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

    前脚刚从书阁出来,后脚宋离苏就被告知夫子有事找他,他将篮子交予临川堂弟子后,就前来见夫子。

    夫子也是刚用完膳,与他说话时不似平时那般严厉,所有学生中他最喜爱宋离苏,对他也多了几分温和。“离苏,听闻这些日子是你一直给至初送膳,可有此事?”

    “嗯。”宋离苏也不否认,直接点头。

    “为何?”

    “此事因我而起,她是为了帮我缝补衣袍整夜未眠,才会在听学时睡着。”

    “此事我已知晓,那日你已向我解释清楚了。只是离苏,为师罚她并非因为她瞌睡之事,而是她的一番话,南斗木易罪大恶极,她竟善恶不分,替其狡辩,有辱我仙门之风,此番言论若是传出去,她以后再难在这仙们立脚,她自己若不意识到错误,再这么口无遮拦下去,日后,必定酿成大祸。”

    宋离苏忽然想起唐至初炼符一事,南斗木易是符术的鼻祖,难怪她会说这样的话,但其实她那日说的,并非都是荒谬之谈,他亦觉得,屠戮九族,过于残忍。不过他还是很惊讶,唐至初会这么想。

    他垂下眼,行了一个礼,出乎意料得没有附和。“请恕离苏无礼,我与唐念等人年纪尚小,只曾听闻鬼兵一事,并未亲眼所见,知晓仙们屠其满门后,离苏也觉有些残忍,只是不敢问起。”

    膳房处。

    “天呐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

    赵贺司一来到用膳房便是一声惊呼,那些打饭的人大家都向他围了过来,纷纷好奇又是发生了何事。从至初几人来了膳房之后,他们就想着,反正也都一起听学了,感染就感染了,最主要是,挨饿实在太难受了。所以膳堂恢复如常,对一堂的人,他们选择视而不见。

    “原来离苏的衣袍是至初给他缝好的,而且为了给他缝好,至初一整晚都没睡觉,难怪那天楚晓说丑她要打他。方才我路过夫子房门,才知道离苏这几日一直给至初送膳,他还替至初说话,夫子开口说要解了禁闭。”

    “什么?宋离苏给唐至初求情?他不是最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吗?上回夫子让他监督我们不许喝酒打闹,任凭我们怎么求他他也不肯放我们出去买酒。”

    “这离苏和至初什么时候关系怎么好了?”

    “难不成……嘻嘻嘻——”

    “不过我觉得不太可能啊,像宋离苏那样自视清高的人,会喜欢至初那般女子吗?”

    “我也觉得至初怎么看也是兄弟呀,哪里有女子样了?”

    “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这种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拿他们说笑着,周玉儿却回了自己房间,房门关上之后才把怒气释放了出来。摔被子砸枕头的,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宋离苏竟然让唐至初帮她,而拒绝自己。

    一想到这里,她就气打不到一处来,满脑子都被羞辱感充斥。她原本就因为上次的事深深得憎恶着唐至初——唐至初明明就是个野丫头,没有教养,爱出风头,不知廉耻得和一群男子玩闹,她居然还敢去招惹宋离苏,她也配?

    但周玉儿内心深处也是怕她的,经过上次一事,她明白了唐至初不是一个善茬,所以她只能一直生着闷气。

    就在此时,一个推开了她的门。

    “你是谁?”周玉儿被吓得退后了几步,防备得看着眼前的女人。

    “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当然,唐至初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个人如此怨恨她,也不会想到有一个计谋正在向她袭来。

    她现在整个人都沉浸在恢复自由的喜悦里,乐呵呵地与人打着招呼,但是她同样没想到的是。

    她才被关了十天不到,外面的闲言碎语都发展到她和宋离苏身上去了,更夸张的是,连屠小雅都八卦的问起了她。在她问就是“没有”,问就是“不可能”,问就是“不知道”的坚定否决态度下,众人才勉强相信他们两个是真的没什么。最后在唐至初假装生气“你们这么毁我清白,是想害我嫁不出去吗?”的态度下,众人终于完全接受了他们之间绝对没什么的事实。

    唐至初也是问了屠小雅才知道,原来八卦这么夸张,根本原因是由于宋离苏在夫子面前给她求了情,让她得以提前解脱。宋离苏真的是心口不一啊,嘴上说着不帮她,还不是偷偷帮忙了,于是她又蹦蹦跳跳地跑去自己的恩人去了。

    像这种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声音,进门前从来不可能敲门直接“框啦”一声推门而入的女子,除了唐至初外宋离苏也再想不出第二个。经周玉儿被罚一事后,她真是越来越没顾忌了。

    开门后的场景,唐至初见怪不怪,淡定地背过身去。“噢——你怎么又在换衣服?”

    “午休。”

    还有得救,还知道回避。宋离苏把披上衣服,走过去关上了门。听到了关门声,唐至初这才睁开了一只眼探探情况,见人已经衣衫完整了,才放开了手。“我不知道你有午休的习惯,也不知道你刚好在更衣,才直接进来的。”

    “哼,你向来如此。”

    “也不是啦,我是实在太开心了,才会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想快点见到你,就忘了敲门了。”

    “何事?”宋离苏还是那副“欠我的三百两何时还”的讨债脸,还是那个“有话快说,没事滚蛋的”的语气。

    “我是来谢谢你的,多谢宋公子齿牙余惠,帮我在夫子面前美言,我才提前恢复自由。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尽全力报答你的。”

    “不必,我只是饭送累了,想休息罢了。”

    啧啧啧,虽然他还是一副“与你无关,我不是为了你,你不要自作多情”的样子,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就是帮了自己,受人恩惠就理应报答,这个恩情唐至初还是要放在心上的。

    “恭喜宋公子终于脱离苦海,不再需要干送饭这种苦力活了。不过,虽然你说是为了自己,但也确实是帮了我,我禁闭时度日如年,这解除禁闭,就好比救了我一条命,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宋公子这是给自己积德啊,我对你的敬仰有如滔滔流水,取之不尽啊!你放心,救命之恩当舍身相报,日后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报答我?”

    “嗯!”唐至初视死如归般,重重的点了下头。是她得错觉吗?她貌似好像似乎在宋离苏脸上看到他嘴角微微一抽,超级轻微的一抹笑。他眼睛往下垂直勾勾的盯着她,每说一字就向她靠近一步。

    “此话当真?”

    “当,当然是真的。”唐至初见他忽然性情大变,有些怂了,说话都哆嗦了起来,怎么看都觉得宋离苏不怀好意,这正经人要是做起不正经事才是最吓人的。

    “何事都应允?”

    “是……是啊!”

    他步步接近,唐至初步步后退,直到顶到了门上,她无路可退了才停了下来,可是宋离苏依旧朝她靠近着,似乎要她贴在一起了,吓得她深吸了一口冷气。接着,她看见宋离苏向她伸出了手,她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人用力一推,睁开眼时,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关门声。

    “别再来打扰我。”

    唐至初隔着门板对宋离苏怒目而视,咬着牙,举起拳头对着门板挥了几下。可恶的宋离苏,怪不得这么多人说你坏话,活该。

    夜里。

    “至初,你才刚放出来,你就要出堂啊?要不你缓缓,反正再过几天就停学了。”

    “下次,下次一定,拿来吧。”

    “我身上就这些了,够吗?”

    “够了,谢谢我们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相貌堂堂的胖胖。”唐至初捏捏琅弋的肉脸,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拽着他的钱袋走人了。

    楚晓手往连琅弋肩上一搭,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至初真是什么鬼话都讲得出来。”

    连琅弋手肘往后一捅。“你会不会说话的楚大力?你有本事别跑——”

    “你有本事别追啊略略略——”

    两个人你追我赶得,也没注意看人,就听见“哎呦”一声,楚晓感觉一阵天昏地暗的,见他正要往后倒,琅弋手快脚快地躲开了去,幸好躲得快,不然被楚大力砸到那可不得了,但是更不得了的,被撞到的是宋离苏!

    连琅弋接触到他那凌厉的眼神,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他吓得一哆嗦,立马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对不起,是楚晓撞到你的,不关我的事。”

    楚晓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我看你都别叫什么连琅弋,改名叫连怂包得了。等他看一眼眼前的宋离苏,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仿佛上课打闹忽然抬头看到了夫子那种感觉——紧张、害怕,也立马弯下腰。“对不起!”

    “无事。”方才他只是被撞得有些晕,等缓过来,两个人弯着腰在他面前郑重其事地道歉,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他还以为他们与唐至初一样,蛮横无礼。

    宋离苏走开了去,刚走到门前碰到赵贺司匆匆忙忙跑进来,又往他身上撞去,抬起头看见他之后,也是一个深深的鞠躬。“对不起。”他叹了口气,不愧是常厮混在一起的,都一样莽撞。“无事。”

    赵贺司见宋离苏走后,才松了口气,方才出了一身冷汗,这离苏和夫子待久了,身上都带着夫子的气息了。就怕他下一句就是“一会来师堂找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舒着胸口,又恢复他那副标志性表情——瞪大了眼睛,眉毛往上挑,整个脸都写着浮夸二字。“欸大消息大消息,听说昨晚一堂几个学生出堂被抓了,今晚侍卫处要搞大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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