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血契
流云翻涌，皎月初现。
夕阳撞碎层层叠叠的云，坠入天光乍现的遥远边际，于苍穹裂缝间露出虚幻的一角。
裕赫走入城郊荒林时，身旁树桠摇曳，萧风拽着被泥泞裹实的新芽久久不肯离去。
就在半日前，她刚从竺城乔家接了两笔驱魔买卖。
驱魔……顾名思义，便是为主人家驱魔除邪，消灭不净之物。
乔家人近来备受困扰，家中不仅时常丢失贵重物品，而且外出途中也会因为各种古怪异象被迫原路返回，以至于乔家千金上京成婚的日程都被一拖再拖，耽搁了许久。
于是乔家一打听到裕赫入了竺城，便立刻拦住这位小有名声的云游术士，委托她将那只对他们纠缠不休的恶鬼彻底斩杀，好让一家人的生活重回正轨。
可她那时与乔家祖翁签订完书契，迈出府邸不过几步，便在拐角小巷中看见了那位纤瘦貌美的乔家千金从后门溜出来。
乔如羽见她顿住脚步，即刻捧着一堆珠玉金钗直直递向前，“裕术士，请您等等！”
“方才大家在堂中商榷的时候，我恰巧在附近走动。阿翁口中描述的恶鬼，很有可能是我的旧时玩伴阿尧，他、他人不坏的，也没有真正伤害过我们。”
“我这里有许多还算值钱的物件，只求……只求能让裕术士帮他安魂定魄，下一世投个好胎。”
裕赫昂首，只见眼前这个比她高了数厘的女子面色羞赧，耳尖通红，却丝毫没有收回手的意思。
乔家富甲一方，对方怀里的东西自然全是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
她盯着那包金翠珠钗，淡然启唇。
“晚了。”
“书契已签，不可更改。”
闻言，乔如羽愕然半晌，急得往前倾身贴近。
“如、如果这些不够的话，我房中还有一些锦缎和玉饰……都可以马上拿给你！”
“以及，以及…”
裕赫敛眸轻笑，悄然后退半步。
腕间那只墨玉镯被她摩挲了好一会，才听见一道略带悦意的冽语响起，“别急，乔小姐。”
“或许……我们可以再设立一张新的书契。”
“不过——”
“这是另外的价钱了。”
……
半个时辰后，裕赫来到林间深处，目视夜幕缓缓降临。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浓烈蛮横的灵力乱流。
无论是脚边的花草，或是老树的壮枝，它们已然因为突如其来的侵袭败下阵来，显露出萎靡之色。
依照乔家的说法，那个鬼魂生前本是个世家小公子，名唤禄尧，居宅也与乔家颇为相近，可那家人没落后他便只能出卖体力在码头搬货过活。
后来由于恋慕乔如玉多年却爱而不得，于是在半月前诱骗这位深阁小姐一同前往此处深林，意图拉着对方一起坠崖“殉情”。
还好乔如玉在坠崖期间侥幸抱住了山边一块巨石，这才等来家人的援救。
裕赫依照乔家的叙述，终于寻到那处断崖。
四周空荡无物，连一只魂灵异兽寻不见，着实诡异。
可是，每当她试图迈步向前时，就会被无形的强压紧紧缚住，直至她停下脚步，不再动作，这种感觉才有所缓解。
……不对。
这不像是那个鬼魂所为。
裕赫双眉微蹙，正欲抬手捻笔，却忽然察觉到一股极为怪异的力量从身后迅疾逼近。
她只来得及护住身后那副笨重的长棺，就被无声飓风推下断崖。
星夜之下，磅礴灵力被腥臭腐朽的戾气轰然击溃。
一位身着翠羽湘衣的俊俏公子从天而降，穿过她的身体，摄走她的呼吸。
随风坠落的瞬间，黏腻泥点伴随着湿润沼气席卷而上，空中某道极为薄弱的屏障被她的躯壳决然打碎。
与此同时，鲜血应声四溅，在裕赫身上划出足足十六条形状诡异的符迹。
两人对视的刹那，两道血契已然攀至各自臂膀，将她与眼前的无名魂灵紧紧捆绑在一起。
裕赫看见对方故意伸出手，悠然撩拨她眼前的素色纱带，目光却瞟向她身上那些杂乱无章的血契，“……真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牵扯到一起。”
“术士姐姐，久仰大名。”
尽管青年的魂体并不能和任何实物产生实际接触，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彻骨凉气在他的动作下亲昵迫近，萦绕于裕赫身侧良久未消。
正巧她的眼纱被烈风勾住，扬起，继而飘向遥远的未知之地。
最终，只余下一双瞳色相异的惑人凤目与那只魂灵无言对望。
即将坠入沼池的前一刻，只见裕赫眼疾手快地伸向腰间，将捆于其中的短小术笔迅速抽出，夺回主动权。
玉指轻柔挥动间，阴冷无度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川水苍茫，荧火涂翼。”
“褚魂——”
“起。”
不过瞬息，左眼浅瞳默然泄出数股澎湃灵力。
它们不断聚合，分裂，然后根据裕赫勾画的形状，凝结成一对结实庞大的丰厚羽翼，将她稳稳托住。
身下沼水逆流而栖，骇人旋涡于此刻尽数败落。
鞋履轻点沼面的同时，那只魂灵的全部面貌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身高九尺，一袭华服。
明明模样斯文端正，却裹满了浑身戾气。
无数朱砂墨迹烙于其身，字符意义难以辨明，似是数道无迹可寻的诡秘封印。
更让她警觉的是，此魂周身的执念浓郁又汹涌，只怕稍有差池，便会使其走火入魔，成了那非灵非鬼非人的异怪之物。
这种情况，与她以往接触过的所有魂体都不一样。
这可是只实打实的恶鬼。
谁知对方见她不动作，居然主动挪动身子，不知廉耻地越贴越近。
“阴阳眼，通灵之力，甚至还能使笔下绘物落地生根，你确实如传闻中一般……技艺高超。”
说罢，这恶鬼甚至低下头，伸手在她唇角轻轻点了点。
“而且，长得还不赖。”
缕缕热浪在体内蹿动不止，随着对方的话语攻入五脏六腑之中，肆无忌惮地蛮横冲撞。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经脉被胡乱扭结在一块，几乎把自己折腾得喘不过气了。
最诡异的是，此刻两人身上的血契仍旧泛着幽光，清澈的魂体之血与浑浊的腥红人血混淆在一起，而后共同跌进脚下沼泽，激起阵阵涟漪。
裕赫在古书上曾见过此等术法，它是失传已久的诡秘血契之一。
而且方才的感受也与传闻中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虽然其中作用无人知晓，但她知道，存于世间的多数契术都是以主仆协议为先决条件的。
方才契成之际，她们两人便已经被牢牢捆绑在一块。
……如今与这无名恶鬼一起触发血契，应当只是意外际遇。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刚刚使用术笔的时候，体内居然莫名多出了一股无比强盛的力量。
极有可能，是这恶鬼带来的。
若只是让对方执行一些简单的命令，应当没有大碍。
于是裕赫在确认了主仆之别的刹那，冷声下令。
「屈膝。」
下一秒，魁梧青年应声单膝跪地。
可那恶鬼只不过愕然了一瞬，便恢复了常态。
他非但没有因此恼羞成怒，反倒抬起头，浅笑不止，继续对她吐露戏谑之言，“术士姐姐可真是铁石心肠，不过没关系，我只想求姐姐你……”
“也帮我办件事。”
“只要你肯点头，我可以把阿尧的消息无偿提供给你。”
见状，她的脸色更是冷下几分，“……你的蹑踪技巧着实不错，竟知道我要找谁。”
“当然。”
“姐姐好好考虑一下，从了我如何？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裕赫忽然静静望向他，薄唇弧度微变，“不，报酬足够，我才能替你办事。”
“情报无需你提供，酬金却必不能少。”
“冥界叚币，人间财宝，你只需任选其一即可。”
“若你厌恶进入冥界赚取叚币，便想想生前那会，有没有留下些许家当，可供你——”
然而那恶鬼不等她说完，便出声打断了她，“很可惜，如今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我入不了冥界，也不知道自己生前姓甚名谁，此次前来寻你，也是因为……”
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了片刻。
青年唇边噙笑，不加掩饰地盯着裕赫，直至她身后长棺荡出清脆响声。
“我想找到——”
“自己的尸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人无声对峙半晌，谁都没有继续接话。
裕赫难得从对方眼里觅得丝缕厉色，一时失语。
可现下明显容不得她与青年继续谈论委托内容。
如今两人的脚下、身后，连同乌云密布的空中，都已被充满寒意的强烈灵力全然笼罩。
她转身的同时，喑哑低吼自林中徐徐爆发开来。
“唔啊——！！”
沼池内忽然冒出两只纤细的手，扣住裕赫的脚腕生生往下拽。
不等她做出反应，一张血肉模糊的狰狞大脸倏地展露于面前，并且动作生疏地向她索吻，嘴里还不断念着，“玉儿，玉儿……”
只见各色污秽之物自愚鬼的头颅外侧缓慢涌出，一滴滴透明液体穿过她的身躯，无声坠入沼泽。
饶是裕赫做好了准备，也不免被面前的奇观吓了一跳。
近二十多只鬼魂于须臾间一拥而上，它们聚集成严密无缝的圆形巨墙，将两人围困在这一方天地中，堵死了全部退路。
它们生前曾死于沼内、兽口、或是被粗壮树干与乱石刺穿脏器。
魂群中不仅有男子，也有女子。
方才她在崖上瞧不出任何端倪，却恰巧因这无名恶鬼作乱……开拓了一条崭新的思路。
沉思之际，一只泛着幽光的宽厚大手乍然伸上前，拍飞了黏在裕赫身前的那个小鬼，“术士姐姐，你不会被它们吓傻了吧，竟会任由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对你为所欲为。”
“还是说，你比较喜欢这种不谙世事的花瓶？”
裕赫听见这话，怔了半晌。
最后只浅浅阖上眼，神色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闭嘴。”
随着渗人寒气越逼越近，她轻抖长棺，束紧双肩缄绳，不再理会身旁那只烦人恶鬼的絮叨。
屏息凝神的同时，裕赫转动手中术笔，终于在众多失去神志的魂鬼身上，掘出被人埋葬已久的秘密。
蠢笨天真，姿色绝佳——
是它们身上唯一的共通之处。
夕阳撞碎层层叠叠的云，坠入天光乍现的遥远边际，于苍穹裂缝间露出虚幻的一角。
裕赫走入城郊荒林时，身旁树桠摇曳，萧风拽着被泥泞裹实的新芽久久不肯离去。
就在半日前，她刚从竺城乔家接了两笔驱魔买卖。
驱魔……顾名思义，便是为主人家驱魔除邪，消灭不净之物。
乔家人近来备受困扰，家中不仅时常丢失贵重物品，而且外出途中也会因为各种古怪异象被迫原路返回，以至于乔家千金上京成婚的日程都被一拖再拖，耽搁了许久。
于是乔家一打听到裕赫入了竺城，便立刻拦住这位小有名声的云游术士，委托她将那只对他们纠缠不休的恶鬼彻底斩杀，好让一家人的生活重回正轨。
可她那时与乔家祖翁签订完书契，迈出府邸不过几步，便在拐角小巷中看见了那位纤瘦貌美的乔家千金从后门溜出来。
乔如羽见她顿住脚步，即刻捧着一堆珠玉金钗直直递向前，“裕术士，请您等等！”
“方才大家在堂中商榷的时候，我恰巧在附近走动。阿翁口中描述的恶鬼，很有可能是我的旧时玩伴阿尧，他、他人不坏的，也没有真正伤害过我们。”
“我这里有许多还算值钱的物件，只求……只求能让裕术士帮他安魂定魄，下一世投个好胎。”
裕赫昂首，只见眼前这个比她高了数厘的女子面色羞赧，耳尖通红，却丝毫没有收回手的意思。
乔家富甲一方，对方怀里的东西自然全是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
她盯着那包金翠珠钗，淡然启唇。
“晚了。”
“书契已签，不可更改。”
闻言，乔如羽愕然半晌，急得往前倾身贴近。
“如、如果这些不够的话，我房中还有一些锦缎和玉饰……都可以马上拿给你！”
“以及，以及…”
裕赫敛眸轻笑，悄然后退半步。
腕间那只墨玉镯被她摩挲了好一会，才听见一道略带悦意的冽语响起，“别急，乔小姐。”
“或许……我们可以再设立一张新的书契。”
“不过——”
“这是另外的价钱了。”
……
半个时辰后，裕赫来到林间深处，目视夜幕缓缓降临。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浓烈蛮横的灵力乱流。
无论是脚边的花草，或是老树的壮枝，它们已然因为突如其来的侵袭败下阵来，显露出萎靡之色。
依照乔家的说法，那个鬼魂生前本是个世家小公子，名唤禄尧，居宅也与乔家颇为相近，可那家人没落后他便只能出卖体力在码头搬货过活。
后来由于恋慕乔如玉多年却爱而不得，于是在半月前诱骗这位深阁小姐一同前往此处深林，意图拉着对方一起坠崖“殉情”。
还好乔如玉在坠崖期间侥幸抱住了山边一块巨石，这才等来家人的援救。
裕赫依照乔家的叙述，终于寻到那处断崖。
四周空荡无物，连一只魂灵异兽寻不见，着实诡异。
可是，每当她试图迈步向前时，就会被无形的强压紧紧缚住，直至她停下脚步，不再动作，这种感觉才有所缓解。
……不对。
这不像是那个鬼魂所为。
裕赫双眉微蹙，正欲抬手捻笔，却忽然察觉到一股极为怪异的力量从身后迅疾逼近。
她只来得及护住身后那副笨重的长棺，就被无声飓风推下断崖。
星夜之下，磅礴灵力被腥臭腐朽的戾气轰然击溃。
一位身着翠羽湘衣的俊俏公子从天而降，穿过她的身体，摄走她的呼吸。
随风坠落的瞬间，黏腻泥点伴随着湿润沼气席卷而上，空中某道极为薄弱的屏障被她的躯壳决然打碎。
与此同时，鲜血应声四溅，在裕赫身上划出足足十六条形状诡异的符迹。
两人对视的刹那，两道血契已然攀至各自臂膀，将她与眼前的无名魂灵紧紧捆绑在一起。
裕赫看见对方故意伸出手，悠然撩拨她眼前的素色纱带，目光却瞟向她身上那些杂乱无章的血契，“……真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牵扯到一起。”
“术士姐姐，久仰大名。”
尽管青年的魂体并不能和任何实物产生实际接触，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彻骨凉气在他的动作下亲昵迫近，萦绕于裕赫身侧良久未消。
正巧她的眼纱被烈风勾住，扬起，继而飘向遥远的未知之地。
最终，只余下一双瞳色相异的惑人凤目与那只魂灵无言对望。
即将坠入沼池的前一刻，只见裕赫眼疾手快地伸向腰间，将捆于其中的短小术笔迅速抽出，夺回主动权。
玉指轻柔挥动间，阴冷无度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川水苍茫，荧火涂翼。”
“褚魂——”
“起。”
不过瞬息，左眼浅瞳默然泄出数股澎湃灵力。
它们不断聚合，分裂，然后根据裕赫勾画的形状，凝结成一对结实庞大的丰厚羽翼，将她稳稳托住。
身下沼水逆流而栖，骇人旋涡于此刻尽数败落。
鞋履轻点沼面的同时，那只魂灵的全部面貌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身高九尺，一袭华服。
明明模样斯文端正，却裹满了浑身戾气。
无数朱砂墨迹烙于其身，字符意义难以辨明，似是数道无迹可寻的诡秘封印。
更让她警觉的是，此魂周身的执念浓郁又汹涌，只怕稍有差池，便会使其走火入魔，成了那非灵非鬼非人的异怪之物。
这种情况，与她以往接触过的所有魂体都不一样。
这可是只实打实的恶鬼。
谁知对方见她不动作，居然主动挪动身子，不知廉耻地越贴越近。
“阴阳眼，通灵之力，甚至还能使笔下绘物落地生根，你确实如传闻中一般……技艺高超。”
说罢，这恶鬼甚至低下头，伸手在她唇角轻轻点了点。
“而且，长得还不赖。”
缕缕热浪在体内蹿动不止，随着对方的话语攻入五脏六腑之中，肆无忌惮地蛮横冲撞。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经脉被胡乱扭结在一块，几乎把自己折腾得喘不过气了。
最诡异的是，此刻两人身上的血契仍旧泛着幽光，清澈的魂体之血与浑浊的腥红人血混淆在一起，而后共同跌进脚下沼泽，激起阵阵涟漪。
裕赫在古书上曾见过此等术法，它是失传已久的诡秘血契之一。
而且方才的感受也与传闻中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虽然其中作用无人知晓，但她知道，存于世间的多数契术都是以主仆协议为先决条件的。
方才契成之际，她们两人便已经被牢牢捆绑在一块。
……如今与这无名恶鬼一起触发血契，应当只是意外际遇。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刚刚使用术笔的时候，体内居然莫名多出了一股无比强盛的力量。
极有可能，是这恶鬼带来的。
若只是让对方执行一些简单的命令，应当没有大碍。
于是裕赫在确认了主仆之别的刹那，冷声下令。
「屈膝。」
下一秒，魁梧青年应声单膝跪地。
可那恶鬼只不过愕然了一瞬，便恢复了常态。
他非但没有因此恼羞成怒，反倒抬起头，浅笑不止，继续对她吐露戏谑之言，“术士姐姐可真是铁石心肠，不过没关系，我只想求姐姐你……”
“也帮我办件事。”
“只要你肯点头，我可以把阿尧的消息无偿提供给你。”
见状，她的脸色更是冷下几分，“……你的蹑踪技巧着实不错，竟知道我要找谁。”
“当然。”
“姐姐好好考虑一下，从了我如何？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裕赫忽然静静望向他，薄唇弧度微变，“不，报酬足够，我才能替你办事。”
“情报无需你提供，酬金却必不能少。”
“冥界叚币，人间财宝，你只需任选其一即可。”
“若你厌恶进入冥界赚取叚币，便想想生前那会，有没有留下些许家当，可供你——”
然而那恶鬼不等她说完，便出声打断了她，“很可惜，如今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我入不了冥界，也不知道自己生前姓甚名谁，此次前来寻你，也是因为……”
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了片刻。
青年唇边噙笑，不加掩饰地盯着裕赫，直至她身后长棺荡出清脆响声。
“我想找到——”
“自己的尸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人无声对峙半晌，谁都没有继续接话。
裕赫难得从对方眼里觅得丝缕厉色，一时失语。
可现下明显容不得她与青年继续谈论委托内容。
如今两人的脚下、身后，连同乌云密布的空中，都已被充满寒意的强烈灵力全然笼罩。
她转身的同时，喑哑低吼自林中徐徐爆发开来。
“唔啊——！！”
沼池内忽然冒出两只纤细的手，扣住裕赫的脚腕生生往下拽。
不等她做出反应，一张血肉模糊的狰狞大脸倏地展露于面前，并且动作生疏地向她索吻，嘴里还不断念着，“玉儿，玉儿……”
只见各色污秽之物自愚鬼的头颅外侧缓慢涌出，一滴滴透明液体穿过她的身躯，无声坠入沼泽。
饶是裕赫做好了准备，也不免被面前的奇观吓了一跳。
近二十多只鬼魂于须臾间一拥而上，它们聚集成严密无缝的圆形巨墙，将两人围困在这一方天地中，堵死了全部退路。
它们生前曾死于沼内、兽口、或是被粗壮树干与乱石刺穿脏器。
魂群中不仅有男子，也有女子。
方才她在崖上瞧不出任何端倪，却恰巧因这无名恶鬼作乱……开拓了一条崭新的思路。
沉思之际，一只泛着幽光的宽厚大手乍然伸上前，拍飞了黏在裕赫身前的那个小鬼，“术士姐姐，你不会被它们吓傻了吧，竟会任由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对你为所欲为。”
“还是说，你比较喜欢这种不谙世事的花瓶？”
裕赫听见这话，怔了半晌。
最后只浅浅阖上眼，神色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闭嘴。”
随着渗人寒气越逼越近，她轻抖长棺，束紧双肩缄绳，不再理会身旁那只烦人恶鬼的絮叨。
屏息凝神的同时，裕赫转动手中术笔，终于在众多失去神志的魂鬼身上，掘出被人埋葬已久的秘密。
蠢笨天真，姿色绝佳——
是它们身上唯一的共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