画像展示给城间小姐和青岚,两人都表示画得非常接近本人。

    接着,他就根据这幅画像,画出了这个女人不带眼镜和口罩时的样子。

    “管、呃......降谷先生,这个人我好像见过......”大城看着自己的作品,若有所思地说。

    城间小姐也凑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番,突然眼睛一亮:“我......我见过这个人!”

    雨宫赶紧追问:“在哪里?”

    城间小姐回忆说:“在我去派出所报案的时候!那时我和其他警察在小会议室里,就是这个人,中途进来给我们端上了茶水!”

    “果然是县警......”雨宫看向了他,似乎在等待着他提供更多信息。

    他点了点头,说:“是啊,这个人是县警。”

    这幅画像证实了他的推论,他接着说:“她还是米花大学英语系的毕业生。她毕业后就考入了警校,今年刚刚入职冲绳县警本部......她叫灰川幸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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