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判官开门前,火速沉进池底憋气,闻言,楚伊不由紧张,暗骂溪欢不靠谱,急速盘算下一个脱身的办法。可这一路逃窜,她的法术已消耗得七七八八,若要一口气豁出去,她也不一定能再次侥幸从判官手里脱身。

    阿玲不在,她该如何是好?

    判官回头深吸气息,花香熏香扑鼻而来,但并没有一丝楚伊的味道,些许急不可耐:“她在哪儿?!”

    “喏。”溪欢一手拉紧衣裙避体,另一手抬起指向判官,嘲讽反问道:“你不就是?”

    意想不到的答案。判官无言,但又无可奈何,她确实是闯进来的!

    “云津何时沦落至此?任你们妖族随意进出王宫?如要缉拿有罪之妖,当以书面上奏,特请云津协助,而不是擅闯云津之地!这规矩你不会不懂!你们分明是不将云津放在眼里!”

    溪欢冷着脸,肃然道出,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事出紧急,还望殿下海涵!”判官目光闪烁,急忙与溪欢道歉。身为妖界律门之妖,来往五界抓妖,最怕因些小差错,被他族问姓名,因为一旦被告至妖皇座前,将会延长他们的判官之契,轻则几百年,重则可达千年。

    溪欢完全不理会道歉,继续道:“你如此阵势,那妖怕是已然遁逃。适才本公主困乏得很,浴间不慎小寐一场,不知何曾有妖来过,倒是你,见本公主沐浴尚不知避讳,还扰了本公主清梦!当前,你连名字都不愿报来,叫本公主如何不追究此事?”

    “多谢殿下宽恕,平奎不胜感激!”平奎听出了溪欢的话外之意,若她尽快离开,她便不会计较此事!放眼审视四周,不甘心地再查,再探,依旧没有楚伊的踪影,愤愤拉开门迈了出去。

    然门外三道妖气消失,几乎同一时刻,侍女身上的妖术解除,昭儿领头冲了进来。

    “殿下!”昭儿忧心仲仲,眼眶已微红,仔细端详溪欢:“殿下,可还安好?”

    “不碍事。”溪欢略微颔首,喝声道:“今夜之事,谁都不许外传!违者重罚!”

    此浴池地处王宫偏僻之地,除溪欢的人,其他人向来不得入内,只要无人外传,今夜之事不会有外人知,也不会掀起什么水花。

    “是,殿下。”侍女齐声允诺,各归其位。

    溪欢从池里起身,水珠顺着婀娜曲线,时断时续击打着木板,俩侍女上前帮褪去湿衣裙,昭儿以丝锦帮其擦拭湿发、身上的液珠,接着披上了一条缟素罗裙,穿戴几近完成,屋里侍女几近散去,只剩昭儿蹲下帮穿丝履。

    齐整衣襟,青丝简单梳理,昭儿退至右手旁,溪欢迈开步子,行至浴池尽头,倏然轻轻张口:“溪欢。”

    溪欢。她在跟楚伊介绍自己。

    昭儿如幻听,未听清所言,不确定问道:“殿下,您在说什么?”

    “未曾,你幻听了。”溪欢否认。

    人都走完了,楚伊连忙出水呼气,当前法术微弱,她再憋下去,是会危及性命的。判官只退至王宫外,并未真正远离,故而她不敢施法烘干衣物,任衣袍湿凉,呈“大”字般舒展躯体,渐入梦乡,以恢复法术。

    不知何时,屋门大敞,皎洁的月光,懒懒散散地往屋里倾泻余晖,剑锋寒光乍起,黑影一步步逼近了木板上的“人”,长剑利落挥下,直指目标物胸膛,但“嘭——”的锐响,剑尖穿过了木板,落了个空。是楚伊早已察觉睁眼,凭借寒光避开了剑尖,而后她差点用了法术,迟疑几许才收回法术,一脚猛踹了过去。

    法术会招来判官,她不能用。不过,就算她不借用法术,她的身手也足以收拾人族。一个人就想杀了她?谁的手笔?如此可笑!

    黑衣人避不及时,被楚伊一脚踹飞出去砸在墙板上,闷闷吃痛了一声,又身手敏捷地爬起来,恶狠狠地冲向楚伊,行至半路却硬生生愣住,脚下险些摔倒,他脱口而出:“嗯?你是女人?”

    语气要多吃惊就有多吃惊。

    暗淡月光不足以视物,但黑衣人还是分得清男女的身形,她还身着宽大的男装,腰间松松垮垮,宽大的衣袖下垂,可那袅娜的体态不会是男子所有,一眼便知是女子。

    楚伊不语。黑衣人把剑入鞘,清了清嗓子,摸着后颈尴尬道:“差点杀错人……冒犯姑娘了,望姑娘原谅!告辞!”转身欲走,遽然猛拍脑袋,轻声:“哎!不对!”,再度抽出长剑,剑锋向着楚伊,杀气腾腾的语气:“姑娘非王宫之人,怎会在此!”

    “……”楚伊依旧沉默,他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对!这衣袍明明是那登徒子所穿,怎又会在你身上?莫非,你们在此行鱼水之欢?!”黑衣人骇然持剑,激动不已,说到“鱼水之欢”时,满是鄙夷之意。

    知道楚伊进入浴池的人,应该只有仨判官和溪欢,这哪里又冒出来一个?

    楚伊坦诚道:“可否有种可能,本姑娘就是你口中的登徒子?”

    “哦哦?”黑衣人惊得眼白尽露,不自禁地喃喃自语:“该死的,要是让文清知道我男女不分,他又要笑话我了!此事不可宣扬…不可宣扬!”

    竟又不计较她是宫外之人的事了。

    楚伊闪到黑衣人眼前,因个子之差,她不得不踮了踮脚尖,假意扬手要去掀黑衣人的面罩,惹他下意识地要以手挡手,但意料之外的是,半空中楚伊反手锢住了汹汹而来的手腕,拇指轻缓划过他的手背,霎时黑衣人脑袋嗡嗡,停止了所有思考与反抗。

    过了片刻,楚伊才甩开他的手。

    “你你你!!”两手放开,黑衣人呆了片刻,反应过来时一蹦三尺远,巍颤颤地指着楚伊,犹如被采花大盗玷污了清白的男子!

    楚伊低头整理记忆,见他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经意往他的方向瞟了眼,只瞧见一个匆忙逃走的背影,那跌跌撞撞的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重伤呢!

    细细探知从黑衣人手里获取的记忆,楚伊乐得嘴角收不回拢,云津的人果真好玩!

    几刻钟前。黑衣人躲在暗处的阁楼,恰好瞧见一个“男子”闯进了殿下的浴房,蓦地瞪大了双眼,满是不敢置信,这才刚入夜,登徒子竟如此大胆!往前冲了几步,可却想起,不曾闻殿下呼救声,难道是他错觉?或者“登徒子”是殿下的情人?

    主子那么多年不见殿下,殿下伤透了心,偷偷另结新欢也正常啊!可殿下什么时候开始与他人来往的?他常年在暗处监视,竟不知此人的存在!如此,他以死谢罪都不足以泄主子的愤怒。

    他混乱了,他纠结了。闯,误瞧了殿下的身子,主子会生气;不闯,殿下与其他男子欢好,主子会气疯。思来想去,瞻前顾后,决定是要闯,主子生气总比主子气疯强!

    跃跃欲试,未几,三道妖气打他面前而过,稳当地停在了浴房前,殿下身边的侍女上前阻拦,不知在说些什么,但看得出两拨“人”在对峙。片刻之后,侍女们被妖术定了身,女妖飘进了浴池,而后女妖又出来,携同伴离开,那几个侍女得了自由,冲进了浴池,不多时,几个侍女先出,殿下安然无恙,与昭儿随后而出。

    期间那男子未有现身。那么多人进进出出,无人见到那男子?无人惊奇?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真是生了幻觉不成?终以幻觉说服了自己,打算回去将今日之事禀告主子。路行一半,讶然惊恐,觉得男子就藏在屋里,于是去鞘提剑杀了回来,便见“男子”大大咧咧地熟睡在浴池旁!

    欲杀不成,又被女人摸了手手,他不干净了他不干净了他不干净了呜呜呜……

    这是楚伊从他记忆中探知到的,他最后的心里话。

    次日,溪欢交代云津王上,不准平奎搜查王宫,王上欣然答应,装傻不理会平奎的协助之求,而平奎不甘心就此离去,但奈何无法硬闯,便堵在王宫门外,逼得楚伊只能留在溪欢殿里,就此承了溪欢的情,欠下了这笔债。

    楚伊无所事事,总见溪欢翻着一本折子叹气,心绪不佳的模样,多次提出要将她那部分记忆吞食,可溪欢断然拒绝,几次理由皆是:她不想忘记他。

    最后一次,楚伊无奈叹息:“你可知世上情人会因何事而痛不欲生?”

    “两人相爱,却因种种无法厮守。”溪欢思及自己,心头泛起酸楚。

    “是,也不是。”楚伊缓缓道:“九千多年来,无数相爱的情人来寻我,道是以此生记忆为代价,换取他们此世或独忆,或相忘,抑或是厮守,在他们之中,最痛苦的是独忆者。独忆者余生守着那份记忆几十年,若偶然与情人重逢,那人已与他人恩爱,也有儿女绕膝,眷恋如鲠在喉,无法诉说过往的一情一愫,终生郁郁寡颜。”

    溪欢不解道:“若注定不能厮守,他们可以选择相忘彼此,为何还会有人选择独忆?”

    “如将独忆当作惩罚,换作是你,你会允许他遗忘吗?”楚伊看戏般反问。

    溪欢闻言恍然,默不作声良久,不觉泪已淌过面颊。

    楚伊以记忆为生,就像是人族以食物为生一般,不过她对记忆的渴求,并不像人族对食物那般容易满足,三月余没能吞噬新的记忆,每一日都无比煎熬,于是她毅然决然选择了冒险离开云津。

    临走前,丢给了溪欢一个号符,符上附着了她的法术,有什么异样她都会察觉,并向溪欢许诺,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溪欢捏碎号符,她就会赶到她身边,替她做事,让她得偿所愿。

    这不,午时还在北荒,被平奎追了半片海的楚伊,方察觉号符有细微的异动,就毫不犹豫哀求阿玲帮她引开平奎,干脆得连阿玲都震惊不已——这是五百年来,她第一次求她!

    阿玲,原身是一头通身雪白、头上有两个犄角、后身似龙身、四脚着地的神兽。从前十分爱好人界的博戏。当初,楚伊方被妖界追缉,混进赌场躲藏,与阿玲作赌,一赢再赢,最后阿玲竟以自己为赌资,输后,立誓化成原身作为楚伊的坐骑,陪在她身边侍奉她两千年。

    神兽也归于神族,他们向来高傲,一般只与神君来往,阿玲也不例外。她愿赌不服输,表面上是楚伊的坐骑,实际上并不任楚伊差遣,稍有不满,便是一顿冷嘲热讽,她又像是刀子嘴豆腐心,从来不会拒绝楚伊任何请求,只不过需要楚伊哀求她很久。

    楚伊一直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对于阿玲的不满,丝毫不放在心上,有神兽在身侧相伴,多么威风!况且,连楚伊都不得不承认,她能在妖界众判官手下安恙逃了五百多年,阿玲确实功不可没。

    阿玲默言应允,变幻成楚伊的模样,顺利引开了平奎,随后楚伊也趁机躲到了北海边上的谷映国,又为了避免平奎识破她们的计谋,就地找了辆人族的轿子,离开谷映国境内后,才敢用法术驱使轿子赶回来。

    是的,是轿子而不是骑马,骑马自然比轿子快,其中的缘由,也不是楚伊愚笨骑不得马,是阿玲不肯被与马归为“同类”,若楚伊骑马,便不能再近她身,这是当年她们说好的。

    轿子不比御风快,却也有些好处,这一路畅通无阻,直到王城城门才被拦下,将官纵使心生猜疑,无凭无据之下,也奈何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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