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那仙云环抱之尽头便是空芜门，踏入此门起，便是仙界的一份子了。”带头的管事仙官乔素素对着身后的一众小仙说道。
话毕，乔素素便带着众仙鱼贯而入，暂时安顿进了仙界专职培养新人的天束宫中。
仙界每隔三百年便会从人间选拔一批与仙界有缘的新的小仙，先在天束宫中统一接受培训和教导，再抹除仙界的记忆扔下凡间统一经历人情历练。
归来之后由各宫长老根据历练的表现和仙术的优劣来选择小仙带入自己宫中任职做事。
故仙界各宫每隔三百年就能多多少少的增添一些新人，除了澄道仙尊谢承言宫中。
云千慕是这次新入门的一众小仙中最为资质聪颖的一个。
秦虞和她被分到同一间寝房内，是位于天束宫最为西南角的一间屋子，位置偏僻，但也因此轻易听不到其他屋子的声响动静，更为清净。
云千慕在柜子上安放许多典故书籍，又整理衣物床被，秦虞却没带多少物什，三两下便整理完了。
她回头看向正在忙碌的云千慕，想起她是之前考核中排名数一数二的，还算略有印象：既然是同一屋檐下，那自然是要打好关系。
但难办的是，跟这么聪明的一个小仙朝夕相处，要想借口偷偷跑出去也有点费力。
秦虞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云千慕，先开口自我介绍道了姓名：“你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但我认识你，你在之前的排名里可高了。”
云千慕笑着接过茶水，看着眼前一袭鹅黄色长裙笑眼盈盈的少女笑：“秦虞，我现在记得了。”
虽然秦虞在之前的排名里都是中庸之辈，但看着却长得一副聪明机灵的面孔，有一双让人想要一直盯着看的眼睛。
二人又聊了几句身家背景之类的闲话。
“你最想去哪位长老的宫中呢？按照现在的排名，你应该是有选择权的呢。”
云千慕坐在秦虞身旁，盯着手中的茶杯：“我还没想那么多，毕竟还远着呢，那么多的考核，排名有大的变化也是正常。”
“但要说我最想去的，那应该是洛禅长老宫中吧。”
“洛禅长老？是那个前几天刚被天尊斥责的长老？”秦虞虽然并不刻意留心于仙界的传闻轶事。
毕竟她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并非真要做什么仙官。但对洛禅长老还是略有耳闻。
那是能与天尊议政的长老中为数不多的女长老之一，听说平日里为人温润可亲，但议政时直言不讳，总有一些激进的观点，也是因此总惹天尊不悦。
云千慕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语气却充满着向往：“对。但她是因为敢于进谏才被斥责的，我想这就是我最想与之共谋的长老的样子。”
秦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到自己曾在人间听闻过的朝堂上爱民如子为百姓发声却惹怒皇帝的清白言官。
仙族和人类一样，都有这般心怀大爱之辈吗？
“而我，只是胸无大志地想着自己活个自在就好了。”秦虞看着窗外的远处，小声说道。
-
半年之前。
群山之间，人烟罕至，绿意盎然，偶有几声忽远忽近的鸟叫声，围着一片澄澈的湖。万籁生山，一星在水，仿佛误入了一场宁静的梦境。
殷拂书找到秦虞的时候，她正独自泛舟湖上，一袭天蓝与纯白相间的长裙侧倚于小舟上，双眸紧闭着小憩，远远看着像一颗纯净的水滴。
“瞧着你是比那人间的游圣更清闲自在了，本以为你一无是处、胸无大志，原来是志在逍遥四方。”
殷拂书稳稳地落坐在秦虞面前，小舟因突增的重量还是稍稍晃动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稳，“倒是已经像非我族类了。”
殷拂书语气中的嘲讽和轻蔑不言自明，而秦虞已经早早习惯了自己这个大姐姐的冷嘲热讽，并不觉意外。
“魔界有父君和姐姐坐镇，也不需要我。姐姐不待见我，我便不回家，姐姐也落得清净。”
秦虞慢悠悠睁眼看着对面的人，是差不多的年纪的女子，样貌偏向于人间的西域女子，眉眼立体而深邃，眼底却有更为深沉的算计和几分毫不掩饰的刻薄。
她对突然找上门来的殷拂书并不意外，这么多年来秦虞也从未真正逃脱掉，殷拂书也从未真的想把她抓回去。
“你不是一直想与魔族割席，彻底消除魔族印记吗？”殷拂书露出了如指掌的笑容。
“父君开口了，只要你做一件事，全当报答了这么多年父君对你的养育之恩，事成之后他会替你消除魔族印记，你可以真正自由，做一个天上人间游手好闲的闲散人，魔族也可少一个一事无成的二小姐。”
殷拂书对“一事无成”四个字加了重音，似乎想要着重表现自己的轻视与傲慢来刺痛秦虞。秦虞司空见惯且并不在意，但这个条件却着实诱人。
没错，她殷拂书是魔尊殷牧风的亲生女儿，也是魔族威名在外天资聪颖的大小姐。
三界只道她若假以时日继承魔尊衣钵，魔族前途只会更为不可限量，也许真正博得一个翻身也未可知。
而秦虞呢，只是从小被魔尊捡来养在大小姐身边的玩伴，以小女儿的名义的收养着。外界只传魔尊的二女儿不是亲生，吃穿用度倒是也不苛待，只是她资质平平也根本无心于修炼，只是贪玩躲懒，不成大器。
果然是没有魔族继承人的血统，到底是不一样。
只有秦虞自己知道，有外人在的时候，她是魔族的二小姐，私底下却只当是姐姐殷拂书的陪玩、书童一般的存在，也并没人愿意尽心传授她一些什么法术。
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姐姐一天比一天厉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长成如今魔族人人称赞众人敬仰的大小姐。
自己却一直像个局外人，不掠夺外界的一丝注意，也得不到姐姐的一丝尊重。
长久以来一直不被看好，甚至不被看到，秦虞深知自己渺小，也早就没有大的抱负和憧憬。
于是便只是想逃离，只是想抹除左手臂上那个隐隐绰绰散发着暗色光芒的魔族印记，扔掉二小姐的虚名，能在这天地间做一个自由自在、漱石枕流之人。
秦虞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只是不知道我又能做什么？毕竟我是个一事无成贪图享乐的废物二小姐。”
似是回应，又似自嘲。
殷拂书似乎很满意秦虞对自己的定义，扯了扯嘴角：“当然也不是什么需要本事的大事，只是仙界三百年选一次新人的机会要到了。”
“父君要你借此机会混入那澄道仙尊身边，偷出锁魔玉。”
“只要有了锁魔玉，放出我们魔族三千年前被封印的神兽，我们便不用天天在那群神仙面前做小伏低，恢复魔族昔日荣光。”
殷拂书一边说着，眼神是掩盖不住的向往和期待，似乎仙界众人俯首称臣的画面就在眼前，“此事一成，自会给你自由。”
秦虞听到殷拂书这么轻巧地说出这么困难的一件事，不置可否：“那群神仙又不是傻子，仙界选人只选家世清白的有缘之人，我这明晃晃的魔族印记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若答应，魔族印记父君自会为你暂时隐去。家世身份的事儿也自有安排，你只会以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女形象出现在仙界。”
殷拂书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笑容，却也不忘嘲讽一句，“不过你本来也是如此。”
“可是澄道仙尊不是不收徒吗？好像他有什么......”秦虞顿了顿，“隐疾？”
提及此事，殷拂书也不免露出一丝不解：“说到这个也是挺奇怪的，好像他每隔三四个月便要闭关修炼稳定心神，说是有隐疾，却无人知晓到底是什么稀奇的病症。”
“只可惜也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发作，否则趁机攻入仙界，其他神仙那三脚猫的功夫，想必魔族全力出击也是能与之一战的。”
“你若能混到他身边，或许这个谜底，便可揭开了。”殷拂书捋了捋裙角，气定神闲。
“至于怎么靠近，那就不是我要帮你想的事儿了。这么多年来，也就指望你做成这一件事，你可别这个机会都抓不住。”
秦虞心下一动，却也不改神色：“既然姐姐和父君都知道我是个没用的，为何还派我去？”
“魔族大小姐长什么样，三界可都是知道的。而你，就算是魔族也没几个人见过你。”
殷拂书不掩得意，确实，秦虞轻易都没有资格出现在真正重要的大场合里，只有魔尊身边最亲近的侍从和心腹见过她。
外界只道本来就是收养的女儿，又碌碌无为的，也并不在意。
“更重要的是，死了也不可惜。”
殷拂书撇了秦虞一眼，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
“要不要赌这一场，你可以自己决定。三天之内，若你回来，父君会帮你暂隐魔族印记，打点好身份送入仙界。”
殷拂书说完也不等秦虞作答，拂了拂衣袖便走，似乎再多闲聊半句话也是浪费，“你若这点胆量都没有，也算是辜负了父君这么多年的养育。”
殷拂书话音刚落，便直接消失在面前。
小舟还是轻轻晃荡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稳，湖面的涟漪也是浅浅的，好像刚刚不曾来过第二个人。
秦虞只是保持着面对殷拂书的姿势，望着不远处的湖面端坐着，脸色未见什么明显的波动。
当然，秦虞最后还是加入了这场赌局。用自己的生命，博一个自由的可能。
这也许是她无为的人生里，仅剩的有资格争取又好像有可能得到的东西。
-
天续宫中。
天尊正坐在竹林里的石桌旁喝茶，面前是一个棋盘，黑白子堪堪僵持在一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胜负。面前座位却是空的，没有对手。
谢承言身边的仙官齐湛从小道跑来，作了礼：“我们仙尊近日又犯了疾，现在正闭关定神，恐怕不能来见。”
天尊并不意外，算了算日子，确实就这么几日了。他也不急着走，继续盯着棋盘，似乎想要看到解法。
“好，那你小心服侍着就好，我也没什么事。”天尊语气温和，“这病也是奇了怪了，多少医官看了都说不出个道理来。”
齐湛恭敬地作答：“是，仙尊如今也已习以为常，不指望着根治了。”
“反正不碍事倒也不打紧，左不过是闭关三四日。”天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齐湛，“最近不是新收一批小仙吗？各宫都要添置新人了，就你们天续宫，这么几千年来都这样冷清。”
“仙尊不愿意要，您也是知道的。给他几个新人，还不如给他几壶好酒来。”齐湛小声道，“也是为了隐疾的事不传得太清。”
天尊点点头，挥了挥手：“你下去忙吧，我在这儿看看这棋局要怎么破。”
齐湛作礼退下，回到内室的屏风外立在一侧。
透过一张檀木支起的山水画屏风，隐约可见里头的人光着上半身打坐，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双眸紧闭，眉头微蹙，神色凝重，透露出几分难以捉摸的痛苦，高烧不退，微红的脸颊布满着豆大的汗珠。
谢承言又陷入那个漆黑混沌的幻境里。
是一个深夜的模样，他独自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林中，每走一步都踏在结结实实的落叶堆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来。
总感觉前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看向那个影子，却怎么也看不真切，走上前去想抓住她，却又看到她在右边。反反复复，不论怎么追着跑，好像都走了反方向。
他每隔三四个月，都会陷入这个幻境里，展开这场永远看不清的追逐。总觉得自己缺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可是仙界仙术最强之人，他能缺什么呢？
谁能拿走他的东西呢？
话毕，乔素素便带着众仙鱼贯而入，暂时安顿进了仙界专职培养新人的天束宫中。
仙界每隔三百年便会从人间选拔一批与仙界有缘的新的小仙，先在天束宫中统一接受培训和教导，再抹除仙界的记忆扔下凡间统一经历人情历练。
归来之后由各宫长老根据历练的表现和仙术的优劣来选择小仙带入自己宫中任职做事。
故仙界各宫每隔三百年就能多多少少的增添一些新人，除了澄道仙尊谢承言宫中。
云千慕是这次新入门的一众小仙中最为资质聪颖的一个。
秦虞和她被分到同一间寝房内，是位于天束宫最为西南角的一间屋子，位置偏僻，但也因此轻易听不到其他屋子的声响动静，更为清净。
云千慕在柜子上安放许多典故书籍，又整理衣物床被，秦虞却没带多少物什，三两下便整理完了。
她回头看向正在忙碌的云千慕，想起她是之前考核中排名数一数二的，还算略有印象：既然是同一屋檐下，那自然是要打好关系。
但难办的是，跟这么聪明的一个小仙朝夕相处，要想借口偷偷跑出去也有点费力。
秦虞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云千慕，先开口自我介绍道了姓名：“你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但我认识你，你在之前的排名里可高了。”
云千慕笑着接过茶水，看着眼前一袭鹅黄色长裙笑眼盈盈的少女笑：“秦虞，我现在记得了。”
虽然秦虞在之前的排名里都是中庸之辈，但看着却长得一副聪明机灵的面孔，有一双让人想要一直盯着看的眼睛。
二人又聊了几句身家背景之类的闲话。
“你最想去哪位长老的宫中呢？按照现在的排名，你应该是有选择权的呢。”
云千慕坐在秦虞身旁，盯着手中的茶杯：“我还没想那么多，毕竟还远着呢，那么多的考核，排名有大的变化也是正常。”
“但要说我最想去的，那应该是洛禅长老宫中吧。”
“洛禅长老？是那个前几天刚被天尊斥责的长老？”秦虞虽然并不刻意留心于仙界的传闻轶事。
毕竟她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并非真要做什么仙官。但对洛禅长老还是略有耳闻。
那是能与天尊议政的长老中为数不多的女长老之一，听说平日里为人温润可亲，但议政时直言不讳，总有一些激进的观点，也是因此总惹天尊不悦。
云千慕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语气却充满着向往：“对。但她是因为敢于进谏才被斥责的，我想这就是我最想与之共谋的长老的样子。”
秦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到自己曾在人间听闻过的朝堂上爱民如子为百姓发声却惹怒皇帝的清白言官。
仙族和人类一样，都有这般心怀大爱之辈吗？
“而我，只是胸无大志地想着自己活个自在就好了。”秦虞看着窗外的远处，小声说道。
-
半年之前。
群山之间，人烟罕至，绿意盎然，偶有几声忽远忽近的鸟叫声，围着一片澄澈的湖。万籁生山，一星在水，仿佛误入了一场宁静的梦境。
殷拂书找到秦虞的时候，她正独自泛舟湖上，一袭天蓝与纯白相间的长裙侧倚于小舟上，双眸紧闭着小憩，远远看着像一颗纯净的水滴。
“瞧着你是比那人间的游圣更清闲自在了，本以为你一无是处、胸无大志，原来是志在逍遥四方。”
殷拂书稳稳地落坐在秦虞面前，小舟因突增的重量还是稍稍晃动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稳，“倒是已经像非我族类了。”
殷拂书语气中的嘲讽和轻蔑不言自明，而秦虞已经早早习惯了自己这个大姐姐的冷嘲热讽，并不觉意外。
“魔界有父君和姐姐坐镇，也不需要我。姐姐不待见我，我便不回家，姐姐也落得清净。”
秦虞慢悠悠睁眼看着对面的人，是差不多的年纪的女子，样貌偏向于人间的西域女子，眉眼立体而深邃，眼底却有更为深沉的算计和几分毫不掩饰的刻薄。
她对突然找上门来的殷拂书并不意外，这么多年来秦虞也从未真正逃脱掉，殷拂书也从未真的想把她抓回去。
“你不是一直想与魔族割席，彻底消除魔族印记吗？”殷拂书露出了如指掌的笑容。
“父君开口了，只要你做一件事，全当报答了这么多年父君对你的养育之恩，事成之后他会替你消除魔族印记，你可以真正自由，做一个天上人间游手好闲的闲散人，魔族也可少一个一事无成的二小姐。”
殷拂书对“一事无成”四个字加了重音，似乎想要着重表现自己的轻视与傲慢来刺痛秦虞。秦虞司空见惯且并不在意，但这个条件却着实诱人。
没错，她殷拂书是魔尊殷牧风的亲生女儿，也是魔族威名在外天资聪颖的大小姐。
三界只道她若假以时日继承魔尊衣钵，魔族前途只会更为不可限量，也许真正博得一个翻身也未可知。
而秦虞呢，只是从小被魔尊捡来养在大小姐身边的玩伴，以小女儿的名义的收养着。外界只传魔尊的二女儿不是亲生，吃穿用度倒是也不苛待，只是她资质平平也根本无心于修炼，只是贪玩躲懒，不成大器。
果然是没有魔族继承人的血统，到底是不一样。
只有秦虞自己知道，有外人在的时候，她是魔族的二小姐，私底下却只当是姐姐殷拂书的陪玩、书童一般的存在，也并没人愿意尽心传授她一些什么法术。
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姐姐一天比一天厉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长成如今魔族人人称赞众人敬仰的大小姐。
自己却一直像个局外人，不掠夺外界的一丝注意，也得不到姐姐的一丝尊重。
长久以来一直不被看好，甚至不被看到，秦虞深知自己渺小，也早就没有大的抱负和憧憬。
于是便只是想逃离，只是想抹除左手臂上那个隐隐绰绰散发着暗色光芒的魔族印记，扔掉二小姐的虚名，能在这天地间做一个自由自在、漱石枕流之人。
秦虞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只是不知道我又能做什么？毕竟我是个一事无成贪图享乐的废物二小姐。”
似是回应，又似自嘲。
殷拂书似乎很满意秦虞对自己的定义，扯了扯嘴角：“当然也不是什么需要本事的大事，只是仙界三百年选一次新人的机会要到了。”
“父君要你借此机会混入那澄道仙尊身边，偷出锁魔玉。”
“只要有了锁魔玉，放出我们魔族三千年前被封印的神兽，我们便不用天天在那群神仙面前做小伏低，恢复魔族昔日荣光。”
殷拂书一边说着，眼神是掩盖不住的向往和期待，似乎仙界众人俯首称臣的画面就在眼前，“此事一成，自会给你自由。”
秦虞听到殷拂书这么轻巧地说出这么困难的一件事，不置可否：“那群神仙又不是傻子，仙界选人只选家世清白的有缘之人，我这明晃晃的魔族印记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若答应，魔族印记父君自会为你暂时隐去。家世身份的事儿也自有安排，你只会以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女形象出现在仙界。”
殷拂书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笑容，却也不忘嘲讽一句，“不过你本来也是如此。”
“可是澄道仙尊不是不收徒吗？好像他有什么......”秦虞顿了顿，“隐疾？”
提及此事，殷拂书也不免露出一丝不解：“说到这个也是挺奇怪的，好像他每隔三四个月便要闭关修炼稳定心神，说是有隐疾，却无人知晓到底是什么稀奇的病症。”
“只可惜也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发作，否则趁机攻入仙界，其他神仙那三脚猫的功夫，想必魔族全力出击也是能与之一战的。”
“你若能混到他身边，或许这个谜底，便可揭开了。”殷拂书捋了捋裙角，气定神闲。
“至于怎么靠近，那就不是我要帮你想的事儿了。这么多年来，也就指望你做成这一件事，你可别这个机会都抓不住。”
秦虞心下一动，却也不改神色：“既然姐姐和父君都知道我是个没用的，为何还派我去？”
“魔族大小姐长什么样，三界可都是知道的。而你，就算是魔族也没几个人见过你。”
殷拂书不掩得意，确实，秦虞轻易都没有资格出现在真正重要的大场合里，只有魔尊身边最亲近的侍从和心腹见过她。
外界只道本来就是收养的女儿，又碌碌无为的，也并不在意。
“更重要的是，死了也不可惜。”
殷拂书撇了秦虞一眼，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
“要不要赌这一场，你可以自己决定。三天之内，若你回来，父君会帮你暂隐魔族印记，打点好身份送入仙界。”
殷拂书说完也不等秦虞作答，拂了拂衣袖便走，似乎再多闲聊半句话也是浪费，“你若这点胆量都没有，也算是辜负了父君这么多年的养育。”
殷拂书话音刚落，便直接消失在面前。
小舟还是轻轻晃荡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稳，湖面的涟漪也是浅浅的，好像刚刚不曾来过第二个人。
秦虞只是保持着面对殷拂书的姿势，望着不远处的湖面端坐着，脸色未见什么明显的波动。
当然，秦虞最后还是加入了这场赌局。用自己的生命，博一个自由的可能。
这也许是她无为的人生里，仅剩的有资格争取又好像有可能得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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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续宫中。
天尊正坐在竹林里的石桌旁喝茶，面前是一个棋盘，黑白子堪堪僵持在一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胜负。面前座位却是空的，没有对手。
谢承言身边的仙官齐湛从小道跑来，作了礼：“我们仙尊近日又犯了疾，现在正闭关定神，恐怕不能来见。”
天尊并不意外，算了算日子，确实就这么几日了。他也不急着走，继续盯着棋盘，似乎想要看到解法。
“好，那你小心服侍着就好，我也没什么事。”天尊语气温和，“这病也是奇了怪了，多少医官看了都说不出个道理来。”
齐湛恭敬地作答：“是，仙尊如今也已习以为常，不指望着根治了。”
“反正不碍事倒也不打紧，左不过是闭关三四日。”天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齐湛，“最近不是新收一批小仙吗？各宫都要添置新人了，就你们天续宫，这么几千年来都这样冷清。”
“仙尊不愿意要，您也是知道的。给他几个新人，还不如给他几壶好酒来。”齐湛小声道，“也是为了隐疾的事不传得太清。”
天尊点点头，挥了挥手：“你下去忙吧，我在这儿看看这棋局要怎么破。”
齐湛作礼退下，回到内室的屏风外立在一侧。
透过一张檀木支起的山水画屏风，隐约可见里头的人光着上半身打坐，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双眸紧闭，眉头微蹙，神色凝重，透露出几分难以捉摸的痛苦，高烧不退，微红的脸颊布满着豆大的汗珠。
谢承言又陷入那个漆黑混沌的幻境里。
是一个深夜的模样，他独自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林中，每走一步都踏在结结实实的落叶堆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来。
总感觉前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看向那个影子，却怎么也看不真切，走上前去想抓住她，却又看到她在右边。反反复复，不论怎么追着跑，好像都走了反方向。
他每隔三四个月，都会陷入这个幻境里，展开这场永远看不清的追逐。总觉得自己缺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可是仙界仙术最强之人，他能缺什么呢？
谁能拿走他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