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奕的汗血宝马果然不负他所望,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快要追上楚易所在的马队。

    千钧一发之际,楚易一行人穿过重重阻碍,终于是在最后关头冲出了林国边城,踏尘而去。

    “驾——”

    柳奕不甘心,长驱直追而去之时,城门却在他的面前重重关上,汗血宝马猝不及防的刹停,后退之际仰天长啸,差点翻了马蹄子。

    他用力拉紧缰绳,身子一前一后的颠簸着,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马儿。

    然他的神情恍如刀剑一般刺向身后的护城将军,抬腿便从马上翻身而下,此时逐浪也恰巧赶上,在柳奕的身旁兴奋的跳动着。

    “摄政王恕罪,”诺城护城将军眼见不妙,又不想被问责,只好先其一步,递上弓箭,跪首:

    “林楚两国刚刚和亲,且也已经签下停战协议,摄政王不可单枪匹马出去犯险,若是被楚军下阴招,我林国便群龙无首,便要任人宰割了!”

    “让楚易皇子逃了出去,是末将失职,末将甘愿受罚,末将也全都是为了摄政王。”

    “再追下去,恐中奸计。”

    柳奕虽狠烈,但他也心知,林国若是没了他,就如一盘散沙,确实同护城将军所说的那般,人人可欺。

    他不怕死,他怕这江山刚在他的掌控之中,就乱了分寸,区区一个楚国皇子,还不值得他去冒那么大的险。

    再加上林国刚同楚国签下停战协定,此番追出去定然会引起对面楚国边城的误解,难免引战。

    他愤怒的掀开衣袍,拿起面前诺城将军手里的弓箭,跨步跑上城楼。

    远远望去,果然,对面楚城已经驾起了排排弓箭手,眼下宽阔的沙场之上一行马队正仓促的奔向楚国边城的大门。

    柳奕一眼便看见了马队之中,楚易的身影,他坐在一匹白色的良马之上,身后有高大的武将护着。

    柳奕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楚军如何有未卜先知之术,人还没到他那儿呢,弓箭手就已经准备好了。”

    这要是柳奕方才追了出去,就算不死,也得被万箭穿心不可,且这一行护送楚易出城的马队,习武之人一看便知,都是身手了得的武将。

    再联系上此情此景,柳奕则更加断定,他林国之中,铁定藏着楚军细作。

    楚易的出逃,如此周密的计划,光靠单枪匹马的楚国公主,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

    柳奕边沉思着边拉起了弓箭,面无表情的看向身下那一行马队,在纷乱的尘灰之中瞄准了楚易的肩膀,用力将箭射出。

    “咻”的一下,长箭临空划过,楚易身后的卫兵下意识的抬手护住了他,长箭击中了卫兵的肩头,刺穿了血肉。

    接着,柳奕便放出了第二根箭,第三根箭……

    直到楚易身后的卫兵身中数箭后,再也支撑不住的匍匐在楚易的身上。

    此时,眼前的岚城也恰好大开城门,身后柳奕往这边射来的箭却不见停止。

    楚易痛心疾首的大喊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拉紧马缰,用力夹住马肚子,就这样冲进了岚城之中。

    一入城门,楚易便同身后的卫兵一起从马背上翻倒在地上,他昏迷之前含泪看向卫兵,卫兵口吐鲜血,挣扎了几下后便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柳奕眼睁睁看着楚易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了,那么多箭硬是射不下一个小小卫兵,楚军的里应外合,肝胆相照之情,令柳奕害怕了起来。

    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看到的除了血腥,还有人性最真实最灰暗的一面,他从不相信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舍弃生命,舍弃名利。

    但凡是这样做的,都会后悔。

    可他楚易凭什么可以让一个身手不凡的卫兵,甘当盾牌,又是什么让他们这么做。

    他不过是区区皇子而已。

    越是想不通,柳奕便越觉不寒而栗,放下弓箭,直视着岚城城门:

    “我们,终有一天还会相见的,楚国,终有一天会被本王踩在脚下。”

    柳奕冷哼一声后便败兴而去,目光清冷,阴邪鬼魅的笑了笑:

    “该是玩弄新鲜猎物的时候了。”

    楚瑶?那么就让你来偿还楚易留下来的债吧!

    ……

    楚易半昏半醒,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能清晰的感觉到伤口和衣裳被分离之时的剧痛,接着有一股冰凉的刺痛感覆盖在伤口之上。

    他浑身上下都疼的发颤。

    迷糊之际,耳边听见的声音却清晰得很。

    “易皇子忍一忍,上药难免苦痛,皇子遍体鳞伤,这是要吃些苦头的。”

    下一瞬,楚易便疼得身子弓起,闷哼着,面颊之上满是汗珠。

    “这原是接到接楚瑶公主的命令,你怎么误打误撞将楚易皇子给接了回来,这下让我们怎么和肖将军交代。”

    “如今楚军上上下下都知道楚易皇子入了楚国境内,想瞒也瞒不住,皇上必定雷霆大怒,到时候你我都得命丧黄泉,秦章你在此既然还能笑得出来。”

    名为秦章的武将站立如松,尽管面相凶狠,也难掩他嘴角流出的一抹笑容,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刘羽:

    “这并非我们所想,我们接到的指令就是在林国宫门口接应身着太监服的楚人,虽然对象是楚瑶公主,我们也不知何时变成了楚易皇子。”

    “难道我们要将皇子送回林国宫殿不成。”

    “再说,我们也命令留下一部分人等候,若是能接应到楚瑶公主自然是好。”

    “但是楚易皇子,不能不救,你忘了曾经肖将军同楚易皇子,可是过命的交情,想必肖将军见到皇子,亦然是欣慰的。”

    身边的刘羽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竟也觉得他说的在理了,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楚瑶公主的消息,怕是已凶多吉少了。”

    秦章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坚定:

    “当今楚王沉迷美色,性情暴烈,有多少不服他之人臣,皆被赐死株连九族,如今的朝野贪的贪,腐败的腐败。”

    “想救楚国,光靠肖将军一个人,难以服众,且前路阻碍之多,难以想象,若要推到旧朝,还需正统皇室血脉,方可稳固。”

    刘羽垂头叹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肖将军之愿本就不是天下,光复肖府,给老将军一个公道才是肖将军毕生夙愿,你我都明白,楚瑶公主已经在他的心中情根深种。”

    “若是不能将公主从林国解救出来,我们亦万死不辞。”

    这些话,就恍如雷电交加一般灌入楚易的耳中,将楚易的心刺得无比剧痛。

    原来,瑶儿是用自己活命的机会,换出了他,她并没有后招,那些话只是在骗他。

    如今他已出林国,却丢她一人面对那嗜骨凶残的柳奕,她……必死无疑。

    想到此处,楚易身上的伤痛便又增几分,虚弱的睁开了双眼,喷吐出了一口鲜血,又深深的陷入了昏睡之中。

    耳边也只有嘈杂的人声,在不停的呼喊着易皇子这三个字。

    ……

    待陈风月为皇上诊治毕,走出皇上寝宫之时才得知楚易被楚瑶放走,柳奕亦先行见过楚瑶,此时的楚瑶正在太医院内,生死未卜。

    他手中的医箱顿时脱手而出,坠落在地上,身边来报的侍从连忙接住药箱,同时搀住站立不稳的陈风月,一步一个阶梯的从皇寝殿外长阶之上走下。

    “去……太医院,”陈风月眼眶泛红,声音轻颤。

    “不可,”侍从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在他耳畔提醒道:

    “大人暂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大人暴露了身份,那摄政王,一定不会放过大人的,如今这种形势,大人应当离开林国避避风头才是。”

    “肖将军虽对大人有过救命之恩,但是这么多年的两头潜伏,假戏真演,真戏假做,大人甚是辛苦,要说这恩情,早就报完了。”

    “大人不可再耗尽自己了,肖将军曾说过,大人从来都是自由自身,想什么时候走便可什么时候走,如今危难关头,大人何不明哲保身,为自己,活一次。”

    侍从站在陈风月的角度,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可陈风月却听不进他的这些话,红肿的眼眶里夹杂着一丝湿润。

    他抬头遥望着楚国的方向:“是故乡啊,却再已无牵念之人。”

    因为他的心里,不知何时走进了一个楚瑶。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她时,还是在楚国,那时的他刚同摄政王告假云游四海,脱下面具,褪去假皮囊五官,摇身一变,回到楚国恢复了自己本来面目。

    郑妙,楚军神医,也是肖若瑜的专属御医,回到楚国便是要同肖若瑜并肩作战,与其一同步入那腥风血雨的朝野之中,为老将军的死寻一个公道。

    他的命是肖若瑜从沙场上捡回来的,这么多年,他甘当细作,游走在林国与楚国之中,一直游刃有余,未出过任何差错。

    从未有过一个细作像他这般根深蒂固。

    然而,他做到了,还是心甘情愿去做的。

    正当肖若瑜准备举荐他入前朝为官之时,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楚瑶公主。

    那时的肖将军同楚瑶公主两情相悦,他亦看在眼里,并无它想。

    后来生了变故,将军一病不起,心忧公主安危。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为了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他便主动请缨,回了林国,并对将军保证一定救出公主。

    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他事情没办好不说,还将公主推入了一番更加危险的境地。

    没能将公主从林国救出,反倒是让自己深陷这迷局之中,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对公主……有了感情。

    如今这宫墙围笼,他怕是也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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