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月时节,恰逢皇后大办宫宴。

    时昔作为皇后的亲侄女,又尚无婚配,必然得正常出席的。

    “阿霜,想不想去宫里玩玩?”

    往常进宫探望姑母,是不能带上霜奴的,只能带着贴身的丫鬟。

    可宫宴里,多是适龄的权贵子女,随行的是丫鬟还是小厮,并不考究。

    阿霜殷切地点头,他不能说话,那双澄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霜奴鲜少露出这种热络的姿态。

    他手里还攥着几颗刚剥的莲子,在时昔的示意下,才亲手将其中一颗喂到她嘴边。

    口感脆爽微甜,清清凉凉。

    小姐眯着眼,分明开怀,手却不由分说地伸了出去,将阿霜扑落于木船下。

    一瞬水花四溅,他费力地挣扎出湖面,发额上的水滴落在睫毛上,在他眼角晕开,模样好不狼狈。

    霜奴看着船上躺伏着的女人,她这会儿的笑比方才明显许多,他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喜欢捉弄人,心情也总是阴晴不定,叫人猜不透。

    时而冷冷的,时而又是活泼的。

    好在他并没被湖水呛到,早在她俯身过来之时,阿霜便有了心理准备。

    “阿霜,过来。”

    她倾倒着,似乎毫不担心木船会因为她的动作翻倒。

    霜奴心里期待着船只翻落,让她也尝尝被水淹没浸湿的滋味,身体却先一步游到她身旁扶起失了平衡的木船。

    暑气时候,衣服自然单薄许多,阿霜似乎毫无知觉,他露在水面上的身体,被湿透了的衣衫紧紧地贴合着,下颔处的水滴打落在锁骨上,缓缓没入他隐隐若现的玉面胸口。

    他看起来当真是可怜极了,仿若一朵轻易便可折去的孤荷。

    时昔看得手痒,轻轻一招手,浅绯的蔻丹甲就蹭上了近在咫尺的美人脸,她惯于摩挲霜奴面上疤痕的纹路。

    “阿霜,可有怨呐?”

    阿霜真不明白,她分明从不在意他的感受,偏偏总爱问他这些话,难不成他说了实话,她就会停下来吗?

    毕竟,她是众星捧月的千金小姐,他能讨她开心也算是他的福气……

    待他不是奴后……

    这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他耳侧响起,只见蓝时昔手中拿了支刚折下的白荷,那花开得正艳,顷刻间就变作成小姐手里的玩物。

    她捏着那支白荷的花蒂,将细长的根端塞到了霜奴胸前衣襟的间隙里,末了还调笑道:“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阿霜看着她漫不经心的眼,手上动作微收,他鲜少会觉羞恼,便将心里那点不自在的感觉全当作是被小姐羞辱后的不平。

    “阿霜,你还不上来吗?”

    没一会儿,阿霜坐在船篷里看着里头备用的女子衣衫,抬头就见船头那边的女人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全然没有避嫌的意思。

    见霜奴还是毫无动作,时昔便也俯首钻进了船篷,见她逼近,阿霜像是受惊一般,往后退去,便要钻出狭小的船篷。

    却被她捏住了小腿,像是仗着霜奴不会说话一样,时昔坦然自若地开口:“怎么还不换?万一着了凉,到时可就不能随我进宫了。”

    阿霜真是郁闷极了,按着小姐恶劣的脾性,怕是早就计划好了今天对他的戏弄。

    他是想攀上小姐,可小姐就是个点到为止的混蛋!她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洗脑他:他是她买的奴仆,里里外外都是属于她的。

    至于名分和好处?能得到她的喜爱就是天大的好处呢!男人怎么能这么势利物质!

    她好像是有几分喜欢他的,可她又不会按照他期待的那样做。

    身体是他的筹码,怎么能让她这样看了去!

    可他的确就是她的。

    要怎么反抗才好呢?

    这时,那只抓着他脚腕的手往上探来,明明他在水里泡了那般久,却还是抵不过她身上的阴凉。

    她的姿态自然极了,可腿上细腻的触感却让霜奴恨不得如这湖里的软虾一样弯拢起身体,他的胸口还插着那枝白荷,只是模样蔫巴了许多,像是已经被人玩烂丢弃了。

    女子那身桃红绣花绫裙却依旧修整,寻不见几处显眼的褶皱,绯色的细条腰带牢牢地缠在她的纤腰上,系成个漂亮的绶带结垂落而下。

    阿霜幻想过很多次解开她腰带的情形,她喜欢的打结样式早已摸熟,眼下看着那处完好的结饰,心里便极不是滋味。

    她越是进退自如,坦然自若,便衬得他越发狼狈下流,慌乱彷徨。

    “我不看,你换吧。”

    见霜奴按住了她擒在他腿上的手,时昔朝他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

    可惜了,再差一点,便要到他腿根了。

    见时昔背过了身体,阿霜看着旁边的女子衣衫却是没有动用,且不说这本就不是男子该穿的衣服,再者,他信不过这善变难解的主子。

    时昔倒也没再作弄他,她今日已经尽兴,便老老实实地将人带回了自家府邸。

    ……

    宫宴当天,时昔带着霜奴进了宫门。

    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皇后的寝殿,将霜奴留在殿门外。

    姑侄俩聊了些家常。

    皇后多年膝下无子,对同族的小辈总要喜爱些,更何况蓝时昔是她的亲侄女,自小便受蓝皇后惯纵。

    待时候差不多时,时昔便陪同在皇后的身侧来到了宴席上。

    这场宫宴只要是为权贵子女间的交集牵线,未婚适龄男女年年都会留意着这场宫宴的到来。

    时昔对此自然不感兴趣,若不是听闻她那位“前夫”会来,时昔早就走个过场拉着阿霜回府了。

    不过丞相千金的身份确实是个香饽饽,即便先前那场亲事闹得沸沸扬扬,现下跑来给她献殷勤的人依旧只多不少。

    时昔无意多聊,可对方并不识趣,就在她要赶人时,月淳华插了过来,嘴里像吃了辣椒一样字字冒火,三两下就把人撵走了。

    末了还斥责旁边的霜奴毫无用处。

    “月淳华,这人你也赶了,连带我的奴你也训了,怎的还不走?”

    话音刚落,就见这模样精细的俊俏少年急了眼,张口就要怒斥她。

    可桌上端坐着的姑娘却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她悠悠喝下一小杯清酒,望着怒火中烧的少年粲然一笑,“还是说,月小公子,你想跟我这个嫂嫂牵上线呢?”

    “……你是蓝时昔,不是……我嫂嫂。”

    月淳华看着蓝时昔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被她眼里不甚在意的笑意微微刺到,顿时脸上一片火热,没等他编出什么借口将此掩去,席座间的人声骤然停下。

    众人的目光大都望向了暗金色的殿门,那里站着几个披着袈裟的和尚,一旁的月贵妃摸着已有5个月的肚子,同邻着的皇上说话:“这几天臣妾总是心神不宁,便趁着宫宴邀来金华寺的师父们为妾与腹中皇儿做场祈福法事。”

    这本是由皇后全权举办的宫宴,月贵妃话语间却丝毫没有越权行事的心虚,连带着旁边的皇上也没有一点要追究她责任的说法。

    皇上本是不参与这种宫宴的,今个儿偏生被贵妃娘娘拉着坐到了此处。

    月淳华看着眼前陌生模样的兄长,下意识便向方才惹恼他的姑娘望了过去。

    只见这蓝家小姐坦然地看着僧人们吟诵经文,无视其余人隐晦打量的目光,时昔的态度自然极了。

    并非全然的冷漠,而是毫无芥蒂地打量,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负担,仿佛只是堂下的普通看客。

    月淳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目光却依旧锁定在那个桃红的身影上,自己却全然不觉。

    可对时昔来说,却并不如她面上的那般不在意,她的这位前夫到底是谁呢?

    他的眉眼让时昔倍感熟悉,可这张柔和的美人脸她的确不曾见过,名字也不曾听过。

    经过佛寺的洗礼,月折雪似弃去浊垢一般,他专心地念诵着经文,静肃的面容仿如香案上供奉的佛像,并不属于这俗世间。

    她暗暗看了眼那旁同皇上私语的月贵妃,月折雪的出家对月家来说,也是一件无法掩盖的丑事。

    这贵妃娘娘为何还要将人请到宫里来呢?她才不信是为了那鼓着的肚皮。

    一旁的霜奴心情微沉,他看着时昔眼底毫不藏着的兴趣,心里本就存在的危机感愈发壮大了。

    他将剥好的荔枝白肉递到了她嘴边,张嘴倒是利落,可却连片刻的目光也不愿分到他身上暂存。

    小姐跟这位前姑爷的故事,他听过太多了。

    他并不怎么相信,小姐这种坏心肠的人真的弃了旧情。

    玉觞青壶转眼见底,婢女又添上了新酒。

    霜奴伺候着倒到了杯底,时昔轻啜一口,随即笑着看了眼霜奴。

    “阿霜,喝过酒吗?”

    阿霜只觉得小姐又想到新的法子作弄他了,他迟疑着摇头。

    他的饮食起居都是在小姐安排下进行的,每月积攒下的工钱,从无外用,可加起来依旧抵不上小姐头上任一一只珠钗。

    “你蹲下来。”

    他被时昔拽到桌案下方,她手摸索到了他颈间,擒住了他的脖子。

    “张嘴。”

    时昔执起玉壶,对着阿霜的嘴就倾倒了下去。

    因着姿势难受,阿霜不小心便跪倒了下来,他被她抓着脖子,不由得将上身倚靠在她腿边。

    他仰着头吞咽着酒液,尽管极为努力,却还是让少许的清液流了出来,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还好,小姐并未因此生气。

    阿霜好不容易等到了壶里空空,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真不明白小姐为何那般喜爱饮酒,就是酸涩的糖葫芦也比之味道好!

    “阿霜,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在宫里,绝不得离开我。”

    见他点头,时昔便亲手给他剥了颗荔枝塞到了他嘴里,“真乖。”

    好甜。

    霜奴还从来都没吃过荔枝,他慢慢地咽下了最后一口甜汁,从她身下爬起,回到了原本站立的位置,目光却小心地朝着那盘荔枝望了过去。

    他此前只给小姐剥过荔枝皮,方才才是第一次尝到了荔枝。

    若是能天天吃一颗荔枝,就算让小姐天天玩他那也未尝不可啊。

    时昔:?怎么还既要又要的。

    “有些乏了,咱们回府。”

    见霜奴还巴巴地看着案上青瓷盘里的荔枝,时昔了悟,却没想着给他在塞一个。

    开玩笑,她来这个秘境的目的就是为了耍青存霜。

    奴隶自然是来讨主人欢心的,可不能本末倒置。

    “还不走,你想留在这宫里不成?”

    阿霜于是不敢再多看,他在心里懊悔,竟然会对此生出幻想。

    小姐极少会赏赐他中意的东西。

    她不是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就是因为她知道,所以才偏偏不给他。

    才刚踏出殿门,便被个宫女拦了下来,直言皇后有事找她。

    蓝皇后的确离席了一会,这会殿内并无她的身影。

    看这宫女的服饰,不过三等。时昔跟着她来到了皇后所居的淑房宫。不过这次这个宫女并没有带着她去主殿,而是将她领到了偏殿思华阁里。

    这个侧殿并不算冷清,只是皇后甚少带她去过里面。

    在要将霜奴留在外面时,时昔吩咐道:“阿霜,可别忘了我要你记住的话。”

    没等阿霜想清楚,时昔就跟着那个宫女进了殿门。

    很快,那宫女就先一步走了出来。

    她一改在时昔面前的恭敬慎微,朝着奴仆模样的阿霜便神气极了。

    “蓝小姐同皇后有要事商议,你可要守好殿门,别叫旁人打扰。”

    可阿霜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他讨厌所有轻视他的人,蓝时昔是他的主子,可这个宫女,算个什么东西?

    他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这人。

    也不知是因着什么急事,这宫女分明被惹怒了,却没有出手刁难,只是愤愤甩身离开了偏殿。

    阿霜回想着小姐的嘱咐,他记得,她要他在宫里寸步不离。

    这是进宫后她提了两次的话。

    所有,现在是?

    阿霜看了眼身后的殿门,不假思索就走了进去。

    里头倒也不暗,灯火通明,只是安静的过分,竟看不到任何人。

    直到他在一间上了锁的房门前看到了地上留着颗完好的荔枝。

    “……”

    阿霜眼里难掩激动,利落地拾起了荔枝藏到了衣服里,心里再次诽腹,小姐果然是个混蛋。

    这时那门被里头的人拍了三下,阿霜听到了她平静地嘲讽:“你好慢。”

    时昔一边吩咐阿霜想办法把门锁废掉,一边却游刃有余地欣赏着脚下僧人浪?荡的模样。

    早在她尝到那口新添的酒水时,便料想到了现下的模样。

    只不过,她从未设想到,在此屋里等着她的,是她那个疯了的前夫。

    时昔抽出在他口里捣弄过的手,揪起他落在地上松散的僧衣,将自己的手指一一擦拭。

    月折雪的双手被捆绑在身后,用的便是时昔本该束在腰间上的海棠红织锦素带,这本是她准备用来栓霜奴的。

    玩弄着地上人的体肤,时昔像摆弄人体模特一般尝试着将他作弄,也不知这故作高洁的僧人暗地里玩的什么把戏,竟在左胸上描着朵浅粉色的莲花。

    真是颇具闺房情?趣。

    只可惜,尽管他生的绝色,时昔却更爱看他受不住费力讨要的模样。更何况这是在皇后居所,早早便知这是个阴谋,时昔虽然爱玩,可也知道要看情况。

    “真这么难受吗?折雪哥哥~”

    随着门外铁锁落地,时昔毫不留情地将脚踩在了他玉白的心口处,“真是可惜了,阿昔不能接着陪你喽~”

    然后就对着状态明显也不太好的霜奴下命令道:“过来抬他。”

    她倒不是不想他名誉扫地,只是这里毕竟是皇后的居所,她不能让姑母受到流言中伤。

    两人翻墙将人月贵妃管辖的地界,这贵妃娘娘的小区安保问题可要比皇后严密许多,时昔对这贵妃娘娘的宫殿也不熟悉,便随意把月折雪丢到了一间空房内。

    刚拿回自己的腰带,这人便抓着她要欺身上来,不待时昔多说,阿霜便将人拽下丢到了地上,朝他身上踢了两脚。

    他此时也十分难受,而且一路还要看着这个贱和尚□□,要不是小姐在,真想直接弄死这个贱和尚。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走。”

    时昔这次倒没因他的行为出格而惩罚,她拉着阿霜便赶往宫门钻进了自家的马车里。

    那酒里的料算不上劣质,加上时昔基本都灌给了阿霜,对他的情况可谓是心知肚明。

    宫里玩她阿兄,到底是太过草率,还是宫外东西齐全。

    “去小院。”

    这马夫是她的人,很快就将马车送到了北陵一处僻静的苑庄。

    时昔搀扶着已经神志不清的阿霜,旁边的马夫低着头不敢多看。

    更不敢上前帮着扶人。

    直至时昔带着霜奴进了院门,马夫才抬头驱使着马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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