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这痛并不剧烈,或者说是他感觉不到太多,五感似乎变得混沌,不知今夕何夕,这感觉并不好,在一阵模糊的交谈声中,筱四

    终于睁开双眼——一条细缝。眼皮仿若被巨石压住,重如千斤。

    微弱明光中,隐约只觉他整个人应当是平躺在床上,铺洒下来的床帘不断地在晃动,意识还很模糊,半晌都没弄清状况,骤然一把带血的刀从眼前晃过,他吓得气息都停滞了。

    就在他已然觉得即将踏在黄泉边上时,迷糊中,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靠近,接着是一张熟悉的脸,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他是不是要醒了?”邵六不确定的凑过来,继而小声的自言自语“醒了,真的醒了。”

    他显然顾及正在关键时刻的姬颜,这份惊讶被他及时抑制,心里如释重负,同为医者,他知道到了这一步人还能够醒来,那么就是稳了。

    姬颜此时并未能与他的喜悦感同身受,脸色苍白,汗流了满颊,泻完最后一滴腹水,手上的刀没有一处干净,无缝贴合的手套被污血浸染,早已看不出本色,周遭更是没一处能看的,满地的血盆,脏乱的床褥。

    说不紧张,其实,怎么可能呢。

    这次治疗太过特殊——为活人坼剖毕竟只是一场纸上谈兵,并未得到验证,结果的不确信意味着她只能听天由命,并且是开始了就没有退路。这份结果无非两种,要么失败,一条鲜活的生命乍然而逝,要么成功,置之死地而后生。

    “邵医郎——”姬颜唤了一声,见人还未把东西递过来,又沉声唤了一声“邵医郎!”

    邵六恍然从那份喜悦中回过神来,连忙把手中穿好的针线递过去,姬颜也无暇多说,一手捻着针就开始缝合。

    一针又一针,也不知过了多久,筱四的神志清明不少,也恢复了些许气力,随之而来的,还有来自腹部越发清晰的疼。

    “嗯......”

    筱四痛得瞬间双眼布满了血丝,冷汗凝结的水珠糊了满脸,眼神失了焦距,慌乱间不禁一用力,就想撑着身子起来,被一人及时按下,紧接着又出现一道倩影,手一麻,慢慢的就闭上了眼睛,失了意识。

    姬颜缝合好最后一针后,察觉到了这头的动静,动作极快,又扎下一针,等人又昏睡过去,才彻底松了口气,随之气力用竭,身子疲软一倾,堪堪栽倒在地时,被一双有力的手抱稳了。

    她刹那间便僵成一块石头,等察觉到那人熟悉的气息后,又全身松懈下来,脱力般的,再是无力支撑。

    邵六闻出姬颜扎进去的是又一份麻沸散,提起的心放下了,回头正要说什么,看到二人的姿势,卡了半晌,顿时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清锦将怀中的人放置在软榻上,半晌。等人休息够了,才温声问道:“结果如何,赌赢可否?”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前一后,脚步略急,在门被推开时,姬颜也正好开口:“死里逃生。”

    来人是霜二和凌三,闻言,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凌三招来几个伶俐的丫头,动作很快的把满地狼藉很快收拾干净。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烛火映照下的光泛着暖黄,一盏烛火爆出的星子掉在了邻近人袖口,灼烧感还没漫上皮肉,就被很快拂开。姬颜抖了抖袖子,语气淡淡的朝新进来的二位望去,状似随意提起话头:“ 那刺客可是抓到了?”

    “刺客......”凌三正准备说,胳膊就被轻碰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看向霜二。

    后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回瞪了一眼,回头恭敬地对清锦拱手:“楼主,能否移步?”

    姬颜了然,这是顾及她这个外人呢,这句发问也实在不合适,如此一想,便自觉往门口走去,正好也饿了,留这也讨人嫌的么。

    才开了个门缝,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力度不重地扣住了她手腕,姬颜条件反射抽手,好在对方也并非用蛮力,因此很轻松便挣脱开。

    清锦:“走什么。”

    话一出口,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姬颜心道:“这人什么意思,又不说清楚,还有,为什么自己要如此听话!莫非是因为当着下属的面,她转头就走让人觉得失了颜面。

    姬颜自觉猜得八九不离十,叹了口气,学着霜二的样子拱手道:“几位有要事相商,小女子在场多有不便,暂且回避一下。”

    清锦皮笑肉不笑的道:“颜儿,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吗?还是说,你已经知道了。”

    姬颜嗤笑道:“楼主说笑了,我又不是什么妙算神机,能掐会算的术士,怎么会知道啊,至于想不想的问题,自然是想的,

    毕竟小女子也不喜欢被人无端诬陷,只是比起这个,我更惜命,不该知道的东西不听也罢。”

    清锦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倒是一旁的邵六脸色有些难看。

    清锦:“留下无妨,你的小命给你留着。”

    姬颜道:“恭敬不如从命。”

    “......”霜二闻言,也不再顾虑,把一旁的凌三往前一推,便不说话了。

    凌三一向心宽如海,在几双眼神注目下,难得生出一丝不自在。他咳了咳,道:“事发突然,当时邵老鬼正在给阿四治疗,这人不知从哪跳出来,疯了似地打人,起初大伙都制住他了,我才要问询,那疯子突然睁开束缚,一股脑就闯进这屋子,直往阿四床上扑,奇怪的是,不消片刻,便又消停下来,属下直接带去了地牢审问。”

    “在狱中,还未动刑,疯子不知怎的发出哭嚎之声,然后全身塌瘪,血液尽无变成了干......死了。”

    话一落,凌三查看几人表情,邵六如他意料般的顿住了,满脸惊诧,然而清锦和姬颜的表情却有些令人费解,只见他二人迅速对视一眼,表情古怪又冷静......莫名觉得似乎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他们和自家主子自幼一起长大,凌三能看出来,另外二人自然也不遑多让,但主子没说,也不敢开口问,谁知清锦却开了尊口:“我与颜儿救出筱四的地牢,就在皇帝的寝殿下面,喂养了许多蛊虫,蛊虫以人血为食,若血被取尽,人就如同那般。”

    这话所含的东西太多,让听的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凌三来不及惊诧一个皇帝居然搞这些歪门邪道,迫不及待张嘴道:“阿四身上有没有蛊虫,会不会变成干......呸呸呸。”自觉这话晦气,连吐了三声后,眼眶也红了。

    霜儿用手摸了摸凌三的头,一向无波无澜的眼眸也有些慌乱的看向床榻上的人。

    “他身上有蛊。”姬颜说完,看见了清锦的手几不可见的一抖,另外几人脸上的恐惧更是毫不遮掩,顿时也觉得玩过头了,随即心虚再言“不过并不会伤人性命。”

    “方才我取筱四肚中腹水时,发现他脐上皮肉有灰褐色小点在挣扎蠕动,凑近发现是一只虫子就给取出来了,看形状与地牢中吸血蛊形状相同,颜色却不同,而且既不吸血,身上也无毒,而吸血蛊生来剧毒,以血为食。”姬颜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里面装有一只细蝇大小的小虫,正是筱四身上取得那只。

    既然性命无忧,那么,还有个最急要的,邵六深深吸了口气,道:“若死的那人是皇帝小儿的奴才,那且不是便知道是我天下第一楼劫的人,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楼主您把人带到这儿来的?着实让人不解。”

    姬颜瞥了他一眼:“这也是我正要说的。我怀疑,这是一种引路蛊,医巫一族擅蛊,于这类小小伎俩再是正常不过......”

    话说到这儿语气带着明显的停顿,但脸上却又让人看不出端倪,清锦开口道:“有顾虑?”

    姬颜沉默了半晌,从怀中摸索出一根银针递给邵六,道:“邵医郎。做个好事,麻烦去房中找蒯卜前辈,看他脐上是否有一处痣般大小的褐点,仔细些看,若有,务必用银针挑出。”

    邵六还未来得及言语,清锦就点了点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听话照办,接过银针,快步出了房门。

    等了没多久,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在几人耳边,像极了大雨倾盆前叽叽嘈嘈的闷雷,与此同时,门被粗暴的推开,随后。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跑了进来。

    来人正是邵六,他手掌合拢的掌心有一块布帛,进了屋里,气息还未平,先展开了手中的东西:“真的有蛊虫!”

    他将手中的布帛递了过来,几人凑过来看,上面放着一根银针,针尖有血,在这艳色中,那一点细微的不同就明显了许多,针尖扎着一个虫子,这时,旁边突然幽幽传来一句:“呀,原来是为这玩意,害得老头子还以为你要杀我,一来就掀开我肚子,搲我一针。”

    话里的哀怨丝毫未留,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邵六。枉谁在小憩时,突然被一脸阴沉的男子按在床上,一句话不说就掀开被子,面目表情的在自己肚子上摸索,都会想骂娘吧,这也就罢了。偏生还拿出一根针就扎下来,险些他被吓得撅了过去。

    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突然出声,几人同时转了过去,蒯卜有些狼狈,想必是走得仓促,衣裳凌乱,发丝松垮。姬颜看向他扶住肚子的手,关心道:“前辈可无事?”

    蒯卜睨了邵六一眼,没好气道:“掉了一块肉罢了,没大碍。”

    说着,表情一凝,打量了一番那布帛上的东西,皱眉道:“这个......有问题?”

    姬颜:“前辈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蒯卜略微迟疑了下,才道:“不知......我只知道,地牢里被抓的人身上似乎都被医巫放了这个......等等”

    不知想到了什么,蒯卜沉默了半晌,道:“我曾无意间听见巫医与皇上的对话,为保万一有人逃出去,让医巫研制出一种可追踪的蛊虫,这样,无论那人逃到天涯海角,都必杀之。”

    凌三评价道:“卑鄙。”

    除他之外,另外几人都是半晌无言,好久,清锦才道:“既然人已经追到这里来了,那么那人应当也知道是我天下第一楼劫的人,下次恐怕还会来。”

    凌三:“谁怕谁,来一个我杀一个,还怕皇帝小儿不成。”

    清锦低头一哂,轻声道:“无妨......再陪他玩玩,霜二,你传出风声去,说我天下第一楼接了一个单子,任务是救出一个细作和大殷国师,出赏钱的人,是......姬相,凌三你今夜把这蛊虫放到姬府,等人上门后再碾死”

    姬颜眼皮一跳,讶然片刻,继而事不关己的盯着自己的脚尖,这招一石二鸟并不高明,但却有效,离间了君臣关系,又师出有名,着实让人佩服,只是,姬颜想不通,清锦一个江湖上的人,怎么对朝堂感兴趣,莫非……这人也想当皇帝。

    这想法一出,姬颜不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自古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到时候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凌三接过姬颜手中的蛊虫,二人转身就离开了,身下的人也知趣离开。

    等人都走了后,清锦瞧着姬颜,啧了一声:“不说点什么?”

    姬颜长长叹了口气,笑道:“说什么,要我夸你厉害吗?”

    清锦:“你父亲毕竟是他的儿子,届时若是姬丞相入狱,你说,他会不会心软。”

    姬颜迟疑道:“父亲介于父子之情或许会心软,但是不会求情,错就是错,父亲懂得。”

    清锦笑道:“姬将军确是正义凛然之辈,不如我们打个赌。”

    姬颜:“......赌什么?”

    清锦:“就赌明日姬将军会不会为姬丞相求情?求了,就是你输,到时你亲我一口便罢了,没求,就是我输,你上次不是说对我的身子感兴趣吗,到时给你看如何?”

    “......”如此引人想入非非的话,姬颜觉得还是要为自己辩驳一句“我是对你身上的病灶感兴趣,不是对你。”

    清锦没有赞同也没反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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