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弱飞鸟
裕赫瞬间明了。
先前遇到的种种异象，极有可能都是这位乔家千金的手笔。
她终于知道那些魂鬼的行动轨迹为何如此怪异……该出现时连个影子都瞧不见，该消退时反倒一拥而上。
至于赤十六……
现下契纹完好无损，无需多做理会。
裕赫抬眸时，只见乔如玉提着滴血长刀，正朝她缓缓逼近，“像您这般冷情的人儿，居然会喜欢这种花枝招展的粗狂面首，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呢。”
“幸好，那人长得还算不错，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好了。”
衣袂飘扬之际，青筋毕露的精瘦小臂自鹅黄衣裳下撞入眼帘。
裕赫掏笔欲挥时，乔如玉唇边笑意不减，利落擦掉鼻尖上的血渍后，定定望向她，“裕术士，留下来吧——”
“和它们一样，同我永远待在一起，待在这里。”
“不用为柴米油盐四处奔波，也不用顾虑家族盛衰嫁与他人……这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魔的少女，她沉默半晌后，却只轻叹了一声。
“阿尧在哪？”
话音刚落，貌美千金手中用力一掷，锐利长刀便被野草紧紧拥住。
一抹苦笑自乔如玉的脸上绽开，“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着那些世俗之物。”
“……没关系，我会帮你脱离苦海的。”
说罢，林间低鸣四起，魂群再次无声汇聚，细长魂丝直冲裕赫门面。
而乔如玉则躲在它们身后，持刀快步挨近。
银光一闪而过，刀锋险险掠过她的面颊，与坚实黑棺撞了个正着。
魂丝在她身后连成一张稠密的大网，堵住了所有的退路。
麻绳断裂的瞬间，捆于棺上的长毫术笔被裕赫迅速抽出，朝着乔如玉的下路猛然攻去。
“！”
少女一时乱了阵脚，及时拔鞘抵挡，却发现那足有拳头大小的毛躁笔头……不过只贴着刀刃轻轻滑动了数下，待它浸上血墨后便随着主人悄声溜走。
裕赫手中这只术笔的长短几乎能与半臂持平，重量也比腰间的术笔要笨重许多。
不过，它非常适合在这种时候使用。
钢铁铸成的笔身足足与乔如玉绕了几个来回，才终于在她的掌控下冲向魂网中心。
早已在缠斗期间烙下的血色符文于魂丝各处一同爆发，紧接着，只见乔如玉慌忙收拢掌心，打算在魂网溃散之际将猎物裹住。
可下一刻，被陈腐魂网圈住的并非裕赫。
而是另有其人。
“……真有你的，姐姐。”
只见赤十六颇为幽怨地盯着她，一边耸肩，一边撕扯着身上的灰白朽丝。
“用这种方法唤我现身，亏你想得出来。”
裕赫默默移开视线，没有回话，只低低泄出一声闷咳。
恶鬼应召出现的同时，魂网应声崩裂。
有了退路，少女的粗浅招式自然也就不堪一击。
乔如玉虽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连连后退，却又在须臾之间停下了脚步，“呵。”
“原来是契灵啊……”
此话一出，两人齐齐望向前方的少女。
裕赫更是难以置信地握紧了笔身。
契灵一词，只有真正拥有通灵之力的术士才会知晓，可不是那些江湖骗子可以掌握的坊间传闻。
乔如玉体内没有任何魂灵附体，也瞧不见其他异样。
这显然是她自身际遇带来的讯息。
但在乔家祖翁的口中，这位“深闺小姐”乖巧孝顺，事事都依着他们，从未踏出过家门。
……看来，所有人都在撒谎。
乔如玉扔下刀，举起手，仰天吐出一口浊气。
“罢了，我认输。”
少女稳步后退两步后，即刻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步伐急促而有力。
待裕赫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半只脚踏入沼池了。
最后，她只堪堪拉住了乔如玉的左手。
裕赫还未来得及开口劝导，少女已然倾身贴近，徒留一声沉闷的轻笑，“裕术士，我不会自首的。”
“除非……你同我一起入沼。”
沾满泥泞的双手猝然伸出，搂住她的胸腹用力往下拽。
就在她跌入沼池的前夕，一支琉璃花簪自乔如玉怀中默然掉落。
乔如玉挣扎着往前靠拢，于沼池之下不断摸索，试图捡回那支花簪。
随后，裕赫看见一只面容熟悉的小鬼在空中陡然冒出头，无声张望片刻后，又一次捧着她的脑袋，不断在嘴里重复着“玉儿”二字。
是先前同她索吻的那个少年。
一声惊叫蓦然自耳畔响起——
“……阿尧？！别碰她！”
少女的身子与四肢在沼中来回扫荡，却仍不忘频频回头看向两人。
“玉儿在这儿、这儿！快停下！”
乔如玉的气息愈渐粗重无序，似乎在下一秒，她就会因为过度呼吸不省人事。
裕赫目睹此景，突然想起某个极为古怪的瞬间。
与乔如玉立契之后，一片梨花悄声落在她头上，而后少女踮起脚，笑着帮她挑了出来。
大抵从那时起，乔如玉的气息便一直留在了她头上。
禄尧身亡不过半月，魂体还未彻底成形，五觉尚不灵敏。
再者，他体内并无执念，和周围那些魂鬼不同，只是个即将消逝的可怜亡灵罢了。
所以禄尧一嗅到乔如玉的味道，便下意识地将她当成了自己的“爱人”。
更何况……方才她与乔如玉打斗许久，又被对方紧紧拥住，自然比浑身被污泥裹住的少女更吸引他。
至于那支昙花琉簪，应该就是乔如玉操控魂群的重要法器。
可惜，裕赫如今身处沼地，黑棺与术笔却都被自己留在了岸上。
两人无声对峙之际，忽闻一声高呼。
“哇哦……！”
只见赤十六蹲坐在沼地边缘，双手撑颚，朝她轻佻一笑，“术士姐姐左拥右抱，真让人羡慕。”
……他什么时候才能停下这种恶趣味。
裕赫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乔如玉更是在听见这话后，不住踉跄数步。
最后，在赤十六的刺激下彻底晕厥过去。
只见少女被沼池吞吃入腹，只剩下缀满珠玉的乌黑长发浮于池面。
“乔小姐！”裕赫连忙游过去，堪堪勾住乔如玉的脖颈，将人仰面朝天安放。
可对方早已没了意识，繁复的衣服裹满淤泥，连同那具沉重的躯壳一起压着她直往下陷。
“赤十六。”
裕赫转头看向岸边，臂间契纹徐徐泛光。
可惜，半晌不见回应。
于是她转而空出一只手，朝禄尧的方向伸去。
谁料还未触碰到那位少年的掌心，便听见一声轻叹自身后骤然响起。
“我来吧。”
……
在赤十六的帮助下，她终于将人抬上岸。
可就在裕赫将乔如玉轻缓放下的刹那，一阵钝痛自她手中弥漫开来。
被少女紧紧攥住的袖袍之下，露出了熟悉的琉璃色泽，锐利细长的尖簪刺入她的掌心，激出数滴血珠。
……乔如玉竟真的找回了这支簪子。
裕赫抽出手的时候，眼前忽冒金星。
今日与这恶鬼签订血契后，灵力耗费得比以前还要多，加上方才在沼地停留太久，现下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就连赤十六的肉身也已经开始若隐若现，恐怕再过几个时辰便会彻底恢复魂体之身。
她赶忙盘腿入定，调整呼吸。
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猩红液体悄然渗入昙花蕊心。
俩人意识到不妥的时候，那支琉璃花簪已经迸发出刺目银光，将裕赫吸进了某个无垠之地。
腐臭的泥腥气被无声阻断，恶鬼的呼唤亦在光芒褪尽时渐渐消泯。
鸟雀叽喳，柳絮摇曳，拨浪鼓与布老虎塞满了两只小小的肉手。
裕赫化身为一个年仅三四岁的小女孩，被年迈的奴仆一路牵引着小跑。
两人越过四面高墙，去往荒无人烟的山林……最终，她被一只粗糙大手推下悬崖，彻底失去意识。
坠崖后不久，一位面目模糊的玄衣术士将她救下。
裕赫听见自己称呼那位救命恩人为，师傅。
周遭景象随着她的年龄不断变动，裕赫也从稚嫩孩童逐步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时光飞逝，灵药尽食。
她炼体驭术整整十余年，仍然瞧不见任何魂灵。
因此，她的师傅借口“云游”，仅给她留下了一支技艺精巧的琉璃花簪，便不知所踪。
后来，一群穿金戴银的精怪走进枯林，将她带回了阴冷的巢穴之中。
无家可归的少女为了活下来，没有抗拒，没有反驳。
它们将裕赫安置在昏暗无光的狭窄屋内，嗓音如同小刀剐蹭锈铁那般糟糕，既粗哑又磨人，“我们为你准备了一桌丰盛佳肴，但你必须依照我们说的去做，才能享尽天下美食，收获无极至宝。”
“只要你乖乖听话……荣华富贵，利禄功名，日后全都是我、哦不，是你！对、那些东西就都是你的了！！”
十余双布满血丝的浑浊鼠眼紧紧盯着她，逼迫她点头，应声，说出他们期许已久的那句话：“小女领命。”
但她不想要这些。
她喜欢师傅，喜欢那些像师傅一样清丽绝尘的仙子，她只求能被这样的姝丽娇惯溺爱，与对方日日相依，夜夜相伴。
可惜，佳肴时间将近，这样的愿景再也无法实现了。
幸而……天不负她。
当天夜里，有只奄奄一息的小鸟跌落窗边。
裕赫生了怜悯之心，为它敷上药草，包扎伤口。
不料小鸟离开的第三日，便返途而归，但它的躯壳……已然变成了难以触摸的透明魂体。
她没能救回那只小鸟。
呆滞之际，小家伙蹭了蹭少女的手，似乎在说着：“不怪你。”
指尖触及魂体的同时，她头上那支琉璃花簪洇出点点流光，继而涌入小鸟体内横冲直撞。
少女被这样的画面吓得直往后仰，直到脊背抵上寒凉的木柜，才看见它恢复原状。
双目无神，万籁俱寂。
自那以后，小鸟便成了个——
任她掌控的傀儡。
少女恍然大悟，终于得知何为天赋。
只有成为她的刀下亡魂，才能让这样的漂亮小鸟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她缄默良久，喉间猝然涌出断断续续的异响。
它们同滑至唇边的滚烫泪水漠然汇聚，紧接着化作一声声凄厉可怖的讽笑。
不会再被抛下了……
她想。
先前遇到的种种异象，极有可能都是这位乔家千金的手笔。
她终于知道那些魂鬼的行动轨迹为何如此怪异……该出现时连个影子都瞧不见，该消退时反倒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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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契纹完好无损，无需多做理会。
裕赫抬眸时，只见乔如玉提着滴血长刀，正朝她缓缓逼近，“像您这般冷情的人儿，居然会喜欢这种花枝招展的粗狂面首，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呢。”
“幸好，那人长得还算不错，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好了。”
衣袂飘扬之际，青筋毕露的精瘦小臂自鹅黄衣裳下撞入眼帘。
裕赫掏笔欲挥时，乔如玉唇边笑意不减，利落擦掉鼻尖上的血渍后，定定望向她，“裕术士，留下来吧——”
“和它们一样，同我永远待在一起，待在这里。”
“不用为柴米油盐四处奔波，也不用顾虑家族盛衰嫁与他人……这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魔的少女，她沉默半晌后，却只轻叹了一声。
“阿尧在哪？”
话音刚落，貌美千金手中用力一掷，锐利长刀便被野草紧紧拥住。
一抹苦笑自乔如玉的脸上绽开，“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着那些世俗之物。”
“……没关系，我会帮你脱离苦海的。”
说罢，林间低鸣四起，魂群再次无声汇聚，细长魂丝直冲裕赫门面。
而乔如玉则躲在它们身后，持刀快步挨近。
银光一闪而过，刀锋险险掠过她的面颊，与坚实黑棺撞了个正着。
魂丝在她身后连成一张稠密的大网，堵住了所有的退路。
麻绳断裂的瞬间，捆于棺上的长毫术笔被裕赫迅速抽出，朝着乔如玉的下路猛然攻去。
“！”
少女一时乱了阵脚，及时拔鞘抵挡，却发现那足有拳头大小的毛躁笔头……不过只贴着刀刃轻轻滑动了数下，待它浸上血墨后便随着主人悄声溜走。
裕赫手中这只术笔的长短几乎能与半臂持平，重量也比腰间的术笔要笨重许多。
不过，它非常适合在这种时候使用。
钢铁铸成的笔身足足与乔如玉绕了几个来回，才终于在她的掌控下冲向魂网中心。
早已在缠斗期间烙下的血色符文于魂丝各处一同爆发，紧接着，只见乔如玉慌忙收拢掌心，打算在魂网溃散之际将猎物裹住。
可下一刻，被陈腐魂网圈住的并非裕赫。
而是另有其人。
“……真有你的，姐姐。”
只见赤十六颇为幽怨地盯着她，一边耸肩，一边撕扯着身上的灰白朽丝。
“用这种方法唤我现身，亏你想得出来。”
裕赫默默移开视线，没有回话，只低低泄出一声闷咳。
恶鬼应召出现的同时，魂网应声崩裂。
有了退路，少女的粗浅招式自然也就不堪一击。
乔如玉虽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连连后退，却又在须臾之间停下了脚步，“呵。”
“原来是契灵啊……”
此话一出，两人齐齐望向前方的少女。
裕赫更是难以置信地握紧了笔身。
契灵一词，只有真正拥有通灵之力的术士才会知晓，可不是那些江湖骗子可以掌握的坊间传闻。
乔如玉体内没有任何魂灵附体，也瞧不见其他异样。
这显然是她自身际遇带来的讯息。
但在乔家祖翁的口中，这位“深闺小姐”乖巧孝顺，事事都依着他们，从未踏出过家门。
……看来，所有人都在撒谎。
乔如玉扔下刀，举起手，仰天吐出一口浊气。
“罢了，我认输。”
少女稳步后退两步后，即刻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步伐急促而有力。
待裕赫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半只脚踏入沼池了。
最后，她只堪堪拉住了乔如玉的左手。
裕赫还未来得及开口劝导，少女已然倾身贴近，徒留一声沉闷的轻笑，“裕术士，我不会自首的。”
“除非……你同我一起入沼。”
沾满泥泞的双手猝然伸出，搂住她的胸腹用力往下拽。
就在她跌入沼池的前夕，一支琉璃花簪自乔如玉怀中默然掉落。
乔如玉挣扎着往前靠拢，于沼池之下不断摸索，试图捡回那支花簪。
随后，裕赫看见一只面容熟悉的小鬼在空中陡然冒出头，无声张望片刻后，又一次捧着她的脑袋，不断在嘴里重复着“玉儿”二字。
是先前同她索吻的那个少年。
一声惊叫蓦然自耳畔响起——
“……阿尧？！别碰她！”
少女的身子与四肢在沼中来回扫荡，却仍不忘频频回头看向两人。
“玉儿在这儿、这儿！快停下！”
乔如玉的气息愈渐粗重无序，似乎在下一秒，她就会因为过度呼吸不省人事。
裕赫目睹此景，突然想起某个极为古怪的瞬间。
与乔如玉立契之后，一片梨花悄声落在她头上，而后少女踮起脚，笑着帮她挑了出来。
大抵从那时起，乔如玉的气息便一直留在了她头上。
禄尧身亡不过半月，魂体还未彻底成形，五觉尚不灵敏。
再者，他体内并无执念，和周围那些魂鬼不同，只是个即将消逝的可怜亡灵罢了。
所以禄尧一嗅到乔如玉的味道，便下意识地将她当成了自己的“爱人”。
更何况……方才她与乔如玉打斗许久，又被对方紧紧拥住，自然比浑身被污泥裹住的少女更吸引他。
至于那支昙花琉簪，应该就是乔如玉操控魂群的重要法器。
可惜，裕赫如今身处沼地，黑棺与术笔却都被自己留在了岸上。
两人无声对峙之际，忽闻一声高呼。
“哇哦……！”
只见赤十六蹲坐在沼地边缘，双手撑颚，朝她轻佻一笑，“术士姐姐左拥右抱，真让人羡慕。”
……他什么时候才能停下这种恶趣味。
裕赫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乔如玉更是在听见这话后，不住踉跄数步。
最后，在赤十六的刺激下彻底晕厥过去。
只见少女被沼池吞吃入腹，只剩下缀满珠玉的乌黑长发浮于池面。
“乔小姐！”裕赫连忙游过去，堪堪勾住乔如玉的脖颈，将人仰面朝天安放。
可对方早已没了意识，繁复的衣服裹满淤泥，连同那具沉重的躯壳一起压着她直往下陷。
“赤十六。”
裕赫转头看向岸边，臂间契纹徐徐泛光。
可惜，半晌不见回应。
于是她转而空出一只手，朝禄尧的方向伸去。
谁料还未触碰到那位少年的掌心，便听见一声轻叹自身后骤然响起。
“我来吧。”
……
在赤十六的帮助下，她终于将人抬上岸。
可就在裕赫将乔如玉轻缓放下的刹那，一阵钝痛自她手中弥漫开来。
被少女紧紧攥住的袖袍之下，露出了熟悉的琉璃色泽，锐利细长的尖簪刺入她的掌心，激出数滴血珠。
……乔如玉竟真的找回了这支簪子。
裕赫抽出手的时候，眼前忽冒金星。
今日与这恶鬼签订血契后，灵力耗费得比以前还要多，加上方才在沼地停留太久，现下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就连赤十六的肉身也已经开始若隐若现，恐怕再过几个时辰便会彻底恢复魂体之身。
她赶忙盘腿入定，调整呼吸。
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猩红液体悄然渗入昙花蕊心。
俩人意识到不妥的时候，那支琉璃花簪已经迸发出刺目银光，将裕赫吸进了某个无垠之地。
腐臭的泥腥气被无声阻断，恶鬼的呼唤亦在光芒褪尽时渐渐消泯。
鸟雀叽喳，柳絮摇曳，拨浪鼓与布老虎塞满了两只小小的肉手。
裕赫化身为一个年仅三四岁的小女孩，被年迈的奴仆一路牵引着小跑。
两人越过四面高墙，去往荒无人烟的山林……最终，她被一只粗糙大手推下悬崖，彻底失去意识。
坠崖后不久，一位面目模糊的玄衣术士将她救下。
裕赫听见自己称呼那位救命恩人为，师傅。
周遭景象随着她的年龄不断变动，裕赫也从稚嫩孩童逐步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时光飞逝，灵药尽食。
她炼体驭术整整十余年，仍然瞧不见任何魂灵。
因此，她的师傅借口“云游”，仅给她留下了一支技艺精巧的琉璃花簪，便不知所踪。
后来，一群穿金戴银的精怪走进枯林，将她带回了阴冷的巢穴之中。
无家可归的少女为了活下来，没有抗拒，没有反驳。
它们将裕赫安置在昏暗无光的狭窄屋内，嗓音如同小刀剐蹭锈铁那般糟糕，既粗哑又磨人，“我们为你准备了一桌丰盛佳肴，但你必须依照我们说的去做，才能享尽天下美食，收获无极至宝。”
“只要你乖乖听话……荣华富贵，利禄功名，日后全都是我、哦不，是你！对、那些东西就都是你的了！！”
十余双布满血丝的浑浊鼠眼紧紧盯着她，逼迫她点头，应声，说出他们期许已久的那句话：“小女领命。”
但她不想要这些。
她喜欢师傅，喜欢那些像师傅一样清丽绝尘的仙子，她只求能被这样的姝丽娇惯溺爱，与对方日日相依，夜夜相伴。
可惜，佳肴时间将近，这样的愿景再也无法实现了。
幸而……天不负她。
当天夜里，有只奄奄一息的小鸟跌落窗边。
裕赫生了怜悯之心，为它敷上药草，包扎伤口。
不料小鸟离开的第三日，便返途而归，但它的躯壳……已然变成了难以触摸的透明魂体。
她没能救回那只小鸟。
呆滞之际，小家伙蹭了蹭少女的手，似乎在说着：“不怪你。”
指尖触及魂体的同时，她头上那支琉璃花簪洇出点点流光，继而涌入小鸟体内横冲直撞。
少女被这样的画面吓得直往后仰，直到脊背抵上寒凉的木柜，才看见它恢复原状。
双目无神，万籁俱寂。
自那以后，小鸟便成了个——
任她掌控的傀儡。
少女恍然大悟，终于得知何为天赋。
只有成为她的刀下亡魂，才能让这样的漂亮小鸟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她缄默良久，喉间猝然涌出断断续续的异响。
它们同滑至唇边的滚烫泪水漠然汇聚，紧接着化作一声声凄厉可怖的讽笑。
不会再被抛下了……
她想。