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孟知爻不愿意放弃。

    不管大渊这个王朝如何,在天灾面前,受苦的是天下苍生。她不愿意无辜的生命,因为上位者一己之见,而流离失所。

    她想了想,决定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做鬼一样缠着谢若玄,让谢若玄正视这个问题。

    说干就干,孟知爻回忆了一番上一世学过的心理学,和霜戈一起做了几块超长横幅,绣上字,挂在了谢若玄必经之路上。

    上书——

    吾皇神文圣武,仁而威,惠而信,聪以知远,明以察微*,乃不世之明君。

    现今天灾人祸,断国祚,乱民生,危及社稷,有损圣明,需治世理政。

    【*《史记》】

    偌大的横幅飘扬在半空,但凡有眼睛的,都能一眼看见。不管这些句子顺不顺,反正意思是表达了,剩下的自己体会。

    满宫宫人:“……”

    有时候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谢若玄那里。谢若玄仰头看着黑底金字的横幅,眼角抽了抽。忍了半晌,他才咬牙切齿地命人将横幅摘下来。

    然而孟知爻不止在一处挂了横幅,各个宫门处,人流量大的甬道上,都能看到横幅飘荡的影子,存在感极强。几乎不到一天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孟知爻干的好事了。

    孟阔闻言直接昏了过去。

    据太医说,人已经做了心肺复苏,暂无大碍。

    谢若玄命人将这些横幅都摘下来烧了,并且嘱咐宫人,盯着孟知爻,不要让她再搞幺蛾子了。

    命令传下去,但没想到,孟知爻不挂横幅了,又亲自过来找谢若玄了。

    她在谢若玄耳边像只蚊子一样,一边转来转去,一边撒娇道:“您是盛世明君,就处理一下天灾好不好?好不好嘛~您是最棒的啦~”

    浮夸的夸赞,低智的诱哄,俨然是把谢若玄当小孩子来对待。

    当然,这个态度,即使对待小孩子,也不太正常。

    谢若玄作画的手一顿,笔尖晕开一大团墨痕,毁了画了大半的画。

    “……”

    他看着孟知爻,顿了顿,然后扬声道:“来人,传御医。”

    孟知爻:“……?”

    ……

    然而孟知爻并没有就此放弃,她宛若打不死的小强一般,继续蹲点,在谢若玄必经之路上,堵谢若玄。

    以至于谢若玄看见她,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面无表情地转身原路返回。

    倒春寒时期,一阵凉风吹过,头顶响起乌鸦“嘎嘎”声,好像在嘲笑什么。

    孟知爻:“……”

    她也知道谢若玄在躲着她,既然不好直接扑上去,不如改变作案……哦不,劝谏方法。

    某日,谢若玄正在作画,忽然光影变幻,阳光呈某种直线落在画纸上,形成了一句话——

    皇上,求你上朝理政。

    谢若玄:“……”

    他收笔起身,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不远处潜藏在草丛里的孟知爻:“……”

    面对如此油盐不进的谢若玄,孟知爻有些气馁,她能想到的办法,都用尽了,可还是没有效果,总不能绑着谢若玄去上朝吧。

    奈何谢若玄好似早有“预料”一般,竟下旨禁了她的足。

    孟知爻:“!”

    她抓着霜戈的手,无比激愤道:“霜戈,谢若玄竟然禁我足!”

    霜戈一脸担忧,“娘娘,您别太激动,可能皇上只是想让您消停……休息几天。”

    孟知爻说:“我只是好心劝谏,真不至于就禁足吧?”

    霜戈迟疑,“额……”

    这次禁足并没有打击到孟知爻,反而激发了她的斗志。

    禁足时间不长,只有三天。时间一到,孟知爻又立即跑到了谢若玄面前,以明己志,“你在禁我足也没用,我志向不改,只要我在皇宫里一天,我就劝一天谏。”

    谢若玄:“……”

    他忍不住问道:“你为何如此执着,一定要朕上朝?处理天灾,不是是个人都可以吗?满朝文武百官还不够你挑选,还来祸害朕。”

    孟知爻闻言,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这什么谬论?!

    不过她没有时间与谢若玄争辩这个,而是见谢若玄愿意搭理她,连忙表明主题,“只有你亲自主持赈灾事务,才能有效赈灾,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话没有说完。

    不止是因为她希望谢若玄恢复明君的样子。还有上一世,史书记载,这次天灾让大渊上下乱成了一锅粥,赈灾物资被贪污,粮价飞涨,百姓流离失所。各地起义不断,藩王也趁乱起兵谋反,中州陷入战乱,几乎遍地枯骨。

    游望之这个时候正在抵御外患,对内乱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渊局面崩盘。

    虽然最后是游望之结束了这一切,但她不希望看到谢若玄重蹈史书上的覆辙,沦为炮灰。

    谢若玄被纠缠得有些不耐烦,干脆道:“既然你如此忧国忧民,不如你来处理政务吧。”

    孟知爻闻言,下意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谢若玄按捺着脾气道:“你心怀天下,如果只能待在后宫,确实埋没了,不如去御书房处理政务,朕给你这个权利,你好好施展自己的才华吧。”

    孟知爻:“!!!”

    她一脸怀疑自己。

    她没听错吧,谢若玄竟然让她处理政务!

    这可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事,竟然就这么发生在现实了……虽然她知道穿越后可能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但这么难以预料的事,她还是第一次见。

    处理政务……这么高等级的事,就这么轻易的实现了。

    “可是,我没有处理过国家大事,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谢若玄此刻倒是平静下来,鼓励道:“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我看你那个世界人人都可以读书,且你对经史子集皆有独到的见解,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处理好政务的。”

    孟知爻:“……”

    她怎么感觉自己被捧杀了?

    还有,后宫干政,放.封.建王朝,都有些“非主流”吧。

    “你别开玩笑了,我没有处理过政事,不可能做得好。”

    谢若玄说:“孟阔身为太尉,位极人臣,可以帮助你。再不济你可以请你嫡姐入宫,帮你处理政务。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做不做得好呢?”

    孟知爻怔愣。

    谢若玄单方面宣布:“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随即,命裴梦全带孟知爻去御书房,告诉她批阅奏折的流程是什么,带她熟悉环境。

    被赶鸭子上架的孟知爻:“……”

    她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

    这些奏折有的是三个月以前的吧?谢若玄竟然都没有看过?!

    不处理政务不知道,一处理政务吓一跳。大渊问题确实十分严重,几乎到了灭国的地步。各地财政入不敷出,军用粮草管理混乱,虽然砸下大笔银子,但皆不知去向。就连赈灾的款项,都不一定能拿出来……

    因为皆知大渊会“亡国”,商人大量囤积货物,物价飞速上涨,市场紊乱。

    农田贫瘠,收成不好,甚至交不起赋税。

    徭役繁重,大量劳动力看似用在“正途”,但实际上并没有为大渊创造出有用的“价值”。倒像是王公贵族的私人奴隶,所干之活,所产之物,成全了他们的骄奢淫逸。

    孟知爻越深入了解,越发现大渊无药可救。现在的大渊已经不能用沉疴宿疾来形容了,而是千疮百孔,距离彻底崩盘,仅差一线。

    怪不得谢若玄想要亡国,大渊确实已经“难救”了。

    直到这时,孟知爻才真正认识到,上一世谢若玄能中兴大渊,有多么了不起。

    当时元封帝在位期间,大渊内政跟这种情况差不多,逆风上位,还能强势翻盘,可以用“天命之子”来形容了。

    孟阔得知孟知爻“掌握大权”的消息,又双叒叕晕过去了,幸好御医抢救及时,才安然无恙。

    这下,轮到孟阔派孟知颐进宫劝孟知爻了。

    孟知爻说,“是皇上命我处理政务,我才接手的。”

    孟知颐:“……”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孟知爻,半晌,最后叹息一声,“你是怎么想的?”

    孟知爻说:“我希望这次天灾可以妥善处理,将损失降到最低。”

    孟知颐说:“不愧是我孟家的女儿,胸有志向,心怀天下,姐姐支持你。”

    孟知爻闻言一愣,“阿姐,你不骂我?”

    孟知颐笑道:“我骂你什么,阿爻心系百姓,有大理想,姐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骂你。”

    孟知爻说:“……那我们……”

    孟知颐说:“谁说这天下一定是男子的天下?既然当政者不仁,不如换贤者上位,谁能救天下于水火,谁才是王道。”

    孟知爻愣愣地看着她,良久说不出话。

    然而后宫干政,毕竟是“荒唐无道”的“炸裂”事,遭到了群臣联名抵制。涉及权利利益,他们竟不互相攻讦了,而是将矛头齐齐对准了孟知爻。

    有人曾问过谢若玄该如何处理南方水患,谢若玄轻描淡写留下一句,“问孟妃。”便飘然离去。独留那名大臣和孟知爻面面相觑。

    甚至这件事让众臣意识到,谢若玄比谢子羲还昏庸无道,居然让后妃处理政事!

    最起码谢子羲都不会这么荒唐啊。

    而谢若玄也不是完全放任他们撕.逼不管,他坚定地站在了孟知爻这边,凭一己之力,帮孟知爻揽权,让孟知爻能接触到水患第一手资料。

    丝毫不像是推孟知爻出来吸引火力的样子。

    大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架势。

    众臣:“……”

    而孟知爻也不负众望,着手处理水患之后,在孟知颐的帮助下,迅速安排了救灾事宜。转移灾民,收购粮食,控制物价,给出了一个完美方案。

    关于水患,她提出不如改河道,修水坝,赶在地动前,将积水分流,避免大规模成灾。

    于是,她点了一个人,去主持此事。

    那个人就是她的嫡兄,孟榕。

    谢若玄闻言,挑起一边的眉,“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兄长孟榕应该是刚刚成婚,正新婚燕尔中,你确定要派他去修河道?”

    孟知爻说:“我哥哥他一心为国,我相信他会非常乐意接这个任务的。更何况,我是他亲妹妹,我难不成还能害了他不成?我这可是为了他好。”

    谢若玄:“……”

    孟知爻拿着玉玺按在圣旨上。

    笑话,她当然是看不惯孟榕那副恋爱脑的样子了。

    这一世发生的事,虽然与史书产生了偏移,但她依旧没想到孟榕会娶珮兰公主。

    原以为两人只是商业联姻,没想到,却是“真爱”,这让孟知爻心中警铃大作。史书里记载,永嘉五年,孟家一家都死在抵御外族的战场上。而这一世,偏偏两人看对了眼,结两姓之好……

    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常吧。

    脱离现实,这个故事情节非常像“爱上敌国xx”的套路狗血小说。回归现实,很难令人相信,这里面没有政.治.阴谋。

    孟知爻大概是被大渊同化了,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脑海里瞬间浮现出n个阴谋论。

    她也曾写家书回去阻止此事,奈何孟榕心如磐石,硬顶着孟阔的大家法,也要娶珮兰公主。孟阔没办法,只好成全他了。

    孟知爻却没办法放下这件事,所以一有机会,就调孟榕离京了。

    毕竟她现在手里还握着谢若玄给的传位诏书,一旦消息泄露,将又是一场纷争。

    既然身处权利漩涡,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别老想着风花雪月。更何况,纯爱战神不适合出现在王朝末代。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杀人都按照族谱来的年代,大家都自身难保,稍有不慎便跌落万丈深渊,就别提什么爱情了。

    宣旨的时候,不出意料,孟榕果然惊愕至极。

    他一脸怨念地走马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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