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官口中的“罪妖”楚伊闻言，未有丝毫情绪涌动，她早就习惯在人群中听闻，那个她不曾犯下的罪行。
“多谢大人。”她假意乖巧道谢，扬长而去。
如果不是溪欢，兴许楚伊近几百年都不会再踏进云津王城。
这个她曾经待了很久的地方。
大概因她很多记忆都与云津有关，再次踏进王城，如久居异乡的游子回家般，万千心绪变换着，目光扫过一排排高楼木匾，一街一巷，一砖一瓦，只觉是异常熟悉亲切。
这里可以给她带来从未有过的宁静。
楚伊活了九千多年，约有一半的日子都待在云津王城，平日里瞧四季的花开花落、瓜果熟落，偶尔学文人志士，在明月下沉思，在清风中嗟叹，号称周游列国，但也是日出离开、日落归来。
云津，道一句她的老巢，并不为过。
大抵是五百多年前，楚伊犯下大错，生怕妖界判官掀了她的老巢，毁了她安宁之所，所以她才极少会回来。
而五百多年前，她犯的事是，杀了头魔。
这是世人都在流传的版本，可她却没有这段记忆。她与浮珏曾争论不休是真的，至于失手杀了浮珏这件事，她都没有半点动过手的印象，当时只是微微一恍神，浮珏已在她面前化作沙硕，随风散去。
那时东榆岛上仅有两道气息，一道魔息，一道“人”息，一魔离奇灰飞烟灭，另一个“人”如何无辜？虽证据不足，但她百口莫辩，妖界笃定她杀了魔，要她一命抵一命，给魔界一个交代！可她未做之事，无法为此付出代价，一逃便逃了五百多年，成了人族常谈的“罪妖”。
楚伊为了躲避妖界的判官，在人界五国之间来回辗转，未有几刻安宁之时。五百多年来，也就只有五年前，她为了取样东西，才偷偷跑回来过一次。
五年，对于非人族来说，不过是昙花一现，算不上是什么时间，但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才误打误撞探知了桂花树下的秘密。
潜藏的来历开始浮现，一次又一次碰撞交织，终于逐步接近真相。
那夜，楚伊被三个判官盯上，他们大有不把她抓回妖界律门交差誓不罢休的架势，她慌不择路逃跑中，变装成男人的她，闯进了长公主的浴房，俨然成了一个轻薄长公主的登徒子！
偌大的矩形浴池，漂浮着许多胭脂花瓣，水温该是十分舒适，透过雾气氤氲可见，池中人背对着门直立，曼妙身姿影影绰绰。
女子许是闻房门嗒地阖上，先是道：“昭儿，取来衣裙了？”回头，下一刻笑意僵住，一脸瞠目惊恐，欲惊叫出声，但楚伊及时施法封住了她的嗓音，而女子诧异之下，仍能反应敏捷地倒向池里，试图遮住玉体。
屋内热气消散了些。楚伊背贴着门板，深深喘了口气，再抬眸，与审视般的双眼对上，心中兀然生了一计，抬步就往池中走，半点都没有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所作所为，是个不折不扣的“淫贼”！
人人皆知，能在王宫御池里沐浴更衣的女子，不是公主就是妃嫔。
楚伊忖度，三个判官指不定已追到了附近，而她素来喜欢藏在人族中，他们只能靠她身上的味道来区分她。池里漂浮的花香，房里弥漫的熏味，足以盖住楚伊的气息，助她躲过判官的鼻子，当下只需有人为她作掩护。
还有谁会比光裸的王族女子合适？
溪欢全身都泡在浴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见楚伊抬步而来，游水欲往后躲，直抵冰凉的池壁，再也无路可退，越发惊恐不安，几经尝试发声呼救，不过都是无声挣扎，眼眶也越发湿润。
池下是裸露的胴体，旧衣架在不远处，溪欢也不敢当着“男人”的面逃跑，沉浸在忧惧中，思量脱身的对策，忽而有个手掌晃了晃眼，缓神发觉是“男人”蹲在池边朝她挥手，她认命般闭上了双眼。
不料，耳边响起一道疑惑语气：“咦？”
奇怪，怎么是个女声。
“？？？”又是哪里来的女人？屋里分明只有她和这个龌龊男人！溪欢心中的困惑还是涌上了心头，且有欲压过恐惧的趋势。
“男人”眉眼上挑，琥珀色的眼眸极其漂亮，与眼前这副普通的样貌很不相符。
楚伊见溪欢心不在焉，于是挥手使她回神，未承想，溪欢反而如认命般闭上了眼睛。楚伊不解，她这是为何？大家虽不是同族，但她所幻化的，都是女子的躯体，并无大差异，瞧了又有何打紧！
楚伊欲发问，余光忽而被如镜般的池面吸引。
顺着溪欢游水躲藏的线路，花瓣摊至两侧，展现一片水光潋滟的池面，分别倒映着“男”女的身影，“男子”束着高髻，束发如马尾般直立，粗犷的面孔在波光衍射下得有些猥琐……女子散发湿漉漉，丝丝凌乱不堪，姣好的面容失了血色，水中的双手交叉抱臂捂胸，发憷地缩在池角。楚伊这才反应过来，嘴角不由得勾起，女子身子又因之一颤，活脱脱就是一个淫贼在调戏良家女子！
她忘了，她先前为了逃跑，变幻了一具男人的躯壳。为不引人注目，这长相说不上丑，普普通通、寻常不已，而在美人当前、池水映照下却显得如此猥琐。楚伊不由暗暗喟叹，往后还是变幻一副俊秀之容罢。
正斟酌如何解释这副样貌时，湿嗒嗒的小掌摊上了臂弯，毫无征兆之下，楚伊被溪欢扯了一把，整只躯体跌入池水，束发霎时散开，发丝浸水，衣袍湿透。水花四溅，楚伊的脑袋浮出水面，抬手撩开遮挡视线的湿发，抚了抚眼眶处的水泽，已然恢复了昳丽的模样。
趁楚伊跌入池中，掀起浪花遮掩视线之际，溪欢借力跑上池岸，迅速取衣裹住躯体，自知无法顺势逃跑，回首怒视池里笑意绵绵的女子。
世间难得有这样的女子，明明害怕不已，仍能想方设法反击，企图一步步脱身。楚伊望着溪欢，眼里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许，笑盈盈道：“方才是楚伊冒犯姑娘了！楚伊本是女子，一时忘了自己变幻的是男子之身，擅自闯了进来，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勿放在心上。”
本公主如何能不放在心上？溪欢张了张嘴，欲言，但嗓子出不了声音。
“楚伊不会伤害姑娘，若姑娘答应我不会向外呼救、引人至此，我可以为你解禁。”
溪欢抑住怒意，点了点头，继而，楚伊给她解开了禁言。
“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若是人族修仙之士，身上也该有修炼来的隐隐灵息，而您身上半点气息都没有，亦非神非仙非妖非魔，但为何您又懂得法术？”
溪欢将疑惑道来时，目露的惊惧，仅针对楚伊身上的奇怪，而不是她的身份，不像是假装识不得她，反惹楚伊惊奇，竟有人不知“楚伊”名字背后的罪名？后来，楚伊才知道，溪欢困于长公主之名，年少时困于狩猎、苦练箭骑，后又郁郁寡欢多年，无心听闻天下佚事，一直未曾听说过她。
楚伊简洁明了道：“我是噬忆妖，无原身，亦无妖气。”
“世上怎会有无原身无妖气的妖？”溪欢十分诧异。
众人皆会惊奇于此，楚伊早就见怪不怪，她之奇怪，无法能用三言两语来道清。她生来就是这个模样，诞生最初的前五十年里，她也曾以为自己是人族，可她不会像人族那样会衰老，人族的食物也不能完全遏制体内空虚的大洞，恍如人族饥饿般，日日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
后来误打误撞吞噬了别人的记忆，牵扯出断断续续的片段，那时楚伊才确定自己是非人族，生来便拥有吞噬记忆的能力。再经几千年的噬忆，她的能力在人族中声名远扬，有人开始管她叫噬忆妖，之后她见谁也都自称噬忆妖，是因顺耳顺口罢了！如此道来，说她归妖界管，更是荒诞，她都不能言透自己的来历！
她两手一摊，颇为无奈道：“恕我直言，是你孤陋寡闻，万物众生诞于天地，何物不曾有？撇开我不谈，当今世上也有无魔息的魔！”话落一半，察觉有三道妖气降下，楚伊心一惊，还是装作漫不经心地把话说完。
“楚伊！你给我滚出来！”领头的女判官怒喊道，随之两位判官作势欲闯。
几个侍女上前拦下判官，其中一人呵斥道：“放肆！你们几个妖族竟敢擅闯云津王宫！奴婢奉劝几位迅速离开，切勿借此谎言开罪人界，如若不然，将算作是妖族撕毁了五界和约！”
五界和约是当年各界为天下太平共同争取的果实，如有一方撕毁合约，另外四方将举力攻之，直至天下再次重回太平的局面。
妖魔之族诞生时机不一，未经教化的妖魔不知和约之事，经常会对人族作些恶作剧，或会血气方刚挑起与他族的争端，这种小打小闹也还好，若是危及他族生命，是毫不留情的，一命抵一命。
这，会由妖魔两界律门派判官缉拿，惩处危害他族性命的族人。
楚伊姑且算是犯了该罪，可她不能为她未曾犯下的罪付出性命，所以她一直在逃。
楚伊闯进浴池前，几个侍女离门稍远，在聊些宫廷八卦之事，给了她可乘之机。而呵斥判官的侍女，即是溪欢唤的“昭儿”，方从他处取衣归来，并不知早已有妖溜进了浴池。
女判官冷脸解释：“姑娘言重了！楚伊乃妖界罪妖，我们追踪她至此，若不立即将她绳之于法，伤了宫中贵人更不好！”
昭儿闻言，目露惊恐，质疑问道：“此事当真？”
“绝无虚假！楚伊就在屋里！”
“这该如何是好……殿下也在里面！”侍女集体脸色煞白，急着叽叽喳喳。昭儿不死心反问判官，得到的又是肯定的答复，还是不可置信：“可，那是殿下沐浴之地……”下一刻被判官推开，她又急忙拉住判官道：“哎！不得无礼！殿下尚在沐浴，不许靠近！”
判官欲进，侍女要拦，双方还在僵持着。
“所谓的罪名，乃受妖栽赃。”楚伊直视溪欢，半真半假似地撒谎，却又无比庄重承诺道：“今日若姑娘助我脱身，我可许你一个心愿，往后本姑娘就算是倾尽所有，也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听闻楚伊是罪妖，溪欢仅仅只是狐疑地扫了楚伊一眼，以示质疑，但没有惧恐之色。门外越发吵闹，溪欢不点头，也不摇头，始终没有表明自己帮或不帮之态。
楚伊欲立誓明志，但门外的判官不给她这个机会。侍女乍然失声，两个判官一左一右立在门边，另一个判官妖气速速飞跃，以妖术拂开了房门，她闭眼冲进屋内后，又速速将门阖上，随即背对浴池，引妖术盘旋搜查，可屋里只剩一道气息。
气息的主人尚在池里，凌厉的目光射向擅闯者，怒道：“放肆！”
溪欢脑门上有些许虚汗，是紧张所致，方才她来不及多想，身子已先一步行动，重新跳入池中，假装还在沐浴。
女判官没有丝毫得罪的歉意，问道：“不知殿下可见有个女妖闯了进来？”
溪欢瞄了判官一眼，淡淡道：“有。”
“多谢大人。”她假意乖巧道谢，扬长而去。
如果不是溪欢，兴许楚伊近几百年都不会再踏进云津王城。
这个她曾经待了很久的地方。
大概因她很多记忆都与云津有关，再次踏进王城，如久居异乡的游子回家般，万千心绪变换着，目光扫过一排排高楼木匾，一街一巷，一砖一瓦，只觉是异常熟悉亲切。
这里可以给她带来从未有过的宁静。
楚伊活了九千多年，约有一半的日子都待在云津王城，平日里瞧四季的花开花落、瓜果熟落，偶尔学文人志士，在明月下沉思，在清风中嗟叹，号称周游列国，但也是日出离开、日落归来。
云津，道一句她的老巢，并不为过。
大抵是五百多年前，楚伊犯下大错，生怕妖界判官掀了她的老巢，毁了她安宁之所，所以她才极少会回来。
而五百多年前，她犯的事是，杀了头魔。
这是世人都在流传的版本，可她却没有这段记忆。她与浮珏曾争论不休是真的，至于失手杀了浮珏这件事，她都没有半点动过手的印象，当时只是微微一恍神，浮珏已在她面前化作沙硕，随风散去。
那时东榆岛上仅有两道气息，一道魔息，一道“人”息，一魔离奇灰飞烟灭，另一个“人”如何无辜？虽证据不足，但她百口莫辩，妖界笃定她杀了魔，要她一命抵一命，给魔界一个交代！可她未做之事，无法为此付出代价，一逃便逃了五百多年，成了人族常谈的“罪妖”。
楚伊为了躲避妖界的判官，在人界五国之间来回辗转，未有几刻安宁之时。五百多年来，也就只有五年前，她为了取样东西，才偷偷跑回来过一次。
五年，对于非人族来说，不过是昙花一现，算不上是什么时间，但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才误打误撞探知了桂花树下的秘密。
潜藏的来历开始浮现，一次又一次碰撞交织，终于逐步接近真相。
那夜，楚伊被三个判官盯上，他们大有不把她抓回妖界律门交差誓不罢休的架势，她慌不择路逃跑中，变装成男人的她，闯进了长公主的浴房，俨然成了一个轻薄长公主的登徒子！
偌大的矩形浴池，漂浮着许多胭脂花瓣，水温该是十分舒适，透过雾气氤氲可见，池中人背对着门直立，曼妙身姿影影绰绰。
女子许是闻房门嗒地阖上，先是道：“昭儿，取来衣裙了？”回头，下一刻笑意僵住，一脸瞠目惊恐，欲惊叫出声，但楚伊及时施法封住了她的嗓音，而女子诧异之下，仍能反应敏捷地倒向池里，试图遮住玉体。
屋内热气消散了些。楚伊背贴着门板，深深喘了口气，再抬眸，与审视般的双眼对上，心中兀然生了一计，抬步就往池中走，半点都没有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所作所为，是个不折不扣的“淫贼”！
人人皆知，能在王宫御池里沐浴更衣的女子，不是公主就是妃嫔。
楚伊忖度，三个判官指不定已追到了附近，而她素来喜欢藏在人族中，他们只能靠她身上的味道来区分她。池里漂浮的花香，房里弥漫的熏味，足以盖住楚伊的气息，助她躲过判官的鼻子，当下只需有人为她作掩护。
还有谁会比光裸的王族女子合适？
溪欢全身都泡在浴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见楚伊抬步而来，游水欲往后躲，直抵冰凉的池壁，再也无路可退，越发惊恐不安，几经尝试发声呼救，不过都是无声挣扎，眼眶也越发湿润。
池下是裸露的胴体，旧衣架在不远处，溪欢也不敢当着“男人”的面逃跑，沉浸在忧惧中，思量脱身的对策，忽而有个手掌晃了晃眼，缓神发觉是“男人”蹲在池边朝她挥手，她认命般闭上了双眼。
不料，耳边响起一道疑惑语气：“咦？”
奇怪，怎么是个女声。
“？？？”又是哪里来的女人？屋里分明只有她和这个龌龊男人！溪欢心中的困惑还是涌上了心头，且有欲压过恐惧的趋势。
“男人”眉眼上挑，琥珀色的眼眸极其漂亮，与眼前这副普通的样貌很不相符。
楚伊见溪欢心不在焉，于是挥手使她回神，未承想，溪欢反而如认命般闭上了眼睛。楚伊不解，她这是为何？大家虽不是同族，但她所幻化的，都是女子的躯体，并无大差异，瞧了又有何打紧！
楚伊欲发问，余光忽而被如镜般的池面吸引。
顺着溪欢游水躲藏的线路，花瓣摊至两侧，展现一片水光潋滟的池面，分别倒映着“男”女的身影，“男子”束着高髻，束发如马尾般直立，粗犷的面孔在波光衍射下得有些猥琐……女子散发湿漉漉，丝丝凌乱不堪，姣好的面容失了血色，水中的双手交叉抱臂捂胸，发憷地缩在池角。楚伊这才反应过来，嘴角不由得勾起，女子身子又因之一颤，活脱脱就是一个淫贼在调戏良家女子！
她忘了，她先前为了逃跑，变幻了一具男人的躯壳。为不引人注目，这长相说不上丑，普普通通、寻常不已，而在美人当前、池水映照下却显得如此猥琐。楚伊不由暗暗喟叹，往后还是变幻一副俊秀之容罢。
正斟酌如何解释这副样貌时，湿嗒嗒的小掌摊上了臂弯，毫无征兆之下，楚伊被溪欢扯了一把，整只躯体跌入池水，束发霎时散开，发丝浸水，衣袍湿透。水花四溅，楚伊的脑袋浮出水面，抬手撩开遮挡视线的湿发，抚了抚眼眶处的水泽，已然恢复了昳丽的模样。
趁楚伊跌入池中，掀起浪花遮掩视线之际，溪欢借力跑上池岸，迅速取衣裹住躯体，自知无法顺势逃跑，回首怒视池里笑意绵绵的女子。
世间难得有这样的女子，明明害怕不已，仍能想方设法反击，企图一步步脱身。楚伊望着溪欢，眼里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许，笑盈盈道：“方才是楚伊冒犯姑娘了！楚伊本是女子，一时忘了自己变幻的是男子之身，擅自闯了进来，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勿放在心上。”
本公主如何能不放在心上？溪欢张了张嘴，欲言，但嗓子出不了声音。
“楚伊不会伤害姑娘，若姑娘答应我不会向外呼救、引人至此，我可以为你解禁。”
溪欢抑住怒意，点了点头，继而，楚伊给她解开了禁言。
“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若是人族修仙之士，身上也该有修炼来的隐隐灵息，而您身上半点气息都没有，亦非神非仙非妖非魔，但为何您又懂得法术？”
溪欢将疑惑道来时，目露的惊惧，仅针对楚伊身上的奇怪，而不是她的身份，不像是假装识不得她，反惹楚伊惊奇，竟有人不知“楚伊”名字背后的罪名？后来，楚伊才知道，溪欢困于长公主之名，年少时困于狩猎、苦练箭骑，后又郁郁寡欢多年，无心听闻天下佚事，一直未曾听说过她。
楚伊简洁明了道：“我是噬忆妖，无原身，亦无妖气。”
“世上怎会有无原身无妖气的妖？”溪欢十分诧异。
众人皆会惊奇于此，楚伊早就见怪不怪，她之奇怪，无法能用三言两语来道清。她生来就是这个模样，诞生最初的前五十年里，她也曾以为自己是人族，可她不会像人族那样会衰老，人族的食物也不能完全遏制体内空虚的大洞，恍如人族饥饿般，日日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
后来误打误撞吞噬了别人的记忆，牵扯出断断续续的片段，那时楚伊才确定自己是非人族，生来便拥有吞噬记忆的能力。再经几千年的噬忆，她的能力在人族中声名远扬，有人开始管她叫噬忆妖，之后她见谁也都自称噬忆妖，是因顺耳顺口罢了！如此道来，说她归妖界管，更是荒诞，她都不能言透自己的来历！
她两手一摊，颇为无奈道：“恕我直言，是你孤陋寡闻，万物众生诞于天地，何物不曾有？撇开我不谈，当今世上也有无魔息的魔！”话落一半，察觉有三道妖气降下，楚伊心一惊，还是装作漫不经心地把话说完。
“楚伊！你给我滚出来！”领头的女判官怒喊道，随之两位判官作势欲闯。
几个侍女上前拦下判官，其中一人呵斥道：“放肆！你们几个妖族竟敢擅闯云津王宫！奴婢奉劝几位迅速离开，切勿借此谎言开罪人界，如若不然，将算作是妖族撕毁了五界和约！”
五界和约是当年各界为天下太平共同争取的果实，如有一方撕毁合约，另外四方将举力攻之，直至天下再次重回太平的局面。
妖魔之族诞生时机不一，未经教化的妖魔不知和约之事，经常会对人族作些恶作剧，或会血气方刚挑起与他族的争端，这种小打小闹也还好，若是危及他族生命，是毫不留情的，一命抵一命。
这，会由妖魔两界律门派判官缉拿，惩处危害他族性命的族人。
楚伊姑且算是犯了该罪，可她不能为她未曾犯下的罪付出性命，所以她一直在逃。
楚伊闯进浴池前，几个侍女离门稍远，在聊些宫廷八卦之事，给了她可乘之机。而呵斥判官的侍女，即是溪欢唤的“昭儿”，方从他处取衣归来，并不知早已有妖溜进了浴池。
女判官冷脸解释：“姑娘言重了！楚伊乃妖界罪妖，我们追踪她至此，若不立即将她绳之于法，伤了宫中贵人更不好！”
昭儿闻言，目露惊恐，质疑问道：“此事当真？”
“绝无虚假！楚伊就在屋里！”
“这该如何是好……殿下也在里面！”侍女集体脸色煞白，急着叽叽喳喳。昭儿不死心反问判官，得到的又是肯定的答复，还是不可置信：“可，那是殿下沐浴之地……”下一刻被判官推开，她又急忙拉住判官道：“哎！不得无礼！殿下尚在沐浴，不许靠近！”
判官欲进，侍女要拦，双方还在僵持着。
“所谓的罪名，乃受妖栽赃。”楚伊直视溪欢，半真半假似地撒谎，却又无比庄重承诺道：“今日若姑娘助我脱身，我可许你一个心愿，往后本姑娘就算是倾尽所有，也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听闻楚伊是罪妖，溪欢仅仅只是狐疑地扫了楚伊一眼，以示质疑，但没有惧恐之色。门外越发吵闹，溪欢不点头，也不摇头，始终没有表明自己帮或不帮之态。
楚伊欲立誓明志，但门外的判官不给她这个机会。侍女乍然失声，两个判官一左一右立在门边，另一个判官妖气速速飞跃，以妖术拂开了房门，她闭眼冲进屋内后，又速速将门阖上，随即背对浴池，引妖术盘旋搜查，可屋里只剩一道气息。
气息的主人尚在池里，凌厉的目光射向擅闯者，怒道：“放肆！”
溪欢脑门上有些许虚汗，是紧张所致，方才她来不及多想，身子已先一步行动，重新跳入池中，假装还在沐浴。
女判官没有丝毫得罪的歉意，问道：“不知殿下可见有个女妖闯了进来？”
溪欢瞄了判官一眼，淡淡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