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似乎有些愤慨,又继续说道:“还是说狄堂主是对药脉有意不成?”

    狄严道:“狄某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不过是前段日子有人来我这儿买到了有毒的药灵芝命丧黄泉,我松香药蜀自来做的都是公道生意何曾亏过名声,天下人都知自来我楼是从柳家进货药材的,遭受非议来讨个说法也算是给人一个交代。”

    这话说得颇有些直白,直接表明我在你这进的货,吃死人了你能不管,所以我看看药脉也是天经地义的,你若不肯,那就是做贼心虚,我们势必要讨个公道的。

    药这东西毕竟是从口入的,都说权势越高越是惜命,来参宴又大都是五湖四海的权贵商贾,谁还没个小病小痛用过柳家的药材,不一会,窃窃的私语声响彻一片,台上妖娆曼妙的娇伶一舞毕,丝竹声也骤停,悉悉索索的声音也愈发高涨。

    宴中末座一人陡然站了起来,腰间白玉吊坠磕到案衔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近处几人闻声转头看去,宴席后面安排的都是儒生,旁边的一书生只感到一丝清风拂过,身旁这人就已经站了起来。

    悠然清朗的声音在一众低语交谈中尤为明显。

    “狄堂主说吃死了人,口说无凭,得拿出证据来,要不然这样,抓一只活鼠试吃一下这个灵芝,看一下有无异样,到时再决定药脉地宫是不是真的有,如何?”

    他顿了顿,看着周遭脸色各异的脸,笑道:“赵某不才,只是提议,可取可不取。”说完,拂袖翩然坐下饮酒,不再多言。

    有几人认出此人,药蜀国今年的探花赵昭,本应是状元,且今年皇帝最宠爱的公主适龄,见他风流俊朗本想招为驸马凑一个双喜临门,谁知这人是个不识趣的,殿试时顶撞了太子,皇帝以德行尚缺之罪给降了,一来二去,上好的姻缘也没了。

    有一些好事者猜测恐是赵昭对公主不满故意为之。

    这事一出宫门,赵昭算是又成了一个民间谈资的轶闻人物,也不知为何这一次竟然也来淌这趟浑水。

    莫非今年的探花脑子有病。

    坐在旁边的书生本身有些眼疾,因此一时没认出赵昭,这时听旁人议论才知是谁,瞪着清亮的眸子看向他,大大的眼里充满了崇拜之色。

    赵昭借着饮酒的姿势给狄严使了个眼色,见对方了然的点点头才专心的品酒,兴许是邻座的眼神太过热烈,他转头一看见是个长着娃娃脸的小生满脸含春的望着他,衣物不菲应当是哪家的小公子,目光过于灼热,激得他一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也没有想要回应的欲望,扭回头再次看向前方争锋的场面。

    狄严默默看了看四周,继而朗声应道:“甚好,我自是应的,剩余的灵芝我也带了些,就是不知柳宗主意下如何。”

    柳宗主意味不明的目光紧盯着他,手中快速的转着玉指,突的一停,像是下了某种决定,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试吧,在场众客做个见证。”

    语气正义凛然,让人信服,起初有些怀疑的人也开始摇摆不定,踌躇之时只见一侍从台下拿出几只黑毛鼠上台,早已歇舞的姬伶们自觉下台留出一片空白之地。

    柳仁楚斜眼看去,对着狄严意有所指的说道:“灵芝效力有时限,如今怕是就是一失效之物,若因此活鼠吃坏了肚子死了,那柳某岂不是凭白蒙受冤屈百口莫辩。”

    此话说的也不无道理,柳家本就因拥有药脉而闻名天下,若是传出假药的名声,且不说天下第一楼如何报复,恐怕出门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药相当于把住了人的命根子,柳家有如今的地位药脉地宫其中所含的分量自是不用多说,单就让天下人礼让三分就已经是祖辈积来的福泽了。

    狄严五指用力朝桌上一按,抬眼,一瞬不瞬的直视他,嗤笑一声道:“那你当如何,我一介莽夫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不过也不是不知狸猫换太子的道理。”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席上众人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没搞清楚明明好好的热闹日子,如何成了这般模样,前方的门忽而打开,只见领头那人摇着一把扇子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领头那人诧异的朝四处望了望,悠然笑道:

    “呦,这么安静的吗,柳宗主独子的百日宴连个乐曲歌舞都没请是何道理。”望向台上,噗呲朗声笑道“请黑鼠上台表演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见呐,柳宗主真是好雅兴。”

    众人看着这人神色皆有些不明所以,宴会上公然的姗姗来迟竟也如此怡然自得,随即又转头和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来这一趟,算是看足了戏瘾。

    前有刺客上门,后脚又紧接着天下第一门的诘责问罪,一环扣一环,倒是比丝竹歌舞好看多了。

    这些宾客哪个不是江湖上的人精,这个时候谁还猜不出这哪是什么问罪,这是有人觊觎柳家的药脉地宫啊。

    狄严见状,起身上前,恭敬的俯首道:“楼主。”

    众人皆有些膛目结舌,这天下第一楼的当家人自入世见过之人少之又少,仅有的几次露面眼上又都带着面具,每每所传都是此人所犯的杀孽,身世相貌都神秘非常。

    姬颜一早就被清锦敲着房门起床洗漱,说是带她们去用早膳,走了也不知多久,一打开门看到这么多人心里的诧异还未成型,谁知更让人吃惊的消息倒又入了脑。

    侧身看向身前这人,姬颜木然低声道:“你是天下第一楼的楼主?”

    其实起先看到扇子时就有一些猜测,但真正知道时姬颜尚空泛饥饿的肚子还是有些消化不良,实在是她听闻太多楼主的传奇事迹,心中构想此人应当是杀人如麻,阴翳肃杀之人,现实差异太大,一时无法跟这风流不羁的浪荡子对上名号。

    话本子看多了误导人啊。

    清锦:“怎么,不像吗?”

    像?应当是像的吧,毕竟这人发疯的时候是挺吓人的。

    正想开口问几句,抬眼间和一人对个正着,那人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番就转头看向盛清锦:“楼主昨天不是传信给老夫今日不参加晨宴吗。今日这是......?”

    “柳宗主老来得子,想是不易的,细细思量,我既然已经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按理应当好好恭喜才是”说着又笑了一声,用他那惯来轻佻的语气故作正经的道贺道“祝宗主壮如不老松,子嗣连绵。”

    席上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其中一抹憨笑格外明显,赵昭看向身旁这个笑出泪花的人有些嫌弃,扭头继续喝酒。

    闻言,柳仁楚脸一黑,忍住想要口吐芬芳的冲动,牵动嘴角努力的勾出笑:“楼主说笑了。”

    黄口小儿,空有一身武功,说话越发口无遮拦,迟早有一天会落在他手里。

    清锦:“哪里哪里。只是宗主的确是天赋异禀,花甲之年还能喜得幼子,可不是世间难得嘛。”

    旁边奶娘怀中抱着的婴孩适才“哇”的哭了一声,惹得席间一阵低笑。

    心里狠狠一跳,柳仁楚有些忍无可忍的低头皱了下眉,让奶娘把孩子抱了下去。

    此时正是烈日高悬,充满沟壑的脸上黑白斑驳,再次微微仰起头来,指着台上的黑毛鼠道:“我等正在商议灵芝害人之事,楼主此番前来正好来做个定夺。”

    话题转移的十分生硬,姬颜端详了盛清锦片刻才听到一声熟悉轻笑。

    “好啊。”

    柳仁楚:“给楼主上座。”

    清锦带着姬颜一行人到了狄严这边的坐台,只有一个位置,想也知道谁坐,现在她和木离二人应当是这人丫鬟护卫的角色。

    狄严把方才所发生的事无巨细的给盛清锦说了一遍,听完也不做表态,众人一脸兴味的看向他,此番前来真是看足了好戏。

    柳仁楚有些不耐,打着机锋恳切说道:“我柳家以药材发家,有幸得以药脉地宫世世代代守护不受外物玷污,勤勤恳恳,谨遵祖训治病救人,如今却因所售灵芝蒙受污点自是要努力还之以清白,才不枉我柳家的良名。”

    姬颜听着有些好笑,想起昨晚在地宫中的所见所闻,再听这柳宗主的言辞,像是在看跳梁小丑,明明是一条大尾巴狼在这跟谁装小白兔呢。

    思索那晚紫魅与那铁瞎子的对话,其中的几个词让她有些在意。

    “药尸”,“血虫”,“养料”,这些字句听着有些毛骨悚然,甚是奸邪,倒像是一些邪门毒术,这柳宗主到底在研制什么?

    这些疑点在脑中烟花似的炸了个遍,又如同流星般的悄然消逝让人抓不到关窍,想得心口都有些疼,只能先堆在心里,等进了地宫再去追究吧。

    挺大的地界竟然安静得只剩几声杯盏轻响,正当柳仁楚要再次开口提醒久未开口的盛清锦时,仿佛为了如他所愿,口还未张,清锦就从座位上站起运着轻功到了台上,落地无声,牙齿惊得咬上舌头,尝到了铁锈味。

    “要想知道灵芝真假还不简单,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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