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打算孤独终老。”祈旸一本正经道，忽略怼到鼻子跟前的二维码。
“……我、我就是无聊随便打发下时间！其实你长得也就一般，我没那么喜欢你。”
此起彼伏的脑袋从座位上装作不经意地伸出，欲盖弥彰。安静的车厢内，无声的喧嚣张牙舞爪，男生涨红了脸，咬牙拔高音量，想找回点面子。
祈旸还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听他这么说唇角反倒放松不再是客套的微笑：“你能认清自己的心意就好，祝你下次告白是对真正喜欢的人。”
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回答。男生瞳孔猛地一紧，脸更烫了，近乎是落荒而逃到车厢另一头。
祈旸没再投去多余的目光，也不在意吃瓜群众的窃窃私语，低头去看微信消息。
正是放寒假的时候，车上一大半都是回家的大学生，见表白被拒的男生垮着脸路过他们逃回自己的座位，咻一下齐刷刷缩回吃瓜的脑袋，可眼神还暗戳戳在两个当事人身上流转。
嗡嗡——
手机打进个电话，祈旸起身去没人的地方接听：“怎么了？”
室友余倾焦急地问：“咱宿舍无线网密码多少来着？这破网又掉了，我的报告还没保存呢，在群里问怎么都不理我？”
两分钟前她才在宿舍群里发问，刚准备回她，电话就打来了。
祈旸习惯了，不知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按照床位，咱们四个人的姓氏拼音，不分大小写。”
那边的声音忽远忽近，祈旸耐心等着，直到她成功连上，“好了好了，终于连上了，幸好没丢。谢啦，那我挂了。”
祈旸赶紧叫住她：“诶，你走的时候水电记得关，还有我的水壶，里面的水一定记得倒光，不然泡一个寒假就不保温了，我妈给我买的呢。”
宿舍只剩余倾一个人还没回家，她的水壶摔碎了，借用了祈旸的。
“知道了知道了，寒假就放下你的职业病吧，都啰嗦八百遍了。挂啦，回去注意安全，有事再联系。”余倾说完便火急火燎地掐断了。
车厢连接处的过道，有个小窗可以看见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列车平稳运行，偶在会车之际有轻微的晃动。光亮在一瞬间被吞没，列车驶进了隧道，黑漆漆的玻璃上映出她的轮廓。她回过神压了压耳朵，转身发现有个人站在她身后。
“学姐，你好……”
祈旸被吓得眼皮一跳，认出她是坐在斜后面的乘客。
小姑娘忙合掌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祈旸摇头：“没关系，你也是中师大的学生？”
小姑娘摆手否认，“不不，我感觉你看起来像放假的高年级学生，所以才脱口而出的学姐。”
“那你感觉挺准，我大四快毕业了，你有什么事吗？”祈旸微笑着问。
她捧着手机扭捏地露出二维码名片，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她的衣服：“那个……可以加个微信嘛，我想问问你这件打底衫的链接。”
车厢暖和，祈旸上车嫌热便把羽绒服脱了，修身的米白色打底衫衬得她皮肤白皙，也将她身体的曲线完美勾勒。
祈旸了然笑道：“当然可以。”说着点开扫一扫加上了她。
她们的位置在车厢前排，说来也巧，前面位置都空着，就只有她俩。
回到座位，祈旸把羽绒服抱起转头对小姑娘说：“稍等一下，我搜一下订单记录。”
小姑娘半坐在座椅前端，倾着上身凑过去，“嗯嗯不急。”
片刻，祈旸找出链接发给她，透过座位的缝隙回头看：“这件衣服我穿的m码，我看你身材娇小，s码应该差不多，有运费险，不合身可以退。”
小姑娘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答应，点开链接一看更惊讶了：“居然只要二十块钱！”
祈旸笑：“对，这家店的衣服性价比都很高，你可以关注看看。”
小姑娘抿唇轻轻道：“好的，谢谢小姐姐，你人真好，漂亮又温柔。”
这年头有礼貌还可爱的孩子不多见了，祈旸逗她：“谢谢，你也很可爱。你能说说我漂亮在哪里吗？平时都没有人夸过我。”
小姑娘惊了，眼睛瞪大。
这么有气质，这么温柔，还大方分享衣服链接的美女居然没人夸？
这怎么行！
“你身边人也太没眼光了吧？你的气质、身材比例、样貌五官甚至卷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虽然看着有点高冷，实际却很亲和。”
她说得起劲，双手在胸前比划颠了两下，“还有你的……就刚刚好，不知道我买了这衣服能不能撑得起来呢！”
祈旸手肘支着座位扶手，忍住笑意，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见她这个反应，小姑娘以为她不信更急了：“你别听刚刚那个男的瞎说，他那是被你拒绝了恼羞成怒！你要是一般，那全世界没几个女生不一般的了。”
祈旸郑重点头，赞同道：“我认为你说得很对，每个女孩子都不一般，都是独一无二的。”
小姑娘这才放心，也朝她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靠回座椅，吞咽了几下喉咙。
手机闹铃恰好响起，祈旸转身摁掉，穿上了羽绒服，顺手把充电宝塞进口袋。
“你到站了吗？”小姑娘问。
啪嗒一声，祈旸把行李箱的伸缩杆拉起，还未回答，到站提示音先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列车运行前方到站是籁沉站。请带好行李，先下后上。Ladies alemen……”
“对，我在这站下。”祈旸把手伸到她面前，小姑娘迟疑地伸出掌心去接，是一颗糖。
祈旸笑着回答她的疑惑：“刚过隧道，耳朵不舒服的话，吃颗糖会好些。”
乘客们都带着行李下了车，小姑娘捏着糖纸望着祈旸离开的方向。糖果的甜味在口腔蔓延，她吞了几下口水，耳朵的压迫感果然缓解许多。
籁沉……
听起来就沉重窒息。
好奇怪的名字啊。
-
站内人潮如水，大多是返乡的学生。祈旸顺着人流出了站，无视卖力拉客的出租车司机，朝人群的反方向走去。
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不算很冷，但也不暖和，有种晴朗的阴森感。
车站出来就有个公交站，不愿意被宰的学生都挤去那里。祈旸看了眼时间，拖着箱子往火车站西边走了五六分钟，到一个空无一人的站台等车。
公交车很快来了，车上只有两三个乘客，她到最后一排靠窗坐下，腿前刚好能塞下箱子。晃晃荡荡开了一分钟左右，车驶到了高铁站，拖箱拎包的大学生蜂拥而上，造成了一小段时间的交通拥堵。
车内被挤得密不透风，一下子有点闷热不畅。
祈旸开了点窗，绿化带在眼前模糊倒退，她开始思考今年过年要如何应对。想着想着，就被晃悠得打了盹。
“终点站，桃源村到了——”
一个大转弯接一个急刹，祈旸警觉地醒了，拎着箱子下车。终点站，人已经很少了。
丝丝缕缕的阳光从云层的裂缝中钻出，洒下为数不多的温暖。祈旸仰头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踩着单薄的影子朝不远处的桃源村走去。
宽阔的马路一眼望不到尽头，两边是整齐划一的平房。
籁沉是个不算大的县城，沾了隔壁省会城市的光，人流量增多通了高铁，城区建设发展得也快，北城新区就是代表。
北边原本荒芜，满山都是桃树，一到春天漫山遍野的都是桃花。十多年前政府大力发展旅游业，创建了桃源村，一百多户在这落了新家，还能申请经营许可。
林爸家原址的老房拆迁，就地分到了新房。
桃源路110号。
祈旸从门牌上收回视线，敲门：“我回来了。”
敲喊半天，无人应答。
祈旸弯腰扒着门缝看院子，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刚过饭点就全出去了？
长腿一跨坐在行李箱上，她拨出电话，嘟嘟嘟半天也没人接，接着打了几个都是一样，她只好作罢，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周围环境。
祈旸对桃源村的印象只勉强算是“认得回家的路”。
妈妈在她初中的时候二婚嫁给了林爸，她妈带着她，林爸带着八岁小女儿，四个人住进了桃源村算不上宽敞的房子。祈旸主动提出去上寄宿中学，高中也是。
冬天的山光秃秃的，除非下雪才能吸引来一些拍照看雪景的人，否则就像现在这样街上行人寥寥。
这不，路上只有吃过午饭遛弯儿的两个老奶奶，她们瞧见个漂亮的怪人骑着箱子，好奇又警惕地盯她。
“奶奶们好，吃完饭散步呐。”祈旸主动笑着问候，尽管对她们没什么印象。
“诶对，散步呢，”其中一位奶奶笑着回应她，转头朝旁边的伙伴说起悄悄话，“这是林家的女儿？几天没见长这么快，个子窜这么高？”
另一位奶奶大剌剌地上下扫了几眼祈旸，反驳她：“你啊眼睛真是不行了，这哪是林帆，我看是黄俪她带来的大女儿吧。”
“哦，是吗。”眼睛不好的那位奶奶又不确信地多看了几眼祈旸。
老年人听力不好，悄悄话说得很大声，一个字没落地被祈旸听见，她没说什么，微笑目送她们走远。
影子渐渐被拉得斜长，祈旸手按着肚子，一动不动，防止消耗体力。
最后一颗糖给了那个小姑娘，万幸自己上车前吃了碗馄饨，否则还没等死就先饿死了。
充电宝早已阵亡，手机和人的电量格都跌至红线，在饿晕前她终于看见了骑着电驴的“钥匙”。
车在她面前停下，黄俪脱了手套，从挎包里掏出钥匙往后一递：“去，开门。”
林天乐接过钥匙，拽着黄俪腰侧的衣服从车后座翻下来，蹦蹦哒哒就要去抱祈旸：“姐姐！”
一阵麻意顺着足底爬满全身，祈旸缓了一会才站起来，扶住他，平着手掌从他头顶比划，“长高不少，林乐乐。”
“快开门！进家门了再亲，还等不及了。”黄俪按喇叭催促道。
从林乐乐手里拿过钥匙，祈旸边开门边问：“你们去哪的，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接，不是说了我中午回来？”
黄俪骑车进院子，从把手和车篓里拿下来四五个袋子，很不耐烦地扯开围巾，“还不是给你弟买过年新衣服，折腾死了。”
林乐乐一听做了个鬼脸，夺过钥匙去开堂屋的门，然后一溜烟爬到海绵垫上去玩积木。
祈旸接过黄俪递来的袋子：“就你俩在家，他们呢？”
黄俪拧眉在她脸上转了几眼，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火气，说话更冲：“林帆去她妈那边过年，早被接走了，你爸他被调到外地新厂，后天才放假回来。你正好教你弟拼音算术，天天吊儿郎当不好好学，期末语数综合才考89分，全班倒数！”
黄俪瞪了眼玩得专心的林乐乐，“你看着别让他溜出去乱疯，我做晚饭去了。”
拉开袋子，祈旸随意一扫，新棉袄、新裤子、新鞋、新的帽子围巾手套件件没落。
五六岁的小孩长得快，一天一个样，衣服开销自然也大。
祈旸把东西放到桌上，刚塞了块小熊饼干到嘴里续命，林乐乐就跑来抱住她大腿，仰头冲她撒娇：“姐姐，我可想你啦！你平时都不回来看看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别的幼儿园的小朋友？”
肉乎乎的小脸皱成个包子，祈旸手指夹住他瘪在一块儿的嘴巴，逗他：“你这嘴撅得都能挂酱油瓶了。”
林乐乐挣扎开，用不满的小眼神无声控诉祈旸，她蹲下摸摸他的头，“对不起啊，我这学期都在实习，一直没什么空档能回来。”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林乐乐满意，他嘴巴翘得更高更瘪：“这个学期之前你也不回来啊，自从上了大学，你回家的次数我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每次还都只待几天，大学有那么好吗？”
这是事实，祈旸没法辩解，不过：“一个手指头只能比一和九，你想说的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吧？”
林乐乐伸出两根食指看了半天，成功把自己的脸气红了，“你知道意思不就行了！哼，坏蛋姐姐，我不理你了！”
祈旸赶紧拉住他，“诶你别跑，妈说让我教你拼音算术，你把你幼儿园的寒假作业拿来给我看看。”
“我已经幼儿园毕业了！没有作业！”他一听更要跑了。
祈旸慢慢松开他以防他摔倒，也不在意他到底有没有作业：“没关系，为你量身定制一套作业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乐乐满脸幽怨，连玩积木都没了兴致。
祈旸暗爽，拉着行李箱回了房间。
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和林帆一起，房间里摆了两张床。林帆不在，她倒能自在点。
脱去羽绒服，她换上了衣柜里居家的棉衣，一边清理靠墙落了灰的床一边逗林乐乐。
林乐乐怎么都说不过祈旸，郁闷地用积木建造出一堵城墙，想把自己保护起来。
“吃饭了！”黄俪在厨房喊。
林乐乐立马扔了积木气鼓鼓跑去，一屁股背坐在他自己的专属小板凳上，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祈旸慢悠悠打着电饭锅里的饭，盛好三人份端去桌上，把林乐乐的奥特曼小碗递到他面前，“你不乐意也没用，除非妈妈也同意。”
黄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下端起碗扒了口饭，疑惑道：“同意什么？”
奥特曼的头和脖子被林乐乐的小手紧紧扼住，祈旸无视，挑眉说：“他说他幼儿园毕业了，不要做作业。”
黄俪一听脸就耷拉下来，夹了块肉放他碗里，“胡说，还有半学期呢。没得商量，让你姐教你，现成的老师不用，你还想去外面请一个啊。”
糊弄失败，林乐乐不高兴但又不敢发作，只能把气撒在食物上，他报仇似的把肉吃了，抱着碗大口大口扒饭。
“哟，今天表现不错，能干。再多吃点肉，蔬菜也要吃。”黄俪又给他夹了许多菜。
祈旸没参与到他们的互动中，饿太久了，吃饭都食不知味的。
可能是她太安静反而引起了黄俪的注意：“你这头发怎么回事？看到就想说了。”
“借室友的卷发棒卷着玩的，洗了就没了。”祈旸回答。
黄俪这才从她的头发上收回视线，“那就行，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学习以后出来多挣钱比什么都强。”
祈旸垂眼嚼着饭，没说话。
黄俪把青菜芯都捡给林乐乐，抽空瞥了她一眼：“等毕业了助学贷款的钱你自己还，带你弟要花很多钱呢。”
“知道，说好多遍了。我实习每个月有点工资，这几年还存了一些，而且我也没问你要过钱。”祈旸语气平静，抬起头看她。
黄俪嗤了声，筷子在碗边一敲发出刺耳的一声，睨她：“看我干什么，还指望我夸夸你？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表扬你，还不都是你应该做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还继续在说：“老巷程家的小孩年纪轻轻在澳洲开了农场，我一回去街坊邻居就围一块说，人家那才叫厉害，才真要夸。”
表情和动作都僵住，嘴里苦涩，祈旸抿了下唇，若无其事地点了两下头。
……
晚风凛冽，空荡黑幽的山坡显得格外吓人。
祈旸洗了碗收拾好厨房出来，坐在院子里望着远方出了神，半晌，拿出手机在翻找些什么。
【旸：注意到你今天的穿搭比较小清新，而且你的性格很可爱，猜想你也许会喜欢这些店铺的衣服风格，所以发给你看看，就当是你夸我的奖励咯。当然不喜欢也没关系，不过就不用告诉我了。吐舌.jpg】
【旸：图片.jpg】
【旸：图片.jpg】
“……我、我就是无聊随便打发下时间！其实你长得也就一般，我没那么喜欢你。”
此起彼伏的脑袋从座位上装作不经意地伸出，欲盖弥彰。安静的车厢内，无声的喧嚣张牙舞爪，男生涨红了脸，咬牙拔高音量，想找回点面子。
祈旸还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听他这么说唇角反倒放松不再是客套的微笑：“你能认清自己的心意就好，祝你下次告白是对真正喜欢的人。”
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回答。男生瞳孔猛地一紧，脸更烫了，近乎是落荒而逃到车厢另一头。
祈旸没再投去多余的目光，也不在意吃瓜群众的窃窃私语，低头去看微信消息。
正是放寒假的时候，车上一大半都是回家的大学生，见表白被拒的男生垮着脸路过他们逃回自己的座位，咻一下齐刷刷缩回吃瓜的脑袋，可眼神还暗戳戳在两个当事人身上流转。
嗡嗡——
手机打进个电话，祈旸起身去没人的地方接听：“怎么了？”
室友余倾焦急地问：“咱宿舍无线网密码多少来着？这破网又掉了，我的报告还没保存呢，在群里问怎么都不理我？”
两分钟前她才在宿舍群里发问，刚准备回她，电话就打来了。
祈旸习惯了，不知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按照床位，咱们四个人的姓氏拼音，不分大小写。”
那边的声音忽远忽近，祈旸耐心等着，直到她成功连上，“好了好了，终于连上了，幸好没丢。谢啦，那我挂了。”
祈旸赶紧叫住她：“诶，你走的时候水电记得关，还有我的水壶，里面的水一定记得倒光，不然泡一个寒假就不保温了，我妈给我买的呢。”
宿舍只剩余倾一个人还没回家，她的水壶摔碎了，借用了祈旸的。
“知道了知道了，寒假就放下你的职业病吧，都啰嗦八百遍了。挂啦，回去注意安全，有事再联系。”余倾说完便火急火燎地掐断了。
车厢连接处的过道，有个小窗可以看见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列车平稳运行，偶在会车之际有轻微的晃动。光亮在一瞬间被吞没，列车驶进了隧道，黑漆漆的玻璃上映出她的轮廓。她回过神压了压耳朵，转身发现有个人站在她身后。
“学姐，你好……”
祈旸被吓得眼皮一跳，认出她是坐在斜后面的乘客。
小姑娘忙合掌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祈旸摇头：“没关系，你也是中师大的学生？”
小姑娘摆手否认，“不不，我感觉你看起来像放假的高年级学生，所以才脱口而出的学姐。”
“那你感觉挺准，我大四快毕业了，你有什么事吗？”祈旸微笑着问。
她捧着手机扭捏地露出二维码名片，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她的衣服：“那个……可以加个微信嘛，我想问问你这件打底衫的链接。”
车厢暖和，祈旸上车嫌热便把羽绒服脱了，修身的米白色打底衫衬得她皮肤白皙，也将她身体的曲线完美勾勒。
祈旸了然笑道：“当然可以。”说着点开扫一扫加上了她。
她们的位置在车厢前排，说来也巧，前面位置都空着，就只有她俩。
回到座位，祈旸把羽绒服抱起转头对小姑娘说：“稍等一下，我搜一下订单记录。”
小姑娘半坐在座椅前端，倾着上身凑过去，“嗯嗯不急。”
片刻，祈旸找出链接发给她，透过座位的缝隙回头看：“这件衣服我穿的m码，我看你身材娇小，s码应该差不多，有运费险，不合身可以退。”
小姑娘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答应，点开链接一看更惊讶了：“居然只要二十块钱！”
祈旸笑：“对，这家店的衣服性价比都很高，你可以关注看看。”
小姑娘抿唇轻轻道：“好的，谢谢小姐姐，你人真好，漂亮又温柔。”
这年头有礼貌还可爱的孩子不多见了，祈旸逗她：“谢谢，你也很可爱。你能说说我漂亮在哪里吗？平时都没有人夸过我。”
小姑娘惊了，眼睛瞪大。
这么有气质，这么温柔，还大方分享衣服链接的美女居然没人夸？
这怎么行！
“你身边人也太没眼光了吧？你的气质、身材比例、样貌五官甚至卷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虽然看着有点高冷，实际却很亲和。”
她说得起劲，双手在胸前比划颠了两下，“还有你的……就刚刚好，不知道我买了这衣服能不能撑得起来呢！”
祈旸手肘支着座位扶手，忍住笑意，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见她这个反应，小姑娘以为她不信更急了：“你别听刚刚那个男的瞎说，他那是被你拒绝了恼羞成怒！你要是一般，那全世界没几个女生不一般的了。”
祈旸郑重点头，赞同道：“我认为你说得很对，每个女孩子都不一般，都是独一无二的。”
小姑娘这才放心，也朝她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靠回座椅，吞咽了几下喉咙。
手机闹铃恰好响起，祈旸转身摁掉，穿上了羽绒服，顺手把充电宝塞进口袋。
“你到站了吗？”小姑娘问。
啪嗒一声，祈旸把行李箱的伸缩杆拉起，还未回答，到站提示音先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列车运行前方到站是籁沉站。请带好行李，先下后上。Ladies alemen……”
“对，我在这站下。”祈旸把手伸到她面前，小姑娘迟疑地伸出掌心去接，是一颗糖。
祈旸笑着回答她的疑惑：“刚过隧道，耳朵不舒服的话，吃颗糖会好些。”
乘客们都带着行李下了车，小姑娘捏着糖纸望着祈旸离开的方向。糖果的甜味在口腔蔓延，她吞了几下口水，耳朵的压迫感果然缓解许多。
籁沉……
听起来就沉重窒息。
好奇怪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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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内人潮如水，大多是返乡的学生。祈旸顺着人流出了站，无视卖力拉客的出租车司机，朝人群的反方向走去。
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不算很冷，但也不暖和，有种晴朗的阴森感。
车站出来就有个公交站，不愿意被宰的学生都挤去那里。祈旸看了眼时间，拖着箱子往火车站西边走了五六分钟，到一个空无一人的站台等车。
公交车很快来了，车上只有两三个乘客，她到最后一排靠窗坐下，腿前刚好能塞下箱子。晃晃荡荡开了一分钟左右，车驶到了高铁站，拖箱拎包的大学生蜂拥而上，造成了一小段时间的交通拥堵。
车内被挤得密不透风，一下子有点闷热不畅。
祈旸开了点窗，绿化带在眼前模糊倒退，她开始思考今年过年要如何应对。想着想着，就被晃悠得打了盹。
“终点站，桃源村到了——”
一个大转弯接一个急刹，祈旸警觉地醒了，拎着箱子下车。终点站，人已经很少了。
丝丝缕缕的阳光从云层的裂缝中钻出，洒下为数不多的温暖。祈旸仰头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踩着单薄的影子朝不远处的桃源村走去。
宽阔的马路一眼望不到尽头，两边是整齐划一的平房。
籁沉是个不算大的县城，沾了隔壁省会城市的光，人流量增多通了高铁，城区建设发展得也快，北城新区就是代表。
北边原本荒芜，满山都是桃树，一到春天漫山遍野的都是桃花。十多年前政府大力发展旅游业，创建了桃源村，一百多户在这落了新家，还能申请经营许可。
林爸家原址的老房拆迁，就地分到了新房。
桃源路110号。
祈旸从门牌上收回视线，敲门：“我回来了。”
敲喊半天，无人应答。
祈旸弯腰扒着门缝看院子，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刚过饭点就全出去了？
长腿一跨坐在行李箱上，她拨出电话，嘟嘟嘟半天也没人接，接着打了几个都是一样，她只好作罢，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周围环境。
祈旸对桃源村的印象只勉强算是“认得回家的路”。
妈妈在她初中的时候二婚嫁给了林爸，她妈带着她，林爸带着八岁小女儿，四个人住进了桃源村算不上宽敞的房子。祈旸主动提出去上寄宿中学，高中也是。
冬天的山光秃秃的，除非下雪才能吸引来一些拍照看雪景的人，否则就像现在这样街上行人寥寥。
这不，路上只有吃过午饭遛弯儿的两个老奶奶，她们瞧见个漂亮的怪人骑着箱子，好奇又警惕地盯她。
“奶奶们好，吃完饭散步呐。”祈旸主动笑着问候，尽管对她们没什么印象。
“诶对，散步呢，”其中一位奶奶笑着回应她，转头朝旁边的伙伴说起悄悄话，“这是林家的女儿？几天没见长这么快，个子窜这么高？”
另一位奶奶大剌剌地上下扫了几眼祈旸，反驳她：“你啊眼睛真是不行了，这哪是林帆，我看是黄俪她带来的大女儿吧。”
“哦，是吗。”眼睛不好的那位奶奶又不确信地多看了几眼祈旸。
老年人听力不好，悄悄话说得很大声，一个字没落地被祈旸听见，她没说什么，微笑目送她们走远。
影子渐渐被拉得斜长，祈旸手按着肚子，一动不动，防止消耗体力。
最后一颗糖给了那个小姑娘，万幸自己上车前吃了碗馄饨，否则还没等死就先饿死了。
充电宝早已阵亡，手机和人的电量格都跌至红线，在饿晕前她终于看见了骑着电驴的“钥匙”。
车在她面前停下，黄俪脱了手套，从挎包里掏出钥匙往后一递：“去，开门。”
林天乐接过钥匙，拽着黄俪腰侧的衣服从车后座翻下来，蹦蹦哒哒就要去抱祈旸：“姐姐！”
一阵麻意顺着足底爬满全身，祈旸缓了一会才站起来，扶住他，平着手掌从他头顶比划，“长高不少，林乐乐。”
“快开门！进家门了再亲，还等不及了。”黄俪按喇叭催促道。
从林乐乐手里拿过钥匙，祈旸边开门边问：“你们去哪的，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接，不是说了我中午回来？”
黄俪骑车进院子，从把手和车篓里拿下来四五个袋子，很不耐烦地扯开围巾，“还不是给你弟买过年新衣服，折腾死了。”
林乐乐一听做了个鬼脸，夺过钥匙去开堂屋的门，然后一溜烟爬到海绵垫上去玩积木。
祈旸接过黄俪递来的袋子：“就你俩在家，他们呢？”
黄俪拧眉在她脸上转了几眼，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火气，说话更冲：“林帆去她妈那边过年，早被接走了，你爸他被调到外地新厂，后天才放假回来。你正好教你弟拼音算术，天天吊儿郎当不好好学，期末语数综合才考89分，全班倒数！”
黄俪瞪了眼玩得专心的林乐乐，“你看着别让他溜出去乱疯，我做晚饭去了。”
拉开袋子，祈旸随意一扫，新棉袄、新裤子、新鞋、新的帽子围巾手套件件没落。
五六岁的小孩长得快，一天一个样，衣服开销自然也大。
祈旸把东西放到桌上，刚塞了块小熊饼干到嘴里续命，林乐乐就跑来抱住她大腿，仰头冲她撒娇：“姐姐，我可想你啦！你平时都不回来看看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别的幼儿园的小朋友？”
肉乎乎的小脸皱成个包子，祈旸手指夹住他瘪在一块儿的嘴巴，逗他：“你这嘴撅得都能挂酱油瓶了。”
林乐乐挣扎开，用不满的小眼神无声控诉祈旸，她蹲下摸摸他的头，“对不起啊，我这学期都在实习，一直没什么空档能回来。”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林乐乐满意，他嘴巴翘得更高更瘪：“这个学期之前你也不回来啊，自从上了大学，你回家的次数我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每次还都只待几天，大学有那么好吗？”
这是事实，祈旸没法辩解，不过：“一个手指头只能比一和九，你想说的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吧？”
林乐乐伸出两根食指看了半天，成功把自己的脸气红了，“你知道意思不就行了！哼，坏蛋姐姐，我不理你了！”
祈旸赶紧拉住他，“诶你别跑，妈说让我教你拼音算术，你把你幼儿园的寒假作业拿来给我看看。”
“我已经幼儿园毕业了！没有作业！”他一听更要跑了。
祈旸慢慢松开他以防他摔倒，也不在意他到底有没有作业：“没关系，为你量身定制一套作业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乐乐满脸幽怨，连玩积木都没了兴致。
祈旸暗爽，拉着行李箱回了房间。
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和林帆一起，房间里摆了两张床。林帆不在，她倒能自在点。
脱去羽绒服，她换上了衣柜里居家的棉衣，一边清理靠墙落了灰的床一边逗林乐乐。
林乐乐怎么都说不过祈旸，郁闷地用积木建造出一堵城墙，想把自己保护起来。
“吃饭了！”黄俪在厨房喊。
林乐乐立马扔了积木气鼓鼓跑去，一屁股背坐在他自己的专属小板凳上，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祈旸慢悠悠打着电饭锅里的饭，盛好三人份端去桌上，把林乐乐的奥特曼小碗递到他面前，“你不乐意也没用，除非妈妈也同意。”
黄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下端起碗扒了口饭，疑惑道：“同意什么？”
奥特曼的头和脖子被林乐乐的小手紧紧扼住，祈旸无视，挑眉说：“他说他幼儿园毕业了，不要做作业。”
黄俪一听脸就耷拉下来，夹了块肉放他碗里，“胡说，还有半学期呢。没得商量，让你姐教你，现成的老师不用，你还想去外面请一个啊。”
糊弄失败，林乐乐不高兴但又不敢发作，只能把气撒在食物上，他报仇似的把肉吃了，抱着碗大口大口扒饭。
“哟，今天表现不错，能干。再多吃点肉，蔬菜也要吃。”黄俪又给他夹了许多菜。
祈旸没参与到他们的互动中，饿太久了，吃饭都食不知味的。
可能是她太安静反而引起了黄俪的注意：“你这头发怎么回事？看到就想说了。”
“借室友的卷发棒卷着玩的，洗了就没了。”祈旸回答。
黄俪这才从她的头发上收回视线，“那就行，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学习以后出来多挣钱比什么都强。”
祈旸垂眼嚼着饭，没说话。
黄俪把青菜芯都捡给林乐乐，抽空瞥了她一眼：“等毕业了助学贷款的钱你自己还，带你弟要花很多钱呢。”
“知道，说好多遍了。我实习每个月有点工资，这几年还存了一些，而且我也没问你要过钱。”祈旸语气平静，抬起头看她。
黄俪嗤了声，筷子在碗边一敲发出刺耳的一声，睨她：“看我干什么，还指望我夸夸你？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表扬你，还不都是你应该做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还继续在说：“老巷程家的小孩年纪轻轻在澳洲开了农场，我一回去街坊邻居就围一块说，人家那才叫厉害，才真要夸。”
表情和动作都僵住，嘴里苦涩，祈旸抿了下唇，若无其事地点了两下头。
……
晚风凛冽，空荡黑幽的山坡显得格外吓人。
祈旸洗了碗收拾好厨房出来，坐在院子里望着远方出了神，半晌，拿出手机在翻找些什么。
【旸：注意到你今天的穿搭比较小清新，而且你的性格很可爱，猜想你也许会喜欢这些店铺的衣服风格，所以发给你看看，就当是你夸我的奖励咯。当然不喜欢也没关系，不过就不用告诉我了。吐舌.jpg】
【旸：图片.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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