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烂的第四天,天降流星,上书——红鸾降,乱世起。

    古老的谶言再次传遍大渊,一时间,大渊上下沸腾不已。上一次出现这则谶言的时候,是前朝怀帝时期,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然后不到数年,前朝就灭亡了。

    而现在,这则谶言又出现了。

    虽然大渊总是自诩红鸾乃是祥瑞,但稍微了解时事的都知道,这不过是忽悠天下的话术,不强调“君权神授”,谢氏皇族还怎么稳固自己的政权?

    所谓红鸾祥瑞,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按理说,现在谢若玄刚得胜归来,正是人心稳定的时候,这种“无稽之谈”应该不会掀起太大风浪才对。但是,上一世这个时候,春天冰雪消融,与此同时,南方发生地动。多处山体崩塌,河水改道,在中州形成大规模水患,无数粮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粮食也十分短缺。然后到了夏天,又爆发时疫,可以说几乎是灭国之灾。

    正是这场天灾,动摇了大渊国本。

    再加上内忧外患,藩王谋反,外族入侵,谢子羲被杀,大渊乱成了一团。

    现在朝堂再次乱成了一锅粥,眼看春季临近,天灾即将发生,若再不及时准备,只怕重蹈上一世覆辙,有亡国之危。

    而这个天降流星,更是引起了恐慌。

    群臣再次跪在御书房前,请求谢若玄上朝理政。

    这一次谢若玄倒是出面了,他站在百官面前,慷慨激昂道:“是时候考验众卿的才能了,此次天灾,愿大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众臣:“……”

    我们是让你上朝,不是来听你鼓励我们好吧?

    谢若玄微笑,“我知道,这次天灾呢,对大家影响很大,还有可能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大家都很急。但是,大家先不要急,静下心来,慢慢平静一番,再理性思考这件事。”

    “天灾是什么呢?是上天降下的,对吧?人为不能改变,众卿就更不用急了。”

    “只要大家具有处理天灾的能力,以及将政务安排妥当,那么这次天灾,就能把损失降到最小,平安度过。”

    众臣:“………………”

    然后,就这样,谢若玄发表了一番勉励众臣的话语后,就又开始歇着了。

    众臣:“………………………………”

    摆烂的第五天,众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恨不能直接冲进乾元殿,揪起他的领子,把他拖到朝堂上。可也只是想想,不敢付诸行动。

    穆浦和单独觐见,质问谢若玄,“皇上这是在干什么?国将危矣,难道皇上不知道?”

    谢若玄把玩着水龙符,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知道啊。”

    穆浦和眉头紧蹙,“那皇上为何不处理政务?”

    谢若玄说:“此事游相颇有经验,交由他处理即可,不必问朕。”

    穆浦和额角跳了跳,“游望之背主二臣,狼子野心,皇上怎可重用他?现在谁不知道他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打压异己,倘若皇上继续纵容,恐怕你我都将沦为傀儡,仰仗他鼻息而活。”

    谢若玄说:“穆公此话严重了,游望之虽然是二臣,但他处理政事的能力还是可以的,且他有自己的原则,不会轻易将你我杀了的。”

    穆浦和:“……”

    他怒其不争,指着谢若玄的鼻子,怒骂:“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贪图享乐,玩物丧志,乱政祸国,毫无一国之君的气度,当初穆有仪……”

    他话未说完,谢若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穆浦和也沉默下来,殿内一时陷入死寂。

    谢若玄皮笑肉不笑,“穆卿言重了,今日朕已乏,穆卿退下吧。”

    穆浦和站在原地,看了他片刻,转身离开。

    谢若玄把玩着手里的水龙符,神色淡漠如冰。

    或许是谢若玄的摆烂刺激到了众臣,又或者眼看谢若玄大胜归来,却依旧是游望之独掌朝纲的局面,孟阔坐不住了,他找上孟知爻,让孟知爻继续劝谏谢若玄。

    孟知爻:“……”

    天啊,她只是后宫嫔妃,孟阔天天让她“劝谏”,这频率,都快赶上言官了吧……准确说,比言官还“朝九晚五”,毕竟谢若玄不上朝,那些言官见不到人,无法展开自己的本职工作。

    “爹,皇上他有自己的理想,旁人没法改变他的心意啊。”

    孟阔眉毛一竖,“什么自己的理想,我看你就是溺爱他,不想劝谏罢了。你进宫许久,皇上可曾留宿在你宫里?他可有对你上心?什么都没有,你还事事顺着他,可有考虑过大渊?大渊不能总事事顺着你们!”

    孟知爻:“………………”

    说的她好像是祸国妖妃一样。

    谢若玄又不喜欢她,她也没有办法啊!

    再说了,让她进宫当妃嫔,不就是和谢若玄联姻吗?利益交换的事,怎么能牵扯到男女之情上。天崩开局的局面,谢若玄还不近女色,她连接近他都不能轻易做到。

    孟阔说:“算爹求你了,你身在后宫,总有机会见到皇上,劝他上朝理政,再续班婕妤之贤啊。”

    孟知爻嘴角抽了抽,“爹,我觉得吧,与其指望我能劝动皇上,不如指望言官以死相谏,说不定还能让皇上怜悯一二。”

    孟阔:“……”

    “你以为言官没有死谏过吗?皇上他根本不听啊。”

    孟知爻:“女儿去劝也没用啊。”

    孟阔:“……”

    “你是真有祸国妖妃的潜质啊。”

    孟知爻:“……”

    其实孟阔知道孟知爻落水后,性格大变,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也曾怀疑过,孟知爻是不是像谢若玄那样,换了一个灵魂。但他始终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知道孟知爻即使不是他的女儿,可身体却是,他不想让女儿成为别人眼中被“附身”的鬼邪。

    所以他一直装不知道。

    然而世事难料,没想到谢若玄只是见了孟知爻一面,就点名让孟知爻进宫,这着实超出了孟阔的预料。

    孟阔曾委婉劝过谢若玄,奈何谢若玄不听,他只好把孟知爻送进宫了。

    原本他对谢若玄和孟知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就想着两人能无病无灾的活着,就足够了。但没想到,谢若玄身份曝光,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宣帝。

    这让孟阔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天下皆知宣帝谢若玄一生只喜欢明昭皇后穆有仪,不知道孟知爻走了什么运,居然入了这位的眼。

    倘若能得到谢若玄的认可,孟知爻后半生便能无忧了吧……

    孟阔不求谢若玄专宠孟知爻,不求谢若玄因此重用孟家,只求两人能携手共度余生,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现实。两人到现在都一副不熟的样子,让孟阔忍不住怀疑,这两人到底什么情况,难道是他看错了,其实谢若玄不喜欢孟知爻?

    现在孟阔只能安慰自己,谢若玄毕竟不是一般谢氏皇族,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不能按照常理来理解。

    儿女私情先不说,家国大事迫在眉睫,总该认真了吧。

    却不料,谢若玄和孟知爻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仙,丝毫不在意,仿佛不是大渊的皇帝和妃嫔一样。

    女儿,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这么干的,已经名垂青史,受万世唾骂了啊!

    孟知爻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了,我再去劝劝皇上,可以了吧。”

    拜别孟阔,孟知爻也不拖延,直接杀向谢若玄。她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去打听谢若玄的行踪,直线朝目的地进发。

    此刻谢若玄一心摆烂,每天不是躺着就是虚度年华游手好闲,根本不用担心打扰到他。

    凉亭中,谢若玄正自己跟自己对弈,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子,见孟知爻过来,只懒懒抬眼,问道:“何事?”

    孟知爻一噎,“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谢若玄说:“你若是闲着无聊,可以出宫去玩,朕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

    孟知爻:“……”

    她在谢若玄对面坐下来,直直盯着他,貌似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一字一句道:“谢若玄,我喜欢你。”

    “真心的。”

    谢若玄:“……”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都说入冬容易得风寒,怎么春天到了,你倒是得风寒了?”

    孟知爻:“……”

    “我没有生病,我在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谢若玄又落子一子,看向她,似乎在打量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微风徐徐,垂纱轻轻舞动,春日新绿洗涤旧霾,花开无声。这一刻,时间好像凝滞一瞬。

    孟知爻说:“你知道吗,史书上记载的你,顺天之义,神文圣武,明以察微,修身而天下服……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十分崇拜你。”

    “你能不能让我见一眼……史书上描写的你?”

    谢若玄落子的手蓦地顿住,停在半空,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画面停止。

    片刻后,他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目光移向凉亭外的太液池,“你是来劝朕理政的?”

    孟知爻说:“现在春天到了,大渊多地就要发生水患,皇上不能坐视不理啊。”

    谢若玄淡淡道:“发生水患就发生水患,朕又不是天神,能阻止天灾发生。”

    孟知爻说:“可是你可以提前做准备,将损失降到最低啊!”

    “谢若玄,这是你的大渊,你是大渊唯一圣明的君主,你能做到的。”

    湖水清澈见底,水面波光粼粼,谢若玄的声音很轻,轻到恍若一阵风,“你仅凭史书上几段文字便能喜欢上朕……不过是幻想,你喜欢的是你心中的谢若玄,而不是真实的我。而且,这种喜欢也不是喜欢,是执念。”

    “此刻你见到的,才是真实的我。”

    孟知爻目瞪口呆,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谢若玄将手中的棋子放下来,淡淡道:“朕乏了,你自便。”

    说罢,他站起身,离开了凉亭,独留孟知爻一个人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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