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硕突然的开口,将苏芸夏吓得定格在了原地,微微踮起的脚尖提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昨天晚上熨好的裤子在你房间。”
程言硕一边说话一边起身走出来,若无其事地经过慌乱无措的苏芸夏,走进了苏芸夏的房间,片刻之后,手里托着一条西裤走出来。
这程总不会是有什么暴露癖吧?苏芸夏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各种奇奇怪怪不着边际的猜想……
而且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明明很尴尬的好麽!
苏芸夏感觉自己全身燥热难耐,额头似乎沁出了一层薄汗,脸也火辣辣的,赶紧几大步折回房间关上房门,背靠着门使劲深呼吸几口气后,才觉得稍微凉快了些。
拿起床头的手机,打开微信,苏芸夏在一堆未读消息中一眼就看到了程言硕两分钟前发来的“该起床啦”。
苏芸夏扭头,看见房间角落里确实有台熨烫机,原来是自己睡过头了,耽误程言硕穿衣服了。
也对,苏芸夏随即意识到,这是人家的家里,人家在家有穿衣自由,自己才是那个闯入者,要怪就怪自己刚才出房间时太偷偷摸摸了,应该弄出点声响提醒一下程言硕的,就不至于发生那么尴尬的场面了。
苏芸夏想起来程言硕约了一个政府部门的客户今早谈事情,客户住在江州城郊,他起这么早,应该是要过去接客户吧,估计司机小沈已经在楼下候着了。
真是的,就这么干坐着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叫我起床,这人怎么……怎么有点憨憨的呢。
苏芸夏不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整理好床铺,苏芸夏使劲揉了揉脸,调整好呼吸,再次打开房门去卫生间洗漱,这次用上了十足的力气关门,发出了响亮的“砰”的一声,把苏芸夏自己都吓了一跳。
正刷着牙,客厅传来声响,同时程言硕温柔的声音传来:“芸夏,我要见客户,我先走了,你一会儿走的时候锁好门。”
“好的!”
苏芸夏探出头佯装轻块地回答道。
程言硕正在玄关处换鞋,笔挺的职业装映衬出挺拔的身姿,没有赘肉的身材,两条大长腿,阳光透过窗户正好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倏地,苏芸夏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两条线条流畅的大长腿,真是好看啊……
天哪!我在想什么呢!
苏芸夏猛地清醒过来,觉得自己真是太羞耻了!赶紧把头缩回去认真刷牙了。
下午忙完招聘会,苏芸夏回到公司,远远瞧见会议室里正在开会,程言硕正认真听着运营和技术部门的汇报,不时沉思、不时点头,偶尔爽朗的大笑,一如当初苏芸夏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的那样,自信而又张扬。
嗯,这个人笑起来还真的是很好看诶,苏芸夏不禁感概。
因白天外出耽搁了不少工作时间,下班后苏芸夏又留下来加了很久的班,直到快十点,才起身收拾回家。
一路上苏芸夏脑子里都在想一会儿见到大姑父了要怎么办,预想了各种可能的场景及应对方式,但内心还是没有底,两天前晚上那个张牙舞爪、丧心病狂的吓人模样已经深深印刻在了苏芸夏的脑海里,苏芸夏其实有些害怕。
到了大姑家门口,苏芸夏先偷偷附耳贴在门上听了听门内的动静,一片寂静,随后才掏出钥匙轻轻开了门,屋内漆黑一片。
苏芸夏没有开灯,而是就着微弱的月光往里走,远远瞧见大姑父房间的门是开着的,苏芸夏踮着脚轻轻靠近房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再慢慢挪到房门口探头往里一看,也没有大姑父的人影。
竟然没有在家,苏芸夏有些意外。
不过随即心里的大石头倒是落了地,不在家也好,免得见了面大家都尴尬。
于是苏芸夏赶紧上楼,匆匆洗漱完毕就回到房间反锁上了房门,生怕慢了一秒就撞见大姑父回来了。
关上灯,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思绪慢慢沉静下来,正当感觉开始有些迷糊了时,苏芸夏的脑子里却突然蹦出程言硕家小房间里舒适柔软的小床来……
这是自己第一次在朋友以外的人家里过夜,可是却没有不安,此刻再回味起来,反倒莫名有些……留恋……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没有哪个家里人过问自己一声,昨天晚上没回来,也没有任何人发现,自己就像是一条流浪的小狗,独自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关心……想着想着,苏芸夏的心不由得一阵抽搐,刺痛与酸涩之感在整个胸腔蔓延开来,随即有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无声地滴进了枕头。
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吃了那么多的苦,心里有那么多的委屈与无助,一路跌跌撞撞,独自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人扛,一个人闯,一个人竭尽全力地活着……
苏芸夏从来都觉得活着就是苦闷的,无尽的苦闷,没有期望,没有波澜,也没有光……
可是想到程言硕,想起昨晚他说不放心自己时眼里的神情,想起程言硕家小房间里为自己铺设的小床……不知为何,人生第一次,苏芸夏觉得生活的绝望与苦涩,好像淡了一丝……
苏芸夏的内心很矛盾,说不清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只是隐约感觉到,冥冥之中,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维系和巩固,程言硕在江州的客户关系逐渐有了起色,应客户要求,公司组织了一场外地考察,程言硕和运营部负责人朱睿带着业务部的王晓雷和另一位客户经理,陪同客户一行去芜州。
可是临出行前却带上了江雪。
出行名单报上来时,看到江雪的名字,苏芸夏一眼就明白了,整个考察行程安排全是运营部的资深同事对接协调、苏芸夏从旁协助的,江雪随行的意义,就是特意带上个花瓶调剂行程,毕竟客户方和程言硕带的人都全是男性。
也和自己没关系,管那么多干嘛,自己的事都还忙不过来呢,不该操的心别操!苏芸夏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程言硕一行出差芜州,正好赶上苏芸夏的发小吴梓夕结婚。
苏芸夏提前就向程言硕请了假报备,当时程言硕还开玩笑说她一走都没人在公司守着家了,苏芸夏闻言很不爽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敢情我是看家的狗麽?还是门口的石狮子?
吴梓夕婚礼前一天,下班后苏芸夏就匆匆赶回了老家南城,去往吴梓夕家,看着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好友就要嫁为人妇,掀开新的人生篇章,苏芸夏像个老母亲一样,心情既欣慰又激动。
因第二天很早就得起床化妆,晚上苏芸夏早早就陪着吴梓夕回房间睡觉了。
然而根本就是睡意全无,两个好闺蜜有着说不完的悄悄话,尤其是在这种大日子前夕,女孩子都是感性的。
两人追忆往昔,从小学一年级相约逃课被父母抓到一顿暴揍的糗事讲到上一次见面,从吴梓夕的历任前男友讲到现在的丈夫……
这个晚上是只属于两个陈年老友的时光,其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抛到了一旁,包括手机。
凌晨一点,苏芸夏打住了吴梓夕:“一会儿五点就得起床,我有黑眼圈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就是衬托你的,但是你不行啊,新娘子!你要做最美的新娘子的啊!不能再聊了,睡觉了睡觉了!赶紧给我睡觉!”
吴梓夕还意犹未尽,但一想到自己的仪容,还是努力逼迫自己尽快入睡了。
隔了一会儿,耳旁开始传来吴梓夕均匀的呼吸声,苏芸夏偷偷睁开眼,看到已然入睡了的吴梓夕恬静的面容,满足地笑了,随后也安心地睡去了。
为防止睡过头耽误时辰,苏芸夏和吴梓夕设置了无数个闹钟,从四点半开始,手机闹钟就不停响起,两个人就在此起彼伏的铃声中又迷糊了半个小时,直到五点,才不情愿地准时起了床。
陪同吴梓夕到随行化妆师的房间,化妆师早已备好全套工具等候在梳妆台前了,吴梓夕一到,就被化妆师摁到了镜子前坐下,立马开始了专业工作。
苏芸夏则退到一旁,顺便借用了化妆师的工具,很快就为自己化好了妆,然后就盯着化妆师在吴梓夕脸上涂涂抹抹、精心描摹。
看着吴梓夕这张自己十分熟悉的脸,一点一点变幻出幸福迷人的模样,苏芸夏的心里感慨万千,一不小心,我们都长大了。
新娘妆的时间特别漫长,做完妆容又继续做发型,不知不觉窗外就已天光大亮,东方的天空泛起了一层鱼肚白。
百无聊赖的苏芸夏打了个哈欠,许是动作有些大了,又或许是有些突兀,正举着卷发棒给吴梓夕烫头的化妆师和吴梓夕都被苏芸夏突然的哈欠声吸引得齐齐转过了头,苏芸夏见两人盯着自己,打到一半的哈欠也顿住了,片刻之后,三个人不约而同爆发出了笑声。
吴梓夕因为妆容不敢笑得太放肆,尽力克制着自己,而苏芸夏则是笑得快弯了腰,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无心的小插曲缓过来后,化妆师又继续认真地给吴梓夕做起发型来,苏芸夏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苏芸夏闭着眼,使劲呼吸了几口清新而凉爽的空气后,才觉得大脑没有那么昏沉了。
南城有蜿蜒秀丽的秀水河,但同时也是一座山城,时值盛夏,不远处玉山公园半山腰青翠的林间步道上,已经能看到不少早起锻炼的人影了,是个好天气。
苏芸夏与吴梓夕,是打娘胎里就认识的了,双方家长都是熟人,吴梓夕只比苏芸夏大了四个月,从小学到初中,两个人都是同班同学,也都是留守儿童。
苏芸夏的父亲,原本退伍后在镇里的政府部门任职,后来下海开办了一个加工工厂,但是却经营不善,最后还被父亲的合伙人、同时也是父亲的亲表弟卷款潜逃了,留下父亲独自一人面对倒闭的厂子和巨额债务。
而苏芸夏的母亲,原本是个文艺女青年,为了爱情远赴他乡,甚至放弃了省城报社的工作机会,心甘情愿跟着苏芸夏的父亲到举目无亲的异乡小镇生活。
这些事情都是在苏芸夏刚出生的时候发生的,苏芸夏也都是偶尔听奶奶和姑姑们说起,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知道有记忆以来家里的经济状况都不太宽裕,自己也没什么零花钱。
苏芸夏至今都还记得:二年级时羡慕别的小朋友能在校门口小卖部买零食,于是没忍住诱惑从买红领巾的费用里挪用了五毛钱买爆米花,回家后被父亲抽出门口的竹篱笆狠狠揍了一顿。
下海失败的父母后来倒腾起了服装生意,慢慢地家里的情况才好了起来,一直到苏芸夏上初中,才陆陆续续还完了外债。
那些年,父母常年在外,弟弟寄养在条件较好、双双退休了的外公外婆家,而苏芸夏则一个人留在家中,照看着家里的百货小商店。
爷爷奶奶住在同一条街上的大伯家,白天苏芸夏上学时,就由爷爷接替看店,放学回家,就又是苏芸夏接过爷爷看店,晚上则是爷爷睡在店后的小仓库守店,苏芸夏和爷爷,两个人撑起了小商店。
爷爷是个典型的中国式老大爷,不言苟笑,沉默寡言,总是板着一张脸,而在苏芸夏的观察里,子女们似乎也并不认为他是一个讨喜的父亲,都不怎么亲近他。
苏芸夏一直以为爷爷也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所以和爷爷也没有太多交流,直到后来苏芸夏离开家到南城上高中,每个月放假回家时爷爷会偷偷把自己拽到一旁塞零花钱、塞钢笔……苏芸夏才明白,不善言辞的爷爷在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关爱着她。
所以苏芸夏对于童年,并没有什么记忆,除了上学,就是在家看着电视守店,饿了就自己垫着凳子够着灶台做饭,或者去爷爷奶奶那蹭饭,不像别的小朋友,可以每天自由自在地出门疯玩,甚至那些看过的电视剧,后来再回想起来,苏芸夏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开着电视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孤寂而已,尽管并没有什么用。
小时候的吴梓夕,和苏芸夏住在同一条街上,一个住街头,一个住街尾,吴梓夕的父母也是常年不在家。
一年级时有天放学,苏芸夏的语文老师?,一个古板而严肃的小老头留下全班挨个儿背课文,背不出就要被留堂。
轮到苏芸夏时,苏芸夏三两下就默背出了全文,轻松穿过了由小老头把守的教室大门,随后和少数几个一样过关了的同学偷偷躲到教室外的假山后,通过窗户观察教室内的动静。
检验一轮后,三分之二的同学被留在了教室,小老头告诉他们今天背不出来就不许回家,说完就从外锁上了教室门,回教师办公室了。
小老头一走,被关在教室里的同学们乱成了一锅粥,毕竟都还只是一群小孩子,都被吓到了,有边嚎啕大哭边背书的,有只顾着哭的,整个教室顿时乱作一团……
一片混乱中,苏芸夏瞥见了角落里拿着课本在背诵的吴梓夕,脸上还挂着泪痕,一边背一边止不住地抽泣,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
苏芸夏有些惊讶,虽然和吴梓夕不熟,但也知道她是个文静乖巧、且比较聪明的女孩子,怎么会背不过呢?不应该呀。
后来那天是有别的年轻老师怕关下去出点啥事,偷偷跑去找校长了,校长匆匆赶回学校,才将留堂的学生们放回了家,听说后来校长委婉地批评了小老头,但苏芸夏觉得小老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板,不过从那以后,倒是再也没有学生因为背不出课文而被留堂了。
因为百思不得其解,苏芸夏后来找了吴梓夕问她为什么会背不出课文,吴梓夕怯弱地解释道自己当时看着小老头凶神恶煞的样子,非常紧张,于是就脑袋一片空白,原本会背的都忘了。
苏芸夏听完一副小大人般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拍着吴梓夕的肩膀叮嘱道:“你胆子这么小怎么成?他又不会吃了你!你以后要大胆一点,知道不?”
吴梓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昨天晚上熨好的裤子在你房间。”
程言硕一边说话一边起身走出来,若无其事地经过慌乱无措的苏芸夏,走进了苏芸夏的房间,片刻之后,手里托着一条西裤走出来。
这程总不会是有什么暴露癖吧?苏芸夏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各种奇奇怪怪不着边际的猜想……
而且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明明很尴尬的好麽!
苏芸夏感觉自己全身燥热难耐,额头似乎沁出了一层薄汗,脸也火辣辣的,赶紧几大步折回房间关上房门,背靠着门使劲深呼吸几口气后,才觉得稍微凉快了些。
拿起床头的手机,打开微信,苏芸夏在一堆未读消息中一眼就看到了程言硕两分钟前发来的“该起床啦”。
苏芸夏扭头,看见房间角落里确实有台熨烫机,原来是自己睡过头了,耽误程言硕穿衣服了。
也对,苏芸夏随即意识到,这是人家的家里,人家在家有穿衣自由,自己才是那个闯入者,要怪就怪自己刚才出房间时太偷偷摸摸了,应该弄出点声响提醒一下程言硕的,就不至于发生那么尴尬的场面了。
苏芸夏想起来程言硕约了一个政府部门的客户今早谈事情,客户住在江州城郊,他起这么早,应该是要过去接客户吧,估计司机小沈已经在楼下候着了。
真是的,就这么干坐着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叫我起床,这人怎么……怎么有点憨憨的呢。
苏芸夏不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整理好床铺,苏芸夏使劲揉了揉脸,调整好呼吸,再次打开房门去卫生间洗漱,这次用上了十足的力气关门,发出了响亮的“砰”的一声,把苏芸夏自己都吓了一跳。
正刷着牙,客厅传来声响,同时程言硕温柔的声音传来:“芸夏,我要见客户,我先走了,你一会儿走的时候锁好门。”
“好的!”
苏芸夏探出头佯装轻块地回答道。
程言硕正在玄关处换鞋,笔挺的职业装映衬出挺拔的身姿,没有赘肉的身材,两条大长腿,阳光透过窗户正好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倏地,苏芸夏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两条线条流畅的大长腿,真是好看啊……
天哪!我在想什么呢!
苏芸夏猛地清醒过来,觉得自己真是太羞耻了!赶紧把头缩回去认真刷牙了。
下午忙完招聘会,苏芸夏回到公司,远远瞧见会议室里正在开会,程言硕正认真听着运营和技术部门的汇报,不时沉思、不时点头,偶尔爽朗的大笑,一如当初苏芸夏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的那样,自信而又张扬。
嗯,这个人笑起来还真的是很好看诶,苏芸夏不禁感概。
因白天外出耽搁了不少工作时间,下班后苏芸夏又留下来加了很久的班,直到快十点,才起身收拾回家。
一路上苏芸夏脑子里都在想一会儿见到大姑父了要怎么办,预想了各种可能的场景及应对方式,但内心还是没有底,两天前晚上那个张牙舞爪、丧心病狂的吓人模样已经深深印刻在了苏芸夏的脑海里,苏芸夏其实有些害怕。
到了大姑家门口,苏芸夏先偷偷附耳贴在门上听了听门内的动静,一片寂静,随后才掏出钥匙轻轻开了门,屋内漆黑一片。
苏芸夏没有开灯,而是就着微弱的月光往里走,远远瞧见大姑父房间的门是开着的,苏芸夏踮着脚轻轻靠近房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再慢慢挪到房门口探头往里一看,也没有大姑父的人影。
竟然没有在家,苏芸夏有些意外。
不过随即心里的大石头倒是落了地,不在家也好,免得见了面大家都尴尬。
于是苏芸夏赶紧上楼,匆匆洗漱完毕就回到房间反锁上了房门,生怕慢了一秒就撞见大姑父回来了。
关上灯,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思绪慢慢沉静下来,正当感觉开始有些迷糊了时,苏芸夏的脑子里却突然蹦出程言硕家小房间里舒适柔软的小床来……
这是自己第一次在朋友以外的人家里过夜,可是却没有不安,此刻再回味起来,反倒莫名有些……留恋……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没有哪个家里人过问自己一声,昨天晚上没回来,也没有任何人发现,自己就像是一条流浪的小狗,独自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关心……想着想着,苏芸夏的心不由得一阵抽搐,刺痛与酸涩之感在整个胸腔蔓延开来,随即有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无声地滴进了枕头。
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吃了那么多的苦,心里有那么多的委屈与无助,一路跌跌撞撞,独自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人扛,一个人闯,一个人竭尽全力地活着……
苏芸夏从来都觉得活着就是苦闷的,无尽的苦闷,没有期望,没有波澜,也没有光……
可是想到程言硕,想起昨晚他说不放心自己时眼里的神情,想起程言硕家小房间里为自己铺设的小床……不知为何,人生第一次,苏芸夏觉得生活的绝望与苦涩,好像淡了一丝……
苏芸夏的内心很矛盾,说不清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只是隐约感觉到,冥冥之中,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维系和巩固,程言硕在江州的客户关系逐渐有了起色,应客户要求,公司组织了一场外地考察,程言硕和运营部负责人朱睿带着业务部的王晓雷和另一位客户经理,陪同客户一行去芜州。
可是临出行前却带上了江雪。
出行名单报上来时,看到江雪的名字,苏芸夏一眼就明白了,整个考察行程安排全是运营部的资深同事对接协调、苏芸夏从旁协助的,江雪随行的意义,就是特意带上个花瓶调剂行程,毕竟客户方和程言硕带的人都全是男性。
也和自己没关系,管那么多干嘛,自己的事都还忙不过来呢,不该操的心别操!苏芸夏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程言硕一行出差芜州,正好赶上苏芸夏的发小吴梓夕结婚。
苏芸夏提前就向程言硕请了假报备,当时程言硕还开玩笑说她一走都没人在公司守着家了,苏芸夏闻言很不爽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敢情我是看家的狗麽?还是门口的石狮子?
吴梓夕婚礼前一天,下班后苏芸夏就匆匆赶回了老家南城,去往吴梓夕家,看着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好友就要嫁为人妇,掀开新的人生篇章,苏芸夏像个老母亲一样,心情既欣慰又激动。
因第二天很早就得起床化妆,晚上苏芸夏早早就陪着吴梓夕回房间睡觉了。
然而根本就是睡意全无,两个好闺蜜有着说不完的悄悄话,尤其是在这种大日子前夕,女孩子都是感性的。
两人追忆往昔,从小学一年级相约逃课被父母抓到一顿暴揍的糗事讲到上一次见面,从吴梓夕的历任前男友讲到现在的丈夫……
这个晚上是只属于两个陈年老友的时光,其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抛到了一旁,包括手机。
凌晨一点,苏芸夏打住了吴梓夕:“一会儿五点就得起床,我有黑眼圈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就是衬托你的,但是你不行啊,新娘子!你要做最美的新娘子的啊!不能再聊了,睡觉了睡觉了!赶紧给我睡觉!”
吴梓夕还意犹未尽,但一想到自己的仪容,还是努力逼迫自己尽快入睡了。
隔了一会儿,耳旁开始传来吴梓夕均匀的呼吸声,苏芸夏偷偷睁开眼,看到已然入睡了的吴梓夕恬静的面容,满足地笑了,随后也安心地睡去了。
为防止睡过头耽误时辰,苏芸夏和吴梓夕设置了无数个闹钟,从四点半开始,手机闹钟就不停响起,两个人就在此起彼伏的铃声中又迷糊了半个小时,直到五点,才不情愿地准时起了床。
陪同吴梓夕到随行化妆师的房间,化妆师早已备好全套工具等候在梳妆台前了,吴梓夕一到,就被化妆师摁到了镜子前坐下,立马开始了专业工作。
苏芸夏则退到一旁,顺便借用了化妆师的工具,很快就为自己化好了妆,然后就盯着化妆师在吴梓夕脸上涂涂抹抹、精心描摹。
看着吴梓夕这张自己十分熟悉的脸,一点一点变幻出幸福迷人的模样,苏芸夏的心里感慨万千,一不小心,我们都长大了。
新娘妆的时间特别漫长,做完妆容又继续做发型,不知不觉窗外就已天光大亮,东方的天空泛起了一层鱼肚白。
百无聊赖的苏芸夏打了个哈欠,许是动作有些大了,又或许是有些突兀,正举着卷发棒给吴梓夕烫头的化妆师和吴梓夕都被苏芸夏突然的哈欠声吸引得齐齐转过了头,苏芸夏见两人盯着自己,打到一半的哈欠也顿住了,片刻之后,三个人不约而同爆发出了笑声。
吴梓夕因为妆容不敢笑得太放肆,尽力克制着自己,而苏芸夏则是笑得快弯了腰,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无心的小插曲缓过来后,化妆师又继续认真地给吴梓夕做起发型来,苏芸夏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苏芸夏闭着眼,使劲呼吸了几口清新而凉爽的空气后,才觉得大脑没有那么昏沉了。
南城有蜿蜒秀丽的秀水河,但同时也是一座山城,时值盛夏,不远处玉山公园半山腰青翠的林间步道上,已经能看到不少早起锻炼的人影了,是个好天气。
苏芸夏与吴梓夕,是打娘胎里就认识的了,双方家长都是熟人,吴梓夕只比苏芸夏大了四个月,从小学到初中,两个人都是同班同学,也都是留守儿童。
苏芸夏的父亲,原本退伍后在镇里的政府部门任职,后来下海开办了一个加工工厂,但是却经营不善,最后还被父亲的合伙人、同时也是父亲的亲表弟卷款潜逃了,留下父亲独自一人面对倒闭的厂子和巨额债务。
而苏芸夏的母亲,原本是个文艺女青年,为了爱情远赴他乡,甚至放弃了省城报社的工作机会,心甘情愿跟着苏芸夏的父亲到举目无亲的异乡小镇生活。
这些事情都是在苏芸夏刚出生的时候发生的,苏芸夏也都是偶尔听奶奶和姑姑们说起,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知道有记忆以来家里的经济状况都不太宽裕,自己也没什么零花钱。
苏芸夏至今都还记得:二年级时羡慕别的小朋友能在校门口小卖部买零食,于是没忍住诱惑从买红领巾的费用里挪用了五毛钱买爆米花,回家后被父亲抽出门口的竹篱笆狠狠揍了一顿。
下海失败的父母后来倒腾起了服装生意,慢慢地家里的情况才好了起来,一直到苏芸夏上初中,才陆陆续续还完了外债。
那些年,父母常年在外,弟弟寄养在条件较好、双双退休了的外公外婆家,而苏芸夏则一个人留在家中,照看着家里的百货小商店。
爷爷奶奶住在同一条街上的大伯家,白天苏芸夏上学时,就由爷爷接替看店,放学回家,就又是苏芸夏接过爷爷看店,晚上则是爷爷睡在店后的小仓库守店,苏芸夏和爷爷,两个人撑起了小商店。
爷爷是个典型的中国式老大爷,不言苟笑,沉默寡言,总是板着一张脸,而在苏芸夏的观察里,子女们似乎也并不认为他是一个讨喜的父亲,都不怎么亲近他。
苏芸夏一直以为爷爷也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所以和爷爷也没有太多交流,直到后来苏芸夏离开家到南城上高中,每个月放假回家时爷爷会偷偷把自己拽到一旁塞零花钱、塞钢笔……苏芸夏才明白,不善言辞的爷爷在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关爱着她。
所以苏芸夏对于童年,并没有什么记忆,除了上学,就是在家看着电视守店,饿了就自己垫着凳子够着灶台做饭,或者去爷爷奶奶那蹭饭,不像别的小朋友,可以每天自由自在地出门疯玩,甚至那些看过的电视剧,后来再回想起来,苏芸夏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开着电视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孤寂而已,尽管并没有什么用。
小时候的吴梓夕,和苏芸夏住在同一条街上,一个住街头,一个住街尾,吴梓夕的父母也是常年不在家。
一年级时有天放学,苏芸夏的语文老师?,一个古板而严肃的小老头留下全班挨个儿背课文,背不出就要被留堂。
轮到苏芸夏时,苏芸夏三两下就默背出了全文,轻松穿过了由小老头把守的教室大门,随后和少数几个一样过关了的同学偷偷躲到教室外的假山后,通过窗户观察教室内的动静。
检验一轮后,三分之二的同学被留在了教室,小老头告诉他们今天背不出来就不许回家,说完就从外锁上了教室门,回教师办公室了。
小老头一走,被关在教室里的同学们乱成了一锅粥,毕竟都还只是一群小孩子,都被吓到了,有边嚎啕大哭边背书的,有只顾着哭的,整个教室顿时乱作一团……
一片混乱中,苏芸夏瞥见了角落里拿着课本在背诵的吴梓夕,脸上还挂着泪痕,一边背一边止不住地抽泣,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
苏芸夏有些惊讶,虽然和吴梓夕不熟,但也知道她是个文静乖巧、且比较聪明的女孩子,怎么会背不过呢?不应该呀。
后来那天是有别的年轻老师怕关下去出点啥事,偷偷跑去找校长了,校长匆匆赶回学校,才将留堂的学生们放回了家,听说后来校长委婉地批评了小老头,但苏芸夏觉得小老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板,不过从那以后,倒是再也没有学生因为背不出课文而被留堂了。
因为百思不得其解,苏芸夏后来找了吴梓夕问她为什么会背不出课文,吴梓夕怯弱地解释道自己当时看着小老头凶神恶煞的样子,非常紧张,于是就脑袋一片空白,原本会背的都忘了。
苏芸夏听完一副小大人般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拍着吴梓夕的肩膀叮嘱道:“你胆子这么小怎么成?他又不会吃了你!你以后要大胆一点,知道不?”
吴梓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