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在乎是假,说不在乎也是真。人这种矛盾的生物,往往就是在这样亦真亦假中,遵循着发展的规律,曲折但又前进。

    张帆这个年龄段的演员作为旧影视年代的“遗孤”,势必要在这最“顽固”的年纪面对最波涛的浪潮,除了行业内的巨变,行业外的也无法避免。

    观众、粉丝、舆论……

    一年一新样,五年一新态,现在这个时代,总归不同于张帆刚当演员的那几年了。

    张帆三十五岁时,突然发现自己的白头发开始长的飞快,他不爱把头发留长,便总也有碎猹似的白色在灯光下泛着银光,后来他有时候会自己给自己染发。

    他开始偶尔失眠,但工作的忙碌令他总是缺觉,发现自己其实失眠这个问题还是在今年被迫长久的休息中发现的。

    凌晨三点,张帆又早早地醒了。

    他悄悄起身走到窗台边,披了件毛衣开衫,明愉在不远处睡着,她今晚没有回剧组包下的酒店,强硬地在张帆病房角落的里展开了那张一直没有用过的折叠床。

    胃里是一点轻微的疼痛,毕竟动过手术,总要有点影响,相比于进医院前那种难耐的痛感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可人在夜里独自清醒时,精神和□□总要好一样,如果两样都不好,那么这个夜就大概要全糟了。张帆的手抚在上腹慢慢地自己揉着,感知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只是把手搭了她从后面圈过来的胳膊上,先她一步开口。

    “明早换南瓜粥好不好?”

    张明愉往上伸了伸脖子,下巴就轻轻地搁在了他的脖颈一侧,温热的气息就全都灌满他的右脸颊。

    她嗯了一声,才继续开口,“在沈阳的那位曹医生,是你的影迷呢。”

    “是嘛。”

    “他从你演《化险》的时候就知道你了,最爱你演的《白云开》。”

    “《白云开》邢沣好惨的。“

    张明愉笑了,偏了偏头在窗外城市灯光的照应下隐隐约约地看着张帆的侧影,他也笑了。

    “你老爱演些惨的,张甫正也挺惨的。”

    “过几天我想把电影的音给配了。”

    张明愉知道他这是才同自己商量,能不逞强地同人商量,这在张帆身上已经算是一种进步了。她没有反驳,只说这周六,三天后。

    张帆的手术已经做完有七天了,眼看着明天都要到立冬的日子了,《奉天十四年》的全线制作基本已经看的见尾声,张帆的配音工作刻不容缓,她不能把私心带到工作里来,但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对他“纵容”,手术前他的各项指标都不好,手术做完后贫血依旧严重,疼痛的症状减轻了很多但却没有完全消除。

    这些她都知道,也在此时此刻清楚地感知到张帆正在忍耐着这些不适,所以她总想再给他一点时间,哪怕一天,可以把他藏在不燃烧自己的角落。

    “冷,回床上去吧,嗯?”

    张帆摇了摇头,逐渐觉得胃腹间的疼痛开始加剧,从灼痛演变成了绞痛,平静的神色逐渐崩盘,只好慢慢把自己放进了窗边的那张座椅里,弓着背,胳膊全都藏进了上腹,一时说不出一句话。

    张明愉听着他逐渐紊乱又变得粗重的呼吸声,手轻轻抚在了他触的到的脊骨上,“要吃药?还是直接打针?”

    她最近听从了医生的叮嘱,不再一味阻拦张帆吃止疼类药物,而是按他的情况来询问。

    张帆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精神上不那么紧绷,让身体渐渐放轻松来缓过这一阵。他前些年也不是一点没有消化系统的毛病,只是不严重,偶尔忙得狠了饮食不规律才会犯一犯,一切的确是去年才开始恶化的,之后他因为拍《奉天十四年》背着人吃了不少止疼药 ,这些他都瞒的很好,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这样再一味依赖过量的药物进行下去,就算身体不彻底垮掉,也会产生耐药性,到时候生活质量、工作进程全都会因为压不下去的疼痛而被妨碍。

    更何况现在明愉在他身边了。

    六年前和王佳蕙分手,张帆再次沦落到“孤家寡人”,也可能是一直都是,但自从他抱着羞愧地主动走到了明愉身边开始,张帆就觉得自己不能再活的这么任性了。

    拍戏对他来说固然依旧是重中之重,但他就是想把自己所有能给予明愉的,都给予她,这样就算哪天她遇到了更合适的人,也能分辨出对方到底爱不爱他吧?

    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心虽然愧疚,但又真的不能再真。

    张帆就这样忍着疼看了好久的地板,但病房里也并未开灯,借着窗外的光影也不过就是昏黑一片。

    拉她进来,却又时刻预备着她走的那一天,这在爱情里是一种折磨。

    张明愉坐在了他的膝上,把人搂进了怀里。张帆感受着她温热的身躯,手臂渐渐从上腹间拿出来攀上了她的腰肢。张明愉感受着腰间衣物被攥紧,又慢慢松了下来,她知道这是张帆终于缓过来一些了。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真的,一切都是。”

    张明愉低头看着埋在自己腰间的人,伸手摸着他的头这样说道。张帆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剪头发了,养的长了一点,这样做造型人一定更帅一些。

    张帆抬了头,额间被窗外的灯光照着能看出稀碎的汗来,“你放心,我都这个年纪了总不能上心网上的几句闲言碎语,再说了,那些难听的话我这么多年又不是没听过。”

    “这个年纪了?那是谁整天扬我头发玩儿啊?嗯?张帆?”

    “啊?不知道啊?是谁啊?”

    张帆又开始逗明愉了,眼睛因为刚刚的疼痛还显得有些湿漉漉的,在城市灯光和昏暗的夜中显得迷离又扑朔,明愉低头看他,自己长长的发丝便从耳侧掉下来扫到了他的耳畔,然后就又是他的唇。

    “等等……”张帆从她的呼吸下挣脱,从开衫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放了一首wonderful tonight。

    张明愉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在向下的探索中,笑着去把人深深地吻住了,张帆则向上探索着她。

    这样的一个夜,也终于在浅浅的交缠中变得美好起来了。

    三天后的早晨,张帆自己出了院,下午的飞机准备直接回北京,于是从医院拐出来打了车便去了《谁活》的剧组,探班王栋川。

    张明愉为了避嫌,没有去接他。

    “外面好冷的,我昨晚给你拿出来的羽绒你好好穿着了没啊?吃饭了没?”张明愉摘了脑袋上的剧组用来沟通的耳麦,一边的肩膀夹着手机和张帆通着电话,手头还在收拾着今天片场的通告单子。

    “穿了的,我可抗冻的很,怕冷的明明是你。”张帆在出租上压着帽檐,话音都在口罩下藏着了,没提早饭的事儿。

    张明愉从肩膀和耳朵之间抽出手机,正经地讲起电话来,“那我健康值也比你高,你快把你那个拉链拉上吧!”

    张帆低头看了眼自己敞着怀的衣服,怀疑明愉给他身上按了监控。

    张帆走进摄制组的棚里时,所有人都在围着机器看最新片子的效果,张明愉坐在邱志远旁边咬着手指甲看的目不转睛的,张帆也没叫她,直接就溜到了王栋川身后的空位上。

    “邱导,你说我这情绪会不会给的太重了?”

    邱志远顿了顿又把片子往后退了退,“不重啊,我觉得就应该这个效果。”

    “到时候成片的时候把中间那个眼神去掉就差不多,那个眼神和后面情绪有点太跳了。”张明愉补充道。

    邱志远又把片子看了一遍,才又看了张明愉一眼,点了点头,露出了赞同的目光。

    “你中间这眼神怎么演的这么狠啊?”

    王栋川猛的听见身后声音,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这才发现了藏在后面的张帆,被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妈呀,你什么时候来的!”王栋川赶忙起身给了张帆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又回身高兴地去同邱志远介绍,“邱导,这我一顶好的兄弟,张帆。”

    邱志远刚到内地,对内地演员真是没几个认识的,但好在看过之前张帆演的电视剧,便勾上了一句客套话。

    “你好,你演的《烧手之患》我很喜欢。”

    张帆赶忙上去握手,“哎呦谢谢谢谢,被您看过是我的荣幸。”可又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他只知道邱志远是早年拍恐怖片的,可他又实在不是个爱看恐怖片的人。

    张明愉上前开了口:“:“邱导,我看川哥今天的戏都压在了下午和晚上,要不看在他们这老友见面的份上……给他放会儿假?”

    邱志远人虽然脾气怪了点,但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顺着这话里的台阶,放了王栋川的假,但张明愉可就没这个福气了,眼睁睁地看着张帆和王栋川走远了,心里想着这怕不是未来一段时间里,自己和张帆的最后一次见面。

    “看什么呢?”王栋川看着一个劲儿回头的张帆,没忍住一巴掌就拍到了他肩膀上,拍完又停了下来,在张帆身上一个劲儿地摸索着。

    张帆不明所以,缩着身子往旁边躲,“哎哎哎,干嘛呢!找钱啊?”

    “我刚就想说你,人多没好意思开口,这好一段时间又没见你,怎么一身的骨头啊?什么情况?这还穿的挺厚的呢……”

    王栋川皱起来的眉头一时间好像能夹死一只苍蝇,张帆笑着赶他快走两步,上了车往王栋川在附近的酒店住所开。

    等上了车,张帆才开始跟王栋川交代。

    “什么?住院!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没听说?怎……怎么了,为什么住院?”

    “就前不久,今儿刚出来,没事儿,就是胃里有几个息肉,微创取出来就没事儿了,你看路,好好开车!”张帆把他脑袋用手往正中央搬了搬,王栋川这才一下想起来方向盘还在自己手里。

    “我就说上个月仁颂联系不上你那回就挺奇怪的,后来我问他,他还一个劲儿地说没事儿,你指使的吧?”

    “害,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不好了就告诉你了嘛!”张帆瞅瞅王栋川的脸,觉得他脸上有点要发脾气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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