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宋尧没拦住玄笙,以为她不过是要加入乐舞,不料是来捅这么大的窟窿!他作为兄长,要冒着性命之忧,替宋征担下这名头,不然可能会坏了大事!

    王上松了口气,爽朗大笑:“二位情投意合,是喜事,并未有何不妥,今日寡人就替你们做主了!”

    “谢王上恩典!”玄笙些许不甘心,可碍于局面,她不能坚持这个胡闹,转念一想,她还是膈应到了溪欢,禁不住稍稍得意起来,至于婚事…她可不会听令于此。

    玄笙所言,令宋征汗颜,他无意,她亦无情,何时两情相悦了?她侧目瞅他,他也不知她是何意。在营地遇见过,他以为是一母同胞,兄妹有几分相像正常,并没有往女扮男装的方向琢磨。

    直到惊闻“殿下”的呼声,以往会自知不是溪欢,因她曾言不喜宴席,可今日玄笙举止怪异,又见王上面露无奈,众人翘首以望某处,他不由地望了去,瞬时笑意绵绵,仅一点点背影,便辩出是记忆中那个独一无二之人。

    幸好兄长替他解了围,王上无意计较此事,算是躲过了一劫。玄笙对殿下的恶意,并未随时间消散,反而越发浓烈,不知如何引导她释怀。

    当下,他借身子不适,提前下台离了席。

    溪欢不常住寝宫,附近人少冷清,稀落几盏灯,掩于路旁的灌木,宫檐高悬之灯,烛光幽幽,远处亮灯如昼,新月悬空,浓郁夜色映衬下,显得些许昏暗。溪欢一人独坐在庭院石凳上,俯首望凉风吹拂流水,烛光映在潋滟水面。

    远处,绵长奏乐又起,风携来欢笑语,热闹是众人的。

    她从来不知宋征会抚琴,亦不知玄笙随其征战。他的事情,她所知的,少之甚少。

    踏上石阶,跨过门槛,袍裾轻响,步履触地之声,缓缓打破了庭院的静谧。溪欢以为是昭儿,没有回头,极度不悦:“本公主说要独自待着,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来者默不作声,脚步声渐行渐近。溪欢怒气汹汹别过脑袋,一触及宋征的面容,瞳孔睁大,转瞬又背过身,没好气道:“难得王上赐婚,宋公子不陪玄姑娘,到此有何贵干?”

    宋征不复言,绕至溪欢眼前,屈膝下蹲,与之平视,神情若无其事般:“适才殿下怎么不入席?”

    溪欢又别开视线,恼哼一声,嘲讽反问:“宋公子管得真宽!本公主入席,是近察宋公子与尚书千金眉来眼去,还是恭贺宋公子与玄姑娘将喜结连理?”

    云津王上赐婚,如无生死之意外,那会是迟早的事!

    “净是莫须有之事,殿下莫再提及。”

    过去,无论何时,她只唤他全名,是半年前他赶她走,她才开始叫他“宋公子”的。宋征知道,她心里有气,不仅仅是因半年前之事,还是因听说他与玄笙沾了边,她们两人关系极差,又怎能容忍他在此时出现呢。

    溪欢微侧脑袋,余光都不留些许。宋征思忖,缓缓温柔道来:“殿下还在生气吗?当时事态紧急,我无法将您的安危置之度外。若是您留下,我实在无法分神。”

    溪欢更恼了,咬着下唇,没有回应。她醋意滔天,他竟毫无察觉,到底是缺根筋,还是单纯不想回应她?

    过往两人眼神交汇即闪躲,不经意间的暧昧之举,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寥寥几语透着不喜,宋征恍然大悟,俊脸瞬息如酒醺般红润,袖中攥着凤尾钗的手微颤。

    前几日,将兵筹备行囊回王城,驻守边境多年的士兵,纷纷找宋将军乞假,道是去城里买些稀奇玩意,要赠给多年未见的亲人们。两国交界的城池,多是样貌相结合的玩物,或比王城的稀奇,确是可贵的赠礼。

    那个瞬间,他忆起了溪欢巧笑倩兮的模样。毫无意识地,就将父母之言抛至脑后,耐心地逛了好几间铺子,几个来回挑挑拣拣饰品,可惜仍无物配她。当下寻工匠,以黄金、玳瑁等打造了一支钗子,样式是一只凤羽之尾。

    即将动身时,他收到了刚做好的凤尾钗,眼前浮现了溪欢欣喜之容,那时玄笙见之,欲出言讥讽,但宋尧将她拉走了,留他踌躇所念。云津大胜后,他名声鹊起,不是靠家族势力,或许足有资格,入殿下的眼罢。

    各国婚俗不一,云津姑娘出嫁时,头上会有一支发钗,是两人定情时,新婚夫婿所赠,即寻常时候,若男子赠女子发钗,便是含蓄表达爱慕之意。

    他不会退怯,此生总要表明他的心思,无论她会选择谁。

    昨日在城外,尚将归来的宋家军安排妥当,宋征便收到了王上的私谕召见。这是三年前,王上派人告诫他后,两人第一回见面。

    宋征以为王上要算半年前溪欢出走的旧账,可并不是如此,王上半个字都没有提,问了几句他父亲的近况,就切入了正事。王上摊开一张空白谕旨,执笔问他:“寡人要予你一个单独的奖赏。宋征,你欲要何物?”

    云津反攻东泽,不幸有一营的士兵中了埋伏,以为将要全军覆没,宋征从另一个营领兵及时赶来,挺着负伤之躯,与众士兵奋力抗击,终夺回了一座城池,促使云津士气大振,之后东泽节节败退,速速解决了这边境之乱。若不是这一突破口,此仗不知要打到何时,宋征配得上一个单独的奖励。

    宋征将呼之欲出的妄念压下,淡然婉拒道:“回禀王上,微臣无欲得之物。”若是他乞求赐婚,那就是逼溪欢做不情愿之事,而王上宠爱溪欢,又怎会将她许诺于他?即便王上应允,他也不愿逼迫她。

    出乎意料的答复,可王上之诺,言出必行。他微微忖量,提笔落了个年月,边走边卷谕旨,到了宋征跟前,俯身将谕旨塞到了他手里。

    “王上?”宋征不明白。

    王上负手而立,低头与宋征对视:“以你之能,来年狩猎定会夺冠,今日寡人就借这凯旋之喜,提前将谕旨赐予你。谕旨定了期限,明年成人礼结束,方可使用。合情合理,并非偏心,你可接受?”

    “承蒙王上厚爱!微臣当全力以赴!”

    他欲克制喜悦,却还是失态了。

    他回王城,便是要续三年之约。若在此年间,溪欢能倾心于他,他便会拿这谕旨去求王上赐婚,尽力求得王上的首肯。今夜赠凤尾钗,是他表明心意的第一步。

    “殿下,亏欠的一年,宋征来偿还了。”

    宋征初次露情,过分羞涩,抬动的手微颤不已,稳了稳手势,才顺利将凤尾钗横插进她的发髻。她一袭桃红盛装,琉璃珠光微烁,杏眸布满了困惑,又是别样的动人。

    溪欢茫然地抚着发间的钗,摩挲着上面的纹理,俨然不是她的错觉。是宋征,亲手赠了一支发钗给她,可他这个榆木脑袋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回过神时,人已不在眼前,出殿门追了几步,环顾四周,已无他的身影,而昭儿又迎了上来,她口中之惑只好作罢。

    他赠予发钗,不道缘由,如此不清不楚,她心下些微烦躁,与昭儿倾诉之后,心终归平静,欲早睡斩去乱想,次日去找宋征对峙。可不知为何,半夜惊醒,她茫然无法入眠。

    她的青丝微乱,只着薄纱丝衣,起身点了烛台,又缓缓燃了熏香,倚着窗台,借着烛光打量,那支独有的凤尾钗。还好并不是梦,任心绪飘忽云间。窗外星宿闪烁,夜深露水渐生,步履窸窣作响,火光淹入夜渊。

    翌日一早,昭儿推开房门,便见溪欢一骨碌爬起着履,较入睡前不同,她似是和衣而眠的,昭儿欲问殿下何时换的衣裳,可眨眼便被速速拉出厢门,直闯书房。溪欢兴致勃勃地要她研磨。

    溪欢凝思落笔,在布帛上不知写了何事,斟酌了一遍又一遍,神色格外雀跃。

    昭儿放下墨锭,异常不解:“殿下,有何喜事?”

    昨夜殿下明明不再思虑,宋公子到底是何种心思。辗转一夜,竟又有奇变。

    溪欢不答,反将布帛递给昭儿,含羞笑言:“传给宋征,你不许偷看!”

    话落便往外走,明显,她的心思不知抛至何处,昭儿连忙拦住溪欢问道:“殿下,您未食早膳,欲去何处?”

    溪欢喜笑颜开:“城西老桂树下的院子,我邀宋征在那相见。”末了,神秘兮兮地又补了一句:“不许告诉父王!还有,你不许跟来!”

    “不是!殿下!”昭儿惶急,欲哭无泪:“可孤男寡女的,总归不好!与宋公子论事,何事不能在府里说?”

    溪欢凑到昭儿耳边,轻笑道:“我心悦于他之事,若没有十足把握,可不能让父王知晓!”

    “殿下!女子要矜持!”昭儿瞪大双眸,羞红了脸,急得跺了跺脚。

    “昨夜难寐,忆过往琐碎。两年里的朝夕相处,宋征对我颇多纵容,今又赠发钗,许是与我一般,生了男女之情,思及他的性子,若本公主不说,怕是他此生都不会主动道一句爱慕之言!”

    溪欢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绕开昭儿往外后退了几步,笑意稍弱了几分,扔下这句情绪不明的话,慷慨赴死般跑了出去。

    昭儿拦不住,亦不愿布帛经太多人手,以免漏了风声,传到王上耳里。在宋府门前,她欲求见宋征,却被告知宋征不在府内。她在偏角等,未过片刻,一辆马轿停在府前,下一眼,宋尧缓步跨过门槛,手里还拽着一个长形木盒。

    他神色凛然,举止透着狠意,不似传闻所言的那般随和,或是爱打趣说笑。

    昭儿还是迎了上去,朝他福了福身,笑道:“宋公子,请恕奴婢冒昧打扰!殿下欲邀宋征宋公子去商讨射箭事宜,可方才府中小厮道公子不在,而殿下之事,万不可耽搁,奴婢可否请您转交殿下的私信?”

    昭儿进入视线时,宋尧瞬变笑盈盈之容,闻言爽快应允:“举手之劳,不碍事!”一手接过木匣,又一手将手中盒递出,他含笑解释:“阿征托我送至殿下府上,可巧的是,在这遇见了你,烦请姑娘代劳!”

    她连道无妨,也叹事巧,拜别了宋尧,踏上轿子回府。宋公子昨夜赠了凤尾钗,过了一夜,今日一早又要赠何物?莫不是以礼为由,直言爱慕?

    昭儿为溪欢欣喜,耐不住好奇,开了道缝偷看,下一刻惊愕无言,慌乱合上木盒。

    怎会是一支长弓!

    殿下厌恶射箭,府里早无弓矢之影,射箭台拆了毁了,此物若到殿下手里,岂不是招惹她心烦?这下,她颇为纠结,不知该不该交给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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