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炳渊呆呆地坐在地上。虽说他也没想过仅凭这一件事就能挽回他在袁家人心中无能的形象,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刚才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么一番话?难道他真的疯了吗?

    祁炳渊怀着重重的自我怀疑,缓缓扭头看向窗户,却毫不意外地从玻璃上看到自己背上焦黑的女子。他从地上爬起来,一奔子冲到窗户前,脸几乎贴到了玻璃上,和镜像里睁着血红双眼、咧着嘴鬼气森森笑着的女子对视着。

    过了好半晌,祁炳渊才低吼道:“你是谁?你缠着我究竟要干什么?我与你无冤无愁,你为何要害我至此?”

    “无冤无仇?”女鬼声音嘶哑,一开口一股混着烧焦的焦、腐尸的臭和臭鱼烂虾的腥的味道覆盖了祁炳渊周遭的空气。顿时,祁炳渊仿佛置身于刀山火海、阴诡地狱。

    只听女鬼说道:“你可还记得第一次做人口买卖,你们经验不足,以为远洋与近海一样,保暖、药物什么准备都没有。可你们哪知道,我们被关在船底,阴冷潮湿,到处都是霉斑。结果船走到一半,我们病的病、死的死,转眼就只剩了20来人。为了取暖,我们把能点的都点着了,船也着了火。有的人当场就烧死了,那些没烧死的也葬身鱼腹,最后一个都不剩。”

    祁炳渊凶神恶煞地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怪也是怪你们自己,如果你们不生火,兴许还能活下来几个。”

    女鬼瞬间扑了上来,掐住他的脖子,说:“那源头也在你,要不是你把我们从家里掳了来,谁会背井离乡去什么大英帝国?要不是你,我们根本不会死。”

    随着她的呼喊,祁炳渊身边渐渐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焦黑发臭、甚至残缺不全的女鬼。她们一个接一个地扑向了祁炳渊。

    而在她们身后,远远站着一个身穿浅黄色明制衣裙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祁炳渊就是直觉地认为那是丛媛。他扯着嘶哑的嗓音,试探地喊了声“小媛儿”,岂料那女子还真的走近了,果然正是丛媛。丛媛手一挥,众女鬼恭恭敬敬地候到一旁。

    祁炳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会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吗?”丛媛想了想,说:“如你所见,能号令她们,我当然是鬼,大概也是最厉害的那个吧。怎么,觉得我负心薄情吗?也许吧。本来我是打算向你托付终身的,可惜,你我不是一路人。你的所作所为,恕我无法谅解。”

    “那你呢?”祁炳渊阴狠地说:“你就是林家血案的凶手吧,码头的血案应该也是你,你和我一样都是身负罪恶之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判我的功过?”

    “是,我是杀了林家那些人,码头的人也是我杀的,但是祁炳渊,如果不是他们为虎作伥、罪恶滔天,我也不会大开杀戒。林家在你的庇护下将鸦片生意铺遍了全上海,让多少人生不如死,又让多少家庭分崩离析?你和洋人在京里大人物的授意下,将手伸向最无辜的贫苦百姓,奸淫掳掠、逼良为娼,你和你身后这些人身上又有多少冤魂?祁炳渊,我虽沾满血腥、煞气冲天,但我身无罪恶、问心无愧,你能吗?”

    祁炳渊此时凶相毕露,破口大骂道:“你一介妇人,鼠目寸光、见识短浅,哪里能懂我这种大丈夫的所作所为?你一个在我身下承欢的破鞋,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又有什么资格向我讲什么大道理?”

    “破鞋?”丛媛不屑地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了吗?自始至终你都没有碰上过我一根汗毛。”

    祁炳渊没想到自己以为拥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虚妄,气急败坏,大喊一声冲向丛媛,就想将她毙命于当场。可他忘了,丛媛本就是鬼,而他正站在汇中饭店顶层走廊的窗户旁。

    因此,当袁顺不堪其扰,派人前来赶他时,小仆人只看见祁炳渊大喊一声,一头撞碎窗户跳下了楼。

    “老爷,不好了,老爷,祁先生他……”小仆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嚷嚷道。

    “噤声。”袁顺的贴身仆人瞪了他一眼,道:“入府多久了,还这么没规矩。你慢点说,老爷听得见。”

    于是小仆人言简意赅地只说了一句话:“祁先生跳楼了。”

    “嗯?”袁顺眉头紧锁,站起身说道:“头前带路。”小仆人赶忙引着袁顺走到了窗边。

    袁顺探头一瞧,祁炳渊已趴在饭店大门右侧的地上一动不动了,而大片的血迹从他身下缓缓渗出,惊得路人和饭店的工作人员高声尖叫。

    袁顺冷哼一声,说:“算他识相。既然祁炳渊以身殉国,咱家也就不计较他的冒犯了。去订票吧,明天一早启程回京。我得赶紧回去向二爷汇报,上海这边要另做打算了,毕竟这些生意不可一日无主啊。”

    很快,祁炳渊跳楼自杀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上海。袁家人前来问责的事,上海众豪绅们基本上也都知道,所以祁炳渊一死,大家对袁家的手段更是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祁炳渊身份特殊,他除了是掌管整个上海鸦片和人口贩卖的大金主,最主要的身份还是即将上任的上海镇守使。他一死,除了有人抢生意,更有人抢位置,不论江湖还是庙堂,都是一片腥风血雨。

    但这些都影响不了丛媛的好心情。厉鬼最重承诺,如今祁炳渊死了,袁家人也应付过去了,祁炳渊那些生意更是和祁府没有了一点点的关系,丛媛觉得她终于可以回到祁府,和这对孤儿寡母过一过正常人类该过的日子了。

    但祁炳渊刚死,丛媛也不好表现得过于高兴,于是她闪身回去,换了一身黑色丝绸暗花旗袍,哭丧着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但此时的客厅里却只有祁夫人坐在沙发上,独自饮着茶,整个人透着惬意和欣然。

    丛媛索性也不装了,笑着走下楼去,坐在祁夫人对面,说道:“祁夫人,还没恭喜你如愿以偿。”

    祁夫人为她斟了一杯茶,淡淡地笑道:“虽然不知道丛小姐用的什么法子,但妾身还是要感谢小姐的鼎力相助。如今,我终于自由了,也想为小姐做一些事情。”

    丛媛端着茶杯,柔柔地看着她,说:“你只要依照约定打理好祁家,让我能高枕无忧安度下半生,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放心,我一定如你所愿。”祁夫人定定地看着丛媛,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疯狂的光芒。

    丛媛看着这样的祁夫人,慢慢变了脸色,低头看了看茶杯,低声问道:“你给我下了毒?”

    “□□,虽然有点苦味,但是被茶水盖住,也就发现不了了。我用的量不算太大,据说再过一盏茶,你就会开始恶心、呕吐,然后感觉呼吸困难,最后一命呜呼。我还是头一回用,你就姑且当我一回试验品吧。”祁夫人笑得怡然自得地说。

    “可是,为什么?你明明说你对我没有敌意的。”

    祁夫人一脸惊诧地笑道:“我说你就信吗?真是好天真的姑娘。你可知道我为了祁炳渊付出了多少。我一个妇道人家,要学那些商人的手段,为他打理生意;要学着心肠冷硬,对那些‘货物’的苦难视而不见;要学着阿谀奉承,对京里来的人谄媚讨好;甚至在有必要的时候,还要主动爬上那些大人物的床。结果,他生意有起色的时候,竟然转头就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二姨太,甚至连外人的一句不敬都不能忍受。凭什么?”

    祁夫人表情逐渐狰狞,大吼道:“凭什么为他打拼的人是我,而享福的却是你?凭什么抛弃自尊的人是我,而被他重视的人却是你?凭什么被责骂、被嘲讽的人是我,而被他捧在手心的人却是你?凭什么?”

    祁夫人哈哈大笑道:“既然他这么爱你,那我就让他死在你手里,我要让他痛苦、后悔,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等他死了以后,那些生意会是谁的吗?是我的。他的所有财产、产业统统都是我的。而你,只会沦为乱葬岗里一个肮脏、破败的尸体。”

    丛媛看着这样的祁夫人,忽然笑了,说:“你连自己都不爱,居然有脸说爱他?我可怜你。”说着,她装出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不一会就倒在沙发上,又一次失去了生命体征。

    祁夫人站起身平静了下情绪,又整理了下仪容,等恢复了往日的优雅后,才叫了下人将丛媛的尸体抬出去,扔到了上海郊外的乱葬岗里。

    等下人们走远,丛媛才起身拍了拍满身的尘土,从乱葬岗回到了萧无生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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