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出来的人,是你们区区凡人可以欺负的吗?”

    夜冥目光凛然,凌厉的扫过在场众人,直叫众人如针芒在背,恨不得低伏做小。

    强烈的气场压制下,就连青鸿仙尊都不敢妄言,这种从内而外的敬畏之意,是年少时代面对师尊时亦未曾有过的。

    众人垂眉噤声之际,一纤细身影却逆行而上,站到了夜冥的面前。

    谭雅凝执剑肃立,道:“公然殴打长老,是对靖瑶的大不敬,我以靖瑶门大弟子的身份像你发起挑战,誓死捍卫靖瑶之威!”

    “凝儿!”青鸿仙尊连忙喝住。以夜冥刚刚所展示出的修为,就算是他都难以抗衡,更何况是谭雅凝了。换个角度,夜冥击伤谭林,虽本意是替小末抱不平,却也实实在在的解了他们之危,算得上是靖瑶的恩人了。

    就像是知晓青鸿仙尊所想,谭雅凝面不改色的加上一句:“冒犯恩人,此次挑战之后,自罚一百鞭。”

    夜冥点头应战,霎时间,湛蓝色的剑芒铺天盖地而来,而夜冥却寸步不移,只是简单的挥动着白玉萧,让空气穿透萧孔发出一阵阵萧鸣,竟是连吹奏都不曾就招架下了谭雅凝所有的攻击。

    数十个回合之后,夜冥依旧一派淡然,而谭雅凝已然灵力枯竭神形狼狈。灵剑卫瑶归鞘,谭雅凝转身跪倒在青鸿仙尊面前,愧疚道:“弟子无能,无法为靖瑶捍卫尊严,甘愿禁闭一年以思己过。”

    青鸿仙尊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又怎会真的责罚于她。药效渐退,手臂恢复力气,他弯腰扶起谭雅凝,道:“你先下去歇息吧。”

    “慢着。”夜冥将白玉萧插回腰间,目光投向谭雅凝,“你找我的事情完结了,而我找你的事情还未完结。”

    “不知道长有何事找小徒,若是刚才比试有所冒犯,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海涵。”青鸿仙尊连忙说道。

    夜冥却道不是,从怀中掏出一物,展示给众人:“你们可识得此物?”

    众人哗然,青鸿仙尊颤着声激动道:“道、道长,你如何得到此物?可是遇到靖瑶叛徒伊竹了!?”

    夜冥拿出来的不是别物,正是流光镯。

    银色质地的缠丝做工,镂刻着精美的花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夺人的光芒。

    夜冥:“要说到此物,还要问一问谭姑娘,为何它会出现在你的院子里,还被隐秘的埋在树下?”

    青鸿仙尊未作他想,只以为是谭雅凝从伊竹处夺来,惊喜道:“凝儿,怎也不告诉为师?”

    谭雅凝静默不语,不知是不是刚才战斗耗损过大,她的脸色略有苍白。

    夜冥没有紧追不放,转而说道:“我的确遇到了伊竹姑娘,而且她此刻就在门外。”

    众人再次哗然。

    伊竹依旧是红衣如火。叛逃出山后,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的门派,再次面对师门尊长,这是她从未敢想过的。她跪拜在地,身形挺直不卑不亢,如过去二十年里从未改变过的那样,尊敬而又谦卑:“弟子伊竹,给掌门仙尊、各位长老仙尊请安。”

    “你、你还敢回来!?”

    “叛徒!”

    “白眼狼!”

    要不是众人毒性未散,法力未恢复,恐怕早就扑上来将她碎尸万段了。

    伊竹于此起彼伏的骂声中坚韧挺立,只有她隐隐泛红的眼圈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与委屈。她压下喉头的梗塞,高声道:“弟子从未背叛过靖瑶,更从未偷窃过藏宝阁宝物!”

    她举起右手,银色缠丝镂刻着精美花纹的手镯自然的垂在手腕之上,随着主人情绪的激昂而隐隐泛着白光。

    流光镯,竟有两个!

    青鸿仙尊震惊不已,他颤巍着身子站起,分别从伊竹和夜冥手中接过“流光镯”,大为不解:“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靖瑶明明只有一只而已……”

    “靖瑶只有一只,而我却发现了另外一只。”伊竹将当年外出历练无意中获得流光镯之事尽数告之,青鸿仙尊等人久久不能言语。他考虑过伊竹和夜冥伙同作假的可能,但经过刚才的查验,两只流光镯都散发着悠久历史的气息,并且一脉同源,绝不是临时造假能够混淆的。

    “竟是本尊冤枉你了。”青鸿仙尊颓然叹息,心中有愧,连忙将伊竹扶起,只不过心中却有疑惑难以解开。他回头望向身后的谭雅凝,见她仍是站在刚才自己位置侧旁,恭敬的垂首敛眸,同过去二十年里一般无二。

    “凝儿,当初你为何要指摘伊竹偷窃流光镯?当年,你不是和伊竹一同,亲眼所见一切的吗?你……是在蓄意陷害吗?”从小看着伊竹长大的青鸿仙尊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猜测,但一切证据都指向她,叫他难以忽视。

    谭雅凝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她握着灵剑卫瑶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却又缓缓松开,嘴角扯出一抹笑,似苦涩又似无奈:“师尊,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靖瑶。”

    “你真的陷害同门……?”青鸿仙尊痛苦的闭上眼,似乎因打击过大而蹒跚后退,谭雅凝想要上前相扶,却被他厉声喝退。

    她失落的放下手,昔日明亮的眼眸染上暗色。

    夜冥:“你这般爽快的承认,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从未做错,又有何不敢承认。”谭雅凝目光坚决,就像是秉承正义的一方,毫无愧疚之情。

    “没有做错!?”伊竹悲愤的起身,欺身至谭雅凝身前,声声质问,“大师姐,难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你污蔑我偷窃门中至宝,致使我叛逃出山,竟还敢站在这里说没有做错!?”

    “对,我没有做错,你也没有做错,”她仰头自嘲的笑起,长呼一口气,似在平复内心的激荡,继续说道,“大概错就错在,你投错了胎,不该生在靖瑶境内,更不该来到靖瑶。”

    在伊竹不解的目光中,谭雅凝已然踱步至青鸿仙尊面前:“我说的对吗,师尊?今日的孰是孰非,如果真要追究,怕是要回溯到二十年前吧。”

    青鸿仙尊原本痛苦的脸色染上苍白,他似是心虚的瞟了一眼伊竹,不可置信的问道:“凝儿,你、你怎么会知道?”

    那件事隐秘异常,二十年的时光过去,尘世间早已物是人非,更何况当事人已死,就算有心探查也无从下手。

    谭雅凝却笑道:“师尊,你别忘了,靖瑶山上有一个人一直想要将你取而代之,他又如何会放掉这样大好的把柄。”

    谭林觊觎掌门之位数十年,更是同青鸿仙尊一起长大的,若是当年留心,发现这件事情的确不是不可能。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二十年前?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伊竹目光在二人之间穿梭,内心中升起莫名的不安,就好像这个秘密将会彻底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不复以往。

    “你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陷害你吗,现在我告诉你,因为师尊打算将掌门之位传位于你。”谭雅凝冷着眸子,近乎冷漠的说道。

    “什么?为、为什么?我的资质平平,修为也只是中上水平,比我适合掌门之位的大有人在。更何况靖瑶山都知道,大师姐才是掌门继承人。”即便谭雅凝陷害了自己,伊竹仍是不能忽视她卓越的资质及傲人的修为。任何一个正常人在她们二人之间抉择,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谭雅凝,而非她。

    “为什么?因为你这辈子投了一个好胎,因为你是师尊的亲生女儿!”

    青鸿仙尊闭目叹气,永葆青春的容颜似乎瞬间苍老了几分。

    二十年前,青鸿仙尊刚刚接替掌门之位不久,正是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时候。这个时候的青年哪个没有一两件风流韵事,青鸿仙尊在一次下山除妖的过程中结识了女子于氏,二人一见钟情干柴烈火,情意缠绵许以终生。

    男人在床上做下的承诺算不得数,而于氏却当了真。除妖之后,青鸿仙尊贵气凛然的回到了靖瑶继续当他的掌门,却忘了凡世间还有一女子苦苦等候。一朝珠胎暗结,等待三月仍未见爱人归,于氏的肚子却再也不能让她等下去了。正所谓人言可畏,于氏迫于压力只得匆匆下嫁,以二八的青葱年华跟着一穷二白相貌丑陋的四十年老光棍,改姓了伊。生下的女孩儿,便是伊竹。

    伊竹小的时候总是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要比娘亲看上去大好几十岁,不明白为什么爹爹总会喝醉酒打骂娘亲是“破鞋”,更不明白娘亲为什么总是垂泪坐在窗边眺望着北方的仙山……

    呵呵,竟是因为如此。

    “所以,你心中有愧,便打算将靖瑶传给我以做补偿!?”伊竹哭笑不得,心中却被悲戚溢满。她的娘亲承受着婚姻的不幸,至死都在期望着昔日的爱人归来将她带走,而这个人呢,这个人那个时候在哪!?他正坐在仙首掌门的位子上,高高在上的享受着无上荣尊,丝毫不知一个女子正因为他的荒唐而忍受着一生的苦楚!

    “你亏欠的不是我!是我的娘亲!你要偿还,就去偿还她啊!”伊竹哀声嘶吼,如泣如诉,“你知不知道,娘亲她不过二十五岁便香消玉殒,大夫说她是忧思过度,她至死都在等着你这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她还叫我一定要拜入靖瑶门下,我问她原因,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她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欺瞒,只是为了维护你这个始乱终弃的男人!”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将靖瑶传位给我吗,比起这副沉重的叫我挑不动的担子,我更希望你能在我遇难时出手相助。”她讥笑一声,泪如雨下,“然而,当所有人以为我偷窃门中宝物,把矛头指向我的时候,你非但没有站在我的面前为我遮风挡雨,反而敛了声,任凭他们冤枉我污蔑我追杀我!这样的父亲,我要来何用!?”

    伊竹灵气化刃割破指腹,染血的三指朝天,起誓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伊竹对天起誓,自此断绝与青鸿仙尊的父女之情,自此两不相干!”

    又一道气刃划过:“我伊竹脱离靖瑶门,无论飞黄腾达还是遇难身死,都靖瑶没有半点干系!”

    炽烈的红衣决绝转身离去,自此海阔天空任鸟飞,却再也不会落在木槿紫装饰的屋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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