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聪明，一语道出她所意，犹如启动了话匣子：“恶名算什么？若没有陛下，九黎何以成为十一国之首？咱们百姓何以长久安居乐业？绵理姑娘是第一次来九黎，不如我们去茶楼边喝茶边听书，我给你详细介绍九黎？”
“好。”绵理轻声答应，或许她会待一段日子。
桃赥也觉得不错，但有什么信息一闪而过，他慌忙厉声阻止：“不可！”
火热的内心被浇了水，康嘉不满，凑近问道：“绵理姑娘，这位仙君是你朋友？”
绵理直言：“不是。”
听闻此话，康嘉有了底气：“仙君，绵理姑娘又不是你朋友，我和她去哪儿，你管得着吗？仙族人就是爱管闲事！”
“上来就邀姑娘去茶楼，谁知你是不是见色起意！”桃赥克制住情绪，假意调侃他。
康嘉反驳，些许不好意思：“谁见色起意了？你才见色起意！”
他只是敬仰她无所顾忌，如此凛然利落！
“走罢！”
绵理甚感莫名其妙，招呼康嘉一起走，而不搭理桃赥。
康嘉欲跟上，桃赥把他揪过来，偷偷布下隔音结界，低声提醒：“用我提醒你当年绵理是因何而名扬天下的吗？”
语毕即分开。
康嘉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原绮——比魔咒还要可怖的两个字。
茶楼说书的内容就是关于原绮的。
不是九黎说书先生胆大妄为，而是女帝特意授命的，或许是女帝与其姐生了嫌隙。
康嘉难得见到本尊，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一时忘却了最初的因果，转念想到一间茶楼，他引路道：“这边。”
那间茶楼人流较少，他可与说书先生商议说书的内容，言语避讳一下原绮。
九黎如此厉害，离不开“非人治”的缘故。一路上康嘉絮絮不休，细道九黎数千年来“女帝是魔族，国师是神君”之由，夸女帝如何英明，赞国师如何睿智。
耳闻“魔尊”二字，绵理循声而望，两位姑娘手持卷书，缓缓步下书肆的台阶，笑语盈盈相谈。
目及书卷封面，她不敢置信，一把夺了过来，不顾女子的嚷嚷，定睛细瞧，压不住满腔怒意，又夺了一本书卷，只是一眼，眸光冷到谷底。
书卷在手上燃烧，两位女子受惊跌坐在地。
她速速冲进了书肆。
“绵理！”
“绵理姑娘！”
桃赥不明所以跟了过去，而康嘉赔了几两银子给女子，当下已反应过来，究竟是何事引发了此难，他躲在门边，偷窥里面的动静。
书童笑脸相迎，恭敬而问：“客官您要找什么书？”
绵理不言语，推开了他，不闻书童掌柜的怒骂，她逐一打量书肆卷书的封面，滔天的怒火燃尽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书卷封面上的字皆是不伦不类，而令她无法释怀的是：《魔尊原绮的爱恨纠葛》、《魔尊原绮独宠浮珏的过往艳事》。
这是关于原绮的，关于她过去的…胡言乱语。
桃赥欲劝，而不知如何劝，他有许多年未来九黎，不知九黎的书肆尽是这几类书。
“绵理，莫冲动，这里是九黎！”
他攥着她的手腕，怕她冲动做了什么事。
绵理挣脱开，瞪了他一眼，不觉泪水盈眶，语气如冰寒：“九黎又如何？”
传闻能有几分真？众人只知她的痛处是原绮，只知她因她而疯，但没有人知道她们曾经历过什么，不知她们为何会有这般情谊。
他被震慑住，不去拦她。
她转身凌空而起，细致搜查城里的书肆，魔力缭绕遮掩眼前，任眸光所及之处染上火苗，不到两息，火势越发猛烈。
这些书不该存在，城里有多少书肆，她就烧毁多少书肆！
众人投身扑灭大火之中，城里的非人族也以法术压制火势，但修为相差甚远，成效并不大，火势正朝其他地方蔓延，不止书肆！
“哒哒——”战马长咴，九黎御军至，官兵齐身灭火，其余又将绵理团团包围。
康嘉在书肆旁，压着嗓子喊：“绵理姑娘快跑！”
但怕王军将他算作是同谋，不敢大声，而绵理迟迟不动，他只能干着急。
她冷笑不止，俯瞰众生的慌乱，察觉有道神息迫近，她又将视线放到皇宫。
毫不犹豫。
桃赥奋力追上她的步伐，喘着粗气，欲问她要去何处，触及她赴死般的神情，心下一沉，他看向前方的路，恰好是皇宫的庄严气派，讶然失语：“你你你……”
她真的是疯了！
他不该带她来九黎！
“滚开，若是受了牵连，莫怪我！”
桃赥止了步，他怕在皇宫的羌戎认出他。
眼睁睁目送她，一击破除结界，飞过高高宫墙，直抵魔息所在之殿。
在万息俱发的魔力面前，禁卫军形同虚设，每靠近一个，便毫不留情震飞一个。
他们畏惧，但敢于持刀挡在殿门前，吼道：“魔女速速退去，否则将是你的死期！”
“你们退下罢！”殿里传来温柔的女声，透露不容质疑的权威。
渐入大殿，徐徐靠近清影，脑中复映的是曾经的她们。
她问其他事：“阿绵，绾绾这么做，阿姐会生气的罢？”
“会的，原绾大人。”她知她所问。
她甩掉棋子，笑道：“那绾绾就不做了！”
曾经视姐姐为信仰的她，在姐姐死后，却授意她的子民诋毁她！
至尊之椅上，原绾斜斜而坐，单手支着下颚，一袭锦绣繁琐的白金帝袍，额间一朵花钿，修饰了几分柔美，而不是魅惑，金步摇晶莹辉耀，钗饰玲珑有致，亦不夺凌厉之息。
自那以后，她们有两万八千年没见过。
“阿绵，好久不见！这些年可还好？”
她笑眼弯弯，熟稔开口寒暄。
长枪幻现，绵理转了下长枪，冷声道：“抹黑尊上生平的书卷，可是你授予发行的？”
原绾正了正身姿，款步下玉阶，漫不经心：“阿绵，九黎政务甚是繁忙，你可否愿意来帮帮我？以你的能力……”
“原绾！我问你话！”
“是又如何？她敢为男人不计后果，最后蠢死在男人的计谋中，她就要承受这世俗的批判！”
“是吗。”泪珠直直划下，她勉强嗤笑，杀意溢出：“原绾，我不想杀你，但你竟敢诋毁尊上！”
绵理闪现，疾扑而上，长枪直接刺透咽喉，又拽着原绾的衣襟，狠狠抵在皇椅上，一头钗饰掉落在地，枪离血涌，又欲刺一枪，被外力阻挡了，她无法使上力。
刹那肃声响起：“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神力猛地抽离，重重将绵理掀飞，险些撞断大殿梁柱，禁卫军持枪指着她，防止她又攻击他们的陛下。
“国师大人言重了，朕的挚友来访，意欲较量一番罢了。”原绾拒绝神君的疗伤，自顾自抚上伤口治疗，嗓音仍是微弱：“都退下！”
禁卫军闻令而出，国师却无动于衷，他向来冷静，此时却甚是恼怒，罔顾女帝之令，低声道：“原绾，若本神君慢了一步，你就死了！”
“挚友修为大增，朕甚是宽慰，哪有死不死的？还望国师大人慎言！”
神君极度不满，但不再言语，她总有办法气他！
绵理早已坐了起来，欲逃而又被屏障撞了回去，只好调整身姿，施法疗愈撞出的内伤。
他路过绵理身侧，原绾察觉他的意图，不顾咽喉的伤势大喊：“羌戎，你不许杀她！”
嗓音嘶哑如来自炼狱，方愈合的伤口裂开，鲜血戛然而出，欲重新治疗，却无力继续。
神君闻声心急如焚，回头接住昏迷的她，将伤口封合后，直接一把抱起。
路过绵理，置若罔闻她言。
绵理修为也敌不过眼前的男人，两刃相抵，一刃瞬消，他驱使冰刃直穿她的脖颈，如此以牙还牙。
只丢下句警告：“九黎是十一国之首，具有牵引各界稳定之能，原绾若是死了，本神君定要你生不如死！”
绵理不当一回事，只是疑羌戎神君怎会有如此修为！她未来得及输力疗伤，有一道神力在识海中冲撞，在失去意识前，似是听闻门口传来一句：“押入虚牢！”
几刻后绵理终于知道何为虚牢。
牢房处于一方虚空中，刑具桎梏皆是特殊材质所炼，专为非人族特制的，可压制一切法术。
桎梏分别紧紧禁锢双手双脚，迫使她浑身使不上一成力，伤口尚未愈合，有奇物哽在喉中，故意刺激她的伤口，让她感受阵阵痛楚，但好在不再流血。
不见日夜，不知过了多久，桃赥以黑纱遮面，躲过看守牢门的人潜进虚空，神情阴晦不明，细声不闻怒意：“你果然是个疯子！连女帝都敢杀！”
他飘在虚空左侧，欲给她解锁，但他修为低，无法解开锁中的封印。
暗色中，唇瓣几下微张，她克制着颤音，嗓子艰难挤出：“她死了？”
“她若死了，你还能活？”桃赥不禁挖苦她，墙角微火映照，恍惚有水盈盈的珠子落下，他怔然，迟疑道：“知道后悔了？听说她至今昏迷不醒！”
她又不说话。
桃赥默默抚上伤处，加速愈合结痂，随后低着头钻研封印，无比熟悉的神力绵延，不禁蹙眉：“箬枢神君在九黎？”
绵理否认道：“是羌戎。”
“不可能！”意识自己反应过大，他又开口解释：“我曾在箬枢神君身边做事，自然对他的神力颇为熟悉，而他失踪多年，无人知其下落，我这不免有些失态。”
她忆起那瞬间的交锋，赞同他的说法：“我与他交手时，那股压迫感确实不同寻常。”
“众生皆知在九黎监管原绾的是羌戎神君，箬枢神君这……我回头去探一下情况。”
桃赥仍在捣鼓枷锁，仙力掺杂着一道神力盘旋。
良久之后，四个封印皆除，她直直倒在他怀中，逐步逃离虚空，气息尤其近，他打消她的怀疑：“我还有他的咒符，可借此力来解他的封印。”
身后的禁卫没有追来，或许是原绾的命令。
夜空下，他们跨出宫墙不久，见底下有人招手，桃赥没有停，绵理见之，倒是唤他下去：“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意。”
“绵理姑娘，你如何？没受伤罢？”
康嘉一边自来熟寒暄，一边催促桃赥抱绵理上马轿。
绵理问：“你有何事？”
“无事，我就是想送姑娘一程。”他拱手拜了拜。
绵理尚还使不上力，又不愿继续与桃赥这般亲密，当下即应允他的请求。
反正他对她也没有恶意。
绵理无力倚着车厢，透过车帘的缝隙张望，街市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依旧，微光可见她的唇角下垂，凌冽之息愈加冻寒。
康嘉局促不安道：“那日确有几间书肆有所烧毁，但九黎善于处理突发事件，所以……”
“无碍。”绵理转移视线，满是探究的目光：“第一日见你，你就如此不怕我，如今仍敢来接近我，你到底意欲何为？”
“说出来，姑娘肯定不信，我自小就仰慕姑娘。”声音越渐微弱，许是思及什么，他惊慌失措抬头，慌乱摆摆手，红着脸道：“不是男女之情的仰慕，我不敢觊觎姑娘！”
她信，但疑惑不解：“人族不该是怕我？”
康嘉摇摇头。
“我第一次听闻姑娘，是七岁偷偷去茶楼听书的时候。”
“自幼父母要求我必须低调做人，这不许做，那不许做，只能羡慕同龄人自由。那时听闻姑娘的事迹，姑娘修为高强，又无亲族牵制，活在这世上不必畏首畏尾，可以如此肆意洒脱度日。前几年，我开始偷偷结识魔族为友，只为打探你的消息，真的没想到…此生会有机会见到你。”
他百感交加，两眼含着热泪。
这般情真意切，竟叫绵理甚是难为情，不知如何是好。
默声的车厢里又响起他的声音：“此生我资质不足，无法去修仙，若我下辈子或下下辈子资质不错，我定会上仙山拜师修仙，不受世俗牵绊。虽然下辈子没有这一世的记忆，但我肯定还会仰慕姑娘。希望下辈子，我还能见姑娘一面。”
绵理深深望了他一眼，难得展露柔和的笑颜：“嗯，我记住了。”
她以咒术记下了他的魂魄。
桃赥始终冷眼相瞧，无心介入他们的交谈，但她这粲然一笑，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绵理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招呼车夫停下马车，桃赥随之飘出马车，康嘉也跳了下来，他羞怯问道：“绵理姑娘，我能不能抱抱你？”
桃赥上前挡住，讥讽道：“康公子还说不是见色起意？编那么多情意绵绵的话，不就是要讨绵理欢心？还定什么下辈子！”
“我没有！”
绵理明白那种仰慕之心，此情无关性别，就像她对原绮的虔敬那般。
她拉开桃赥，虚揽了一下康嘉的腰身，低声道：“愿你如愿以偿。”
此生无法随心所欲，那来世定要肆意潇洒。
耳闻马蹄声渐去，夜风凉凉拂面，她侧身望向紧抿着唇的男人，冷冷出声：“如你所见，我不适合入世。今夜多谢，我们两清了，就此别过。”
转身即无影，他的余光无法望及其影。
“好。”绵理轻声答应，或许她会待一段日子。
桃赥也觉得不错，但有什么信息一闪而过，他慌忙厉声阻止：“不可！”
火热的内心被浇了水，康嘉不满，凑近问道：“绵理姑娘，这位仙君是你朋友？”
绵理直言：“不是。”
听闻此话，康嘉有了底气：“仙君，绵理姑娘又不是你朋友，我和她去哪儿，你管得着吗？仙族人就是爱管闲事！”
“上来就邀姑娘去茶楼，谁知你是不是见色起意！”桃赥克制住情绪，假意调侃他。
康嘉反驳，些许不好意思：“谁见色起意了？你才见色起意！”
他只是敬仰她无所顾忌，如此凛然利落！
“走罢！”
绵理甚感莫名其妙，招呼康嘉一起走，而不搭理桃赥。
康嘉欲跟上，桃赥把他揪过来，偷偷布下隔音结界，低声提醒：“用我提醒你当年绵理是因何而名扬天下的吗？”
语毕即分开。
康嘉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原绮——比魔咒还要可怖的两个字。
茶楼说书的内容就是关于原绮的。
不是九黎说书先生胆大妄为，而是女帝特意授命的，或许是女帝与其姐生了嫌隙。
康嘉难得见到本尊，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一时忘却了最初的因果，转念想到一间茶楼，他引路道：“这边。”
那间茶楼人流较少，他可与说书先生商议说书的内容，言语避讳一下原绮。
九黎如此厉害，离不开“非人治”的缘故。一路上康嘉絮絮不休，细道九黎数千年来“女帝是魔族，国师是神君”之由，夸女帝如何英明，赞国师如何睿智。
耳闻“魔尊”二字，绵理循声而望，两位姑娘手持卷书，缓缓步下书肆的台阶，笑语盈盈相谈。
目及书卷封面，她不敢置信，一把夺了过来，不顾女子的嚷嚷，定睛细瞧，压不住满腔怒意，又夺了一本书卷，只是一眼，眸光冷到谷底。
书卷在手上燃烧，两位女子受惊跌坐在地。
她速速冲进了书肆。
“绵理！”
“绵理姑娘！”
桃赥不明所以跟了过去，而康嘉赔了几两银子给女子，当下已反应过来，究竟是何事引发了此难，他躲在门边，偷窥里面的动静。
书童笑脸相迎，恭敬而问：“客官您要找什么书？”
绵理不言语，推开了他，不闻书童掌柜的怒骂，她逐一打量书肆卷书的封面，滔天的怒火燃尽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书卷封面上的字皆是不伦不类，而令她无法释怀的是：《魔尊原绮的爱恨纠葛》、《魔尊原绮独宠浮珏的过往艳事》。
这是关于原绮的，关于她过去的…胡言乱语。
桃赥欲劝，而不知如何劝，他有许多年未来九黎，不知九黎的书肆尽是这几类书。
“绵理，莫冲动，这里是九黎！”
他攥着她的手腕，怕她冲动做了什么事。
绵理挣脱开，瞪了他一眼，不觉泪水盈眶，语气如冰寒：“九黎又如何？”
传闻能有几分真？众人只知她的痛处是原绮，只知她因她而疯，但没有人知道她们曾经历过什么，不知她们为何会有这般情谊。
他被震慑住，不去拦她。
她转身凌空而起，细致搜查城里的书肆，魔力缭绕遮掩眼前，任眸光所及之处染上火苗，不到两息，火势越发猛烈。
这些书不该存在，城里有多少书肆，她就烧毁多少书肆！
众人投身扑灭大火之中，城里的非人族也以法术压制火势，但修为相差甚远，成效并不大，火势正朝其他地方蔓延，不止书肆！
“哒哒——”战马长咴，九黎御军至，官兵齐身灭火，其余又将绵理团团包围。
康嘉在书肆旁，压着嗓子喊：“绵理姑娘快跑！”
但怕王军将他算作是同谋，不敢大声，而绵理迟迟不动，他只能干着急。
她冷笑不止，俯瞰众生的慌乱，察觉有道神息迫近，她又将视线放到皇宫。
毫不犹豫。
桃赥奋力追上她的步伐，喘着粗气，欲问她要去何处，触及她赴死般的神情，心下一沉，他看向前方的路，恰好是皇宫的庄严气派，讶然失语：“你你你……”
她真的是疯了！
他不该带她来九黎！
“滚开，若是受了牵连，莫怪我！”
桃赥止了步，他怕在皇宫的羌戎认出他。
眼睁睁目送她，一击破除结界，飞过高高宫墙，直抵魔息所在之殿。
在万息俱发的魔力面前，禁卫军形同虚设，每靠近一个，便毫不留情震飞一个。
他们畏惧，但敢于持刀挡在殿门前，吼道：“魔女速速退去，否则将是你的死期！”
“你们退下罢！”殿里传来温柔的女声，透露不容质疑的权威。
渐入大殿，徐徐靠近清影，脑中复映的是曾经的她们。
她问其他事：“阿绵，绾绾这么做，阿姐会生气的罢？”
“会的，原绾大人。”她知她所问。
她甩掉棋子，笑道：“那绾绾就不做了！”
曾经视姐姐为信仰的她，在姐姐死后，却授意她的子民诋毁她！
至尊之椅上，原绾斜斜而坐，单手支着下颚，一袭锦绣繁琐的白金帝袍，额间一朵花钿，修饰了几分柔美，而不是魅惑，金步摇晶莹辉耀，钗饰玲珑有致，亦不夺凌厉之息。
自那以后，她们有两万八千年没见过。
“阿绵，好久不见！这些年可还好？”
她笑眼弯弯，熟稔开口寒暄。
长枪幻现，绵理转了下长枪，冷声道：“抹黑尊上生平的书卷，可是你授予发行的？”
原绾正了正身姿，款步下玉阶，漫不经心：“阿绵，九黎政务甚是繁忙，你可否愿意来帮帮我？以你的能力……”
“原绾！我问你话！”
“是又如何？她敢为男人不计后果，最后蠢死在男人的计谋中，她就要承受这世俗的批判！”
“是吗。”泪珠直直划下，她勉强嗤笑，杀意溢出：“原绾，我不想杀你，但你竟敢诋毁尊上！”
绵理闪现，疾扑而上，长枪直接刺透咽喉，又拽着原绾的衣襟，狠狠抵在皇椅上，一头钗饰掉落在地，枪离血涌，又欲刺一枪，被外力阻挡了，她无法使上力。
刹那肃声响起：“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神力猛地抽离，重重将绵理掀飞，险些撞断大殿梁柱，禁卫军持枪指着她，防止她又攻击他们的陛下。
“国师大人言重了，朕的挚友来访，意欲较量一番罢了。”原绾拒绝神君的疗伤，自顾自抚上伤口治疗，嗓音仍是微弱：“都退下！”
禁卫军闻令而出，国师却无动于衷，他向来冷静，此时却甚是恼怒，罔顾女帝之令，低声道：“原绾，若本神君慢了一步，你就死了！”
“挚友修为大增，朕甚是宽慰，哪有死不死的？还望国师大人慎言！”
神君极度不满，但不再言语，她总有办法气他！
绵理早已坐了起来，欲逃而又被屏障撞了回去，只好调整身姿，施法疗愈撞出的内伤。
他路过绵理身侧，原绾察觉他的意图，不顾咽喉的伤势大喊：“羌戎，你不许杀她！”
嗓音嘶哑如来自炼狱，方愈合的伤口裂开，鲜血戛然而出，欲重新治疗，却无力继续。
神君闻声心急如焚，回头接住昏迷的她，将伤口封合后，直接一把抱起。
路过绵理，置若罔闻她言。
绵理修为也敌不过眼前的男人，两刃相抵，一刃瞬消，他驱使冰刃直穿她的脖颈，如此以牙还牙。
只丢下句警告：“九黎是十一国之首，具有牵引各界稳定之能，原绾若是死了，本神君定要你生不如死！”
绵理不当一回事，只是疑羌戎神君怎会有如此修为！她未来得及输力疗伤，有一道神力在识海中冲撞，在失去意识前，似是听闻门口传来一句：“押入虚牢！”
几刻后绵理终于知道何为虚牢。
牢房处于一方虚空中，刑具桎梏皆是特殊材质所炼，专为非人族特制的，可压制一切法术。
桎梏分别紧紧禁锢双手双脚，迫使她浑身使不上一成力，伤口尚未愈合，有奇物哽在喉中，故意刺激她的伤口，让她感受阵阵痛楚，但好在不再流血。
不见日夜，不知过了多久，桃赥以黑纱遮面，躲过看守牢门的人潜进虚空，神情阴晦不明，细声不闻怒意：“你果然是个疯子！连女帝都敢杀！”
他飘在虚空左侧，欲给她解锁，但他修为低，无法解开锁中的封印。
暗色中，唇瓣几下微张，她克制着颤音，嗓子艰难挤出：“她死了？”
“她若死了，你还能活？”桃赥不禁挖苦她，墙角微火映照，恍惚有水盈盈的珠子落下，他怔然，迟疑道：“知道后悔了？听说她至今昏迷不醒！”
她又不说话。
桃赥默默抚上伤处，加速愈合结痂，随后低着头钻研封印，无比熟悉的神力绵延，不禁蹙眉：“箬枢神君在九黎？”
绵理否认道：“是羌戎。”
“不可能！”意识自己反应过大，他又开口解释：“我曾在箬枢神君身边做事，自然对他的神力颇为熟悉，而他失踪多年，无人知其下落，我这不免有些失态。”
她忆起那瞬间的交锋，赞同他的说法：“我与他交手时，那股压迫感确实不同寻常。”
“众生皆知在九黎监管原绾的是羌戎神君，箬枢神君这……我回头去探一下情况。”
桃赥仍在捣鼓枷锁，仙力掺杂着一道神力盘旋。
良久之后，四个封印皆除，她直直倒在他怀中，逐步逃离虚空，气息尤其近，他打消她的怀疑：“我还有他的咒符，可借此力来解他的封印。”
身后的禁卫没有追来，或许是原绾的命令。
夜空下，他们跨出宫墙不久，见底下有人招手，桃赥没有停，绵理见之，倒是唤他下去：“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意。”
“绵理姑娘，你如何？没受伤罢？”
康嘉一边自来熟寒暄，一边催促桃赥抱绵理上马轿。
绵理问：“你有何事？”
“无事，我就是想送姑娘一程。”他拱手拜了拜。
绵理尚还使不上力，又不愿继续与桃赥这般亲密，当下即应允他的请求。
反正他对她也没有恶意。
绵理无力倚着车厢，透过车帘的缝隙张望，街市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依旧，微光可见她的唇角下垂，凌冽之息愈加冻寒。
康嘉局促不安道：“那日确有几间书肆有所烧毁，但九黎善于处理突发事件，所以……”
“无碍。”绵理转移视线，满是探究的目光：“第一日见你，你就如此不怕我，如今仍敢来接近我，你到底意欲何为？”
“说出来，姑娘肯定不信，我自小就仰慕姑娘。”声音越渐微弱，许是思及什么，他惊慌失措抬头，慌乱摆摆手，红着脸道：“不是男女之情的仰慕，我不敢觊觎姑娘！”
她信，但疑惑不解：“人族不该是怕我？”
康嘉摇摇头。
“我第一次听闻姑娘，是七岁偷偷去茶楼听书的时候。”
“自幼父母要求我必须低调做人，这不许做，那不许做，只能羡慕同龄人自由。那时听闻姑娘的事迹，姑娘修为高强，又无亲族牵制，活在这世上不必畏首畏尾，可以如此肆意洒脱度日。前几年，我开始偷偷结识魔族为友，只为打探你的消息，真的没想到…此生会有机会见到你。”
他百感交加，两眼含着热泪。
这般情真意切，竟叫绵理甚是难为情，不知如何是好。
默声的车厢里又响起他的声音：“此生我资质不足，无法去修仙，若我下辈子或下下辈子资质不错，我定会上仙山拜师修仙，不受世俗牵绊。虽然下辈子没有这一世的记忆，但我肯定还会仰慕姑娘。希望下辈子，我还能见姑娘一面。”
绵理深深望了他一眼，难得展露柔和的笑颜：“嗯，我记住了。”
她以咒术记下了他的魂魄。
桃赥始终冷眼相瞧，无心介入他们的交谈，但她这粲然一笑，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绵理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招呼车夫停下马车，桃赥随之飘出马车，康嘉也跳了下来，他羞怯问道：“绵理姑娘，我能不能抱抱你？”
桃赥上前挡住，讥讽道：“康公子还说不是见色起意？编那么多情意绵绵的话，不就是要讨绵理欢心？还定什么下辈子！”
“我没有！”
绵理明白那种仰慕之心，此情无关性别，就像她对原绮的虔敬那般。
她拉开桃赥，虚揽了一下康嘉的腰身，低声道：“愿你如愿以偿。”
此生无法随心所欲，那来世定要肆意潇洒。
耳闻马蹄声渐去，夜风凉凉拂面，她侧身望向紧抿着唇的男人，冷冷出声：“如你所见，我不适合入世。今夜多谢，我们两清了，就此别过。”
转身即无影，他的余光无法望及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