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她不信他不交出遗嘱了。

    果然,宋辉的脸色肉眼可见暗沉下来。

    但就一瞬,宋辉立马堆起笑脸,哈哈大笑道:“止丫头,你果然不负众望。恭喜你通过考验。如今我终于可以放心把遗嘱交给你。”

    宋家几位长辈:“??”

    呵。

    宋今止皮笑肉不笑,道:“大伯父费心了。”

    语罢,宋今止朝宋辉伸出手,毫无规矩可言。

    笑话,她重活一世,可没心思陪他们逢场作戏。

    宋辉低头,手伸进袖口,慢悠悠地抽出遗嘱,似乌龟移动般将它交到宋今止的手心。

    她打开遗嘱,上面赫然写着作坊继承人的姓名,宋今止。

    她赌对了。

    旋即,她把遗嘱传给众人,众人一瞧,脸色骤然一变,不甘心跃然脸上。

    她撇了一眼窗外,黑灯瞎火,不想与这几位再纠缠,便道:“想必各位长辈都累了,今日这作坊的继承权,众位可还有异议?”

    “自然没有。好了,天色已晚,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宋辉抢先道。

    这是下逐客令了。众人哪还有不走的道理。

    不多时,祠堂内只剩下宋今止与宋辉二人。

    宋辉背对着她,抬头凝望着门顶,意味不明地说道:“止丫头,凡事有得必有失。”

    “谨遵大伯父教诲。今止也送大伯父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宋辉听罢拂袖而去,嘴里喃喃自语,继而发出“呵呵哈哈哈”的笑声,比地狱恶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祠堂只剩宋今止一人。

    她闲庭信步朝蒲团走去,随后跪下,面容恬静,嘴里念叨:“多谢祖宗们垂怜。”

    脑海中却翻腾倒海地倒放一幕又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宋家祠堂,同样的刻薄嘴脸……

    但,不同样的她。

    曾经的她——

    面对众位长辈质问遗嘱之事,她没能拿出遗嘱,于是,她,宋今止,被赶出了宋家。

    紧随其来的第二日,宋家就传出她夺取作坊不成,反篡改遗嘱之事。整个虞州城一夜之间都认识了宋家这位大逆不道的小辈。

    对她唯恐避之不及。谁都不愿收留这个胆大包天、忤逆尊长的阴险小人。

    从那以后,她揣着身上仅剩不多的银两逃离虞州城,去往几百里外的盐州城生活。

    可好景不长,盐州城被东夷人攻破,那日她恰好在盐州城外采集鲜花,得已死里逃生。

    但也因此踏上流亡之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免不了成为俘虏的命运,活活饿死了……

    还好没变成饿死鬼。

    再一睁眼,她回到了跪祠堂的这晚。

    有些分不清是黄粱一梦,亦或是上辈子……

    但理智告知她那不是梦,上辈子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于她而言,这次回到过往是涅槃重生的机会。

    回顾之余,她离开了祠堂,攥着遗嘱回房,缓缓入睡。

    这一晚睡得不大踏实。

    第二日清早,她便被一声“宋老板”叫醒。

    宋今止收拾整齐后打开门,瞧见外面站着一个五大三粗、脸带疤痕的男人,后面领着几个小弟面目狰狞盯着她。

    见此情景,她忽然心疼起前世还未经历挫折的她,那时的她不谙世事。若那时的她碰见陌生人冲进院里,怕是会吓呆滞。

    可如今的她冷静了许多。

    宋府往日辉煌虽已不在,但不至于拦不住闹事儿的陌生人。如此看来,想必这几人是府中之人放进来的,真是别有用心。

    院里的丫鬟不知去了何处,她身边没个人报信儿。若这几人来者不善,凭她之力恐无法摆脱。

    现下她只有占得主动权,才可剥离其人来意,明哲保身。

    想到这儿,宋今止只得强装镇定,冷冷道:“诸位在此等候我多时,今止在这儿赔礼了。不知是何要事劳诸位大驾光临?”

    闻言,对面的疤痕男人先是一脸茫然,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不屑一顾道:“宋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儿。今早听说您接管了宋氏作坊,我等自然是来讨债的!”

    语罢,宋今止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果不其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宋族长只叫我来这儿寻宋氏作坊新任老板,不成想竟是个没资历的丫头。看来今日收走作坊是易如反掌了。]

    又是这奇异的术法。

    宋今止自重生后第二次使用了。

    今日借此机会,倒让她探清了如何使出这术法。只要有人与她对话,她看着对方的眼睛,便能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照这男人的意思,宋氏作坊不知背后做了何种交易,想来与借款抵押有关了。

    这事儿和她那所谓的大伯父应当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处,宋今止悠悠道:“既是讨债,那各位是找错人了。我的大伯父宋辉是宋家族长,不如请他出面为各位找找这债主?”

    [找宋辉?我不要命了?!]

    疤痕男蹙眉道:“放屁!我找的就是你!怎可劳烦宋族长。”

    [宋辉此人阴险狡诈,当初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哄骗了他,让他来我这儿抵押作坊,若是被他发现契约不合规矩,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露出破绽了。

    宋今止站在门前,望着台阶下的男人,隐藏眸间深处的笑意,故作害怕道:“我说你找错人了就是找错了。若你执意认定是我,不如我俩去公堂对峙一番!

    “我双亲虽走得早,可也算是虞州城响当当的人物!你血口喷人可有想过后果!”

    她这一席话,三分示弱,七分呵斥,吓得疤痕男人一时没了反应,就连心声都暂停了。

    好一会儿,她才听到男人的心声。

    [她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片子?刚才我竟被她镇住了?!]

    宋今止:“……”

    [但,她所言不虚。若真的逼急了她,闹到公堂上去,不仅保不住契约作假一事,而且赵老板也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契约虽是假的,可借款是真的。拿借款之事制衡这丫头一段时日,待我解决完契约一事,我就不信收不走这宋氏作坊!]

    似是下定了决心般,疤痕男咧开嘴,笑呵呵道:“宋老板消消气。小人说错了话,宋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

    只是……”

    疤痕男欲言又止,故意勾起她的好奇心,宋今止顺势翻了个白眼,干脆问道:“只是什么?”

    她倒要看看这借款一事是何意。

    疤痕男立即道:“只是贵坊确实欠着赵氏钱庄一笔银子。小人也是受人所托,不得已来讨债的。”

    赵氏钱庄,可不就是他们宋氏作坊没落后,兴起的赵氏通草花作坊另开的钱庄么。

    宋家何时与赵氏牵扯上了?

    宋今止问道:“空口无凭。你有何证据?”

    疤痕男茫然道:“宋老板没看账本么?”

    她昨晚才接管作坊,今早便被吵醒,哪来时间去查看账本?

    宋今止笑道:“看是看过了,但这数目记不大清。还请诸位移步书房,我好对对数目。”

    疤痕男一听,并无怀疑,便跟着宋今止到了书房。

    宋今止拿着账本,快速翻看了一番,发现了一笔来历不明、数额巨大的进账,她看着疤痕男问道:“欠债数目多少?”

    疤痕男:“五十万两白银。”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说的数目与账本上分毫不差。

    天爷呐,这可是五十万两白银啊!怎么不去抢?

    瞧着这天大的数目,宋今止细细一想,这子金……怕是多得不寻常。

    宋今止又问:“当初借款多少?子金又是多少?”

    疤痕男吞吞吐吐道:“这、这个嘛……要、要问当初借款人与放款人的契约是如何签订的了。”

    宋今止道:“可否再宽限一年。这数目多得不寻常,我需要好好查一查。”

    [一年?!可赵老板就给我六个月的时间。何况契约一事……]

    疤痕男道:“不行呐。宋老板,这赵老板就给我三个月时间,若是收不到钱,他亲自来讨债呐!”

    宋今止为难道:“这样吧,宽限我六个月如何?再说这债主问题我也没搞清。如今虽然我接管了这作坊,但毕、竟借款人不是我。

    你说呢?”

    后面三个字她故意放重了说。

    果不其然,疤痕男一脸若有所思。

    [说得也是,等契约完成后,这借款人成了她,她想跑也跑不了。]

    疤痕男忙躬身作揖道:“是是是。那便如此说定了。宋老板,告辞!”

    语罢,疤痕男带着一众小弟消失的无影无踪,生怕宋今止后悔。

    宋今止望着这一笔烂账,脑海倏地想起昨夜宋辉说的有失必有得。

    她得了作坊的继承权,同样失去了自由。

    甚至有可能背负巨大的欠债。

    怪不得宋辉大手一挥便交了遗嘱,原来是有如此大坑等着她呢。宋今止不由回想起前世,她被赶出宋府后,在虞州城逗留了几日,这几日作坊陡然关闭店铺,当初她不思其解。

    现下倒是明白易晓了,想来巨大的负债下,作坊运转频生差错,不得已停滞。

    在未寻到足够证据前,她不会去找她的大伯父宋辉对峙,毕竟大伯父扎根宋府数年,府中怕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去找证据,当下最要紧之事便是发家致富!!!

    没错,她决定了,她要振兴宋氏通草花作坊。

    想起前世莫名其妙饿死的结局,宋今止不禁觉得胆寒发竖。思及此处,她拾起账本回房藏好,换了一件紫色衣衫便出门了。

    既然要振兴通草花作坊,自然要去收集通脱木原材料制作通草花。宋府原先制作通草花的工人因作坊运转不周,或多或少离开宋氏,转而投奔赵氏。

    只剩有几个老人心甘情愿为宋府卖命,但因作坊衰落,他们在宋府的日子也不大好过,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若此时她带着他们一同去采集通脱木,势必会引起府中轩然大波,既然如此,还是等她考察好地方再另作打算。

    今日她要去往虞州城郊外的花笠山,母亲曾与她说过,花笠山的土壤温暖湿润、不旱不涝,土层疏松肥沃,这儿的通脱木生长既快又大、数量颇多。

    宋今止出城路过官府时,右侧的告示墙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这不禁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凭着娇小玲珑的身子挤进前列。

    只见告示墙上正中赫然是一张红纸书写的告示,大致意思是虞州城新任太守十日后上任。

    红示旁边贴着缉拿令,上面画着一个男人,左眉头有颗肉痣,告示说他是东夷细作,潜入虞州城暴露身份后逃走了,现下悬赏十万两白银。

    其余告示则是寻人启事、寻物启事之类的。

    宋今止看着缉拿令陷入沉思,脑海浮现前世逃亡的场景,东夷人攻陷盐州城,屠城后追逐他们这群漏网之鱼。

    东夷地属于南泽邻国,二者隔海相望。

    身为南泽国国都的虞州城竟也潜伏有东夷人,实在骇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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