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月大惊,“这话你也敢说?小心你的脑袋!”

    苏时宜又将声音放小了一些,“我只对阿姐说。”

    “先别说我了,阿姐呢?”她狡猾的笑了笑,“方才我给那位林公子包扎的时候,可看到了,阿姐对他,好像特别关心啊……”

    她本想着逗一下瑾月,却没想到那人非但不害羞,反而将惊讶起来,“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说罢又自己给苏时宜解释了一句,“也对,你那时候年纪小,不记得也正常,我和林景淮,是一早就有婚约的。”

    苏时宜这才瞪大了眼睛,“你们早就认识的?”

    “不认识怎么找人?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是不是困傻了?”瑾月说完这句站起身,“这么晚了,快睡吧!别一会儿又说出什么糊涂话来。”

    大概也觉得有些晚了,苏时宜没有再继续话题,与瑾月道了声安,就倒头睡过去。

    又是一连几日的小雪,等天色终于放晴时,正好是大年三十那天。

    鞭炮声从山脚响到山腰,给孤零零的林间小屋也添了几分喜庆,临近年关那次下山采买时,小贩送了几个福字,苏时宜坐在那里无事可做,翻找出来贴在门上,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只是年夜饭简陋了些,苏时宜与九安自然帮不上什么忙,好在林景淮习得一手好厨艺,可毕竟伤势未愈,便只是简单做了一个,等夜幕暗下来,城中鞭炮更是响个不停,林景淮是个健谈的人,多喝了几杯酒,就开始滔滔不绝。

    “长宁州一向这么热闹吗?”他将目光落在九安身上,“一早听闻长宁州地界民不聊生,百姓避之不及,可听满城年关喜气,似乎也并不是这么回事。”

    九安只浅笑了一下,答得很有分寸,“以往什么模样已经记不清了,不过依照今年景象看,还当算得上是和睦安康。”

    他说完将话锋一转,反问起林景淮,“霍州呢?”

    “九州年关不都是一样,天下城池,都这般热闹,”林景淮举起酒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窗外的烟火。

    满目烟火落在雪地里,却映不进他眼中,他又浅浅饮了一口酒,才慢吞吞说道,“不过边境军营里,已经许久不过新年了。”

    苏时宜本身不胜酒力,喝了两杯就有点迷糊了,听到林景淮这么说,红着脸颊接话过去,“为何?有什么说法吗?”

    林景淮目光诧异了一瞬,他刚想开口,手背却突然温热了一下,就听瑾月先一步开口,“五年前,南境流寇大举进犯,正好挑在寒冬时节,那年父亲与林叔叔在边境守关,除夕一夜死了五千将士,从那以后,霍州军营便不再过新年了。”

    她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声,“那年你还小,父亲将你留在京城里,所以没见过边关尸骨,那些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却在团圆之日死在边境寒城,到了如今,就连父亲和林叔叔……”

    她说到这里,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又给自己酌了一大碗酒,仰头一饮而尽,“可笑苏林两家忠心赤胆,却被陛下猜忌至此,若早知会死于朝堂奸佞之手,不若五年前战死沙场,也总有个忠烈之名,哪像今日,尸骨散落荒野,都无人敢收。”

    苏时宜静静地听着,也忍不住跟着难受。

    不光是苏家,就连林家也未能幸免。

    林景淮醒过来的那日,也将林家被洗劫的真相一并带了回来。

    没有哪个落草山寇有这样的胆量,屠杀将士满门的,是杨副将身边的人,而杨副将的儿子,是陛下的亲卫。

    入京求情的林将军自然也没有回来。

    却听林景淮低声一笑,“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况且大哥尚在军营,那狗皇帝有天大的猜忌心,也不敢在军中下杀手,咱们四个,就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等到了霍州,旧账新仇,再慢慢结清。”

    瑾月低低应了一句,又饮了满满一杯酒,脸上染了红晕,说话也吐字不清了,林景淮扶着她回房休息,再回来时,只拿着一壶酒去了门口台阶上,对月一口一口饮着,连背影都染了落寞之色。

    酒桌只剩了九安和苏时宜两个人,桌上的饭菜没动多少,苏时宜喝的迷迷糊糊,手撑在脸上,慢吞吞的把菜一点一点喂进自己嘴里,过了半晌,才模模糊糊感受到旁边还坐了个九安。

    她茫然地朝林景淮的背影看了一眼,才把目光回落到九安身上,“你没去和他月下对饮啊?”

    九安浅笑了一声,“这么冷得天,我可不想死在除夕夜里。”

    是了,她又想起来,九安身上还染着烈毒,好生养着都会是不是发作,这样的霜雪天气,哪里经得起折腾。

    想到这里,不免又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拟出来的解毒方子,她本来想自己抄写确认一番,可练字的事情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好的,九安又在旁边软磨硬泡,她便安心将药方交了出去,只是没想到这人懒得厉害,旧年都过去了,薄薄的一张方子却连影子都没见着。

    于是她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我那个药方子,你抄了吗?”

    没想到九安回答的倒是爽快,“抄了一半,你的字太随意了,有些我认不全。”

    “我就在这里,怎么也不见你问我?”苏时宜疑惑完,又怕他将写过的那些也搞错,择日不如撞日,于是朝九安招了招手,“抄了多少,拿过来我先瞧瞧。”

    “不必了,”九安眼睛躲闪了一下,“等我哪天写好了亲自交给你。”

    苏时宜忍不住嘲弄了一句,“等你哪天写好了,咱们人都到霍州了。”

    “那不是正好的,霍州有浮羽花,刚好采了入药,也耽误不了多少日子。”

    “少贫嘴,”苏时宜抬手打断九安的话,“赶紧拿过来,今晚就要抽查,如果表现得不好,罚抄一百遍。”

    左右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九安只能将那叠写的乱七八糟的字又拿过来,带着两行他誊写的那份,理直气壮交到苏时宜手上之后,又忍不住添了一句。

    “你这个样子,不像是将门之女,倒像是学堂里的那些教书先生。”

    “我要是教书先生,就不是这么好糊弄了,”苏时宜揉了揉犯迷糊的眼睛,从一摞鬼画符中准确的找出了九安那一张,拿在手里观摩了半天,又狐疑地望向他,“就这些?”

    短短两行,眨眼的功夫就看完了。

    九安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其实不是他不想抄,而是苏时宜的字实在难认,狗刨字都还好说,可其中好些个字符,他虽然看懂了笔画,却从来没见过,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写。

    先前的苏时宜清醒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问这件事,如今看她醉醺醺的样子,九安犹豫了片刻,便大着胆子开始套话。

    他将桌子收拾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又将笔墨和纸摆上来,理直气壮地举着笔,对苏时宜说道,“你的字太难认,看得我眼睛疼,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来念,我来写,这样也能快点抄完给你。”

    苏时宜大概是觉得也没什么不妥的,当即答应下来,刚刚念出来一个字,又很是自觉地提醒了一句,“我现在可不太清醒,九安,你一定要记得,过些天再拿给我核对一番,解毒的药方,可不能有半点差错。”

    九安愣愣地看着她,自然痛快的答应着。

    烛火一点点燃着,林景淮将那坛酒喝了个空瓶,再回来拿时,突然瞥见桌子上那碟字,居然一时被吓了一跳,当即要拿走给瑾月瞧瞧。

    苏时宜脑子醉醺醺的,脸皮也吼了许多,理直气壮地和他对峙了好一番,又在九安的帮助下将几张字从那人手里夺回来,才心满意足的又念起药方。

    其实总共也没有太多的字,念完最后一张,苏时宜将那叠字理了理,就朝九安伸出手,倒真成了要作业的夫子。

    九安乖乖递过去,那双眼睛却没从苏时宜身上移开,反而探究的问了一句,“有好些个字都不一样,你一个将门小姐,难不成连字都不会写?”

    苏时宜本来就脑子糊涂,听九安这么说,将那张方子往桌子上一铺,蹙眉道,“什么字不一样,你说来看看,我写了二十多年的字,丑是丑了点,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不会写字了?”

    九安也毫不客气,随意指了药方上的一个字,“比如这个‘药’字,你……”

    他还没说完,就见苏时宜将脑袋凑过来,朝九安手指的方向认真打量了一番,而后作出一副恍然的样子,“你说这个,简体和繁体的区别,其实都是一个字,你……”

    说到最后成了蚊子音,“你好像也不知道这个。”

    九安自然不知道,他满心好心的望着苏时宜,也不急着往下追问,只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其实还有一点好奇,听闻苏家二女每天起早贪黑,练得一手好枪法,我原本还想见识一下的,可和你相识这么多天,却从未见出手过,反而一心沉迷于医术,以前可没听说将门之女有学医术的传闻。”

    苏时宜认真听完,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瞎扯,“传闻之所以是传闻,就是因为有真有假,京城离长宁州这么远,消息传到这里的时候,早就真假参半了,况且我学医术这件事,连阿姐都不知道,你又怎会听闻。”

    说罢又认真添了一句,“你放心,我学了这么多年,对药方还是自信的,你的毒才不足三年,我一定能只好。”

    她说完认真瞧着九安的样子,却看九安微微一愣,“那如果……五年呢?”

    “什么?”

    “我说,”九安又小心翼翼地强调了一遍,“如果我的毒,已经有五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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