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国，永庆元年，东夷入侵中原，盐州城沦陷，东夷人血洗城内百姓，一夕之间唯有余民。
诸存百姓不得不踏上流亡之路。
荒山野岭，炎炎烈日，蓬头垢面的几行人比肩系踵，不管不顾地朝前狂奔，宋今止背着包袱跟着人群涌动。
然，后方的东夷人紧追不舍，只片刻儿，便有人接连倒下，随之而来的是片片惨叫声，其中混杂着刀剑捅入皮肉的噗嗤声。
霎时间，漫天血肉横飞，四周哭声游荡。
宋今止一群人被俘虏了。
东夷小卒推着囚车上前，手舞足蹈比划着，有人瞅准时机正欲逃跑，却被突如其来的狼鞭抽打，那人忙跪地痛哭求绕，鞭打声仍旧。
荒野山间顷刻遍布着男人的哭喊声和鞭子的抽打声。
流亡的百姓见状，争先恐后的跑进囚车。
无人再有逃跑之想。
宋今止趁着小卒不注意，往地上抓了把泥土，又往手上吐口水，混合着泥巴往脸上一抹，活像个黑煤炭。
她跟着人群涌进囚车坐着，随后面朝天际，聆听肚里传来的咕咕声。
她饿了。
逃亡了七天，饿了七天。
期间滴米未进，只凭喝水过活。
几天前，她是卖簪花的小贩宋今止。
几个月前，她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宋今止。
一年前，她是被赶出家门的宋家小辈宋今止。
再往前，她是虞州城首富宋氏千金小姐宋今止。
脑海中回放着过往，一朝一夕仿若昨日。
宋氏通草花作坊凭着精湛的手艺招揽四方的客人，上至朱门绣户，下至平头百姓，皆喜好宋氏制作的通草花。
随着时间流逝，宋氏四处扩建作坊，生意如火如荼，不久便取代了虞州城的旧首富。
可好景不长，宋氏不愿攀附权贵，亦不与地方其余富商合作，惨遭小人造谣说宋氏通草花原料有毒。
宋氏哪怕第一时间辟谣，却仍追不上传讹言的速度。
渐渐地，虞州城另外一家赵氏通草花作坊兴起，宋氏作坊门可罗雀，江河日下。
她也由首富之女成为普通商户之女。
可就在她及笄不久，父母却突发恶疾，双双离世，独留她一个女儿家存于人世。
她没有兄弟姐妹，现下，竟也没了父母。
为父母守丧三年后，她决定接管作坊，家中长辈却突然逼她交出遗嘱，没有遗嘱则无接管之权。
宋今止对于遗嘱之事毫不知情，根本拿不出遗嘱，显而易见，没了父母依靠的她就这样被赶出了家门。
随后她揣着仅剩几两的银子定居百里外的盐州城。
没成想，人刚落地，银子却丢失了。
她也由普通商户之女成为流落街头的乞丐。
在乞讨期间，她探听到虞州城的宋氏一门不知犯了何罪，竟一夕之间流放边疆做苦役。
她不由唏嘘，真不知被赶出来是幸或不幸。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去河边洗衣，偶然抖落出一两银子。
她忽然想起及笄那日，这件衣衫破了一个口，她心血来潮，顺势缝了一个小口袋。
及笄之日诸事繁忙，她转眼便忘了这件事。
这一两银子大概是她收拾包袱那日不经意间掉进去的？
宋今止想不通，干脆不想。
拿着这一两银子，心中甚是欢喜，她终于能另谋出路了，思来想去，做簪花买卖貌似不错。
她也由流落街头的乞丐摇身一变成卖簪花的小贩。
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临，盐州城却被东夷人攻陷，一夜之间，她踏上流亡之路。
如今又沦为阶下囚。
回忆至此处，她忽觉焦虑烦躁，全身乏力，随之而来的是意识模糊。
她曾听其他乞丐说过，这是人活活饿死前的征兆。
撑住撑住，如此死法实在羞耻！
可，眼皮不受使唤。
宋今止受不住，只得缓缓闭上了眼。算来，她这一生过得真是大起大落啊……
*
夜色朦胧，秋风瑟瑟，皎皎明月伴随漫天繁星起舞，争相映衬着虞州城的四处。
虞州城，宋家祠堂，灯火通明。
宋今止低眉顺眼地跪在蒲团上，前方赭色供桌上的烛光跳跃，暗淡的黄光狠狠拍打她的面容，徒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黑影。
平日寥寥无几的宋家祠堂此刻人满为患，宋今止两旁齐刷刷地站着乌泱泱的人群。
宋家几位长辈伫立在前头，小辈与仆从们则往后站着。
烛芯颤动，左右摇摆，地面人影绰绰，诡异的影子似来势汹汹的恶狼，张开血盆大口，满嘴獠牙朝宋今止纤弱的身子怒号。
“三弟岂会将作坊交与你这小丫头片子？简直是胡说八道！”身着碧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宋今止左边愤愤道。
“就是。也不照镜子看看，及笄三年了，竟然口出妄言。”中年男子旁边挨着的妇人呲牙咧嘴道。
闻此言，对面一美目倩兮的妇人浅笑道：“二哥二嫂可别这般说，三哥三嫂走得急，没来得及管教止止，也是情有可原的。”
“行了行了。谁人不知你最是菩、萨、心、肠！既如此，不如日后这丫头归你管？想必四弟妹定能教出个名门闺秀来！”
“不敢当。二嫂嫂才是仁心仁德。止丫头若能得您教导，那才是三生有幸呢。”
“你！”
“够了。”
一道浑厚深沉的声音从侧面响起，几人循声而望，人群中的宋家族长目不斜视，悠悠漫步而来。
见此，几人不约而同收回视线，随后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闭口无言。
与此同时，祠堂其余人躬身作揖，道：“族长！”
“嗯。”宋家族长随意应了一声。
旋即一步一步朝跪在蒲团的宋今止逼近。
从始至终，宋今止对他的到来毫无作为。她默默听着这熟悉的对话，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一时感慨她都饿死了，还不忘做噩梦。
烛光摇曳，宋今止的身子愈发显得单薄，她抬起眼皮，直视前方列祖列宗的牌位，扫视一圈，并未找到双亲的名字。
她低头一看，在心中控制不住地讥笑，既然都做梦了，为何还要跪着？想到这儿，她猛然站起。
不料膝盖传来一阵剧痛，前所未有的沉重感迅速席卷双腿，促使她再度跪下，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供桌，不一会儿，双腿从下至上袭来阵阵酥麻。
这不是做梦！
更不是幻觉！
她、她、她回到了从前？！
宋今止面上泰然自若，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只须臾，她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几个月的乞丐生涯早已让她从容不迫。从前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一朝成为饥寒交迫的乞丐孤儿。
如此大的落差她已然经历过，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若是她回到及笄以前便好了……
现下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该想想如何逃过交遗嘱一事，她可不要再落得饿死的结局！
思忖一番，她转过身，凝视着宋家族长。
宋家族长名唤宋辉，她的大伯父。自从她的父亲逝世后，族人共同推选宋辉接替她父亲的族长一职。
宋辉甩甩衣袖，漫不经心道：“止丫头，我再问一遍。你父亲当真将宋氏作坊交与了你？”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宋辉的眼睛，脑海中飞速想着该如何对答。
却在此时，宋今止耳边传来一道似有如无的声音。
［赶你出宋府我势在必得。］
是……大伯父的声音？
宋今止蹙眉，大伯父刚刚不曾开口，这声音虽和他别无一二，但周围的人好像没听到，她继续望着他的眼睛。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为何不说话？］
宋今止：“……”
这，不会是他的心中所想吧？
她能听到大伯父的心声？
宋今止出声试探道：“大伯父不信？”
众人皆倒吸凉气，人群异动，窃窃私语。
宋辉微眯着眼，并未出口呵斥，只冷冷地凝视着宋今止。
宋今止面不改色，对上他的视线，眸间深处尽是冷漠。
［她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她知道遗嘱在我这儿？］
好吧，她懂了，这确实是大伯父的心声。
虽不知如何拥有这奇术的，但于她而言不是坏事。
宋今止唇角微勾，心下凛然。
宋辉顿然回过神，轻咳一声，道：“空口无凭，自是需要证据的。”
宋今止浅浅微笑，两边的酒窝显得她人畜无害，可一开口却令人骇闻：“证据？大伯父不是早就拿到了么。”
其余人闻此言又是倒吸凉气，两眼发亮，竖起耳朵袖手旁观。
［三弟莫不是亲自告诉了她？不，三弟咽气前我一直在房里，这丫头不可能知晓三弟让我转交遗嘱之事。除非……］
宋今止接着道：“父亲咽气那日，我在房门外守着，偶然听到了父亲请大伯父转交遗嘱一事。
“想来大伯父忧思过度，忘了此事。如今您老亲自开口了，还请大伯父将遗嘱交与我。”
宋今止眼不红心不跳地胡编乱造。
宋辉却听得背冒冷汗，呵斥道：“止丫头，我知你对我这族长一任颇有不满。可这不是你胡诌乱道的理由。
“今日看来你仍是内省不疚。那便对着列祖列宗再跪一日！”
［遗嘱我一直带在身上，只要打死不认，回去我便烧了它！］
宋辉正欲拂袖而去，宋今止悠悠道：“大伯父，您身上既揣了遗嘱，为何要走？”
话音一落，宋辉登时止住脚步，回头一望，脱口而出道：“什么！”
“你……”
［她怎会知道！难不成她看到了？！］
宋辉一时语塞，望着宋今止委屈巴巴的模样，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倒是一旁的宋二伯父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道：“止丫头，这话可不兴乱说。”
宋今止侧目而视，道：“我在列祖列宗前发誓：如若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话音一落，黑风忽地钻进祠堂，烛焰摇曳，似无言的桎梏，一时之间，除宋今止外，众人撇了一眼列祖列宗的牌位。
他们真是愚蠢，就算是逼问遗嘱的下落，也不该在祠堂啊！
初时他们想着区区小丫头片子头一回跪祠堂，心里哪能承受住？到头来还不是会乖乖任由他们摆布。不曾想，小丫头心里防线坚固，毫不畏惧；反而他们心中涌现一阵郁郁。
众人不由心慌意乱，额间冒出细汗。
此时的宋今止全然不在乎周围人的看法，又轻言细语道：
“大伯父，您敢接受搜身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刑场上的质问，听得众人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偷瞄平日高高在上的宋家族长宋辉。
诸存百姓不得不踏上流亡之路。
荒山野岭，炎炎烈日，蓬头垢面的几行人比肩系踵，不管不顾地朝前狂奔，宋今止背着包袱跟着人群涌动。
然，后方的东夷人紧追不舍，只片刻儿，便有人接连倒下，随之而来的是片片惨叫声，其中混杂着刀剑捅入皮肉的噗嗤声。
霎时间，漫天血肉横飞，四周哭声游荡。
宋今止一群人被俘虏了。
东夷小卒推着囚车上前，手舞足蹈比划着，有人瞅准时机正欲逃跑，却被突如其来的狼鞭抽打，那人忙跪地痛哭求绕，鞭打声仍旧。
荒野山间顷刻遍布着男人的哭喊声和鞭子的抽打声。
流亡的百姓见状，争先恐后的跑进囚车。
无人再有逃跑之想。
宋今止趁着小卒不注意，往地上抓了把泥土，又往手上吐口水，混合着泥巴往脸上一抹，活像个黑煤炭。
她跟着人群涌进囚车坐着，随后面朝天际，聆听肚里传来的咕咕声。
她饿了。
逃亡了七天，饿了七天。
期间滴米未进，只凭喝水过活。
几天前，她是卖簪花的小贩宋今止。
几个月前，她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宋今止。
一年前，她是被赶出家门的宋家小辈宋今止。
再往前，她是虞州城首富宋氏千金小姐宋今止。
脑海中回放着过往，一朝一夕仿若昨日。
宋氏通草花作坊凭着精湛的手艺招揽四方的客人，上至朱门绣户，下至平头百姓，皆喜好宋氏制作的通草花。
随着时间流逝，宋氏四处扩建作坊，生意如火如荼，不久便取代了虞州城的旧首富。
可好景不长，宋氏不愿攀附权贵，亦不与地方其余富商合作，惨遭小人造谣说宋氏通草花原料有毒。
宋氏哪怕第一时间辟谣，却仍追不上传讹言的速度。
渐渐地，虞州城另外一家赵氏通草花作坊兴起，宋氏作坊门可罗雀，江河日下。
她也由首富之女成为普通商户之女。
可就在她及笄不久，父母却突发恶疾，双双离世，独留她一个女儿家存于人世。
她没有兄弟姐妹，现下，竟也没了父母。
为父母守丧三年后，她决定接管作坊，家中长辈却突然逼她交出遗嘱，没有遗嘱则无接管之权。
宋今止对于遗嘱之事毫不知情，根本拿不出遗嘱，显而易见，没了父母依靠的她就这样被赶出了家门。
随后她揣着仅剩几两的银子定居百里外的盐州城。
没成想，人刚落地，银子却丢失了。
她也由普通商户之女成为流落街头的乞丐。
在乞讨期间，她探听到虞州城的宋氏一门不知犯了何罪，竟一夕之间流放边疆做苦役。
她不由唏嘘，真不知被赶出来是幸或不幸。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去河边洗衣，偶然抖落出一两银子。
她忽然想起及笄那日，这件衣衫破了一个口，她心血来潮，顺势缝了一个小口袋。
及笄之日诸事繁忙，她转眼便忘了这件事。
这一两银子大概是她收拾包袱那日不经意间掉进去的？
宋今止想不通，干脆不想。
拿着这一两银子，心中甚是欢喜，她终于能另谋出路了，思来想去，做簪花买卖貌似不错。
她也由流落街头的乞丐摇身一变成卖簪花的小贩。
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临，盐州城却被东夷人攻陷，一夜之间，她踏上流亡之路。
如今又沦为阶下囚。
回忆至此处，她忽觉焦虑烦躁，全身乏力，随之而来的是意识模糊。
她曾听其他乞丐说过，这是人活活饿死前的征兆。
撑住撑住，如此死法实在羞耻！
可，眼皮不受使唤。
宋今止受不住，只得缓缓闭上了眼。算来，她这一生过得真是大起大落啊……
*
夜色朦胧，秋风瑟瑟，皎皎明月伴随漫天繁星起舞，争相映衬着虞州城的四处。
虞州城，宋家祠堂，灯火通明。
宋今止低眉顺眼地跪在蒲团上，前方赭色供桌上的烛光跳跃，暗淡的黄光狠狠拍打她的面容，徒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黑影。
平日寥寥无几的宋家祠堂此刻人满为患，宋今止两旁齐刷刷地站着乌泱泱的人群。
宋家几位长辈伫立在前头，小辈与仆从们则往后站着。
烛芯颤动，左右摇摆，地面人影绰绰，诡异的影子似来势汹汹的恶狼，张开血盆大口，满嘴獠牙朝宋今止纤弱的身子怒号。
“三弟岂会将作坊交与你这小丫头片子？简直是胡说八道！”身着碧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宋今止左边愤愤道。
“就是。也不照镜子看看，及笄三年了，竟然口出妄言。”中年男子旁边挨着的妇人呲牙咧嘴道。
闻此言，对面一美目倩兮的妇人浅笑道：“二哥二嫂可别这般说，三哥三嫂走得急，没来得及管教止止，也是情有可原的。”
“行了行了。谁人不知你最是菩、萨、心、肠！既如此，不如日后这丫头归你管？想必四弟妹定能教出个名门闺秀来！”
“不敢当。二嫂嫂才是仁心仁德。止丫头若能得您教导，那才是三生有幸呢。”
“你！”
“够了。”
一道浑厚深沉的声音从侧面响起，几人循声而望，人群中的宋家族长目不斜视，悠悠漫步而来。
见此，几人不约而同收回视线，随后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闭口无言。
与此同时，祠堂其余人躬身作揖，道：“族长！”
“嗯。”宋家族长随意应了一声。
旋即一步一步朝跪在蒲团的宋今止逼近。
从始至终，宋今止对他的到来毫无作为。她默默听着这熟悉的对话，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一时感慨她都饿死了，还不忘做噩梦。
烛光摇曳，宋今止的身子愈发显得单薄，她抬起眼皮，直视前方列祖列宗的牌位，扫视一圈，并未找到双亲的名字。
她低头一看，在心中控制不住地讥笑，既然都做梦了，为何还要跪着？想到这儿，她猛然站起。
不料膝盖传来一阵剧痛，前所未有的沉重感迅速席卷双腿，促使她再度跪下，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供桌，不一会儿，双腿从下至上袭来阵阵酥麻。
这不是做梦！
更不是幻觉！
她、她、她回到了从前？！
宋今止面上泰然自若，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只须臾，她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几个月的乞丐生涯早已让她从容不迫。从前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一朝成为饥寒交迫的乞丐孤儿。
如此大的落差她已然经历过，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若是她回到及笄以前便好了……
现下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该想想如何逃过交遗嘱一事，她可不要再落得饿死的结局！
思忖一番，她转过身，凝视着宋家族长。
宋家族长名唤宋辉，她的大伯父。自从她的父亲逝世后，族人共同推选宋辉接替她父亲的族长一职。
宋辉甩甩衣袖，漫不经心道：“止丫头，我再问一遍。你父亲当真将宋氏作坊交与了你？”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宋辉的眼睛，脑海中飞速想着该如何对答。
却在此时，宋今止耳边传来一道似有如无的声音。
［赶你出宋府我势在必得。］
是……大伯父的声音？
宋今止蹙眉，大伯父刚刚不曾开口，这声音虽和他别无一二，但周围的人好像没听到，她继续望着他的眼睛。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为何不说话？］
宋今止：“……”
这，不会是他的心中所想吧？
她能听到大伯父的心声？
宋今止出声试探道：“大伯父不信？”
众人皆倒吸凉气，人群异动，窃窃私语。
宋辉微眯着眼，并未出口呵斥，只冷冷地凝视着宋今止。
宋今止面不改色，对上他的视线，眸间深处尽是冷漠。
［她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她知道遗嘱在我这儿？］
好吧，她懂了，这确实是大伯父的心声。
虽不知如何拥有这奇术的，但于她而言不是坏事。
宋今止唇角微勾，心下凛然。
宋辉顿然回过神，轻咳一声，道：“空口无凭，自是需要证据的。”
宋今止浅浅微笑，两边的酒窝显得她人畜无害，可一开口却令人骇闻：“证据？大伯父不是早就拿到了么。”
其余人闻此言又是倒吸凉气，两眼发亮，竖起耳朵袖手旁观。
［三弟莫不是亲自告诉了她？不，三弟咽气前我一直在房里，这丫头不可能知晓三弟让我转交遗嘱之事。除非……］
宋今止接着道：“父亲咽气那日，我在房门外守着，偶然听到了父亲请大伯父转交遗嘱一事。
“想来大伯父忧思过度，忘了此事。如今您老亲自开口了，还请大伯父将遗嘱交与我。”
宋今止眼不红心不跳地胡编乱造。
宋辉却听得背冒冷汗，呵斥道：“止丫头，我知你对我这族长一任颇有不满。可这不是你胡诌乱道的理由。
“今日看来你仍是内省不疚。那便对着列祖列宗再跪一日！”
［遗嘱我一直带在身上，只要打死不认，回去我便烧了它！］
宋辉正欲拂袖而去，宋今止悠悠道：“大伯父，您身上既揣了遗嘱，为何要走？”
话音一落，宋辉登时止住脚步，回头一望，脱口而出道：“什么！”
“你……”
［她怎会知道！难不成她看到了？！］
宋辉一时语塞，望着宋今止委屈巴巴的模样，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倒是一旁的宋二伯父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道：“止丫头，这话可不兴乱说。”
宋今止侧目而视，道：“我在列祖列宗前发誓：如若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话音一落，黑风忽地钻进祠堂，烛焰摇曳，似无言的桎梏，一时之间，除宋今止外，众人撇了一眼列祖列宗的牌位。
他们真是愚蠢，就算是逼问遗嘱的下落，也不该在祠堂啊！
初时他们想着区区小丫头片子头一回跪祠堂，心里哪能承受住？到头来还不是会乖乖任由他们摆布。不曾想，小丫头心里防线坚固，毫不畏惧；反而他们心中涌现一阵郁郁。
众人不由心慌意乱，额间冒出细汗。
此时的宋今止全然不在乎周围人的看法，又轻言细语道：
“大伯父，您敢接受搜身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刑场上的质问，听得众人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偷瞄平日高高在上的宋家族长宋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