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炳渊的面子,袁顺虽然给的不多,但终究还是给了。一行人出了火车站,车队直接开到了祁府。

    “欢迎袁老光临寒舍,您请。”祁炳渊恭恭敬敬地站在车门边,低头道。

    待袁顺拄着拐杖慢条斯理地下了车,祁炳渊才在他身后向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带着袁顺直接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袁顺直接坐在了书桌后的太师椅上,面相虽平和,气势却如泰山压顶,震得祁炳渊只能躬身站在一侧,垂首以待。

    “祁先生,老朽受二爷所托,特来督办码头一案,不知进展如何。”

    袁顺的声音不高不低,听在祁炳渊耳朵里却如雷霆贯耳。他赶忙让保镖拿了从程家内线处搜到的证据,呈到袁顺面前,说:“自码头血案发生以后,我差人将上海各方势力以及我府内上下人等都查了个遍,发现一名入我麾下五年有余的随从竟是程家内线,昨日查明此次血洗码头、击杀劳伦斯先生皆是因其通风报信、里应外合,才打了码头一个措手不及。”

    “程家,”袁顺嘴里念叨了一句,身边的下人立即递上一份资料,他仔细翻阅,才说道:“原来是程老将军门下。若我记得不错,现在程家当家做主的应该是程老将军的长子程子邺吧,听说他颇具乃父之风,勇猛有余而计谋不足,想来他也是不知道这是祁先生与二爷的生意,才会有此鲁莽行径。祁先生可曾前去程家问过话?”

    祁炳渊低着头说道:“回袁老,我等本来准备今日前去程家,但今日都在恭候袁老大驾,所以……”

    袁顺点头道:“也就是说不曾。是老朽来得突然,倒是打乱了祁先生的计划。现在,祁先生有什么想法?”

    “我…我现在就准备带人亲自前往程家,今日必定给袁老一个满意的答复。”饶是他平日在外威风八面、震慑四方,此时在袁顺面前还是隐隐有些瑟瑟发抖。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心虚。

    袁顺端起茶碗浅尝了一口,然后放下说:“事情既已发生,缉凶固然重要,但请祁先生切记,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找回丢失的货物,毕竟乔治爵士还有要事急需人手。二爷还在等着老夫回话,所以希望祁先生能够尽快让老夫看到结果。否则,二爷发起脾气,谁也担待不起。”

    “炳渊明白。”祁炳渊看着袁顺缓缓站了起来,迈步向门外走,赶忙说道:“炳渊已在汇中饭店为袁老定好了房间和餐食,还请袁老移步。”

    “哦?”袁顺一听是汇中饭店,眼里突然流露出一丝惊喜,说:“你竟然订在了汇中饭店?这一点非常好,洋人的审美我老人家还是消受不来啊。”

    得了袁顺这一句夸奖,祁炳渊的高兴溢于言表,抬头就看向袁顺的方向,意欲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可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忽然从玻璃的反光中隐约看见自己背上有个黑漆漆的女人,吓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讨好的笑容也卡在了脸上,混合着惊恐变得怪异非常。

    袁顺为了汇中饭店产生的一丝好印象,在看见祁炳渊对着自己露出的这幅怪相后,顿时烟消云散。但生于贵胄,袁顺的表面功夫滴水不漏,虽然满心厌弃,但脸上依旧一副平和友善的模样,问道:“祁先生怎么了,是老朽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祁炳渊听话听音,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不好看,赶忙定了定神,讨好地冲袁顺笑道:“哪里,哪里,是炳渊忽感不适,让袁老见笑了。”

    袁顺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就径直出了门。祁炳渊跟在后面,偷摸看向路过的玻璃、镜子,却没再看见什么女人。祁炳渊心想:大概是近几日压力太大,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吧。殊不知,丛媛此时正在他的背上,盯着他的后脑勺阴森森地笑着。

    祁炳渊目送贴身保镖和袁顺一行赶往汇中饭店后,就独自站在院子里独自琢磨。听袁顺刚才那番话,貌似对谁是凶手并不在意,反而是在要求他尽快找齐之前丢失的货物,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发货。看来,就算是二爷那样的人物,也还是将挣钱放在了第一位。而凶手,大概只是为了让劳伦斯的死可以顺利落幕。

    祁炳渊琢磨清楚上峰的用意,立刻信心满满。也许以前的货物找不回来,但重新找一批人补了这个空缺却不难。最简单的,只要他灭了程家,那么程家剩下的人就是最好的货物。想到这里,祁炳渊立刻点足了人,拿齐了家伙什,气势汹汹的朝程家赶去。

    程子邺接到线报说祁炳渊带着人往程家来的时候,心里还满满的疑惑。但刚一打照面,祁炳渊的人二话不说就开始连打带杀。

    程子邺一枪打向祁炳渊肩膀,逼停了他的动作,才怒喝道:“祁炳渊,你疯了吗?”

    祁炳渊冷笑一声,说:“程子邺,你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少啰嗦,把命给我留下。”

    程子邺就是个有勇无谋、徒有力气没有脑子的人,他一看祁炳渊这个态度,手里枪一握,就和祁炳渊战到了一处。

    渐渐地,程家的下人们发现,只有程子邺和程家子嗣、亲眷遭受攻击,于是下人们纷纷聚到一处,躲得远远的,旁观着这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不到一个时辰,偌大一个程府除了程子邺还有半口气,就只剩下人们还完好无损了。祁炳渊拖着受伤的身体走到程子邺身边,说:“程子邺,你想借我的手打杀萧无生,也得看老子愿不愿意。你让老子在袁家面前丢了脸面,老子就拿你程家的命来偿。”

    程子邺没想到祁炳渊带人来大肆屠戮,居然是为了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不禁嘶哑地喊道:“祁炳渊,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屠我程家满门,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祁炳渊咧嘴如恶鬼般笑道:“老子等你。”说着,一枪结果了程子邺的性命。

    “先生,你的伤。”祁炳渊的保镖见程子邺命丧当场,才担心地问道。

    祁炳渊摇摇头,说:“不碍事,只是一些皮肉伤,让医生去家里候着。”随后,他看向不远处聚在一起的程家下人们,问道:“还剩下多少人?”

    祁炳渊的保镖点了点数,回道:“先生,程家还剩20人。”

    祁炳渊满意地笑道:“很好,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凑了20个人。把他们都带走,找个隐秘的地方关起来。这次,务必给我守好,要是再把人搞丢,我就拿你们充数。听见没?”

    “是,先生,定不负先生命令。”保镖冷汗直流。

    祁炳渊点头道:“回去以后,让阿源来找我,我有事给他安排。”

    一行人带着丰硕的战果打道回府,丛媛远远缀在后面,笑着自言自语道:“萧无生还真是阴狠。一招借刀杀人就轻易地让程家灭了门,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不过,祁炳渊也真是让人想不到啊,在袁家人面前居然谄媚地像条狗,真是太让人恶心了。”

    祁炳渊回家简单包扎后,就立刻拿着带有程子邺血指印的认罪书前往汇中饭店。袁顺差人收下、妥帖放好后,也并没有深究认罪书的真伪,只是说道:“祁先生冲锋在前,老朽深表敬意。只是还望祁先生谨记老朽提醒,在老朽走之前务必将船发出。”

    可袁顺没有等到祁炳渊的回话,还见他身体微微发颤,不由凑近了问道:“祁先生可是有什么不适?若是伤势过重,不如回家歇息,老朽这里……嗬。”

    袁顺话说到一半,就见祁炳渊猛地抬头,龇牙咧嘴笑得凶狠,说:“死老头,你袁家逼我陷害忠良、灭人满门,还拉着我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买卖,我咒你生儿子没□□。”

    袁顺怒火攻心,气的直哆嗦,颤抖的手指着祁炳渊骂道:“无耻小儿,是你上赶着找我投靠我袁家,仗着我袁家威势赚的盆满钵满,现如今竟然将汝之行事栽赃于我,还诅咒于我。今日之事,待咱家返京之后,必将上禀大总统,诛你祁家满门。”

    谁知,祁炳渊听见这话,立刻跪倒在地,说:“袁老饶命啊,袁老,适才我所说之言非我所愿,实是有人控制我、陷害我。您明鉴啊,袁老。”

    袁顺生于道光年间,幼年时因长相清秀被选入宫做了太监,后来虽升任至某宫总管太监,但无子嗣是他终身的痛。祁炳渊一句“生儿子没□□”可算是直直戳在了袁顺的肺管子上。此时,任凭祁炳渊说破天去,袁顺也不想再看他一眼。

    “来啊,把他给我轰出去。”袁顺面色通红,连白须都歪了几分。

    祁炳渊被袁顺的随从们从房间里拖了出去,但他仍是高声喊道:“袁老您听我解释啊,袁老。”但回应他的,就是“砰”的一声巨响。

    丛媛站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心想:“原来鬼上身还能这么玩。祁炳渊啊祁炳渊,害人终害己,你这也算自食恶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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