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上次和唐姑娘一起来的少爷吗?”药铺老爷子端详着眼前这位好看的少爷,这么英俊的少年真是少见,让人一见难忘。没等他回答,自问自答起来。“是是是,我记得你——哎少爷,我们这伙计新来的,方才不小心把药给唐姑娘拿错了,这唐姑娘走得也快,我们追出去都没影了,您也看到了,我们现在走不开,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们把药拿给她,千万别喝错了,顺便帮我们传达一下歉意?”

    “她往哪里去了?”

    宋离苏提着药,顺着药铺的人指的方向走去,他一直往下走,直到走到分岔道他才停了下来,正思考着往哪里走,一个穿着靛蓝色衣裙的身影闯进了他眼帘。她急急忙忙地往前走,他没来得及叫住她,人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宋离苏跟了上去,方才她手里应该是拎着药,不过他不确定,光线太暗了,看不清,

    他们穿过满是苔藓的小路,前几日下过雨,路上滑溜溜的,可是她走得飞快,好像很心急。再往前走,穿过一条木桥,左拐,一直走到一间简陋的茅屋前,她没有敲门而是直接翻了墙进去。

    宋离苏停下,犹豫着是否也跟进去,没等他决定,那屋里便传来一声男子的尖叫声,接着是撕破喉咙的惨叫。

    突然“眶”的一声,破旧的门被拉开来,一个满脸是血,约莫二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欲跑出来,一个飞踢砸在他背上,将人踹倒在地。

    唐至初上去又是一脚,男子被踢翻了过去,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她在门前一堆柴火中随手抓起一根,冲着此人的右手掌直直得砸了下去,这一下去,必伤筋骨,若再用些气力,此手便废了。

    唐至初下手太狠,宋离苏怕再下去要闹出人命。他将身旁一块碎石踢了出去,将那挥舞的粗柴从毫无防备的唐至初手上打掉。

    她满脸的愤怒在见到宋离苏之后,只剩下愕然,男子趁机连滚带爬逃开了去。

    唐至初没有追上去,她惊愕得看着宋离苏,半天才问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离苏反问她“为何如此?”但只是询问,并无责怪之意,他信唐至初,虽然她平时刁蛮任性,常常口出狂言,不讲道理,又讨人厌,但她绝不是会随意欺负百姓之人。

    可唐至初满脸慌乱,她以为这是在质问,方才自己粗暴的的样子都被宋离苏看见了,她慌忙地将粗柴扔掉。“不是这样子的。”

    “我知道。”

    这几个字胜过千言万语,她一下子安心下来。“跟我来。”

    宋离苏跟在她身后,进了屋,院子杂乱不堪,一个女人满脸的伤,撕心裂肺得痛哭着,她抱着一个小孩,模样让人“不忍直视”——大冷天光着身子,露出一身的伤痕,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一堆杂草,脸上一块青一块红,眼睛红肿着,让人看不清五官。他歇斯底里地尖叫着,那尖叫声和哭声混淆在一起,传入耳中,让人心头不由得往下沉。

    唐至初脱下衣袍走过去,裹在小孩的身上。那小孩忽然停止了尖叫,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不撒手。她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轻声说:“拾月乖,姐姐抱。”

    小孩松开了手,敞开手臂,唐至初将他抱起,冰冷的身体一点一点有了暖意。

    阿莲双目含着泪,抽泣着。“至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把拾月的头发——剃掉。”

    “好。”她忍着泪,点了点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莲姨是下定决心要拾月与那混蛋断绝关系了。“宋离苏,你可以帮忙吗?”

    院子里落了一地的头发,宋离苏手里拿着剃刀,那刮掉的不止有头发,还有他对这个世间看法。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在这世间有人会对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和骨肉相连的儿子下此毒手。

    他不会知道,有些人原来光活着,就需要莫大的勇气了。这一个场景烙印在他脑海里,那种触目惊心他永远也忘不掉。

    而此后,这种前所未有的感受也一直影响着他。

    废宅处。

    “为何不去客栈?”

    “临川方圆百里只有一个客栈,那无赖若是要找人,一下子就会被找到。除非我们日夜守着,否则莲姨他们还是会被抓回去。人人都说这张府是鬼宅,不敢靠近,只要莲姨他们今后出门小心点,他是找不到这里的。其实……其实宋离苏,她们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

    那无赖在她禁闭这段时间,把他从唐至初那里挨的打都发泄在了莲姨他们身上。禁闭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害怕其他人来了张府,后院的符阵会被发现。所以她存着侥幸心理,才没让人帮忙,结果让莲姨和拾月吃了这么多苦。她无比自责,愧疚,可是一切都挽回不了了。

    “今后如何打算?”

    今夜的宋离苏有些不一样,他从来不过问他人之事。可是方才他不仅抱着拾月去了药铺,一向怕脏的他还帮忙在满是灰尘的张府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屋子,买了很多东西给莲姨和拾月。他那张冷脸下面隐藏的是一颗滚烫的心。

    “我原本想等我回白云山就带他们一起走,现在看来是等不了那么久了。等小拾月养好伤,情绪稳定下来。我就雇一辆马车,再准备一些盘缠,送他们去白云山。”

    “若有需要,随时开口。”

    唐至初惊喜地转头看向他,嘴角上扬着,眼里含着泪,那个让她一眼就欢喜的人,此时让她更加心动。“谢谢你,宋离苏。”

    他没有说不客气,唐至初也少见地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都在等心情平静下来。

    回去的路上。

    唐至初绕了段路,走到连府前停下,她来到墙角处,吹响了竹哨。

    不一会,唐不亡便走了出来。

    唐至初将皮套垫子拿给他,唐不亡喜不胜收,她也装作无事的模样,随他一同笑得灿烂。但她心情不好,寒暄了几句就同人道别。

    唐至初和宋离苏又继续走回去,她习惯性地要绕到七堂,差点忘了宋离苏有通行牌,她瞄见他手上提着药。“宋离苏,你这么晚才回去,要是夫子怪罪的话,你要怎么说啊?”

    “如实告知。”

    “不行!要是如实告知,那夫子就知道我私自出堂了,那我就死定了。”

    “哦。”

    “不行不行,你也看到了,我出去是为了为民除害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今天救了两条人命,不仅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告发我。”

    “哦。”

    任凭唐至初怎么说,宋离苏除了“哦”就是“哦”,真是生生能把人气死。她见说不动,干脆动起手来,双手抓住宋离苏的手腕,往后一扯,不让他走。只要他走不到夫子那里,他就没法告状。

    “松手。”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虽然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唐至初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不,除非你答应我不把我出堂的事告诉夫子。”

    宋离苏试图将手拽回来,可她抓得紧紧的,一点也抽不出来。见她一脸倔强,他知道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了,宋离苏无奈,只好点了一下头。唐至初开心地抓着他的手蹦了几下,弯下腰来了一个九十度鞠躬。“谢谢您,将来我做牛做马一定会报答你的。”

    宋离苏一声冷哼,轻轻扯了一下嘴角。“不必,离我远点就行。”

    “那可不行。”唐至初凑了上去,他躲一步,她上前一步。“我才舍不得离你那么远呢。”

    宋离苏干脆不理她了,惹不起,还躲不起,这个烦人精。余光瞄到她又一脸坏笑,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果然——“宋离苏,你这通行牌挺好看的,借我玩两天行吗?”

    “不行!”

    “借我玩玩嘛,我不会闯祸的。”

    这次他是铁了心,绝不屈服。任她软磨硬泡,在他不为任何所动下,坚守住了最后一道底线。

    今晚真的很冷,唐至初为莲姨和小拾月的遭遇难过,为唐不亡一身的伤难过,这些难过的事就像一阵风,刮得她心凉。但宋离苏带来的感动,就像一堵墙,挡在了风前,让她有了一股暖意。她很开心,在这条路上,找到一个同行者。

    这接下来的日子,唐至初还真是用行动在报恩。

    每日用膳前,都会先问上一句“宋离苏呢?怎么没看到他”,如果得到的答案是“在过来的路上”,她就等他一块吃;如果是“今日饭菜不合宋公子胃口,他去歇息了”,那她就会杀到宋离苏房里,死缠烂打不肯走(自从周玉儿被罚之后她越发嚣张了),直到他吃下饭她才心满意足得滚出去;那如果是“吃过了”,那就没她什么事了。有什么好东西呢,她也会分给宋离苏,比如这安神的香囊才两个,她就送了他一个。

    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小事,同门们现在是习惯了唐至初一出现就问宋离苏,宋离苏一出现,旁边就跟着唐至初。

    起初大家也觉得很怪异,想挖掘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唐至初美名其曰“报恩”,并且每次都以自己还未出阁,不许毁她清白怼他们,加上拳头威胁,他们也就作罢了。

    加上宋离苏除了那日替唐至初求情有些“不太一样”外,对她的态度,也没比对其他人好多少,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脸同样的眼神同样的不客气。

    他们经过深思熟虑,认为两人绝对没有猫腻。

    其实最直接的原因是,唐至初太过于没心没肺了,天天一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样子,跟谁都能打成一片,与屠小雅和周玉儿实在相差甚远,这日子久了,他们都都没把她当一个女子看待。

    但是屠小雅特别喜欢唐至初这直来直去的性格,而且她对人也很真诚。没事也喜欢往她屋里跑,有时晚上睡不着就会跑去她房里,找她聊天,讲讲白云山的趣事,屠小雅自小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太和谷。

    听了唐至初讲了许多新鲜事,也觉得有趣。

    她之前觉得自己不会半点武功,每日都是看医术,采草药等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到了唐至初眼里都是好厉害,总是把她夸上了天,觉得她可以救人性命,还能分辨百草,实在太厉害了。于是慢慢的,她也觉得自己习医的日子似乎也挺有趣的。

    有些人真的很神奇,她夸你,你不会觉得她是虚伪讨好,阿谀奉承,屠小雅认为,唐至初就是这样的人,她真的是一个神奇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章节目录

离念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今在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今在上并收藏离念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