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日出，熹光欲明，晓雾将歇。林园中原本浓烈的异香，已淡去很多，显出它本来的清甜馥郁。
行秋已在院中将三尺剑舞得飒飒清响。剑气飞溢，整个院子除了剑刃破空外肃然无声。
汗液薄薄敷在她肌肤上，周身气血通行不殆，眼眸洗过似的清亮，看起来颇具神采。
其实她最初不好早起练功。
因为应成许不早起。他直呼“日出而作，有悖人伦”。虽被白相玉责问多次，但他屡教不改，一年到头晨起次数屈指可数。后来眼见他卧床一年更比一年多，白相玉便渐渐不说了。
行秋被领上山门时，此事已成定论。
大徒弟没能开个好头，二徒弟便更要敦促。
奈何这小小黄毛不知怎的，万事要以她师兄马首是瞻。倒不是应成许指东面，她不敢向西行。而是只要是应成许做了的，行秋必定也要学。
应成许练剑，行秋便练剑。
应成许衣鲜，行秋便衣鲜。
应成许学卦，行秋便学卦。
更为让人忍俊不禁的是，那时行秋两三岁，刚能把一句话说得通顺完整，便时时刻刻跟在应成许后面学他说话。
幼齿音调清脆尖利，应成许抱恙时常被吵扰得头昏脑涨，他便撑起头，笑眯眯地逗她念绕口令。
他快速说一句：“红鲤鱼绿鲤鱼与驴。”
便听行秋慢吞吞学一句：“红旅鱼、玉旅驴、以鱼。”说得口齿不清，来不及收住口水时，还要赖他自己捻着袖子去擦。
到最后，行秋小时候流出来的口水，大半都去了应成许衣上。
可怜喜好清净的师父白相玉，原本山中清幽怡然，却常常要听取两只花里胡哨的稚龄鹦鹉对坐饶舌。
于是应成许不早起，行秋也赖在床上。
赖着赖着，时年六岁的行秋却发现，有个身弱气虚的药罐子，竟然能一剑连断十峰。
她一发现自己和那人竟有所不同，便奋然而起坐，走上了一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出而起人定而息的光明大道。
奈何勤能补拙，需持之以恒。十年下来，行秋却还是在望其项背。
与乐携情所说不同，她并不如何在意能否胜于他。却很在意是否与他相同。
两人相伴十余载，她以为她始终将其视作一幅模板，从未发现自己后来只是贪心不足地想要相近一点。
如今两人竟走上了两条不同的道途，行秋只恨不能将这岔路砍平，砍成一条合并的通途。
她收式吐息，回剑入鞘。“锵”地一声，将两棵桂树上的鸟雀惊得四散。
门外的应成许闻声一顿，缓了缓，抬手叩门。
行秋打开一道门缝，一见应成许，便住手不动，只站在缝里问：“何事？”
应成许双手举高，给她看手中溜圆的捧盒。里面码着一堆小山般的莲子，个个大如青枣，圆润玉白。
“找你吃莲子。”
行秋上下打量一番，放轻声音：“你洗劫荷花池了？”
应成许哭笑不得，否认道：“小花妖送的，给我们赔礼。”
“给我们赔礼，为何只给你送莲子？”行秋双目无波。
“它们说你在舞剑，怕一进去就被变作一缕亡魂，便一道给我送来了。不知我进去……”
应成许眨了一下眼，调侃道：“会不会被仙子斩于剑下？”
大概想到那群花妖“嘤嘤成韵”的腔调，行秋接过捧盒，一言不发地留下门回房去了。
应成许提步跟上，追问道：“是哪个不知事的小子？怎的一大早把我这善气迎人的师妹惹出火？”
行秋独自快走一步，好似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
应成许一步并两步，凑到她身旁，伸出手要卡住捧盒，用商量的口吻同她道：“你练剑辛苦，手累不累？我来捧吧？”
行秋停住脚，瞪他一眼，两手紧扣住捧盒，暗暗与他角力。
两人谁也不松手，粉彩鱼藻交汇的青瓷壁隐隐有崩析之势。
行秋与应成许对望，忽然卸力向前一送，山尖尖上的一颗玉丸就“咕噜噜”滑下山坡。
应成许护着捧盒向后踉跄，错步间，身上抖落出大大小小金石宝器，洋洋洒洒十来件，“扑簌簌”落了一地。
眼见着玉珠也要投入尘埃，行秋抬脚一勾，正正好接个稳当。
激荡起的发丝落回她两颊，她向地面扫视一圈，语意不明地说：“这颗沾了灰，你吃。”
应成许低眉敛目，单手抱拢捧盒，弯腰伸出另一手去夹起那颗莲子，轻快道：“遵命。”
行秋“唰”地收腿，转身飞一般地回了屋。
将至食时，园中有小厮探门来请，萧十娘在花厅设宴，请各位仙客前去过堂。
两人被引过一处水池，池中花叶相携，有虫声鸟鸣交织，衬得水中芙蓉乖巧不少。
身后有笑语传来，是乐氏双子来找行秋。
乐存意远远缀在二人身后，语气懒散地问乐携情：“那就是行秋师兄？”
乐携情屈肘搭在乐存意肩上，闻言称是。过了一会儿，反问：“如何？”
“还未见面，我怎知如何。”
乐携情奇道：“你不是最爱长舌？只隔楼听过人家乐师敲钟便要评头论足一番，如今见了一袭背影还不够你掰扯？”
乐存意随意撩了撩眼皮，撂下一句“无稽之谈。那群人不通八风，到叫你记挂至今。”便快步追上前去。
乐携情跟在后面，呛声道：“你不记得，怎知我说的是哪群人？”
行秋略微侧头，瞥见二人奔来，便一拐应成许，两人停在原处。
行秋先问：“精神不错，你们都修养好了？”
乐携情道：“很是不错，昨夜和我哥跑遍了大半个园子给中药之人解术。”
乐存意道：“乐宗乐存意，久仰。”
应成许回礼：“元清门，应成许。”
“解术？”
“幻术。”
行秋不解，扭头看应成许。何来幻术？
“花草成精，常能以香气迷惑人心，令人致幻。”应成许简略解释。
四人相伴而行。
行秋恍然大悟：“故而我们一进园子就便了衣裳，是因为这幻术。”
“正是。”
乐存意道：“这花妖道行尚浅，施展的幻术，肉眼可察。传言还有更为高深奥妙之境，使人以为平常，彼时真亦是假，假亦作真，有无相生，终死而不能晓。”
乐携情反驳：“那花妖道行虽浅，但能使我们这些人晕死梦中，若非心恒志坚之人，便不能觉异样，挣脱出来。”
“噫？看来二位兄姐，都是三心二意之人？”行秋玩趣道。
“焉是如此？我在房中醒来两回，次次刚走出门就被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妖精迷晕拖回去。”
“你这二愣子，你不知先奏乐制服它们？”
“你不二，你连房门都出不去。”
两人斗起嘴来，行秋已习以为常，但见应成许随着这两人一来一回间眼珠也相随转移，似乎颇觉有趣的样子。
行秋凑到他身边，与他交头接耳道：“这两人向来若此。”
应成许也小声道：“嗯，辛苦你斡旋其中。”
“不辛苦，你不在时，我亦常参与其中。十分有趣。”
那头两人已有玩闹之势，话语里笑音连连，应成许恍然大悟般：“果然有趣。”
乐携情凑上前来，问：“何事有趣？”
前面丈余处便是宴客堂，行秋打诨道：“啊。你刚清醒时，面色憔悴，气息虚浮，好似欲要西去，但一想到构害乐兄便振然而作，委实有趣。”
乐携情正欲张嘴反驳，乐存意便一把勾住她脖子向花厅奔去，道：“来，为兄让你品品更有趣的。”
应成许睨视行秋，似笑非笑道：“人家还没找你问责，你便先把她卖了。”
行秋稳重道：“两个都得罪，不若只得罪一个。”
应成许认可地点点头，“言之有理。”
两人晚半步入堂，萧十娘起身相迎：“恩人请上座。”
行秋连道不敢，拉过应成许说：“这是我师兄，昨夜与我一同前来，我去见您时，他便守在房外。”
萧十娘忙道：“原来如此，请教仙君尊姓大名？”
应成许瞥一眼行秋，拱手答：“在下应成许，久仰。”
见着应成许顺理成章被请上首位，行秋在心中松下一口气。那萧十娘妙语连珠，行秋自觉难以招架。
为不失师门颜面，师兄，多担待。行秋望过去的眼神如是意会道。
应成许含笑回望。也不知是否收到她的托付。
行秋坐定，才发觉厅内似乎气息凝滞，只有花香从堂上弥过。
原本嬉皮笑脸的两人此刻正一人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莲心茶，默默不语，两两对望，大抵是在传讯什么旁人不动的密语。
行秋四下环视，看到萧十娘下首偻背坐着一名男子。
轻纱在他身后飘扬，日光一时落到他身上，一时被阻绝开。
久久盯着眼前烧了荷花粉釉的瓷杯，仿佛看进去了一般。察觉到行秋的视线，他抬头朝她略微一笑，又歉意道：“对不住，我……并非有意害你们。”
此人正是连日守在凌波园外的高郎君。
萧十娘吩咐完侍者传菜，转头对高郎君揶揄道：“你确乎该向几位仙客负荆请罪，若不是你，这园子不知要清净多少。”
萧十娘一句话把高郎君说得无地自容。见他头将要叩进茶盏里，三魂七魄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应成许出声缓和：“高郎君思虑太甚，本是救卿心切，怪我这师妹心智愚钝，未能及时救出娘子。”
“妾并无此意，仙客援手相救，妾只愿求衔草结环涌泉相报，怎敢怪罪。只是诸位不知，这妖祸，盖因此人而起罢了。”
侍者承上酒器，高郎君自行斟满，五指抓紧杯壁，迎头去看萧十娘。
行秋已在院中将三尺剑舞得飒飒清响。剑气飞溢，整个院子除了剑刃破空外肃然无声。
汗液薄薄敷在她肌肤上，周身气血通行不殆，眼眸洗过似的清亮，看起来颇具神采。
其实她最初不好早起练功。
因为应成许不早起。他直呼“日出而作，有悖人伦”。虽被白相玉责问多次，但他屡教不改，一年到头晨起次数屈指可数。后来眼见他卧床一年更比一年多，白相玉便渐渐不说了。
行秋被领上山门时，此事已成定论。
大徒弟没能开个好头，二徒弟便更要敦促。
奈何这小小黄毛不知怎的，万事要以她师兄马首是瞻。倒不是应成许指东面，她不敢向西行。而是只要是应成许做了的，行秋必定也要学。
应成许练剑，行秋便练剑。
应成许衣鲜，行秋便衣鲜。
应成许学卦，行秋便学卦。
更为让人忍俊不禁的是，那时行秋两三岁，刚能把一句话说得通顺完整，便时时刻刻跟在应成许后面学他说话。
幼齿音调清脆尖利，应成许抱恙时常被吵扰得头昏脑涨，他便撑起头，笑眯眯地逗她念绕口令。
他快速说一句：“红鲤鱼绿鲤鱼与驴。”
便听行秋慢吞吞学一句：“红旅鱼、玉旅驴、以鱼。”说得口齿不清，来不及收住口水时，还要赖他自己捻着袖子去擦。
到最后，行秋小时候流出来的口水，大半都去了应成许衣上。
可怜喜好清净的师父白相玉，原本山中清幽怡然，却常常要听取两只花里胡哨的稚龄鹦鹉对坐饶舌。
于是应成许不早起，行秋也赖在床上。
赖着赖着，时年六岁的行秋却发现，有个身弱气虚的药罐子，竟然能一剑连断十峰。
她一发现自己和那人竟有所不同，便奋然而起坐，走上了一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出而起人定而息的光明大道。
奈何勤能补拙，需持之以恒。十年下来，行秋却还是在望其项背。
与乐携情所说不同，她并不如何在意能否胜于他。却很在意是否与他相同。
两人相伴十余载，她以为她始终将其视作一幅模板，从未发现自己后来只是贪心不足地想要相近一点。
如今两人竟走上了两条不同的道途，行秋只恨不能将这岔路砍平，砍成一条合并的通途。
她收式吐息，回剑入鞘。“锵”地一声，将两棵桂树上的鸟雀惊得四散。
门外的应成许闻声一顿，缓了缓，抬手叩门。
行秋打开一道门缝，一见应成许，便住手不动，只站在缝里问：“何事？”
应成许双手举高，给她看手中溜圆的捧盒。里面码着一堆小山般的莲子，个个大如青枣，圆润玉白。
“找你吃莲子。”
行秋上下打量一番，放轻声音：“你洗劫荷花池了？”
应成许哭笑不得，否认道：“小花妖送的，给我们赔礼。”
“给我们赔礼，为何只给你送莲子？”行秋双目无波。
“它们说你在舞剑，怕一进去就被变作一缕亡魂，便一道给我送来了。不知我进去……”
应成许眨了一下眼，调侃道：“会不会被仙子斩于剑下？”
大概想到那群花妖“嘤嘤成韵”的腔调，行秋接过捧盒，一言不发地留下门回房去了。
应成许提步跟上，追问道：“是哪个不知事的小子？怎的一大早把我这善气迎人的师妹惹出火？”
行秋独自快走一步，好似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
应成许一步并两步，凑到她身旁，伸出手要卡住捧盒，用商量的口吻同她道：“你练剑辛苦，手累不累？我来捧吧？”
行秋停住脚，瞪他一眼，两手紧扣住捧盒，暗暗与他角力。
两人谁也不松手，粉彩鱼藻交汇的青瓷壁隐隐有崩析之势。
行秋与应成许对望，忽然卸力向前一送，山尖尖上的一颗玉丸就“咕噜噜”滑下山坡。
应成许护着捧盒向后踉跄，错步间，身上抖落出大大小小金石宝器，洋洋洒洒十来件，“扑簌簌”落了一地。
眼见着玉珠也要投入尘埃，行秋抬脚一勾，正正好接个稳当。
激荡起的发丝落回她两颊，她向地面扫视一圈，语意不明地说：“这颗沾了灰，你吃。”
应成许低眉敛目，单手抱拢捧盒，弯腰伸出另一手去夹起那颗莲子，轻快道：“遵命。”
行秋“唰”地收腿，转身飞一般地回了屋。
将至食时，园中有小厮探门来请，萧十娘在花厅设宴，请各位仙客前去过堂。
两人被引过一处水池，池中花叶相携，有虫声鸟鸣交织，衬得水中芙蓉乖巧不少。
身后有笑语传来，是乐氏双子来找行秋。
乐存意远远缀在二人身后，语气懒散地问乐携情：“那就是行秋师兄？”
乐携情屈肘搭在乐存意肩上，闻言称是。过了一会儿，反问：“如何？”
“还未见面，我怎知如何。”
乐携情奇道：“你不是最爱长舌？只隔楼听过人家乐师敲钟便要评头论足一番，如今见了一袭背影还不够你掰扯？”
乐存意随意撩了撩眼皮，撂下一句“无稽之谈。那群人不通八风，到叫你记挂至今。”便快步追上前去。
乐携情跟在后面，呛声道：“你不记得，怎知我说的是哪群人？”
行秋略微侧头，瞥见二人奔来，便一拐应成许，两人停在原处。
行秋先问：“精神不错，你们都修养好了？”
乐携情道：“很是不错，昨夜和我哥跑遍了大半个园子给中药之人解术。”
乐存意道：“乐宗乐存意，久仰。”
应成许回礼：“元清门，应成许。”
“解术？”
“幻术。”
行秋不解，扭头看应成许。何来幻术？
“花草成精，常能以香气迷惑人心，令人致幻。”应成许简略解释。
四人相伴而行。
行秋恍然大悟：“故而我们一进园子就便了衣裳，是因为这幻术。”
“正是。”
乐存意道：“这花妖道行尚浅，施展的幻术，肉眼可察。传言还有更为高深奥妙之境，使人以为平常，彼时真亦是假，假亦作真，有无相生，终死而不能晓。”
乐携情反驳：“那花妖道行虽浅，但能使我们这些人晕死梦中，若非心恒志坚之人，便不能觉异样，挣脱出来。”
“噫？看来二位兄姐，都是三心二意之人？”行秋玩趣道。
“焉是如此？我在房中醒来两回，次次刚走出门就被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妖精迷晕拖回去。”
“你这二愣子，你不知先奏乐制服它们？”
“你不二，你连房门都出不去。”
两人斗起嘴来，行秋已习以为常，但见应成许随着这两人一来一回间眼珠也相随转移，似乎颇觉有趣的样子。
行秋凑到他身边，与他交头接耳道：“这两人向来若此。”
应成许也小声道：“嗯，辛苦你斡旋其中。”
“不辛苦，你不在时，我亦常参与其中。十分有趣。”
那头两人已有玩闹之势，话语里笑音连连，应成许恍然大悟般：“果然有趣。”
乐携情凑上前来，问：“何事有趣？”
前面丈余处便是宴客堂，行秋打诨道：“啊。你刚清醒时，面色憔悴，气息虚浮，好似欲要西去，但一想到构害乐兄便振然而作，委实有趣。”
乐携情正欲张嘴反驳，乐存意便一把勾住她脖子向花厅奔去，道：“来，为兄让你品品更有趣的。”
应成许睨视行秋，似笑非笑道：“人家还没找你问责，你便先把她卖了。”
行秋稳重道：“两个都得罪，不若只得罪一个。”
应成许认可地点点头，“言之有理。”
两人晚半步入堂，萧十娘起身相迎：“恩人请上座。”
行秋连道不敢，拉过应成许说：“这是我师兄，昨夜与我一同前来，我去见您时，他便守在房外。”
萧十娘忙道：“原来如此，请教仙君尊姓大名？”
应成许瞥一眼行秋，拱手答：“在下应成许，久仰。”
见着应成许顺理成章被请上首位，行秋在心中松下一口气。那萧十娘妙语连珠，行秋自觉难以招架。
为不失师门颜面，师兄，多担待。行秋望过去的眼神如是意会道。
应成许含笑回望。也不知是否收到她的托付。
行秋坐定，才发觉厅内似乎气息凝滞，只有花香从堂上弥过。
原本嬉皮笑脸的两人此刻正一人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莲心茶，默默不语，两两对望，大抵是在传讯什么旁人不动的密语。
行秋四下环视，看到萧十娘下首偻背坐着一名男子。
轻纱在他身后飘扬，日光一时落到他身上，一时被阻绝开。
久久盯着眼前烧了荷花粉釉的瓷杯，仿佛看进去了一般。察觉到行秋的视线，他抬头朝她略微一笑，又歉意道：“对不住，我……并非有意害你们。”
此人正是连日守在凌波园外的高郎君。
萧十娘吩咐完侍者传菜，转头对高郎君揶揄道：“你确乎该向几位仙客负荆请罪，若不是你，这园子不知要清净多少。”
萧十娘一句话把高郎君说得无地自容。见他头将要叩进茶盏里，三魂七魄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应成许出声缓和：“高郎君思虑太甚，本是救卿心切，怪我这师妹心智愚钝，未能及时救出娘子。”
“妾并无此意，仙客援手相救，妾只愿求衔草结环涌泉相报，怎敢怪罪。只是诸位不知，这妖祸，盖因此人而起罢了。”
侍者承上酒器，高郎君自行斟满，五指抓紧杯壁，迎头去看萧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