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清晨,屋外传来洒扫声。

    池桑一把掀开帷幔,合蕊听到了动静,推门进来,不一会儿,碧筠端着盆水也进来了。

    她选了一套淡粉色对襟配苍色圆纹褶裙,又套上灰色吉祥纹外罩,簪上嵌珠铃兰花流苏步摇,戴上白玉水滴耳坠。

    “叫卫卓过来。”她说。

    “小姐,已经是去给老爷请安的时间了。”碧筠提醒。

    “今天不去了,”池桑说:“去叫卫卓过来。”

    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逃请安了。

    池桑的三位伯伯都已入仕,同朝为官,只有她的父亲,由于是幺子,从小娇宠,一直没有入仕,每天只和一群好友吟风弄月。

    他对池胥和池桑的学业管教还算上心,但对于请安礼仪则并不太看重,他自己去老太太那边都是隔三差五的,池桑也跟他学了这一点,懒得去请安时,连理由都懒得去想。

    倒是池胥一向规规矩矩的,看起来像是四房中的异类。

    池桑在自己屋里用了些朝食,不一会儿,卫卓便赶到了。

    “我一会儿出门,你跟着。”池桑说。

    “是。”卫卓回道。

    看他一句话都不多问,池桑满意地点点头。

    她以前出门从来不带护卫,都是带着碧筠和合蕊就出去了,但在看到了梦中那些情境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在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的那些地方,竟然潜伏着那么多的危机。

    “小姐,”碧筠提醒道:“夫子那边……”

    “就说我接了微婉的帖子,”池桑说:“去席府上小聚了。”

    席微婉是池桑的闺中好友,往来密切,席府离池府只隔着几条街,池桑经常去她府上小聚。

    “……是。”碧筠说。

    池桑看看日头,这个时间,池胥他们应该正在书院里。

    “哼,走吧。”她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拍拍衣摆。

    “去哪儿?”碧筠问。

    “青蚨茶室。”池桑说着,大步迈出门。

    “哦,”碧筠说:“啊!?等等,那里不是……”

    池桑没有理会她的阻拦,径直走出院外,合蕊忙小跑着出去备马车。

    青蚨茶室在内城中的七星街上,距离万藏书院不远,从池府出来,他们乘马车只花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了。

    七星街上都是些酒楼食肆,大上午的,便已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青蚨茶室是一栋三层小楼,古朴典雅,进出的宾客都衣着光鲜,池桑甚至看到了几个熟面孔,单从外面看起来,完全看不出这茶室里面还有赌局。

    池桑坐在外面的马车上观察了一会儿,起身下了马车。

    “小姐……”碧筠有些担忧地想要拉住她。

    她当然是没有拦住,池桑风风火火地穿过街道,冲进青蚨茶室,碧筠、合蕊和卫卓只好乖乖地跟在她后面。

    茶室有女宾进出,她的进入倒也并不突兀,一进门,池桑抬头张望了一圈,这会儿茶室的气氛倒是宁静雅致,布置得古色古香,墙上挂着书画,几个文人围着其中的一幅,拿着扇子指指点点地点评。

    一楼有一个台子,看起来像是说书或是弹唱的,但这会儿时间还早,台子上只有几个伙计在懒洋洋地打理布置。

    一个伙计迎上前来,笑眯眯地招呼她。

    “这位小姐是头一次来吧,我们家的茶……”伙计一脸的和气生财。

    池桑没理会他,径直往楼梯走去。

    在梦里的信息看来,池胥赌博的地方在二楼。

    从一楼看来,青蚨茶室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茶室,但在二楼和三楼,开设了各式赌局。

    茶室的伙计上前快走两步,侧身挡在池桑边上,赔笑道:“这位小姐,楼上……”

    池桑瞟了卫卓一眼。

    “少废话。”卫卓扬手,丢给他一钱碎银子。

    伙计颠了颠,顿时眉开眼笑。

    “好嘞!”他说着,将银子筒进袖子里,在前面带路。

    池桑提着裙子,一边观察环境,一边缓步上楼,她来到二楼,这会儿二楼还没什么人。

    沿着墙点着熏香,中间有一个曲水流觞的巨大石盘,围着石盘,是几圈大大小小的几案,其间穿插着几扇矮矮的屏风稍作隔断。

    几名伙计正在收拾几案,打扫厅堂,听到有客人上来,也不抬头张望。

    沿着墙的楼梯可以上到三楼。

    三楼像一个天井,是中空的形制,从二楼中间可以直接看到三楼上边的屋顶。

    围着天井,是一圈长长的环廊,环廊的外侧有一圈雅座包间临着街道。

    池桑从楼梯上到三楼,站在环廊上往下看,二楼的景象尽收眼底。

    三楼的布置更加精致,除了花草和熏香,红木栏杆上还雕刻着精美的镂空纹饰,木门门板上上的雕花也颇为考究,不输大户人家。

    现在这个时间,雅间还没有什么人,除了一两间的门关着,其余的镂花木门都大敞,可以看到里面雅致的布局。

    池桑站在环廊看了一会儿,转身走进一间雅间。

    雅间里有一扇半透明的屏风,将屋子隔成大小两个区域,屏风后有几张矮几和小圆凳,在另一边,中央是八仙桌和几把椅子,靠着临街的窗户,是月桌和文椅。

    池桑走到窗边坐下。

    带他们上来的伙计凑上前来,满脸堆笑地说:“小姐真有眼光,在我们这儿,不但可以招呼人来赏乐听小曲儿,还能叫庄家上来,呼朋唤友的来上几盘,我们这儿的人嘴都严得很,您只管……”

    “我不是来赌博的。”池桑打断他。

    “哎哟,看我这眼力见儿!小姐当然不是来赌的!”伙计面不改色地改口道:“一定是来喝茶的吧,我们这儿的茶也是一绝,全都城都有名的!”

    “哦,是吗?”池桑微微侧头。

    “您可找对地方了!”伙计一看有戏,介绍得愈发热情洋溢:“像是别处一壶难求的雪岭白茶、阳春茶,我们这儿都有,当然最稀罕的还要数云海碧螺春,一年只产几公斤,一克就得一两银子,而且保存时限极短,存放上一个月,那味儿就全都两样了,快马加鞭送到都城,也就这两天能喝上,那滋味儿啊……”

    “来一壶吧。”池桑说:“再上些茶点。”

    “好嘞!”伙计应下,退了出去。

    时间已是将近正午,往窗外看,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对面的酒楼宾客如织。

    云海碧螺春和茶点很快便都上了上来,池桑看着下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忆着梦中听到的名字。

    “对了,”她叫住端上茶点,正要退下去的伙计,问:“你们这里有个庄家,叫马文狸,他这会儿在吗?”

    据她在梦中听到的信息,尤穆正是收买了此人,并将池胥带到他的赌桌上。

    “呃,”伙计面色微微一僵,道:“……确有此人,是常在我们这儿的一个小庄,小姐怎么问起他来?”

    “你别管那么多,”池桑说:“你去把他给我叫来。”

    伙计面色有些为难,看了一眼卫卓,犹豫片刻,说:“倒不是小的不肯叫,但……既然在咱这儿坐庄,就在茶室潘老的保护之下,按规矩……”

    “你放心,”池桑说:“我不会把他怎么样,我只跟他说几句话。”

    “这……”伙计点点头道:“好吧……我去叫他。”

    他退出去,池桑等着,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深绿色长袍的男子小碎步跑了进来。

    男子看起来三四十岁,留着八字胡,个子不高,微胖,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

    “小姐,我就是马文狸。”他说,弯腰赔笑道:“您看起来有些面生,您找小的是……?”

    池桑打量着他,马文狸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他虽然低着头,但眼睛不时地冲池桑瞟一眼,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地回忆在哪儿见过她。

    “你没有见过我,”池桑说:“但你见过我哥哥。”

    “请问令兄是……?”马文狸小心翼翼地问。

    “池胥,”池桑说:“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并不陌生吧?”

    马文狸面色一僵,连连点头道:“确实有印象,呃,确实有印象……”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除了池胥之外,”池桑缓缓为自己倒上一盏茶,轻轻吹了吹,说:“你对尤穆、尤询这两个名字,想必也不陌生吧?”

    “这……”他吞吞吐吐地说:“确、确实,三位公子昨、昨日曾一同……”

    池桑没有兴趣跟他屈以委蛇,她打断了他,说:“另外,你对十两定金,一百两尾款,这个数字也不陌生吧?”

    根据梦里她收到的情报,就在今天上午,乘着池胥在书院读书之时,尤穆、尤询借故离开书院,找上马文狸,给了他十两银子的定金,让他下些功夫,让池胥迷上赌博,还承诺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银子的尾款。

    这本是马文狸的本行,他一口答应,拍着胸脯保障,自己到时候看着气氛,三胜两负地勾着他,保管勾得他欲罢不能。

    这些消息,本该是今晚由跟踪着尤穆和尤询的暗卫报来,但在梦中,她已经提前得到了。

    马文狸颤巍巍地从袖子中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一旦被抖搂出来,茶室的老板也不会站在他这边。

    “‘三胜两负,保管勾得他欲罢不能’,嗯?”池桑说。

    马文狸绷不住了,他一下子跪到池桑面前,求道:“小姐!小姑奶奶!我、我错了!我保证不会,呃,保证不会使坏!我一定规规矩矩的来,不,我、我不做池公子的生意,我今天不……”

    池桑轻轻抿了一口茶,这云海碧螺春果然茶香扑鼻,是难得的佳品。

    “不,”她说:“我需要你跟他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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