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奕在马上俯瞪着手持红缨枪的楚瑶,似乎在质问她为何要来,是否想趁机回到楚国:“不是让你乖乖呆着,怎么,想逃?”

    “我想逃,早逃了,”楚瑶亦上马,将红缨枪别于身后,目光凌厉:“你答应过我,绝不对皇兄出手,我来便是想看一看,你是如何做的,没想到倒是见到了摄政王的真面目,看来,摄政王擅长背刺他人,我又如何能相信你。”

    “你说的,是本王同他之间的博弈吧!”被拆穿心思的柳奕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反而故意将马儿驱至肖若瑜的身边,利落的抽出腰间长鞭,往那肖若瑜的身上用力的甩了一鞭子。

    顿时身下之人肩背部皮开肉绽,痛哼了一声后身子颤抖了一阵,手指嵌入泥土里,抬头瞬间,那隐忍的目光一眼便看见了威坐在马上的楚瑶,猩红色的眸中透出令他难以置信的瞳光,一句瑶儿如鲠在喉,眼角的泪如瀑般滑了下来,他试图伸出手来想抚一抚她的脸,突然背后一紧,柳奕的长鞭又挥了下来,背后传来剧烈的刺痛感,他急促的呼吸着,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直到楚瑶的身影模糊得只剩下一个星点,随之他眼前一黑,头便垂了下去。

    见他昏了过去,柳奕不动声色的冷哼一声:“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了活着舍弃道义又如何,若本王像他一般正义角逐,那么如今躺在这里的,便是本王。”

    “你没有资格教育本王,再说,他不是楚易,本王为何要对他手下留情。”

    “就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罢!”

    说罢,柳奕挥鞭扬手而去。

    随着林军的逐渐撤回,楚瑶这才敢看一看肖若瑜,他躺在血泊之中,眼眸深深的闭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转头不再看他,可眼里溢满的泪却不自主的滴落下来,心口处闷闷的,往夕一幕幕的在她的眼前闪过,心痛的难以抑制。

    即便如此,也再也回不到从前,如今,她只能将他形同陌路,狠心将心底那层痴念压制着,毅然决然的转身随着林军回到诺城。

    原本热闹血腥的战场,一瞬间变得如死寂般萧瑟,除了战死的马儿和士兵,还有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肖若瑜,风卷云起,天幕之上乌云逐渐铺满,天边响彻着阵阵雷声,这仗打了一夜,结束时天刚亮堂,便被突然袭来的雷电之声炸开,乌云遮住了阳光,将白日瞬间变回夜幕,且刮着阵阵妖风。

    柳奕回到城楼之上,卸下铠甲,死死的盯着沙场之上的肖若瑜,挥手布置好弓箭手,并吩咐下去,无论肖若瑜生死,若是岚城开城门想拖走他的躯体,一律放剑射杀。

    不到一刻钟,大雨自然倾盆而下,密布整个大地,从城楼上往下看,这雨幕就像瀑布一般急促,将整个沙场浸透,血水与雨水交融,散发出一股异常难闻的味道。

    果然如柳奕猜想的那般,楚军试探性的打开城门,放出一队骑兵来想捡走肖若瑜,却被漫天袭来的箭雨阻了去路,骑兵挥剑去挡,却奈何箭群庞多,只好返身打道回府。

    一排排箭就这么横插在肖若瑜身前的泥土之中,他犹如困兽一般,即便剩下一口气,不得治疗,也会被慢慢拖死在这儿。

    柳奕想要的正是如此,如此,他心中及爽。

    “摄政王的癖好可真是多。”

    楚瑶终是忍不住撑着伞爬上了城楼,站在柳奕身旁,盯着雨幕之下那一缕羸弱身姿淡淡的说着。

    “公主心疼了?”柳奕得意的神情溢于表颜,讽道:“他是楚人,公主亦是,自然会有所动容,本王倒是忘了这一层。”

    “于他,我为何要心疼,”楚瑶反驳道:“摄政王也曾见到过我被肖将军逼退在悬崖之上的那一幕吧,若不是得摄政王所救,他差点将我给逼死,我为何要心疼仇人。”

    “仇人?有意思。”

    柳奕摇摇头,“看来,公主心中是感激本王的。”

    撇开柳奕所说,楚瑶勉强弯了弯唇角,冷然道:“我只是觉得可惜,这举世绝尘的肖将军,就这么死了,若是让他成为我的奴隶,那是一件怎样有趣的事,摄政王最喜揽收奴隶,这种滋味,我倒是还没尝过。”

    “如若日后我当上了王妃,怎么着手底下也得有一两个奴隶,才能配得上摄政王这心狠手辣的性子吧,这要是寻常奴隶,我还看不上,我就喜看这种曾叱咤风云的主子,跌下神坛的模样。”

    “待在本王身边久了,你倒是有悟性,”柳奕对她所说的一番话大为赞赏,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想和他一样,且想与他感同身受,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仿佛身边站着的既是战友,又是知己,还是摸不透的敌人。

    不过转念一想,区区一个女子,又能掀起什么波澜,既然她说日后成为王妃,那便是已然认命,她的王妃,哪怕用的不是最好的,但是奴隶一定要是上乘的。

    既然她看上了下面那个或许早就死透了的男人做奴隶,那便顺手送了她,若是死了,抬回来给她鞭尸即可,想必这次之后,她一定也会爱上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哈哈哈哈……”

    柳奕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挥手指着城楼下肖若瑜的方向,竟答应了楚瑶的要求:

    “本王就将他赏赐给你,若是活着,打杀任你处置,若是死了,公主便拖回来当众鞭尸,也算是尽到了奴隶的本分。”

    楚瑶讶异,她想过柳奕变态,却没想到他连尸体都不想放过,此刻她的内心是忐忑又矛盾的,若是肖若瑜死了,她又如何能下得去手。

    心中翻腾倒雨,面上却还要努力维持静态:“那便劳烦摄政王吩咐陈大人与我同行这一趟,是死是活,恐怕也只有陈大人才能分辨得清楚。”

    “好。”柳奕爽快答应,很快便支来了郑妙。

    当郑妙接到任务后,内心亦是五味杂陈,一时间哽咽得说不出来话。

    就在他痴愣之时,楚瑶调来了一匹马车,命郑妙坐在前头驱车,楚瑶则坐在车内,城门大开,车马缓缓朝着肖若瑜所在的方向而去。

    马车有梁沿探出些许,因此坐在车前的郑妙淋不到多少雨水,出了城门,郑妙这才敢开口问身后的楚瑶:“这仗打的如此凶猛,你怎么不劝着摄政王点,那可是肖将军啊,曾与公主好歹也有情义过,时至今日,他亦是想着你的,你怎么……你怎么想的,让将军做你的奴隶。”

    “他若死了,那便无需做我的奴隶,你如此心疼他,难不成是想代替他。”

    楚瑶一开口便是一席阴阳怪气的话,堵得郑妙无话可说。

    原本郑妙还想,不如就带着肖若瑜和楚瑶,从这儿冲回楚国去算了,这也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当他回头望向诺城城楼之上时,却被满布的弓箭手给吓得瑟缩不已,这要是真的那么做了,恐怕他们三个人都得被射成筛子,得不偿失。

    很快,马车便驶到肖若瑜身边不远处,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为了以防遇到危险,楚瑶将那把红缨枪也给带出来了,郑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指望不上他。

    马车停稳后,郑妙连伞都顾不上打,径直奔向肖若瑜,半蹲下来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尚有微弱的气息之后观察了一会胸廓起伏,虽然不够强烈,但足以判断他尚且还活着,于是郑妙便第一时间拿出定心丸塞进他的嘴里。

    这药丸,或许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

    而后郑妙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并且在其伤口上撒上了自制的伤药粉,将其包扎好之后肖若瑜突的颤了颤身子,狂风暴雨刷刷的打在他的身上,钻心的痛贯通至头顶,他紧皱眉头,缓缓睁开了双眼。

    “死了么?”楚瑶撑伞而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三个字说的既无情也绝情。

    郑妙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雨水,起身欣然道:“还活着,将军还活着,我去叫人来将他带回去。”

    楚瑶并没有制止郑妙,而是将手里的伞递给了郑妙,由他撑着伞向诺城奔去。

    没有了雨伞,楚瑶便同肖若瑜一般任雨水冲刷,她看见他的眼悠悠睁开,透过雨幕看见了站在眼前的楚瑶,这回他不再觉得是梦,反而露出欣慰一笑,艰难的从衣袖之中取出什么,在她的脚下缓缓的将手摊开,赫然出现一根长如及腰发般的红绸,这红绸她认得,是他曾赠予她的定亲之物,她早已还给了他。

    可今日见到这红绸,楚瑶的内心依旧不能平静,只见他笑着说:“瑶儿……知你安好,便已经足够。”

    “瑶儿也是你叫的?”

    楚瑶只觉那红绸刺目的很,愤恨的将手中的长枪插入身旁泥土之中,任由它在风中摇晃着,且半蹲下身子,用手猛的一托起他的下颌,这幅绝世出尘的容颜已被泥土,血水和雨水所浸没,露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一张残破又狼狈的面庞,他的眼里尽然都是她如今的模样,嘴边挂着惹人心疼的笑,声音早已沙哑:

    “瑶儿这幅装扮……甚是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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