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乾极宗

    招魂大阵由八十四根白烛分别在八个方位点亮。每个方位的外缘都插着一柄乌沉沉的桃木剑,木剑之间悬挂着鸡血染红的丝线。每一段丝线上都串着一颗铜铃,外圈加起来是八颗,大阵中间的两个招魂幡上还各有一颗,总共十颗,映射着人的三魂七魄。

    每归位一魂或一魄,不同位置的铃铛都会响一声。而这个大阵,五天过去了,一声响动都没有。

    “荀烟大师姐,这到底怎么回事?”一位维持法阵的弟子有些崩溃了。他们各个都是门内的高阶弟子,类似的招魂阵搭了不下万次,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见。

    荀烟摇摇头没有回答,转而望向阵眼中间的十六岁的少女。往日有一箩筐说不完的话,总是叽叽喳喳的念儿,如今身着素色衣裙,双目紧闭、神色平和的躺在那遥远的高台上。荀烟多希望,她只是睡着了。

    念儿没有魂魄。荀烟认识她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那时师尊还不是乾极宗的掌门,正在后山亲自带她练剑。那日河流上游飘了个襁褓,被她不经意间发现了。

    “师父,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姜霜华收了剑,抬手叩了叩她的脑门训道:“居然有空看别的地方。想来练剑不专心。”

    就在她不好意思地傻笑的时候,姜霜华已经用灵力将水流上的东西隔空抓过来了。

    “这是什么……怎么是个孩子?!”她看着襁褓里熟睡的婴儿吓了一跳,“师尊,怎么办啊?丢了孩子的人家肯定急死了!”

    姜霜华也不知如何抱孩子,只好用两只手把湿漉漉的襁褓举起来。婴儿已经睁眼,和面前面容姣好但称不上和蔼的女人四目相对。姜霜华仔细地观察了这婴孩半天,忽然很突兀地问了荀烟一个问题。

    她引着荀烟看向婴孩的脸,问道:“她是不是有点呆?”

    “啊?”荀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好敷衍师尊,于是也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不过,这一观察倒真发现了问题。这婴儿也不知在冰冷的河水中飘荡了多久了,看起来状态竟然还不错。如今乍一见了人,她不哭也不闹,睁着一双黑黝黝、湿漉漉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这太不寻常了。

    就在荀烟观察的时候,姜霜华就已经暗自给这婴孩搜过神了。这是禁术,对孩子也太过残忍,她并没有告诉荀烟。她只告诉荀烟:“这个女婴没有魂魄,也没有记忆。她就算能活下来,将来也是个痴呆。”

    女婴。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荀烟恍然大悟。当地村民多有溺女婴的习俗,或是养不活把女婴溺死,或是为了接“香火”把女婴溺死。这个孩子多半都是被家里人丢弃的,无论她正常与否。

    襁褓全湿但还未沉底,说明丢弃女婴的人应该还在上游没有走远。荀烟奉令带着了一众弟子前去周边搜索,可是半丝人烟都没有。她回报姜霜华,却见对方正抱着女婴轻轻哼着歌谣,态度亲昵得奇怪。

    “找不到她的家人就算了。区区一个孩子,乾极宗还是养得起的。”姜霜华这样道,然后逗了逗女婴又道,“这或许是天道赐缘。”

    师尊愿意收留这样一个女婴,确实是天道怜悯了。之后,师尊给女婴起名“念儿”,当了她的小师妹。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样一个无魂无魄的女婴,原本该长成痴儿的女婴,却渐渐长成了健康聪慧的少女。

    念儿没有灵根,无法跟她们一起练功,只能修习一些简单术法。她不仅话多还调皮,闲的时候多了就总是闯祸。可师尊对她格外宽容,宽容到整个师门都有些疾妒她。不过如今她死了,所有的感情都化作了对她的怀念。

    荀烟不能告诉别人念儿没有魂魄,因为只有妖魔才没有魂魄。即便念儿确实是人身。他们正道跟妖魔誓不两立,告诉这些弟子只是徒留误会。

    就在荀烟还在想由头安抚他们的时候,突然有弟子来报说,掌门回来了。荀烟松了口气,前去迎接,留下他们继续做无用功。

    姜霜华刚回到乾极宗主殿不久,七个长老就齐刷刷赶来了。

    正在倒茶的荀烟和姜霜华对视一眼,心中暗自抱怨。她们这一脉师门刚出了事,这七个老头子都不知道等人缓一缓。

    “他们几个老东西每每找到我的错处定要来奚落一番的,本尊都习惯了。”姜霜华呷了一口茶自嘲一番,然后又不满地对荀烟道,“你以后可是要坐我的位置的,别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她的话刚说完,大殿的门就被“嘭”地踹开了。人还没进来,一道雄浑的嗓门儿先亮相了。

    “好个姜霜华,你教的好弟子啊!私相授受、叛离宗门、残害弟子,你还教会了你的好徒弟什么不如说来听听?大家以后都这么教,乾极宗倒台指日可待呀!”

    听他越说越没个把门的,荀烟气极,但还是忍着怒气为人奉茶,劝道:“二长老,慎言!”

    怒阁长老上下打量了荀烟一眼,一撩蓬勃的胡须,铜锣似的嗓门又响起来:“噢,忘了。你也是她徒弟。照本尊说,荀烟呐。你趁早换个师父吧!”

    荀烟不答。她深知,这个时候不接话才是最好的。可这话茬她不接,总有想找事的人去接。

    “想当年,你拜本尊为师多好。跟某人比起来,至少口碑不错。”三长老掌管哀阁,当年势力远在姜霜华这个掌门亲传弟子势力之上。原本他也看中了荀烟,想收为亲传,可荀烟却拜了姜霜华为师。他觉得颜面尽失,自此拉着众长老都不待见这师徒二人了。

    “是哩。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无情无义之徒,抢了别人的位置自己反倒坐得心安理得不多了。”七长老茶碗往桌子上一放乒呤哐啷响,胡子吹起来,“女人是下等人,就要做女人该做的事。要我说,现在世道太宽容了。放在以前,女人都不许修道的!”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连二长老、三长老都微微张嘴对他投去了震惊的眼神。这种话放在心里说说也就罢了。当着人面说对方是下等人,实在是有些过了。

    姜霜华眯了眯眼,微微笑了起来,黑黑的瞳仁格外亮。荀烟看着她的表情,心里突然很害怕。果然,下一瞬一阵巨大的威压如山崩海啸般倾袭而来。

    荀烟已至金丹后期,五感敏锐。她在看见茶盏震动的时候就已经运行内力阻挡了,可仍然被压得一把跪下。随着茶盏破裂,她也瞬间狠狠掼到地上。在场所有的长老都齐齐沁出一口血,他们的桌椅板凳也全都碎成了齑粉。眼看几人都要跪下了,姜霜华根本不顾及自己有伤在身,还在释放威压。虽然是有意朝着长老们释放,可溢出来的灵力荀烟早已承受不住,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被碾碎了。

    看着不远处的姜霜华,荀烟伏在地上使出全力才如蚊蝇般小声地唤出一声:“师尊……”

    姜霜华回头看了一眼七窍流血的荀烟,理智忽然归位。她收了灵力,坐在主位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被其余人搀扶着的七长老道:“本尊最后再说一遍。先师仙去前留下的遗书内容就是让本尊继位。你们不服大可以再找本尊下战书。掌门之位,能者居之。乾极宗向来崇尚实力,而不是一张嘴。七长老,你明白吗?”

    提到挑战书,几位长老都心有戚戚然。乾极宗的规矩他们当然都知道。每人掌门接手宗门之前都要开擂。以德服人的掌门,长老们就象征性过过招;而以武服人的就必须将其打下擂台。几年前姜霜华要继位,他们七个都不服,可没有一个能将其打下擂台。后来姜霜华让他们七个一起上,他们七个元婴后期都没打过当时化神后期的姜霜华。不仅没能灭了她的气焰,还平添了她在弟子中的威望。

    七长老被她点名,却不敢回话。他修为在几人当中最差,怕自己一张口,内府里的鲜血就要止不住地喷出来,只能恨恨地盯着姜霜华。

    姜霜华走到七长老身边,睨了他一眼:“没有下次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冰凉得刺耳,“本尊修道,不是修佛。”

    她的法袍华丽,逶迤于地却纤尘不沾,连锁边的线都是被供奉过的绞银仙蚕丝。当了掌门,随身用的都是极品法器,怎叫人不眼红?

    眼见他们又输一局,怒阁二长老急了,冲着离去的姜霜华的背影大喊道:“等琰儿回来,你看你这掌门还坐不坐得稳?”

    姜霜华提溜着受伤的荀烟都懒得回头,轻笑一声留下一句:

    “那你让他回来找我咯。”

    她冷笑着。顾琰都失踪十年了,师父葬礼都没回来,说不定早就死在哪个秘境了。就算回来又怎样?她天赋异禀世所罕见,又拼命修炼,年纪轻轻便到了青春永驻的化神后期。真神来了她都尚且不惧,何况比她晚修炼十几年的师弟?

    这七个为老不尊的烂人,她因着他们的地位讨好过、屈服过,可从来都没有用。他们的观念根深蒂固,野心大本事小,脾气比粪坑的顽石还硬还臭。这样的人放在宗门内,只会让宗门臭气熏天。或许直接挖掉,比让他们服软更有效。

    她这样思量着,扶着荀烟到了乾极宗的医馆。

    “多谢师尊。”荀烟握着姜霜华的手恳切道。

    姜霜华讶异地戳了戳荀烟的脑门:“我把你弄伤了,你还反倒谢我?”

    荀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小声道:“倒不是这个理儿……”

    突然姜霜华想到了什么似的,问旁边配药的小童道:“本尊回来时扔给你们的那个孩子呢?他怎么样了?”

    小童原本不负责照顾病人,被掌门问话,慌慌张张的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他一拍大腿道:“我去问问师父,立马就回来告诉您!”

    荀烟从她们对话里拼凑出了一些信息,但不多。她问道:“师尊,我又要有师妹了吗?”

    姜霜华愣了一下,随即想通了荀烟的逻辑,然后道:“不是师妹。是师弟……吧?”

    “吧?”荀烟也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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