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司闲有一个不曾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那就是他并不是在两年前才第一次见到的平风早。
在更久以前，他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他求了好久让爹妈带自己去赶一个大集。
那个集会称得上人山人海，据说整场集市会有十万人流动。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见都没见过的都会出现。
家里孩子很多，都带过去难免不方便，后来还是二姐不想去才让他得了机会。
到了地方后，爹妈忙着找活也顾不上他，他就到处溜达。
小孩子总是会自己找乐趣的嘛。
希司闲左瞧瞧右看看，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想买，奈何兜比脸干净，半个子都掏不出来。
好在他脸皮厚，别的孩子在那吃糖葫芦，他能蹲在一边看着人家吃完，在这过程中尽情根据人家的表情想象糖葫芦的味道。
他也相当于吃到了。
这还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
他那时就想，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多到买东西不用看价格。
如果他以后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就更加努力赚钱让她买东西也不用看价格。
他这边还没想象到以后有钱了要买什么，就被人拎了起来。
“好小子，是你偷的东西，偷老子的东西，不要命了？”粗犷沙哑的声音响起，希司闲在空中挥舞着手臂无济于事。
他鼓起勇气转头，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瞪着他，扬起了看起来铁棍般硬实的手臂。
希司闲愣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偷了东西，他只得摇着头摆着手否认：“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
“那这是什么？”
男人从他半开的兜里拿出一个钱夹，“我问你，你没偷，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兜里？难不成我的钱夹自己长了腿飞到你那里去了？”
周围人来人往，不知是哪里传出来了几声讥笑，接着感染般周围的人都笑成一片。
希司闲茫然无措的垂下手，很快男人将他掼到地上，指着他又骂了几句，最后说着“不跟小孩一般见识”之类的话离开了。
这场无妄之灾还没有结束。
周围的人群中钻出五六个孩子，都是希司闲同村的。
他们嬉笑着你推我我推你走到希司闲面前，对着他做鬼脸，对着他喊“小偷希司闲”，“偷东西的种”。
这是属于孩子的，天然的恶意。
希司闲知道，但他无法抵御。
他唯有以更愤怒的姿态反击回去——所以大家总是说他脾气很暴躁，连他自己都信了。
这次的愤怒没有效果，那群孩子笑得更加大声，还从地上捡起了烂菜叶蛋壳一类的垃圾朝他身上扔，更是喊着“抓到小偷了”！
那些看小偷的目光朝他刺过来，他像是被人用目光扒掉了衣服，赤条条站在人海中。
接着那群孩子开始两两结对肩并肩脚绊朝他撞过去。
这也是村里孩子常玩的一个游戏。
两个人会把他撞到地上，在他还来不及起身时另一对又会撞过来。如此，他根本没有站起来逃跑的机会，只能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等待他们结束这场不再有趣的游戏。
他脑袋里闪过无数可怕的想法，一时间无处躲藏。
但是一双手突然出现将他带离了那里，那两个孩子的笑止住了，他们摔在大人的脚下，更不幸运地被踩了几脚。
希司闲随着人潮前行，不一会儿就离开了那里。
那些目光消失不见，他重新穿上了衣服。
“我看见那个钱夹是被他们塞到你的兜里的，然后他们向那个男的告发了你。你是被冤枉的。”
女孩说。
她的语调没有起伏，更没有为他打抱不平的意思，只是在向他陈述一件事情。
她手上有一个刚出炉的包子，好香。
女孩咬了一口，是酸菜馅的。
希司闲保证，她平淡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然后又恢复成了原来板着脸的样子。
“给你吃。”她把又香又软的包子递过来，怕他噎着似的还解下腰间的竹筒给他喝水。
“谢谢，这么大的包子很贵吧？”希司闲咬了一大口，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嫌弃这么好吃的包子。
“没事，我偷的。”女孩依旧淡定地说。
这下希司闲是真的噎住了，他还听见女孩低声说了一句：“下次不拿这家店的了真难吃。”
但是包子太香了，他只能当没听到。
“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不要再被人欺负了，太弱了，啧。”
希司闲呆呆地点着头，待她走远了才想起来还没有问她的名字。
直到很多年后，他再次见到平风早。
他没有第一眼认出她，后来被打得迷迷糊糊了，平风早去看他他才隐约觉得她很像小时候碰见的女孩。
好温柔。
他想。
尽管他知道平风早大多数时候的温柔是装出来的，但他可以像小时候没听见给他的包子是偷的一样，他把那些当真的，那她就是真的温柔。
在他心里，她是真的很温柔，很可爱，很漂亮的平风早。
他完全了却了幼时的那份遗憾，她那时是没有名字的，他去问也是没有的，那他就不算是错过了问她名字的机会。
她还是一样的不喜欢吃酸菜馅的包子，一样的会给他递水。
她的名字也很好听。
平风早。
虽然她说过那只是无意义的三个字，可是他真的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名字。
在离开地下笼斗场去找她的那晚，他一路都在心里念这三个字，恨不得拿刀把这三个字刻骨头上。
他如愿的赚了很多钱，如愿的变得很强，唯一的、最大的遗憾就是太晚和她重逢。
他没能更早的去保护她。
而在那个奇怪的幻境中，他其实是想出去后就告诉她这个秘密的。
但是怎么就又出意外了呢？
他变成了只有一点混沌意识控制着身体的怪物。
他忍不住靠近她，又害怕会伤害到她。
现在他恢复了一点清醒，但这感觉像是被关在牢狱中看着别人控制自己的身体。
“老大怎么还没回来，拍卖会要那么久的吗？以前不是天擦黑就散场了？”段千游问。
宋沐梵不知道在算着什么账，两人背对着希司闲坐在茶几前。
“老大说要找人，指不定还得陪着喝点酒说说话，晚点她还没回来我们准备一下出去接她好了。”
“风早姐也太自己抗事了，找人还要陪喝酒，啊！我真是太没用了呜呜……”
段千游拆解着手中的零件，对身后的情况全然没有察觉。
希司闲举起了一把刀，朝向毫不知情的两人。
拍卖会里，平风早看着部分陷入迷惘或者是癫狂状态的赏金猎人，暗叹了一句“还是太高估你们了”。
路今稚站在那里，周围的人一时无法近身。
他微卷的头发由发尾到发根，大半都变为了夕阳一样的金色，搭配他的容貌还真有几分神堂里神像的味道。如果忽略他红肿的半边脸的话。
他的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直直钉在平风早身上，嘴角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观赏一场表演。
平风早闭上眼睛稳定了一下心神，将两枚白玉骰子掷到空中。
她用短刀的刀身接住了骰子。
二，六，八。
她暂时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处在幻境之中。
会场里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平风早观察到至少六个教会打扮的人朝她这边包围过来。
不知道这次拍卖会后组织者会不会把她写入黑名单。
平风早还分神考虑了这种“紧要”的事。
她和路今稚对视了一眼，随即跑动了起来。
她还不能就这样溜出去，她还要继续等一个时机。
依着她的猜测，虽然不知道路今稚是如何使用了和邪祟差不多的能力，但幻境是十分消耗精力的，她要利用这里的赏金猎人们消耗掉路今稚。
如果没能成功，她下次会再换一种方法，她总能找到他的弱点的。
路今稚显然也看出了她的想法，侍者们开始在会场里全力追逐平风早，这对她也是一种消耗，身体上的疲累会使得她更容易被送入幻境。
但他毕竟还不了解平风早，这样的追逐对于她来说，她才是主导。
路今稚和场里的赏金猎人们拉扯过几轮，平风早的步子也慢了下来，好几次都差点被那些侍者抓住。
她抽空用余光描摹了路今稚的身形，他那半金色的头发确实很像夕阳的光辉，现在已经从刚落的日头变成快要完全落下的日头了。
她脸上刚露出得意的笑，脚下就一个趔趄，险些趴到了地上。
身后的侍者气喘吁吁，见她终于支撑不住都来了精神，七手八脚地将她控制起来带到了路今稚的面前。
平风早转为“倔强”的强撑着的笑，“我是不会认输的。”
路今稚的眼底光芒闪动，这次不再是平风早的错觉。
“很好。”路今稚俯视着她，将手放到她的头顶，“我宽恕你，乖孩子。”
平风早半跪着仰视路今稚，这一刻真的很像是神与信徒，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那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她感觉他手指的温度过于灼热了。
“你已见到神迹，同我一起迎接真神降临吧。真神降临后，世间不再有苦难。”
路今稚慢慢蹲了下来，而控制着她的人将她扶起。
这一刻两人的位置对调了。
她是至上的神明，他是此世最虔诚的信徒。
路今稚亲吻了她的手背，“愿您宽恕我。”
那就是他并不是在两年前才第一次见到的平风早。
在更久以前，他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他求了好久让爹妈带自己去赶一个大集。
那个集会称得上人山人海，据说整场集市会有十万人流动。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见都没见过的都会出现。
家里孩子很多，都带过去难免不方便，后来还是二姐不想去才让他得了机会。
到了地方后，爹妈忙着找活也顾不上他，他就到处溜达。
小孩子总是会自己找乐趣的嘛。
希司闲左瞧瞧右看看，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想买，奈何兜比脸干净，半个子都掏不出来。
好在他脸皮厚，别的孩子在那吃糖葫芦，他能蹲在一边看着人家吃完，在这过程中尽情根据人家的表情想象糖葫芦的味道。
他也相当于吃到了。
这还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
他那时就想，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多到买东西不用看价格。
如果他以后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就更加努力赚钱让她买东西也不用看价格。
他这边还没想象到以后有钱了要买什么，就被人拎了起来。
“好小子，是你偷的东西，偷老子的东西，不要命了？”粗犷沙哑的声音响起，希司闲在空中挥舞着手臂无济于事。
他鼓起勇气转头，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瞪着他，扬起了看起来铁棍般硬实的手臂。
希司闲愣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偷了东西，他只得摇着头摆着手否认：“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
“那这是什么？”
男人从他半开的兜里拿出一个钱夹，“我问你，你没偷，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兜里？难不成我的钱夹自己长了腿飞到你那里去了？”
周围人来人往，不知是哪里传出来了几声讥笑，接着感染般周围的人都笑成一片。
希司闲茫然无措的垂下手，很快男人将他掼到地上，指着他又骂了几句，最后说着“不跟小孩一般见识”之类的话离开了。
这场无妄之灾还没有结束。
周围的人群中钻出五六个孩子，都是希司闲同村的。
他们嬉笑着你推我我推你走到希司闲面前，对着他做鬼脸，对着他喊“小偷希司闲”，“偷东西的种”。
这是属于孩子的，天然的恶意。
希司闲知道，但他无法抵御。
他唯有以更愤怒的姿态反击回去——所以大家总是说他脾气很暴躁，连他自己都信了。
这次的愤怒没有效果，那群孩子笑得更加大声，还从地上捡起了烂菜叶蛋壳一类的垃圾朝他身上扔，更是喊着“抓到小偷了”！
那些看小偷的目光朝他刺过来，他像是被人用目光扒掉了衣服，赤条条站在人海中。
接着那群孩子开始两两结对肩并肩脚绊朝他撞过去。
这也是村里孩子常玩的一个游戏。
两个人会把他撞到地上，在他还来不及起身时另一对又会撞过来。如此，他根本没有站起来逃跑的机会，只能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等待他们结束这场不再有趣的游戏。
他脑袋里闪过无数可怕的想法，一时间无处躲藏。
但是一双手突然出现将他带离了那里，那两个孩子的笑止住了，他们摔在大人的脚下，更不幸运地被踩了几脚。
希司闲随着人潮前行，不一会儿就离开了那里。
那些目光消失不见，他重新穿上了衣服。
“我看见那个钱夹是被他们塞到你的兜里的，然后他们向那个男的告发了你。你是被冤枉的。”
女孩说。
她的语调没有起伏，更没有为他打抱不平的意思，只是在向他陈述一件事情。
她手上有一个刚出炉的包子，好香。
女孩咬了一口，是酸菜馅的。
希司闲保证，她平淡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然后又恢复成了原来板着脸的样子。
“给你吃。”她把又香又软的包子递过来，怕他噎着似的还解下腰间的竹筒给他喝水。
“谢谢，这么大的包子很贵吧？”希司闲咬了一大口，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嫌弃这么好吃的包子。
“没事，我偷的。”女孩依旧淡定地说。
这下希司闲是真的噎住了，他还听见女孩低声说了一句：“下次不拿这家店的了真难吃。”
但是包子太香了，他只能当没听到。
“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不要再被人欺负了，太弱了，啧。”
希司闲呆呆地点着头，待她走远了才想起来还没有问她的名字。
直到很多年后，他再次见到平风早。
他没有第一眼认出她，后来被打得迷迷糊糊了，平风早去看他他才隐约觉得她很像小时候碰见的女孩。
好温柔。
他想。
尽管他知道平风早大多数时候的温柔是装出来的，但他可以像小时候没听见给他的包子是偷的一样，他把那些当真的，那她就是真的温柔。
在他心里，她是真的很温柔，很可爱，很漂亮的平风早。
他完全了却了幼时的那份遗憾，她那时是没有名字的，他去问也是没有的，那他就不算是错过了问她名字的机会。
她还是一样的不喜欢吃酸菜馅的包子，一样的会给他递水。
她的名字也很好听。
平风早。
虽然她说过那只是无意义的三个字，可是他真的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名字。
在离开地下笼斗场去找她的那晚，他一路都在心里念这三个字，恨不得拿刀把这三个字刻骨头上。
他如愿的赚了很多钱，如愿的变得很强，唯一的、最大的遗憾就是太晚和她重逢。
他没能更早的去保护她。
而在那个奇怪的幻境中，他其实是想出去后就告诉她这个秘密的。
但是怎么就又出意外了呢？
他变成了只有一点混沌意识控制着身体的怪物。
他忍不住靠近她，又害怕会伤害到她。
现在他恢复了一点清醒，但这感觉像是被关在牢狱中看着别人控制自己的身体。
“老大怎么还没回来，拍卖会要那么久的吗？以前不是天擦黑就散场了？”段千游问。
宋沐梵不知道在算着什么账，两人背对着希司闲坐在茶几前。
“老大说要找人，指不定还得陪着喝点酒说说话，晚点她还没回来我们准备一下出去接她好了。”
“风早姐也太自己抗事了，找人还要陪喝酒，啊！我真是太没用了呜呜……”
段千游拆解着手中的零件，对身后的情况全然没有察觉。
希司闲举起了一把刀，朝向毫不知情的两人。
拍卖会里，平风早看着部分陷入迷惘或者是癫狂状态的赏金猎人，暗叹了一句“还是太高估你们了”。
路今稚站在那里，周围的人一时无法近身。
他微卷的头发由发尾到发根，大半都变为了夕阳一样的金色，搭配他的容貌还真有几分神堂里神像的味道。如果忽略他红肿的半边脸的话。
他的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直直钉在平风早身上，嘴角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观赏一场表演。
平风早闭上眼睛稳定了一下心神，将两枚白玉骰子掷到空中。
她用短刀的刀身接住了骰子。
二，六，八。
她暂时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处在幻境之中。
会场里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平风早观察到至少六个教会打扮的人朝她这边包围过来。
不知道这次拍卖会后组织者会不会把她写入黑名单。
平风早还分神考虑了这种“紧要”的事。
她和路今稚对视了一眼，随即跑动了起来。
她还不能就这样溜出去，她还要继续等一个时机。
依着她的猜测，虽然不知道路今稚是如何使用了和邪祟差不多的能力，但幻境是十分消耗精力的，她要利用这里的赏金猎人们消耗掉路今稚。
如果没能成功，她下次会再换一种方法，她总能找到他的弱点的。
路今稚显然也看出了她的想法，侍者们开始在会场里全力追逐平风早，这对她也是一种消耗，身体上的疲累会使得她更容易被送入幻境。
但他毕竟还不了解平风早，这样的追逐对于她来说，她才是主导。
路今稚和场里的赏金猎人们拉扯过几轮，平风早的步子也慢了下来，好几次都差点被那些侍者抓住。
她抽空用余光描摹了路今稚的身形，他那半金色的头发确实很像夕阳的光辉，现在已经从刚落的日头变成快要完全落下的日头了。
她脸上刚露出得意的笑，脚下就一个趔趄，险些趴到了地上。
身后的侍者气喘吁吁，见她终于支撑不住都来了精神，七手八脚地将她控制起来带到了路今稚的面前。
平风早转为“倔强”的强撑着的笑，“我是不会认输的。”
路今稚的眼底光芒闪动，这次不再是平风早的错觉。
“很好。”路今稚俯视着她，将手放到她的头顶，“我宽恕你，乖孩子。”
平风早半跪着仰视路今稚，这一刻真的很像是神与信徒，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那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她感觉他手指的温度过于灼热了。
“你已见到神迹，同我一起迎接真神降临吧。真神降临后，世间不再有苦难。”
路今稚慢慢蹲了下来，而控制着她的人将她扶起。
这一刻两人的位置对调了。
她是至上的神明，他是此世最虔诚的信徒。
路今稚亲吻了她的手背，“愿您宽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